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石情人 第二章
    才回到座位,椅子還沒坐熱,黎瑩就被凱文叫進總監辦公室,如連髮式機關鎗般,劈頭就罵:「你看看你,做的這是什麼稿子,不但底色不對,還有這個標題怎麼會用細明體呢?一個人再笨也有個程度吧,難道你是被豬附身了?」

    剛進公司時,凱文不是這樣和黎瑩說話,他會站近她,像大哥哥似地拍拍她的肩、拍拍她的背,聲音也很親切;自從她說要告他性騷擾之後,只要她工作上出一點小差錯,他就把她罵成豬狗牛驢。

    「總監,被豬附身的不是我,是金蜜,顏色和字體,都是她的意思。」

    黎瑩和金蜜都在凱文手下工作,金蜜做大文案,而她做小文案,簡單的說,她這隻老鳥變成金蜜那只菜鳥的助手。除了工作上的主從關係外,她還要幫金蜜泡咖啡,繳逾期水電費,說她是金蜜的助手,還不如說她是免費下女比較貼切。

    「她疏忽了,難道你不覺得有問題嗎?你趕快把這幾張平面稿改一改。」

    每次都搞這種飛機,都已經快下班了,也不早點說,黎瑩心裡雖然埋怨,但她盡職地說:「我馬上改。」

    「改好後列印出來貼在表板上,再放到我桌上。」凱文說完夾著他的公事包閃人了,看他猴急的樣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今晚不回家吃飯。

    明知是金蜜挾怨報復,黎瑩也只能摸摸鼻子,回到自己座位,打開電腦,重新把那幾個檔案叫出來,跟到沒能力的CD,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成天累得跟狗一樣,功勞都被上面的人搶光,自己永遠是擔罪的倒楣蛋。

    「你又要加班?」郝莉走到黎瑩桌旁問道。

    黎瑩無可奈何地聳一聳肩。「是啊,對不起,你今天沒口福。」

    郝莉以同情的目光看著她,拍拍她的肩。「改天再請也一樣,我先走了。」

    同事一個個走出辦公室,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與電腦獨處,整個辦公室靜悄悄的,但只要想到明天起她不再是金蜜的助手,她就覺得實在應該好好謝謝歐陽敬倫,若不是他慧眼識英雌,她的下女生涯恐怕要到她離職才能結束。

    黎瑩一時興起肆無忌憚地引吭高歌:「噢──索拉米歐──」

    高歌之後,整間辦公室迴盪著手指頭敲打著鍵盤,發出咯咯咯的聲響。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門口突然傳出聲音:「這麼晚還沒走,依我看整棟大樓恐怕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喔!」

    「阿勇叔。」黎瑩手按著滑鼠,轉頭對門口的中年男子打招呼。

    「怕不怕鬼?要不要我陪你?」阿勇叔促狹地一笑。

    「阿勇叔還是早點把地毯吸乾淨,回家抱老婆吧!」黎瑩取笑回去。

    「這麼拚命幹麼,女人最重要的還是歸宿,趕快找個好男人嫁才對。」阿勇叔一邊吸地毯,一邊用超大音量蓋過馬達聲說話。

    「沒有人追我,怎麼嫁?」

    「十年後,我叫我兒子把你娶回家。」

    「阿勇叔你別虐待你兒子,要他娶大他十歲的老女人。」

    「娶某娶母大姊,如坐金交椅,我相信你會是帶給我兒子幸福的人。」

    「可惜我不想老牛吃嫩草。」黎瑩感到好笑,平常她像乏人問津的跌停板,今天她的行情卻像漲停板,老少皆宜。當然歐陽敬倫不能算老,他年輕有為,英俊多金……老天,她搖了搖頭,把他的身影搖出腦海。

    看她煩惱的模樣,阿勇叔還以為是自己玩笑開得太過火,不好意思地說:「不打擾你工作,我到樓上辦公室去吸塵,可別告訴別人我只有隨便吸喔!」

    黎瑩向他揮手,阿勇叔的話,令她想起夏莉兒教她們玩過的一個遊戲──彼此猜想將來結婚的對象會是什麼樣子?

    夏莉兒說她會嫁給廣告鉅子,她說不可能,隨便一個廣告鉅子的年紀都足以當她的祖父。

    她說夏莉兒會和駭客同居,夏莉兒笑說她自己就是駭客,她只可能看上抓到她的男人,不過這個可能微乎其微,因為世上沒有男人抓得到她。

    想到這裡,黎瑩不禁莞爾一笑,夏莉兒終究還是被抓到了。

    生雪裡說姬皓婷會終日和洗衣燙衣為伍,過著屈從丈夫的日子,姬皓婷也這麼認為。

    姬皓婷說生雪裡會跟繼承人結婚,住在有游泳池的豪宅,還有穿制服的傭人伺候,而生雪裡則沉醉地說她要和王子結婚。

    誰不想嫁王子呢?儘管她不是被可怕咒語所糾纏的公主,但她也在等待一個越過噴火龍的屍體、踏過巫婆、爬過崎嶇的山、跳過火圈的白馬王子。

    正當她想得入神之際,肩後傳來慵懶的聲音說:「有沒有人告訴你,女人工作得太辛苦容易變老。」

    黎瑩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你不是早走了!」

    「我去醫院探病,經過這裡時看見燈還亮著,所以才上來看看是哪個人這麼認真。」歐陽敬倫拉過一張椅子到她旁邊坐下。「只有你一個人加班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別人?」黎瑩沒好氣地說。

    「你的火氣怎麼這麼大,要不要我幫你買椰子水,退退火?」

    「嫌我火氣大就別靠近我,小心我燒得你一身焦黑。」黎瑩惡聲警告。

    這女人上輩子一定是刺蝟,完全無視他老闆的身份,看在現在是下班時間,她又這麼賣力工作的分上,不跟她計較。他看看她腳邊的垃圾桶,發現裡面並沒有杯麵,心想她大概還沒吃飯,而他也正好肚子餓,便開口問:「你還沒吃晚飯吧?」

    「我打算回家吃。」黎瑩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你的肚子在抗議了,走吧,我們去慶祝你升職。」

    「對不起,我的新工作不包括陪小老闆吃飯。」黎瑩板起臉來。

    「我晉陞你,最起碼你應該表示出一點感激之情。」歐陽敬倫理直氣壯。

    原來如此,黎瑩早就知道他給她恩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現在要她陪吃飯以回報,以後豈不是要她陪睡……太可惡了!黎瑩的聲音倏地變得又高又尖:「你是否在暗示我,以後我得用身體報恩?」

    「你想到哪裡去了,只是一頓晚餐,而我剛好不想一個人吃飯。」

    「好吧,等我把稿子改好。」看著他正大光明的眼神,黎瑩突然覺得自己像小人,懷疑他的君子心。如果他真的想非禮她,現在辦公室裡空無一人,他大可利用機會霸王硬上弓,看來真是自己多疑了,黎瑩將視線轉回電腦上,邊打邊說:「我請客,算是報答你的知遇之恩。」

    ※       ※       ※

    黎瑩帶歐陽敬倫到士林廢河道旁的「士林大飯店」,簡稱士林夜市。

    鬧哄哄的爐火聲和人聲,令歐陽敬倫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他在美國生長,但每年暑假都會回台灣陪老爸,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餐廳以外的地方吃飯,雖然他覺得不太衛生,可是他不敢掃興,佯裝興奮:「這就是世界有名的台灣夜市。」

    「是啊!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蚵仔煎,不要跟丟了。」黎瑩像個頭戴鋼盔的士兵,奮勇殺敵似地搶著走在人群前面,來到客人坐滿滿的攤位前,不過站沒一分鐘,她眼明手快地便搶在兩個壯漢前搶到兩個位子。

    「你不僅個性凶悍,連作風都很強悍。」歐陽敬倫佩服地說。

    「這裡賣蚵仔煎的很多,但一看就知道這攤最好吃,你猜是什麼原因?」

    「這攤子最有人氣,表示最好吃,對不對?」歐陽敬倫一猜就中。

    「老闆,兩盤蚵仔煎。」黎瑩無趣地撇撇嘴,朝著忙不過來的老闆大聲吆喝。

    「嗯,真好吃。」歐陽敬倫為了討她歡心,一下子就吃得盤底朝天。

    後來他們又吃了生炒花枝、天婦羅、鼎邊銼、糯米大腸和臭豆腐,吃得歐陽敬倫把皮帶往後挪一格,這些東西叫男人來吃都覺得受不了,但黎瑩卻像只剛釣上岸的鮮蝦般活蹦亂跳,歐陽敬倫皺著眉問:「你平常都吃這麼多嗎?」

    「要不要也來一個?」黎瑩正在排大餅包小餅的隊。

    「謝了。」歐陽敬倫猛搖頭。

    「一個就好了。」拿到熱呼呼的大餅包小餅,黎瑩迫不及待地大咬一口。

    「你用什麼方法減肥?跳韻律舞?還是喝雞尾酒?」歐陽敬倫咋舌。

    「我就算有錢,也不會花錢減肥。」黎瑩一臉滿足地邊吃邊說:「中午少吃幾次,自然就會回復曼妙的身材。」

    「這樣不可以,你會把胃給搞壞。」他半責備半心疼地說。

    「不是我愛不吃,這要怪公司不供應營養午餐,去外面吃又人擠人,有時工作一忙,就懶得出去吃。」黎瑩暗示歐陽敬倫提高員工福利,突然眼角一閃,彷彿看到一百萬現鈔掉在地上,高興地叫了起來。「青蛙下蛋!」

    「青蛙下的蛋能吃嗎?」歐陽敬倫一臉小生怕怕的樣子。

    「不是真的青蛙蛋,而是粉圓,糯米做的,咬起來QQ的,咬兩下就可以滑入喉嚨。」黎瑩比個V字形手勢,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要歐陽敬倫吞一碗,吃完之後,手擱在眉上,像孫悟空似的四處張望。

    「別再吃了,我已經吃到這裡了。」歐陽敬倫手舉到喉嚨的部位。

    「你從小在國外長大,一定沒逛過傳統夜市,我帶你逛逛,消化一下。」

    來到賣各式各樣物品的攤位前,黎瑩走到每個攤位都會好奇的看看,老闆一問她要買什麼,她就故意嫌東嫌西,或推說不好看,然後跟老闆說拜拜。

    在擁擠的人群中,她顯得很自在,甚至跑到撈金魚的小販那兒,和小朋友比賽撈金魚,最後把賺來的兩隻金魚分給兩個小妹妹,快樂得不得了。

    歐陽敬倫用一種特別感興趣的眼光看著她,他發現她比他想像中更豐富。

    不由地,想到曾經在一起過的那些女朋友們,在他面前從不卸妝,身上香噴噴的,像開了間香水鋪,從頭到腳都是名牌,專上那種高級到不能再高級的餐廳,但她們懂得生活嗎?

    說實話,他一向不喜歡人多熱鬧的場合,過去陪著女友們參加過不少的舞會派對,從來沒有一次讓他感到像今晚這樣輕鬆愉快過。

    跟著她走到套圈圈的地方,看她興致勃勃地繳了五十元換一簍圈圈,技術超爛,全部摃龜,擲完後老闆給了她一個泡泡糖,她用兩個手指夾著泡泡糖,在歐陽敬倫眼前晃了晃,吐了吐舌頭說:「安慰獎,我每次都得這個。」

    「你眼睛沒瞄準嘛!」歐陽敬倫發出怪聲嘲笑。

    「你說的容易,我倒要看你有多准。」她轉頭叫道:「老闆,再給我一簍。」

    「你想要哪一個?」歐陽敬倫擺好瞄準的姿勢時,大言不慚地問她。

    「那邊那個哆啦A夢。」她手指向中間的小叮噹。

    末了,歐陽敬倫也是都沒投中,他很不好意思地看著她。「泡泡糖給你。」

    「笑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她對他皺皺鼻子,然後走去買豬血糕。

    買了兩支豬血糕,很自然的遞給歐陽敬倫一支,歐陽敬倫眼睛瞪著黑漆漆的豬血糕,好像上頭佈滿某種致命的細菌,很不安地問:「這是什麼?」

    「吃就對了,不會害死你。」頂多拉肚子罷了。

    這時,一個賣衣服的婦人抓住黎瑩的手,熱切地說:「小姐,這件小可愛很適合你,你身材好才跟你推薦,別人我就不敢講。」

    「我太老了,不適合扮可愛,我看別的衣服好了。」黎瑩一隻手拿著豬血糕吃,一隻手左挑右選,好不容易拎起一件T恤,問道:「這件多少錢?」

    「兩百九,便宜得可以去跳樓了。」婦人誇張地推銷。

    「別人才賣兩百耶!」她買東西一定要殺價,殺不了價也要討個贈品。

    「哪有,兩百我都不夠本,純綿的耶!」這時婦人看到黎瑩身後的歐陽敬倫,急忙拉住他說:「小姐捨不得買,先生就買一件送她,穿起來水當當。」

    他當然願意買衣服送黎瑩,但是買地攤貨實在有失他的身份地位,不過不買,這婦人似乎不會放手,歐陽敬倫想了想還是掏出皮夾,黎瑩見狀,一口含著未吃完的豬血糕,邊把手伸到褲子後面的口袋,邊含糊不清地喊叫:「歐巴桑,你不要拿他的,他又不是我的什麼人。」

    「你們兩個很速配,你就嫁給他好了。」歐巴桑急忙把衣服裝進塑膠袋。

    「要嫁,你嫁給他!衣服我不要了。」說完,黎瑩一溜煙跑掉。

    「脾氣這麼大,先生你以後可有得受了。」歐巴桑同情地看著歐陽敬倫。

    歐陽敬倫掏出一張千元大鈔給婦人,不等她找錢,抓著塑膠袋,拔腿就跑,在街尾找到黎瑩,她正在排隊買石頭鄉包谷。「你要不要?」

    「饒了我吧,我已經吃到這裡了。」歐陽敬倫用手比了比額頭。

    「老闆,一支就好。」她對烤包谷的男孩比了一根手指頭。

    「我發現你滿會吃的,胃好像永遠填不飽似的。」

    「這都要怪姬皓婷,她很會做菜,可是卻不會量份,每次做出來的菜都像在辦桌,又不准我吃剩,把我的胃都撐大了。」

    「你說的那個姬什麼的是男的?還是女的?」歐陽敬倫敏感地問。

    「我是同性戀,她當然是女的。」黎瑩反應極快地說。

    「你絕對不是同性戀。」歐陽敬倫斬釘截鐵。

    「你想想,如果連你我都不喜歡,不就代表我是同性戀。」

    「我會讓你喜歡上我。」歐陽敬倫彷彿向天發誓般神情認真。

    「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黎瑩翻翻白眼,然後走向計程車招呼站。

    在等計程車時,晚風輕輕拂過,歐陽敬倫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披在黎瑩削瘦的肩膀上。「天氣有點涼。」

    黎瑩轉過臉,本來想向他說不用「雞公」,但一觸到他深邃的目光,一剎那間,世界似乎停止了運轉,平靜無息,只有她的心悸聲怦怦作響……

    ※       ※       ※

    一路上,車裡只有從通風孔吹出的冷風聲,黎瑩出神地盯著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一雙圓溜的大眼睛,裡面充滿著迷惘和困惑,她是怎麼搞的?又沒有心律不整的毛病,怎麼到現在心臟還在怦怦亂跳?

    該死!她應該不為所動的,但她不得不承認,他那對眼睛令她不安,問題就在這裡,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她很有吸引力,是天下第一大美女……

    醒醒吧,黎瑩呼喚著自己的靈魂,別被他騙了,欺騙女人的感情,他可是箇中高手,他一定常在鏡子前練習怎麼樣用眼神催眠女人的心智,所以才會差點突破她的防線。

    計程車停在夏莉兒公寓前的巷外,多虧她去「度蜜年」,讓黎瑩省了一年的房租,不過在她還沒跟姬皓婷那個低智商動物溝通好以前,她是絕不會讓跟屁蟲跟到屋裡去,免得她是女同志之說穿幫。

    黎瑩用不客氣的語氣下逐客令。「你不要下車,就坐這輛車回去。」

    「我堅持送你到家門口,這是紳士應有的禮貌。」歐陽敬倫態度強硬。

    「你不用跟我獻慇勤,那是沒有用的。」黎瑩推開車門跳下車。

    塞了一張鈔票給司機之後,歐陽敬倫很快地趕上穿著高跟鞋跑步的黎瑩,不滿的諷刺:「你跑得那麼快,是有壞人在追你嗎?」

    「我又沒叫你下車,你幹麼下車?」黎瑩沒好氣地瞪眼。

    「我已經下車了,就讓我陪你走到家門口。」歐陽敬倫涎著臉說。

    「你能不能不要做跟屁蟲!」黎瑩雙手插腰地止步。

    「你有放屁嗎?」歐陽敬倫嗅著鼻子問。

    「你要我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黎瑩氣瘋了。

    「我又沒抓住你,怎麼放你?」歐陽敬倫捉住中國話的奧妙。

    悶哼一聲,黎瑩終於知道她面對的人是蟑螂的親戚,打死不退,若不是她想上廁所,她發誓她會跟他耗一整晚,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氣呼呼地走到家門口,黎瑩轉過身來面對他說:「我家到了。」這意味他也該滾了。

    歐陽敬倫身體倚在牆邊,雙手抱胸,以挑釁的口吻說:「時間還早,你何不請我進去喝杯咖啡,介紹你女朋友給我認識。」

    「我家沒有買咖啡。」黎瑩急切地從背包裡找出鑰匙。

    「茶也可以。」歐陽敬倫簡直像非要吃到糖果的小孩一樣耍賴。

    「我家連白開水都沒有!晚安了,歐陽先生。」對付無賴最好的方法就是別理他,想通這點之後,黎瑩扭開門鎖,但在門還沒開之前,她的肩膀冷不防地被兩隻堅強有力的大手扳過身子,一切來得太突然,她還來不及反應,他的嘴就輕輕蓋在她唇上,直到他滿意了才放開她。

    「你幹麼吻我?」黎瑩全身的血液似乎全凝固了,眼睛受驚地睜大。

    「在美國都是這樣道晚安的。」歐陽敬倫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裡是台灣。」黎瑩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來。

    「我昨晚才下飛機,時差還沒調整過來。」歐陽敬倫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萬能的神啊!請賜給她神奇的力量,讓她手上的鑰匙變成手槍,那麼她會毫不猶豫地瞄準他雙眼中間射過去……

    砰地一聲,嚇了黎瑩一跳,還以為萬能的神答應了她的請求,原來是鐵門突然被打開的聲音,姬皓婷拎著垃圾袋出現,視線在黎瑩和歐陽敬倫臉上游移。

    歐陽敬倫輕聲有禮地說:「你就是黎瑩的女朋友吧!」

    「是啊,我叫姬皓婷,你是?」姬皓婷還沒聽到歐陽敬倫的回答,那傻子在聽到姬皓婷說是時,整個人僵成木乃伊,黎瑩趁此機會勾住姬皓婷的手臂,將姬皓婷連人帶垃圾袋拖回門裡,用力把門關上,響聲傳遍了整棟大樓。

    上完廁所,黎瑩把自己摔在沙發上,鬆懈般地歎口氣,解脫的感覺真好。

    看到姬皓婷站在門前,從貓眼孔偷看門外,黎瑩明知她是在觀察歐陽敬倫,她忍不住也想知道他走了沒,佯裝隨意問道:「你在偷看什麼?」

    「那個男人走了,他看起來好像心碎了。」姬皓婷悲傷地哀聲歎氣。

    「你別無聊了,他心碎關你什麼事!」黎瑩最受不了姬皓婷的博愛精神。

    「我是為你擔心,萬一他自殺,你就是間接兇手。」

    「我吐!」黎瑩火冒三丈。「他若是尋短,你拿我的頭去當祭品。」

    「你別那麼凶,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姬皓婷嚇得臉色刷白。

    「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到他。」黎瑩的壞脾氣唯獨對夏莉兒無效。

    當初,她跟姬皓婷一樣,死皮賴臉地住在夏莉兒的屋裡,但她火石般的脾氣曾惹火了夏莉兒,兩人狠狠地大吵一架,她拉不下臉再住,只好打包行李走人。

    為了面子,她還騙姬皓婷說她是被調到台中分公司,也只有姬皓婷那個低智商動物相信她的謊話,直到夏莉兒帶著姬皓婷拿著喜帖出現在她簡陋的租屋門前,姬皓婷才知道自己被騙,而夏莉兒則是一直都知道她的狀況。

    她和夏莉兒痛哭流涕地言歸於好,每次想到這裡,她就不由得提醒自己脾氣該改了,可是到現在她的脾氣仍然像火石,或許她是來自火星上的異形吧!

    看著黎瑩的臉色逐漸轉好,姬皓婷像沒讀書卻被老師點到名的學生,心虛地舉起手,語帶膽怯地問:「以後可不可以是今天以後?」

    「好吧!」黎瑩網開一面地點頭。

    「他是誰?」姬皓婷小心翼翼地問。

    「老闆的寶貝兒子。」黎瑩簡單明瞭的回答。

    「他是不是在追你?」姬皓婷雙手捧臉,露出欣羨的眼神。

    「嗯,但我不喜歡他,他是個自大的花花公子,我們不要再談他了。」吐了一口氣,彷彿將一天的不愉快全吐了出去,只留下快樂,黎瑩舒暢地說:「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終於陞官了,現在是資深撰文。」

    「太好了,明天晚上早點回來,我做你喜歡吃的菜慶祝。」

    「還是等生雪裡下星期回來再瘋狂慶祝。」黎瑩有些掛念的說,也不知生雪裡在忙什麼,一個月都沒接到她的電話,打過去給她,接電話的都是答錄機。

    「我現在就撥電話給她,告訴她你陞官了。」姬皓婷拿起電話。

    「如果她在的話,你告訴她別忘了答應我的事。」生雪裡答應替她公司拍沐浴乳的廣告,現在卻音訊全無,她真擔心她忘了這件事,更擔心她發生什麼意外,聽到姬皓婷說又是答錄機,黎瑩歎口氣,站起身走向浴室。「我去洗澡了。」

    當她洗好澡,抓起牙刷時,一陣懊惱突如其來地浮上心頭,可惡,她辛辛苦苦珍藏了二十年的初吻,就這麼輕易地被那痞子給奪走……

    嚴格說起來,那算不上是吻,只是嘴唇碰到嘴唇而已,她下意識用手指輕拂自己的嘴唇,記起歐陽敬倫嘴唇的溫暖濕潤,接著,她清楚地感受到體內一陣輕微的電流,這驟來的感受令黎瑩錯愕。

    瞪著鏡中的自己,瞇起眼睛,雖然她沒有接吻的經驗,但她始終相信吻代表某種真實的感情意義,絕非生理上的反射,不應該發生在兩個相識不久的男女身上,尤其是這個女的還很討厭這個男的,然而事實卻依舊是事實……

    哦,老天!她需要好好睡一覺,徹底忘掉這件事,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瞪著漆黑的天花板,眼前總是出現歐陽敬倫好看的臉和他的吻。

    真是個討厭鬼,連覺都不讓她睡!她用枕頭蒙住頭,並開始數羊,數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時,這才筋疲力竭地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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