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喊馬嘶、血流漂杵、金戈鐵馬、腥風血雨……
一切只因昏君日食萬錢、食前方丈,猶無下箸處,漿酒霍肉、鐘鳴鼎食,醉生夢死、驕奢淫佚。
昏君加上貪官污吏,無時無刻不在剝削老百姓,民日削月朘,寢以大窮……終也導致官逼民反。
民亂一起,野心勃勃之人,擾得更加民不聊生。
在武林中人的請命下,受武林各大派崇仰的天魁道長,率領門下四大弟子——東方臥龍、西門擒鷹、南宮飛虎、北冽豹,掃除天下,席捲四方。
叛亂者,棄甲曳兵而逃,中原再度回復平靜。
國不可一日無君,天魁道長在眾人的擁簇下,坐上了國主之位,其四大弟子,逐掌管四方。
因天魁道長年事已高,不願久坐國主之位,便召來四大弟子,當面宣告,三年後,他即要退位,在這三年之中,誰最受老百姓愛戴、能仰觀天時,俯察民情,使兆民賴之,言所至之處,如陽春煦物也……保黎民如保赤子,便能繼承國主之位。
所完了師父的話,四大弟子,面面相覷,各人臉上皆浮現高深莫測的笑意。
***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王翰涼州詞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廓酒旗風……」
一名穿著華麗白衫的年輕男子,騎著白色駿馬,優閒的吟著詩。
後頭,一名粗壯的漢子,騎著一匹黑馬,緊隨在後。
「泰山,你說,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這一路行來,也沒看見半面酒旗呀!」白衫男子停下,等著後頭的粗漢跟上。
「城主,不會有錯的。我們這一路行來,也沒見著岔路,要真是走錯了路,也是那個店小二指錯了,要真是錯了,回頭我再好好教訓她一頓。」粗漢惡嚷嚷地掄起拳。
讓粗漢喚作城主的白衫男子,正是西城主——西門擒鷹。
西門擒鷹訕笑道:「泰山啊,我若是當不上國主,泰半的原因,都是拜你所賜。」
有個粗莽的軍師,若真當不成國主,他也認了。
聞言,泰山斂下惡色。
「城主,你放心,我會有分寸的。」他惡歸惡,輔佐城主當上國主這等大事,他可不敢忘。
西門擒鷹朗若泰風的笑容,更添俊逸神采。
對於國主之位,他不強求,師父的四大弟子,個個是能人,他不當國主,自有其他三個師兄弟,承擔治國大任。
其中,呼聲最高的,就是他的大師兄——東城主東方臥龍。
他也認為大師兄最適合擔此重任,但在師父還沒有宣佈之前,他們四個弟子,都是有機會的。
而且,不論他當國主與否,他都會好好的治理西城,讓西城的人民,個個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城主,我們出來巡視各地人民的生活,為什麼要去賞月村?」泰山以軍師的身份,提醒他。「那個村莊,釀酒、賣酒,酒樓遍佈,有什麼好巡視的?光是賞酒,村民的生活就過得去了。」
泰山不懂,若真要巡視,也是要選清苦的村莊,怎會選一個酒旗飄揚的酒村莊呢?
西門擒鷹晃首輕笑。
「這你就不懂了!酒能興國,亦能亡國。」
泰山仍是一副不理解的神情。
「當然,能品得好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西門擒鷹眺望遠處,喃喃低吟。「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我醉欲眠卿旦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後頭,泰山皺著眉頭,低念著:「嗟!想喝酒就說一聲,幹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喝酒,我這個軍師,絕對奉陪到底。」
***
風悠悠,雲悠悠,牧羊的孩子山邊坐。
一個穿著碎布縫補製成衣裳的「小伙子」,坐在山頂處,無聊的揮動手中的蒲草。
每天看著羊吃草,真是乏味極了。
「他」喜歡釀酒、喜歡嘗酒,喜歡賣酒,但阿爹不讓「他」去,只因為「他」是個女孩子。
抓了腳邊的一把飛揚草,朝前方丟去,她無聊的撿了一顆石子,在地上亂畫。
阿爹真是頑固的老傢伙,脾氣比她屁股坐的這塊大石頭還硬。
「在這個賞月村裡,戶戶都是有錢人家,每戶人家都因賣酒而成為有錢人,只有少數幾戶,窮的連衣裳都捨不得買。」
看看自己身上的破衣裳,奔醉月又是一聲哀歎。
阿爹執意做自家的酒肆生意,窄窄的家門,只能擠進一個人的身形,和那些華麗的酒樓相比,再笨的人,也不會往她家跑。
偏偏阿爹不知變通,只道:他釀的是酒,賣的是酒,絕不是賣人、賣笑。
把手中的石子拋到山下,奔醉月一臉氣鼓鼓的。
誰要阿爹賣人、賣笑啊!
如果他真要賣,恐怕到時候沒人敢上門咧!
她只是給阿爹一個小建議,讓她幫忙賣酒,阿爹就把她臭罵三天三夜,活像她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老頑固!」
又抓了一把石子往山下丟,這回,她氣的是那些從外地來賞月村建酒樓的人。
原本,賞月村是某個詩人取的雅號,因為整個村子,幾乎都以釀酒為生,詩人最愛到此來飲酒吟詩,美酒加明月,一首首的詩,光靠這兩樣,靈感源源不絕。
就不知何時開始,一家家的酒樓林立,慕名而來的,只為歌妓,不完全是為了品酒而來。
正當奔醉月氣呼呼之際,遠處,有個白影和黑影在晃動。
圓圓的杏眼一瞇,不消說,這一定是為酒樓裡的歌妓而來的。
躲在一叢寒芒後頭,奔醉月抓起一大把小石子,朝山下丟去。
一把、二把、三把……
忿忿的丟著,她要把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臭男人,給趕出賞月村。
***
幾個小落石,驚不動身下的良駒,倒是後頭的泰山,被小石子擊中,一回,不疼不癢;二回,眉頭皺起,身下的騏驥,馬脾氣和主人如出一轍。
幾聲馬鳴,道出了它的抗議。
「泰山,怎麼不走?」
西門擒鷹回過頭來,笑問著還杵在原地,傻愣愣的被丟石子的泰山。
「城主,有怪事!」泰山揮掉朝他身子落下的小石子,怒氣已然呈在臉上。
西門擒鷹笑仰望山上。「也許風大,吹落了石子。」其實,他早看到寒芒後頭,躲了個人。
也許是小孩子好玩罷了。
「不,絕對不是!」泰山肯定的道。
只有他這個位置有落石,肯定是有人在搞鬼。
「我非得上去看看不可!」
語落,泰山龐大的身影,飛身躍起,幾個腳點山壁的動作之後,直達山頂。
不一會兒,他單手拎了個人下來。
「哇……」
頭一回被人拎著飛下山,奔醉月嚇得大叫。
「哎喲!」這一聲,是被粗漢摔落地的叫聲。
「就是這小子在搞鬼!」泰山怒騰騰地。「小子,你不要命了,竟敢丟石子打我們!」
被摔了一跤,奔醉月疼的齜牙咧嘴,拍拍屁股站起身,她裝傻的道:「這位大叔,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耶!」
「大……大叔?」泰山指著自己的鼻子,心頭受了重傷。「我還沒三十,你叫我大叔!」
「你看起來挺大、挺嚇人的?」奔醉月不怕死的又道:「我猜你有四十了吧!」
「你!」泰山掄起拳頭,氣的想揍人。
「好了,泰山,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躍下馬背的西門擒鷹,對泰山被喚成大叔一事,憋笑在心中。
「什麼?你說我是小孩子?」這回,可換奔醉月氣騰騰了。「我告訴你,我會放羊、我會釀酒、我會挑柴、劈水……我會……」
「會的太多,一時想不起來而已!」奔醉月仰高下顎,不讓眼前的白衣男子看輕她。
這一仰首,對上白衣男子的冠玉面孔、眼若流星,心口沒來由的狂跳……
多麼好看的一個男人啊?
「挑柴、劈水?」西門擒鷹挑眉笑著。
泰山逮著機會,大笑:「只有小孩子才會玩劈水的遊戲!」
「我……我只是一時說錯!」奔醉月狠狠的瞪了「大叔」一眼。
被瞪了一眼的泰山,忽地想起被石子攻擊的事。
「你這個小孩子,竟敢拿石子丟過路人,看我不打花你的屁股才怪!」
「啊!救命!」奔醉月急忙的躲在西門擒鷹身後。
「好了,泰山。天快黑了,我們趕路要緊。」西門擒鷹回頭問著躲在他身後的人。
「這位小兄台,請問,賞月村怎麼走?」
奔醉月看他一眼,又看看大叔,一雙眼賊靈靈的。
「嗯……嗯……」前頭正是雙岔路,一邊往山裡去,一邊就是前往賞月村的路。
「快說呀你!」泰山不耐煩的催著。
奔醉月一雙眼,賊溜溜的轉,手往左邊一指。「就這邊,直直走就可以到賞月村了。」
「哼,我們才不會上你的當!」泰山哼笑著。「公子,我們走右邊。」
奔醉月聳聳肩。「隨便你們囉,別怪我沒提醒你們,走錯了方向,是會往深山裡去的,那裡有吃人的老虎和熊。」她涼涼的笑著,「記得喔,在老虎要吃你們之前,要告訴老虎,是我介紹你們去的,這樣一來,老虎欠我一個人情,以後老虎要是見到了我,它才不會吃我。」
「嗟,鬼話連篇!」泰山睨了她一眼。「公子,我們走吧!」
「喂喂喂,等一下。」奔醉月一手拉著一人,把他們兩人拉祝
「小兄台,有什麼事嗎?」
「你們都知道天黑要趕路了,總不能把我丟在山下,等我爬上山去,天都黑了,伸手不見五指,我也找不到我的羊。」奔醉月提出一個合理的要求。「把我送上山去。」
剛才用飛的下山,其實也挺好玩玩的。
「真囉嗦!」泰山斥了聲。
「泰山,你就送小兄台上山去吧!」西門擒鷹笑著,倒是覺得這小孩挺聰明的。
奔醉月一聽,主動靠近泰山身邊,兩手緊抓著泰山粗壯的臂。
「大叔,好了,我們可以上去了。」
「不要抓我的手。」
泰山撥掉奔醉月的手,把她往上一提,一運功,直接把她揮上山去。
「礙…過頭了,大叔……」
泰山的一個使勁,不僅把奔醉月送上山去,還拋得遠遠的。
山下,西門擒鷹騎著白馬,來到雙岔路,望了望,他決定走奔醉月指的方向。
「城主,你真要走這一邊?那小伙子賊頭賊腦的,你幹嘛相信他?」
西門擒鷹閒逸一笑。「你看看地上,有明顯的車輪痕跡,這一定是外地人,慕名駕車前來的。再說,再怎麼壞心的人,也不會害人去讓老虎吃掉。」
西門擒鷹相信奔醉月所指的路,是往賞月村的路。
「好吧,就走這一條。」
***
入夜後的賞月村,管弦嘈雜,釧動釵飛,燈火通明的酒樓內,滿是夜晚尋歡作樂的酒色之徒。
西門擒鷹和泰山,找到村內唯一的一家賞月客棧,歇歇腳。
和對面繁華熱鬧的景象,相較之下,賞月客棧,就顯得冷清多了。
進入客棧,一個中年男子上前來招呼。
「兩位客倌,吃點什麼?」
「我們要住宿,可有空房間?」西門擒鷹坐定後,問道。
「別的沒有,空房最多。」店主隨口回應。
「是不是黑心客棧啊?要不,怎麼半個客人都沒有?」泰山一雙牛目,四下逡巡。
「你說這是什麼話!我牛二郎做人端正,黑心錢我要是肯賺,早蓋了間酒樓,把對門的生意搶光光了!」自稱牛二郎的掌櫃兼店小二兼店主的男人,大喝著。
「喲,你幹啥生氣啊?」聽不得有人比他大聲,泰山也拍桌而起。
「你胡亂給老子指控,老子不爽,你們的生意,老子不做了,給我滾出去!」牛二郎氣騰騰的趕人。
「你這間破店,誰要來住啊!」泰山吼的比他還大聲。
「泰山,坐下。」西門擒鷹眼一瞄,把泰山的怒氣給壓祝「掌櫃,對不住,我這兄弟是個粗人,說話直,你別見怪。」
「我一定要對他見怪!」牛二郎踩著理,不饒人。「你叫他給我賠不是,否則,今兒個,你們別想住在我的賞月客棧。」
聞言,泰山一張黑黝黝的臉,隱隱抽搐。
「泰山,給掌櫃的賠不是。」西門擒鷹下令。
儘管滿肚子氣,但主子下令,他不能不從。
牙一咬,泰山鼻孔噴出兩道氣。「對不起,是我失言。」
牛二郎接受了道歉。又問:「吃什麼?快點說,不然要關門了。」
「戌時都還未過,關什麼門啊!」
泰山的惡聲惡氣,教西門擒鷹手中的摺扇給抑止。
「店是我的,我高興什麼時候關就關。」牛二郎喝著,一雙眼瞪的比泰山還大。
「掌櫃的,方便的話,幫我們準備飯菜。」
「給我一斤牛肉。」泰山點著菜。
「沒有牛肉。」
「那羊肉。」
「不想賣。」
「你!」
泰山和掌櫃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怎麼都湊不合,兩個粗漢怒眼相瞪。
「阿爹,有客人上門嗎?」一道輕柔的女聲,隨著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萍……萍兒,你出來幹什麼!快進廚房去!」見女兒出來,牛二郎緊張的像什麼似的。
一個面貌清秀的小女娃,看見真有客人上門,高興的咧嘴笑著。
這可是這一個月來,第五個上門的客人。
「阿爹,他們要吃什麼?」牛萍兒問。
「姑娘,我……我們要吃羊肉。」見著清秀的小姑娘,泰山傻呼呼的笑咧著嘴。
「喔,好,我們馬上弄。客倌,你們坐一會兒。」
牛萍兒遠遠的打過招呼後,便回身進廚房去。泰山站在位子前,傻愣愣的望著萍兒的背影,笑著。
優閒的坐在椅子上的西門擒鷹,見狀,晃首輕笑。他還是頭一回,見泰山這種失魂樣。
「你看夠了沒!」牛二郎氣騰騰的擋在泰山眼前。「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有非分之想,老子就把你的一雙賊眼給挖出來!」
泰山想回嘴,卻遭西門擒鷹給制止。
這時,門口處又進來一個人。
「牛大叔,我給你送酒來了。」奔醉月抱著一罈酒,大步的走進賞月客棧。
「哎喲,醉月,這麼晚了,你爹怎麼會讓你自個兒出門?很危險的,要是遇到醉漢……」牛二郎抱過酒罈,嘀嘀咕咕的。
「醉漢!?呵,我家就有一個!」要不是她爹醉昏了,她哪能出門。
「嗟!你爹真是!」牛二郎咕咕唧唧的,不知道在嚷些什麼。
「我要找萍兒。上回她說要繡一個荷包給我,不知道繡好了沒有?」
醉月打小就失去阿娘,衣裳縫縫補補的事,全是萍兒的阿娘幫忙的。
「萍兒在後頭,你快進去。」
牛二郎推著她,怕那兩個外地來的男人,會盯上她。
「大叔?」
「什麼事?」
奔醉月喊了一聲,牛二郎以為是在喊他。
「不,不是。牛大叔,我不是在叫你。」奔醉月指著店裡的客人。「那兩個我見過。」
說著,奔醉月跑到桌邊,確定他們是她在放羊遇到的那兩人。她高興的打著招呼,像似遇到了熟人一般。
「嘿,大叔、公子,真的是你們!」奔醉月笑出一口白牙。「我還以為你們會傻愣愣的往深山裡去!」
「多謝這位小兄台的指引,讓我們可以順利來到賞月村。」
西門擒鷹拱手作揖,微笑致謝。
「醉月,你認識他們啊?」牛二郎神情緊張,一臉防備。
「他們……嗯,他們是我的朋友。」
「誰是你的朋友啊!」一臉不悅的泰山,反口給她吐糟。
「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那位大叔,不是我的朋友!」
她奔醉月可是有骨氣的,人家不和她當朋友,她也不希罕。
自動的坐下,奔醉月提醒一臉納悶的牛二郎。
「牛大叔,怎麼沒上菜呢?」
「呃,大概還在弄吧!」牛二郎還是不懂,醉月這小娃兒,什麼時候,交了個看起來挺貴氣的朋友。
「你去看看吧!酒給我,我來幫你招呼客人。」醉月把他手中的酒罈,抱過來。
「喔。」
牛二郎愣愣的點頭。他想,這兩人大概是曾經到醉月家買酒的客人吧!
看那個白衣人,挺有知識的,應該不是壞人才是,沒多疑,牛二郎進入廚房去幫忙。
「你們是來買酒的,對不對?」
奔醉月挺高興他們兩人是坐在客棧裡,而不是坐在對門的酒樓裡。
這代表他們是來買酒,而不是來作樂的。
「算是!」西門擒鷹微微一笑。「方纔那位大叔喊你的名字,是醉月吧?」
仔細一看,這小兄台果然有女娃的嬌樣。只是粗布、粗衣,頭髮扎束著,一身凌亂樣,看起來,還真會誤以為是男兒身呢!
看到西門眼中存著狐疑,奔醉月拿一個小杯,取了酒,以指沾酒,在桌上寫了兩個字——惴岳。
「看得懂吧?」她朝西門擒鷹努努下巴:「我的名字是這麼寫的,可不是喝醉的醉,也不是月亮的月。我……我可是男的。」
她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招式,惹出他一嘴笑。
「我真的是男的,你不要以為我是女的,我真的是男的。」
看在奔醉月極力的解釋份上,西門擒鷹捧場的點點頭。他懂,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