下了禮車,為了不再欠東方緯一次小人情,氏雲努力穩住自己的腳步,朝酒店走進去,但一進到透明電梯裡,身體便不由得靠著玻璃急急喘氣,從這動作看來她的頭腦雖已清醒,不過四肢仍有些不聽使喚。
踉踉蹌蹌來到房門外,將磁卡擦入凹槽,可是門卻推不開,她想取出磁卡重來一次,然而磁卡卻怎麼也抽不出來,一整晚的不順心使她拿門出起氣來,忿忿地踢了門好幾腳。
這時,房門突然打開,一個手拿著擦頭毛巾,並裸著上半身的男人出現在她眼前,氏雲像見了鬼似的臉色刷地發自……
怎麼可能?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飛了半個地球之後,居然會在這碰到她最不想見到的男人!是巧合?是緣分?抑或是他一直在跟蹤她?
一定是最後一個答案,氏雲心裡如是想。
「妳怎麼知道我住這兒?」從男人身上散發一股清爽的肥皂味。
「我才要問你,你在我房裡干什麼?」氏雲火冒三丈的問。
「這明明是我的房間。」男人理直氣壯的回答。
「你還敢狡辯……」氏雲抬頭看了眼門號,愕然發現自己走錯樓層了。
「怎麼不說話了?」男人以打趣中帶點促狹的語氣問。
分不清是為了掩飾羞愧,還是不敢看他結實的肩膀肌肉,氏雲把注意力移到凹槽,想要拔出磁卡,並快點逃回自己的房間,但就在她正要伸出手之際,男人已洞悉她的企圖,並搶先一步拔出磁卡,而且還把磁卡插在腰間的浴巾上。
「走錯就走錯,要不要進來坐一下?」男人邀請道。
「磁卡還我。」氏雲表情變得十分嚴肅。
「妳陪我聊天,我就還妳磁卡。」男人的行為簡直是勒索。
「我不可能到你房裡去。」氏雲下顎微揚的說。
「為什麼不可能?」男人佯裝聽不懂。
「我不是那種女人。」氏雲以近乎義正言辭的口吻說。
「那種女人是哪種女人?」男人明知故問。
「那種隨便進陌生男人房間的女人。」氏雲的高跟鞋在地毯上跺了跺。
「我不算陌生人,如果妳沒忘記,就憑在茱麗亞娜……」男人提醒。
「我頭好痛,什麼都記不得。」氏雲趕緊堵住他的話。
「頭痛?」男人露出關心的表情。
「你快把磁卡還我,我想早點回房休息。」氏雲用身體不適的語氣說。
「妳喝了不少……香檳,對不對?」男人湊近頭嗅著她的周遭。
他黑而深遂的眼睛注視著她,令她覺得渾身發軟,不知所措,而且在他的眼睛深處,她看到某些不可捉摸的東西,這使得她的心髒跳得比被蛇追殺的青蛙還要焦急一百倍,她真擔憂心髒會從喉嚨裡跳出來……
她強迫自己放輕松點,可是她的身體卻不由得發熱,並且泛起該死的欲望。
他吻她時的感覺浮現在她腦海,雖然她謹守處子之身,不過風騷桃花的浪名
畢竟不是空穴來風,她曾和不少的公子哥兒接吻過,卻沒有一個男人能像他那樣輕易點燃她隱藏的熱情。
老天爺!她真不該在這個時候想到在茉莉亞娜的那一夜,不過就算他發覺她臉色狼狽,她已經想好用酒精作祟做為合理的解釋。
「妳的臉好紅!」男人眼睛一亮。
「酒精的後座力。」氏雲泰然地扯謊。
「發作得很是時候。」男人加重嘲諷的語調。
「你別那麼靠近我!」氏雲往後退,但鞋跟卻絆到地毯以致身體搖搖欲墜。
「妳看妳連站都站不穩!」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摟住她的腰。
「放開我!」氏雲以軟弱無力的聲音抗議。
「不行,妳會摔得四腳朝天。」男人憐香惜玉的說。
「算我求你,我頭好痛,請你把磁卡還我。」氏雲低聲下氣。
「酒醉不好受,來我房裡,我替妳調杯解酒茶。」男人一臉誠懇。
「羊入虎口的事我才不干。」氏雲激動的說。
「大女人俱樂部向來不怕男人,看來傳言是假的。」男人故意拿話激她。
「你不必激我,我不會跟你上床的。」氏雲不妥協地挺直背脊。
「那換我跟妳上床,這個建議如何?」男人露出詭異笑容。
「我就知道,你休想癩蛤蟆吃天鵝肉。」氏雲板起臉孔。
「從頭到尾我都沒提到床這個字,是妳主動提起的。」男人攤了攤手。
「那是因為我太了解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本性都是丑陋的。」氏雲冷哼。
「妳認識多少男人?」男人臉色忽然變得凝重。
「多到坐滿臣蛋球場。」氏雲誇張的說。
「或許我該問,妳和多少男人上過床?」男人挖苦道。
「不關你的事。」氏雲的太陽穴浮現青筋,並且微微顫抖。
「男人會變成狼,通常是因為女人不懂潔身自愛。」男人咬牙切齒。
「你這種沙豬思想,就足以成為大女人俱樂部討伐的對象。」氏雲頂回去。
「歡迎妳進來討伐我……」男人突然轉身走進房內。
「你再不還我磁卡,我可要大叫了!」氏雲忍無可忍地說。
「我聽不見,妳要說什麼就進來說。」男人的聲音從微啟的門縫傳出來。
「我就不信你會把我吃了。」氏雲咬了咬唇,做出破斧沉舟的決定。
氏雲深吸一口氣,勇猛的步伐簡直像戴著銅盔沖向槍林彈雨中,雖然她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十拍,但她不容許自己有半秒鍾的時間思考,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思考便會後悔,而後悔就等於告訴那個男人——她怕他!
她不怕他,她不停地灌輸自己要這麼想,即使她兩腳發抖,但她卻假裝沒感覺到雙腳流露的懼意,這種意氣用事的行為以前從未發生在她身上,只有在遇見他之後才開始……
但她不願多想自己怕他的原因,深怕答案令她無力承受……
進到房間,男人似乎早料到她會乖乖就范,所以並沒抬起眼睫看她一眼,而是優游自在地撥了通電話,不出一分鍾,服務生便敲門進來,手裡拿了一個還在冒煙的銀壺,男人十分大方地給了一張佰元紙鈔,服務生帶著甜笑地鞠躬告退。
接著男人從皮箱中取出一包茶葉,一打開就香氣四溢,光是那味道就足以判斷那包茶葉有多麼高級,看來他還是個懂茶的高雅人士。
不過,氏雲無心研究他,她懷著戒慎戒恐的心情坐在沙發上,而且當服務生退出並關上房門的瞬間,她整個人像遇到天敵的眼鏡蛇,背脊挺得又直又硬。
男人端著熱茶到她身旁的茶幾,看到她防備的模樣,臉上有一種極力忍笑的表情,這表情使得氏雲深受刺激,內心深處有如針扎似的隱隱作痛,她討厭自己在他面前如此不濟,但卻無力改變自己深受他影響的事實。
「暗笑會得內傷的。」氏雲沒好氣的說。
「坦白說,我對一身酒味的女人一點「性」趣也沒有。」男人揚了揚眉。
「你這麼說,我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氏雲尖酸的響應。
「聽妳的口氣似乎是感到失望……」男人取笑的說。
「勾不起你的欲望,我高興都來不及。」氏雲刻意以輕快的語氣回答。
「不過,如果妳想要,我樂意奉陪。」男人咧開嘴角。
「這是什麼茶?味道好香醇。」氏雲裝沒聽見,把視線移向熱茶。
「妳轉移話題的功夫不錯。」男人識趣地坐在床尾。
「這麼燙的茶教我怎麼喝?」氏雲啜了一口茶後,吐出舌頭來散熱。
「妳慢慢喝,沒人會跟妳搶茶喝。」男人眼神灼熱的望著她的舌尖。
「你這樣看人很不禮貌。」氏雲隨即抿緊唇線。
「好熱,我想我需要一罐冰啤酒。」男人起身走向冰箱。
他像在拍啤酒廣告的男子漢,刻意展現偉岸的體格,以豪邁暢飲的方式,站在她的面前,並一口氣把啤酒喝到滴水不剩,這時氏雲可以說是中蠱似地被他的身材和動作深深吸引住。
和歐美男模特兒同台演出的機會不下三十次,氏雲自然看過那些所謂造物者傑作的體格,不過看多了反而沒感覺,倒是眼前的男人,雖然身高不若外國人那麼高大,但比例完美,堪稱東方男人中的佼佼者。
風騷桃花的屬性令她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她幻想伸手撫摸他身體每一吋肌膚的觸覺,她想那一定是結實而有彈性,此時一抹紅潮使得她原本酡紅的臉頰變得更紅……
老天!她的腦海怎麼會出現這種下流的幻想!
她把過錯完全推在他身上,是的,就是他一絲不掛的上半身惹的禍。
「我能不能請你幫一個忙?」氏雲以極溫柔的語氣要求。
「請說。」男人回以同樣的溫柔微笑。
「請你穿上衣服,我不想長針眼。」氏雲故作不屑的說。
「做模特兒這一行,男人的身體早該司空見慣。」男人訕訕響應。
「那是在舞台上,而你這樣子跟暴露狂沒兩樣。」氏雲發出嗤鼻的響聲。
「別告訴我妳從來不去游泳池和海邊。」男人四兩撥千斤。
「穿泳褲和只圍一條浴巾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氏雲漸居下風。
「我倒覺得浴巾比泳褲保守多了,泳褲會使那東西顯得很突出。」男人強調。
「突不突出因人而異,像你……」氏雲翻了翻白眼。
「像我怎樣?」男人挺胸縮腹,做出雄糾糾、氣昂昂的架勢。
「讓人幾乎忘了它的存在。」氏雲套用廣告詞。
「士可殺,不可辱,我決定脫給妳看。」男人敏捷地拉開浴巾。
「變態!」氏雲想用手摀住眼睛,但還是慢了一秒鍾。
「哈哈哈!嚇到妳了!」在浴巾下,男人穿了舒適的平口四角褲。
「低級笑話。」氏雲挪揄的語氣中夾雜失望。
「妳該不會真的想看吧?」男人狐疑道。
「瞎說,我才不想看那種髒東西。」氏雲激動地否認。
「看妳激動的模樣,是不是因為被我說中了……」男人猜測。
「我是擔心你想用那東西攻擊我。」氏雲雙手盤在胸前做防衛狀。
「妳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我那種事,莫非……妳想要?!」男人嘴角微揚。
「你無聊!」氏雲表面維持鎮靜,但她的心已經跳上喉頭。
「妳口是心非!」男人斬釘截鐵地反擊道。
「我向來表裡一致。」氏雲抵死不承認內心已小鹿亂撞。
「風騷桃花,我早就看透妳了,想吃又裝小心。」男人一口咬定。
「我想吃什麼?」氏雲不服氣的問。
「吃我,瞧妳看到我的上半身時一副垂涎三尺的樣子。」男人得意。
「就憑這等身材,你少臭美了!」氏雲露出鄙視的神情。
「我剛洗過澡,全身香噴噴的。」男人就是有辦法化劣勢為優勢。
再耗下去太危險了!雖然酒意早已消退,但氏雲還是一口氣飲盡溫茶,然後以沉穩的聲音說:「解酒茶我喝完了,你可以把磁卡還我了吧!」
「我沒說喝完就還妳磁卡。」男人悠閒的說。
「你不守信!」氏雲氣急敗壞的低吼。
「是妳記錯了,我說妳陪我聊天,我才還妳磁卡。」男人更正。
「我不是已經陪你聊天很久了嗎?」氏雲指出。
「要聊到我滿意為止。」男人得寸進尺。
「算了,磁卡我不要了,給你留著做紀念。」氏雲快速朝門口走去。
「沒有磁卡,妳今晚要睡哪兒?」男人並沒上前阻止。
「睡馬路,你滿意了吧!」氏雲狠白一眼。
「磁卡還妳就是了,恰查某。」男人把磁卡丟向門口,氏雲一手接住。
走出男人的房間,氏雲只想做一件事,換間沒有他的酒店住下。
本來氏雲應該慶幸男人沒變成狼人,保住了清白,可是她卻反常的心情低落。
這種低潮的情緒就像森林大火被一陣冷雨澆滅,火焰是不見了,不過火苗仍在看不見的暗處悶燒,是的,她體內有一股想要破繭而出的暗火,可是她不敢承認自己之所以會有這種想法,是從茱麗亞娜之後開始有的,到了昨晚再見到他健碩的身體後,這種想法又更強烈了……
如果不是指腹為婚的束縛,她真想放縱自己,成為名符其實的風騷桃花。
她覺得好煩、好煩,什麼也不想做,哪裡也不想去,就連電話都不想接,隨便用錄音機應付,整天關在房間裡,沉浸在香檳中,借酒忘愁。
到了星期六的中午,她面帶倦容地到公司,把瑪莉嚇了一大跳,聲音不悅道:「我的姑奶奶,妳怎麼是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
「粉打厚一點就沒事了。」氏雲頹廢地坐在椅上,手指揉撫著兩邊太陽穴。
「我看先用蘋果泥替妳敷黑眼圈,免得攝影師罵人。」瑪莉站起身。
「瑪莉,妳不要走來走去,我看了頭昏眼花。」氏雲哀聲懇求。
「老天爺!妳昨晚是不是跑去風騷?」瑪莉鐵青了臉。
「我一直都待在飯店裡。」氏雲小聲解釋。
「來,閉上眼睛,我替妳敷眼。」馬莉拿著裝著蘋果泥的碗走近。
「好舒服。」氏雲露出感激的微笑。
「妳身上酒味是怎麼來的?」瑪莉的聲音再次不悅道。
「我學李白,自己跟自己喝酒。」氏雲回答得語無倫次。
「李白是什麼人?」瑪莉是外國人,還以為李白是氏雲的壞朋友。
「一個已經作古的中國詩人。」氏雲笑著說。
「工作前妳從來不會這樣胡來,妳究竟是怎麼了?」瑪莉聚攏眉頭。
「妳放心,我會用最好的敬業精神完成工作。」氏雲保證的說。
這時,瑪莉桌上的對講機突然響起,瑪莉快速地拿起聽筒:「鍾斯先生,好,你三十分鍾後到……是的,模特兒已經來了,我們准時開拍。」放下聽筒後,瑪莉卸去氏雲的敷眼泥,命令道:「去把妳身上的酒味洗掉。」
氏雲自知理虧,不敢違背瑪莉,乖乖地進到浴室,用大量帶有玫瑰香味的沐浴精洗去身上的酒味,二十分鍾後換上干淨衣服,重回瑪莉的辦公室,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多了,但眉宇之間仍有一股淡淡的郁結。
「氏雲妳是不是有煩惱?」瑪莉戴上眼鏡,打量她後問道。
「一點點。」氏雲謹慎的回答。
「希望不是為了男人。」瑪莉歎了一口氣。
「很不幸。」氏雲手摀著胸口,一副中箭的痛苦神情。
「男人只會令女人傷心,玩玩可以,別陷太深。」瑪莉的聲音充滿滄桑。
「我連跟他玩的心情都沒有。」氏雲攤攤手,又搖了搖頭。
「他是送妳耳環的男人嗎?」瑪莉看得出來那是為情所苦的態度。
「嗯。」氏雲一副不太想說地點頭。
「親愛的,如果妳解決不了時,記得找我,我替妳趕走蒼蠅。」
「瑪莉,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來麻煩妳。」氏雲緊握住瑪莉的手。
對講機再次響起,瑪莉拿起話筒,以輕快的聲音說:「他來了!已經在門外了,好,我們准備好了,不,我親自去請他進來。」說完後,瑪莉先向氏雲眨了眨眼,接著像風似的飛過去把門打開。
氏雲站起身,住門口望去,准備好的笑容迅速凝結在臉上。
怎麼是他?!他怎麼是攝影師!?一種掉入陷阱的感覺令她非常非常生氣。
她想起來了,在茱麗安娜時他留給她一張名片,但是在離開茱麗安娜時她就把那張名片扔進路旁的垃圾桶裡,印象中她曾看了一眼,名片上確實有發音如鍾斯的英文字,不過當時她並沒放在心上……
看來是她自己讓自己掉入陷阱中,而且最糟糕的是她不能取消合約,因為違約金是令人咋舌的天文數字,她不能連累瑪莉因她的錯誤而付出辛苦一生的積蓄,為此她緊握雙拳,讓指尖刺進自己的掌間,以疼痛代替憤怒。
為了不讓瑪莉難堪,她用力將嘴角向上拉,露出比哭還難過的微笑。
「鍾斯,我就直接叫你鍾斯好了,這位是氏雲。」瑪莉熱心的說。
「久仰大名,美麗的氏雲小姐。」鍾斯禮貌地伸出大手。
「你好,鍾斯先生。」氏雲蜻蜒點水般碰了他手一下,然後飛快縮回去。
「現在就去我的攝影室,方便嗎?」鍾斯提議道。
「當然方便,你可要把我的模特兒拍美一點。」瑪莉商業化的說。
「只要氏雲小姐合作,我保證讓她成為全球最紅的名模。」鍾斯拍胸脯保證。
「我已經很滿意自己目前的成就。」氏雲忍不住在一旁唱反調。
「真沒想到,氏雲小姐那麼不熱衷名氣!」鍾斯悶聲道。
「東方女人一向比較含蓄。」瑪莉趕緊打圓場。
「我了解,只是我沒想到風騷桃花有含蓄的一面。」鍾斯話中有話。
「你誤會了,風騷是風情萬種的意思。」瑪莉舌粲蓮花。
「看來我需要更多時間來了解氏雲小姐。」鍾斯眼神直勾勾。
「你英文說得比美國人還流利,你在英國學的嗎?」瑪莉閒話家常。
「在新加坡,不過我確實有個英國人家教。」鍾斯眼睛閃過一絲奇怪光芒。
「對不起,時間寶貴,要拍早點拍。」氏雲不耐煩地打插。
「不知我有沒有榮幸挽著美人走?」鍾斯彎起手臂。
氏雲鼓起她這一生最大的勇氣,將手伸進他的堅實臂彎中,一起走出門。
在他們身後,望著兩人離去背影的瑪莉,不由得眉頭深鎖,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詭異,像是有一股敵意的暗流在交會,但她不懂初次見面的兩人為何會如此?除非……他們早就見過面!
一進到電梯裡,氏雲立刻抽手,像一只膽怯的兔子縮在角落。
隨著電梯向下降落,她的胃突然開始翻攪,她的腦海興起逃跑的念頭,可是她的腳卻無法動彈,為了大女人俱樂部全勝的光榮記錄,她不能臨陣脫逃。
出了電梯,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停車場,鍾斯紳士地替氏雲拉開駕駛座旁的車門,不過氏雲卻故意拉開後座的門進去坐……這等於是把鍾思當司機對待,可以說是污辱,但鍾斯只是笑一笑,關上車門,什麼也沒說。
車子駛過三條街,沉悶的氣息流洩在車內,從冷氣孔傳出的風聲顯得出奇的清晰,氏雲闔上眼假裝睡著,但她全身的毛發卻像備戰的貓豎立著,直到他開口打破沉寂……
「我有沒有說妳身上好香?」鍾斯回頭看她一眼。
「專心開車。」氏雲眼睛倏地瞪大,硬是裝出生氣的臉孔。
「憑我的開車技術,保證不會出車禍。」鍾斯愛現地又回頭一次。
「你的保證不能信。」氏雲記憶猶新的說。
「原來妳還在生兩天前的氣!」鍾所發出咯咯笑聲。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笑聲十分刺耳?」氏雲挖苦的說。
「沒有,倒是很多女人告訴我,我的笑聲非常悅耳。」鍾斯洋洋得意道。
「那些女人應該去耳鼻喉科,檢查看看有沒有毛病。」氏雲充滿敵意的說。
「我好象特別喜歡妳說話酸溜溜的聲音。」鍾斯調戲的說。
「你該去看心理醫生,醫治自戀。」氏雲對著他的後腦做鬼臉。
「妳最好別扮鬼臉,頂丑的。」鍾斯好心提醒。
「我喜歡丑怎樣!」氏雲賭氣地做出豬八戒的模樣。
「當心別把鼻孔拉大了,等一會兒拍照會很難看。」鍾斯恐嚇她。
「你處心積慮的設計我,究竟有什麼企圖?」氏雲十分挫敗地放下手。
「我說過,我要追妳。」鍾斯面帶色的微笑。
「我也回答過你,下輩子再說。」氏雲露出高高在上的神情。
「為什麼這輩子不行?」鍾斯不解的追問。
「我不需要向你解釋原因。」氏雲一臉戒備之色。
「妳名花有主了?」鍾斯促狹的問。
「你到底是攝影師?還是狗仔隊?」氏雲的心仿如被針扎了一下。
「我想依風騷桃花的作風,就算結婚,也未必會遵守婦道。」鍾斯冷笑。
「隨便你怎麼想。」氏雲嘴唇抿成一條線,顯示她不想再說話。
氏雲繃著一張死人臉坐在化妝台前。
事實上她的心在淌血,她十分難過自己在鍾斯心中的刻板印象。
雖然風騷桃花是她一直努力塑造出來的假象,但那是為了打擊她父親,為了羞辱大茂土豆,進而達到取消指腹為婚的荒唐約定,如今看來她徹徹底底地失敗了,父親不聞不問,大茂土豆不理不睬,而婚期不動如山。
再過一個月就是她大婚之日,如果沒料錯,家裡隨時可能派人把她捉回去。
她該如何是好?結婚的時間迫在眉梢,她的自由、她的人生,甚至她的愛情都將成為即將破滅的泡沫,想到這些她就好想哭,而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的,臉頰上竟然有溫熱的水痕滑過的感覺……
她真的哭了起來,而且眼淚不可抑止地撲簌簌流下。
「妳怎麼了?」化妝師一臉嚇壞的表情。
「我……我的貓昨晚死了。」氏雲隨口胡謅。
「我很同情妳,不過工作要緊。」化妝師哀聲歎氣。
「對不起,害妳又要重來。」氏雲雙手合十,誠摯的道歉。
「希望妳別再哭了,不然我也要哭。」化妝師半玩笑、半警告道。
「妳跟鍾斯先生熟識嗎?」氏雲接過化妝師遞上的面紙,輕輕擦拭淚痕。
「據我所知,他不是職業攝影師,只是玩票。」化妝師回答。
「香奈兒怎麼會把如此重要的廣告交給業余攝影師拍?」氏雲狐疑。
「放心,他的技術是我所認識的攝影師中最棒的。」化妝師笑得很詭異。
「妳似乎有話想對我說……」氏雲手臂莫名奇妙地泛起疙瘩。
「他是個很有魅力的帥男人!」化妝師眨眨眼。
「在我眼中,他只不過身材還可以。」氏雲故意貶低他的說。
「這是我第三次跟他合作,前兩次的模特兒都為他神魂顛倒。」化妝師說。
「他如何處理?」氏雲無法壓抑強烈的好奇心。
「有哪個男人會拒絕美女投懷送抱?」化妝師噘著嘴說。
「後來呢?」氏雲像個急欲知道故事結局的小女孩。
「妳看到了,他手指上並沒戒指。」化妝師一邊說一邊要求:「抿唇。」
「差勁的花花公子!」擦完口紅後,氏雲忍不住忿忿道。
「模特兒和攝影師傳出緋聞,是十分正常的事。」化妝師不以為然。
「我絕不會重蹈前面兩個模特兒的覆轍。」氏雲信誓旦旦。
「最好的廣告,就是模特兒對著鏡頭展現愛意。」化妝師明白的說。
「我想這次的廣告是不可能成功了。」氏雲歎口氣說。
「妳有沒有注意到他看妳的眼神?」化妝師捧著氏雲的臉頰做最後的審視。
「沒有,怎麼了?」氏雲心跳加速,其實她早就知道答案。
「一副要吃了妳的樣子。」化妝師低著頭收拾化妝箱。
「我不會讓他如願的。」氏雲臉頰羞紅,聲音小到只有她自己聽得見。
化妝師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雖然沒聽見氏雲的嘀咕,不過她投給氏雲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然後化妝師提著化妝箱離去,接著服裝師推了一排華麗的衣服走進來。
氏雲無心細想那抹微笑的含意,在服裝師不斷地要求下,衣服穿了又脫,脫了又穿,直到黑色緊身的皮衣皮褲穿在她身上,服裝師才松了一口氣,完成這次廣告要求的主題——野性美。
走出化妝室,到了攝影棚,一切都已准備就緒,從鍾斯等得不耐煩的表情得知,不過當他看到氏雲走出來時,眉頭皺了一下,似乎對她的造型不甚滿意,然而他什麼也沒說,只叫氏雲快點站到鏡頭前。
灼熱的燈光下,隨著鍾斯的聲音,氏雲不停地變換動作。
「下巴抬高,眼睛微,手臂往後……」鍾斯的聲音從溫柔變成暴躁。
攝影師說什麼就做什麼,這是模特兒的工作信條,但是今天她完全無法達成他的要求,她的腿老是擺錯位置,她的眼神抓不准感情,她的背脊總是忘了挺直……再這樣下去,氏雲知道她一定會大難臨頭。
終於鍾斯按捺不住怒火:「妳到底是不是職業模特兒?」
「我當然是。」氏雲不認輸地吼回去。
「妳是不是大姨媽來了?」鍾斯用中文羞辱她。
「你大姨媽才來了。」氏雲臉紅,分不清是氣紅還是羞紅……
「那妳能解釋妳為什麼表現得比木頭模特兒還差?」鍾斯雙手腰質問。
「可能是你指揮得不好!」氏雲吃了熊心豹子膽地回嘴。
「該死!怪在我頭上,妳真有種。」鍾斯一副想要把她生吞活剝的凶樣。
「我又不是男人,我沒有種。」氏雲騎虎難下,只好繼續逞強下去。
「妳跟我到化妝室去。」鍾斯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
「有話在這裡講就可以了。」氏雲防衛的說。
「如果妳想當著大家的面吵架,我無所謂。」鍾斯冷哼一聲。
「去辦公室好了,免得你面子掛不住。」氏雲挺直腰桿,僵硬地走出去。
「休息十分鍾。」交代後,鍾所從燈光師口袋抽出一包煙,隨即也走出去。
到了化妝室,氏雲神態自若地坐在椅子上,為了避免兩人目光正面接觸,她面對鏡子坐,在他進來以前,她審視過鏡中的自己,眼眸如潭、發絲如瀑、雙唇如櫻,模樣很艷麗,只是心跳如擊鼓咚咚作響。
她試著慢慢吸氣吐氣,一邊讓心跳的速度下降,一邊讓自己平靜下來。
是她不對,她知道她今天的表現簡直是糟透了,可是這不是她的錯,至少不單單是她一個人的錯,他也要負一部分的責任,誰叫他事先不告訴她,他是這個廣告的攝影師,好讓她有更多時間做心理建設,不過如果她事前知道,就算給她一億美元,她也不會簽約。
她並不認為一再逃避的原因是怕他,她只是不喜歡處於下風。
一定是這樣沒錯,她說服自己要相信自己的結論。
沒一會兒,鍾斯門沒敲就走了進來,臉上有用水沖過的痕跡,這麼做顯然是冷靜情緒,氏雲突然同情他起來,在模特兒圈有很多沒有大腦的美女,跟她們說話遠比跟牛說話還要累,她猜他八成把她歸類成那群虛有其表的花瓶之一。
她本來想向他道歉,但他一點禮貌也沒有地徑自抽起煙來,令她反感。在美國,男士要抽煙,必需得到身旁女士的同意才行,這是一種尊重,而他沒經過她的同意就抽煙,分明是藐視她!
「吸二手煙會得肺癌,你知不知道?」氏雲存心吵架。
「抽煙的人也會得肺癌,我可沒占便宜。」鍾斯吐出一個煙圈。「抽煙的人得肺癌是活該,但不抽煙的人得肺癌是倒霉。」氏雲火冒三丈。
「倒霉的人是我,根本不抽煙的,被氣得抽起煙來。」鍾斯握緊拳頭。
「你的拳頭那麼大,誰敢惹你生氣?」氏雲對著鏡子齦牙咧嘴。
「就是妳,連木頭人都比妳表情生動。」鍾斯惡毒的說。
「你搞清楚,這個廣告不是我要的,是你給我的。」氏雲回擊道。
「妳才給我聽清楚,這裡我最大,我說話,妳不准頂嘴。」鍾斯吼回去。
「要我不說話,你干脆拿針線把我嘴縫起來比較快。」氏雲尖刻的說。
「叫女人閉嘴的方法有很多……」鍾斯一個大步走近椅子。
「你想干什麼?」氏雲快速起身,轉過身面對他。
「我最常用的方法,很多女人都喜歡。」鍾斯露出像狐狸一樣狡猾的笑容。
「你不滿意我,開除我就是了。」氏雲抓緊椅背,支撐顫抖的雙腳。
「我既然已經選擇了妳,就永遠不會放棄妳。」鍾斯話中有話的宣告。
「我承認剛才是我表現不好,我們現在出去重新來過。」氏雲緩下強勢的態度。
「我必需懲罰妳剛才對我不敬的態度。」鍾斯堅持。
「你該不會想打我吧?」氏雲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竄到頭上。
「小人才打女人,而君子是以吻懲罰不乖的女人。」鍾斯俯低頭。
「不要……」氏雲的心幾乎快跳出喉嚨。
此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助理通知的說:「鍾斯先生,十分鍾到了。」
鍾斯回答:「馬上來。」然後以失望的口吻說:「下次妳就沒那麼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