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第一章
    前世

    在熱鬧的杭州街頭,一匹駿馬風馳電掣地穿越過熙攘的人群,朝街尾奔馳而去。

    逛街的人們個個驚呼地退至兩旁,詫異地張大了眼,視線隨著搖晃的馬尾望去。

    「又是鄔家那個女羅剎,真是要命喔!」一位因匆促閃避而跌在地上的老太婆,緩慢地從地面上爬起,嘴裡嘰嘰咕咕地叨念著。

    「這娘們,氣勢比男人還強,將來誰娶了她,誰就倒楣!」賣水果的小販忙整理被撞亂的水果,語帶譏諷地嘲弄。

    「還會有誰倒楣呢?全杭州和她最相配的,不就是位在她家對面的那個符大夫嗎!」屠夫邊切著五花肉,邊答。

    屠夫話語甫落,週遭的老老少少全笑成—團,大夥兒似乎全認同這個笑話。

    但,笑話不只是笑話。

    屠夫之所以會出此言,不是沒有道理的。

    ***

    天方鑣局為杭州第一大鑣局,主事者為鄔辰,為人威嚴沉著、正義凜然,首重信諾,地方上的百姓碧談起鄔辰,莫不豎起大拇指讚好,其妻和凝是江湖上人稱「芙蓉仙子」的一代俠女。

    夫婦倆齊心齊力將天方鑣局的名號打響,婚後多年苦等無子,遂向對面精通醫術的好友符少林尋求生子秘方。這秘方倒也是要到了,孩子也給盼來了,但生的卻是女兒,而且是個極陽剛性子的女兒。

    是亡天捉弄吧!

    鄔家想要個兒子,以便日後可接掌鐮局,然鄔彤的能力不容置疑,但可惜是個女兒身。

    反觀對面的符家,符少林在杭州開了第一大藥鋪——天仁藥鋪,對於承繼家業的子嗣,符氏夫婦倆只求隨緣,生男生女都無所謂,反正學醫,是男是女皆可。

    同一早,符少林的妻子倪若水早和凝一天產下一子,但卻是個極陰柔的男孩。

    一出生,哭聲細如蚊蚋,和鄔彤震破屋瓦的響亮哭聲,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無法相提並論。

    原本產前兩家還笑咪咪地指腹為婚,但生下孩子後,兩家的家長,對於指腹為婚一事,誰也沒那個顏面去提。

    鄔家怕符家嫌他們那個不懂禮數的女兒;符家怕閤家瞧不起他們家的慢郎中。

    就這樣一噤口,就給噤了近二十年……

    ***

    奔騰的馬蹄聲、囂張的氣焰,終於在天方鑣局的大門口前,馬兒的一聲嘶吼中,恢復了原有的清靜。

    鄔彤英姿颯颯地坐在馬背上,溜溜的杏眼睥睨著對門那個正在倒藥渣的白面斯文郎中。

    「每天在藥渣裡磨蹭,你難道不嫌煩嗎?」

    符彥卿緩慢地抬起頭來,面向著她,柔聲柔氣地道:「這藥是用來替人醫病的,我做的是神聖的工作,這其中的樂趣,不是一般粗人所能瞭解的。」

    他還怕自己口中所指的那個「粗人」,笨的不知道他指的是何人,說話的同時,還不忘將手中的藥壺指向她,然後再縮回手來。

    「你有膽再說一次!誰是粗人?」

    鄔彤噘高了嘴,心火上升,憤而踢踢馬肚,一掉頭,雪白的駿馬已將符彥卿逼貼在牆邊。

    「都說你是粗人了,還不承認!」

    符彥哪一臉嚇壞了的表情,這女人,怕是永遠改變不了她粗魯的本性,要命的是,她小姐還對自己的粗魯性格引以為傲呢!

    從小到大,只要他們一鬥嘴,她就有辦法整死他,而且有愈來愈驚險的趨勢。

    像現在,他就被困的進退不得,連呼吸也有點困難了起來。

    鄔彤一身俠士裝扮,小麥色的肌膚讓她看起來更像男人,不過好在那雙圓圓的杏眼和瑰色的紅唇,替她保留了女性的柔媚,但也因如此俊俏的外貌,只要她一走鑣,總會在無意間吸引眾多俠女的青睞,這點,是讓她最為困擾的地方。

    「你好像又曬黑了一些!」

    盯了她半晌,符彥卿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別的女人家,寶貝自己的肌膚寶貝的不得了,出門不是坐轎就是撐傘,生怕自己雪白的肌膚不小心黑了一些些,但她——

    唉,甭提了,她大小姐竟覺得膚色愈黑,愈是身強體壯的表徵。

    「你管我!」

    鄔彤長腿一伸,鞋沿擦過符彥卿的臉龐,大刺刺的將腳跨放在符彥卿的肩胛骨上。

    嫌惡的推掉她的腳,符彥卿五官全扭在一塊兒。「噁心死了,你這個沒禮貌的傢伙,不跟你玩了!」

    「誰喜歡跟你玩來著……」鄔彤又睨了他一眼,未了,不屑的從鼻孔哼出聲:「小白臉。」

    語歇,她將心愛的坐騎「雪奔」,騎回對門去。

    就在此時,又有一個人騎馬前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鄔家的家叮

    「望塵,你又到哪兒摸魚去了?我都已經回來一個時辰了,你居然現在才到!真是混!」

    鄔彤的臉上雖然有些怒意,但卻也夾雜著一些驕傲。

    家丁雖然瘦扁,但怎麼說也是個男人,自己駕馭馬兒的技術是愈來愈純熟了,連男人都比不上呢!

    雖然一個時辰是誇張了些,但是,自己的確是早回來有好一段時間了。

    「小姐,你太厲害了,奴才甘拜下風。」望塵下了馬,趕忙走至「雪奔」的旁邊,仰著首,大力吹捧著小主子。「奴才不管在後頭如何追趕,就是趕不上小姐你,奴才……實在慚愧呀!」

    「望塵,淨說些違心之語,可是會傷肝、傷肺、傷腎、傷胃……傷膽的。」站在對面的符彥卿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忍不住發揮醫德,給家丁一個善意的提醒。

    望塵朝符彥卿咧嘴乾笑。其實他也的確是常常追趕不上小主子,只不過,最大的落差頂多是十匹馬身的距離,之所以隔了這麼久才回來,是因為在返回的途中,他追的太累,半路口渴了,偷閒在茶棚裡坐了會兒,也順便讓老馬兒休息。

    他並非完全存著偷懶之心,其中一半的目的,是想讓小主子知道她的確是個巾幗英雄,畢竟身負扛下天方鑣局的重擔,不是平常人可以為之的,即使是男人,要扛下這片大業,壓力可是很大的,何況是個女人。

    所以,身為鄔家忠實的家丁,他可是有義務時常給小主子打氣、加油,而且隨時隨刻要讓小主子對自己充滿自信,這樣,她的人生才會是彩色的。

    「望塵,你發什麼呆,我在叫你,你聽見了沒有?」

    坐在馬背上的鄔彤氣呼呼地叫著,見他沒啥反應,便隨手折了一段長出牆外的樹枝,拿著它打了一下家丁的頭。

    頭皮疼了一下,望塵不敢唉叫,旋即無辜地回過頭道:「小姐……什麼事啊?」

    「把放在你袋裡的那塊玉珮拿出來!」鄔彤氣急地吼著。

    「喔,是是是。」

    拿出了玉珮,望塵小心翼翼地將玉珮捧高,遞給坐在馬背上模樣不可一世的鄔彤。

    「小姐,王老太夫人送給你的玉珮在此!」

    「瞧,這可是鄰鎮最富有、最有名望的王老太夫人送給我的玉珮,貴重得很呢!王老太夫人還說,今日前去送賀禮的百餘人之中,唯獨我最對她的眼兒,所以便挑選了這件玉珮送給我……這種事,我早巳習以為常,不過有些人就可憐了,成日窩在家裡頭,恐怕一輩子也碰不上呢!」

    將玉珮拎的老高,鄔彤昂高下顎,目光傲視著正在沖洗藥壺的符彥卿,譏笑的口吻裡,有若孩童的炫耀、也有著鄙夷的譏誚。

    符彥卿瞅了那玉珮一眼,輕哼了聲:「俗氣!」

    他可不是罵那塊玉珮俗氣,罵的可是鄔彤幼稚的行為。他可是王老太夫人指名的專屬大夫,王老太夫人只要一受風寒、或是身子有了病痛,全都由他醫治的,每回王老太夫人的病痊癒後,她老人家就想送東西給他以表謝意,但每回都被他推辭了。

    像她手中的那塊玉珮,可是他連推卻了三回,而未收受的饋禮,依他看,一定是王老太夫人覺得玉珮遲遲送不出去,臉上無光,正巧遇上她這個呆愣子,順手送給她罷了。

    「求我的話,我就大方點將這塊玉珮送給你!」不知情的鄔彤,還兀自洋洋得意著呢!

    「我可不敢,說不定這塊玉珮是王老太夫人替她的小孫女下的訂禮,你可得收好別丟了,要不,改日王家千金找不到人嫁,那可就糟糕了。」符彥卿柔言細語地損了她兩句。

    「哼,酸葡萄心態。」鄔彤才不引以為意。「我是會娶,但娶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誇下海口後,鄔彤俐落的翻身下馬,突然臉頰上一陣抽搐。

    正要牽馬兒走的望塵,見小主子停格不動,遂關心地揚聲大問:「小姐,你沒事吧?」他正忙著和「雪奔」溝通,人善被馬欺,他早體驗到這種感覺。

    小主子那麼兇惡,和她在一起,雪奔連噴氣都不敢;就只會拿他這個善良的老百姓出氣,每回他牽它的時候,沒有一次會乖乖服從的。

    側過頭去,鄔彤揚眉笑道:「沒事,我好得很。」為了證明自己好端端的,一點事也沒有,鄔彤唯一能做的,只有使出本性。「望塵,你也爭點氣,別老是教畜牲給欺負的團團轉,笨喔你!」

    被訓了一頓,望塵頗覺無辜地快速離開,若不是因為「雪奔」是小主子的坐騎,像它這種目中無人的馬態,他早抽它十鞭,讓它明白,馬其實是比人還低了好幾等的,哪裡會放縱它如此放肆?

    夕陽西下,大地映湧潮紅,南風吹來掀動了兩人衣褂的一角。

    白衣男子手持萊壺,嘴角掛著冷笑;另一邊,身著男裝、面貌俊俏的女子,手握寶劍,面泛殺氣。

    兩人望了許久……許久……

    終於……

    「死符彥卿,你瞎了眼是不是,沒看見我的腳扭到了嗎?還不快過來扶我!」鄔彤齜牙咧嘴地罵著。

    她一跳下馬背,腳一落地就扭到,真是疼死她了!只不過不能在家丁面前出糗,那會有損她的威嚴。

    雖然符彥唧很小人,老是會提一些舊事來糗她,但偏偏他是個大夫,眼前也只有他能幫她,反正從小到大她出過的糗,他無一不知,也不差這一次了。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一遍好嗎?大聲點說。」他就愛兜著她愛面子這一點來折騰她。

    其實,早在她跳卜馬背時,他就看見她臉上的怪異表情了,心中也猜她八成是給扭到腳了,果然,不出他所料。

    「我說……」鄔彤吸足了氣,大聲說道:「符彥卿是個娘娘腔!」

    「沒知識,我這叫作斯文。」符彥哪還比了個蓮花指,更不忘回損她。「男人婆,我要進去忙了,你請自使。」

    「你敢走試試看!」

    「求我,我就過去扶你。」他學著她方纔的話,只不過口氣由她的囂張轉換成他的柔和。

    鄔彤死瞪著地,恨恨地磨著牙。「過來扶我啦!」聲調不卑不亢。

    「這算是在求人嗎?」

    輕輕拍著次上的灰塵,符彥卿漫不經心的語調裡,說明他根本就不把她的話當成求人之語。

    深吸了一口氣,鄔彤晶亮的雙眸,蒙上一股灰霧,陰狠狠地睇著的方。

    「符大夫,可以請你過來扶我嗎?」

    「早說嘛!」符彥卿走到街道中央時,張圓了嘴叫道:「哎呀,不行,這男女授受不親,萬一你趁機調戲我,那我清亮的名節可就不保了。」

    不待鄔彤發出怒吼聲,符彥卿快速地反身走向「天仁藥鋪」的門口,並高喊著:「莫及;快出來,鄔彤小姐的腳扭傷了,你快出來扶她。」

    符彥卿憋著笑走進藥鋪,留下鄔彤臉上青一陣、紫一陣,拳頭愈握愈緊,恨不得一拳打歪符彥卿那張比女人述清秀的臉。

    可惡的娘娘腔!

    ***

    一進了「天仁藥鋪」,鄔彤立刻嚷叫著:「唉唷,疼死我了。」

    「只是扭傷了腳罷了,叫那麼大聲做啥?」符彥卿不以為然地看了坐在椅子上的鄔彤一眼。「哼哼唉唉的,還做不做女英雄啊?」

    她那一點小心思,他還會看不出來嗎?還不是又想和他母親告狀、撒嬌了。

    每回都這樣。

    只要鬥輸他,就使出要賴功夫,每每要他母親給他一頓罵,她才甘心。

    算一算,好像沒有哪一回他是真斗嬴的。

    一旁的丫環掩嘴笑了聲,心想,公子和小姐都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改不了孩提時的鬥嘴習慣,莫怪街坊人家,都笑稱公子和小姐是一對活寶冤家。只是這對冤家不知道要鬥到何時,才會變成親家呢!

    「莫及,你笑什麼?」鄔彤臉色微慍,以為莫及笑她是「偽」的女英雄。

    「平常威風八面的,一點小痛就哀嚎連連……任誰看了都會恥笑你的。」符彥卿涼涼地說道。

    「你……」鄔彤險些教胸口上憋的那一口氣給悶壞,視線也從符彥卿的身上,忿忿地移至可人的白頭身上去。「莫及,你……你若膽敢把這件事說給望塵聽,小心我和你沒完沒了。」

    犀利的目光,掃射過藥鋪裡幾個忙著抓藥的小伙子,給她的視線「洗禮」過後,小伙子們沒一個敢吭聲,個個低垂著頭持續手中工作,沒人敢抬眉。

    雖然只隔了一條小街道,但在「天方鑣局」和「天仁藥鋪」裡,她可是堅持自己必須要有兩種面貌的。

    在天方鑣局,她是未來的總鑣頭,要剽悍、耍沉穩;但在天仁藥鋪裡可就不同了,雖然偶爾也會撒潑、凶悍,但只要若水伯母一出現,她就一反常態瞬間變為溫柔的小白兔,因為她怕自己的凶悍會嚇壞若水伯母。

    唉,承認自己凶悍,也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嘛?她想,這世上,大概只有若水伯母制得了她。

    「鄔彤小姐,莫及沒有取笑你……莫……莫及不敢、真的不敢。」

    乖巧的莫及被嚇壞了,緊絞著手絹兒,斗大的淚珠兒在眼眶裡打著轉。

    「別……別哭,我……我不是在買你。」鄔彤這下可慌張了,這丫頭怎麼說掉淚就掉淚呢?

    「你不好!看看你,把莫及給弄哭了。」符彥卿癟著嘴,修長的食指指控著坐立不安的鄔彤。「我不幫你治腳了,讓你疼死算了。」

    「不治就不治,誰希罕呀!」鄔彤嘔著氣。

    「不行、不行,少爺,你要救鄔彤小姐,要不鄔彤小姐會疼死的……」莫及一聽符彥卿說不幫鄔彤治腳傷,反而替鄔彤緊張了起來。

    「可是,她把你罵哭了。」

    「不是的,是莫及的眼淚太多,常常會莫名其妙的掉眼淚。」說著,她破涕為笑。

    看莫及一心護著她、擔心她,鄔彤心中反倒慚愧了起來。

    方才自個兒只是隨便哼唉兩聲,沒想到莫及就真以為她很痛、還說的好像她得了什麼重病一樣。

    莫及真傻、真蠢……真……真溫柔、真善良……

    男人喜歡的應該就是這種小可人吧!

    死娘娘腔一定也不例外!瞧他那麼護著莫及……

    鄔彤別過臉去。意看他愈討厭,死符彥卿、臭符彥卿!

    「要不是莫及替你說話,我才不想幫你治腳呢!」說著,符彥卿已脫掉她的鞋替她推拿一番。

    「疼死我了!死符彥卿,你想藉機報復是不是?」這回,她可是真疼了。

    「若說要報復……」符彥卿眉一挑,嘴角掛著邪佞的笑。「莫及,到廚房去給我拿把菜刀來。」

    「菜刀?!」莫及愣在原地,不懂平日遠庖廚的少爺,為何會想要拿菜刀?

    倒是鄔彤機伶了些,接觸到符彥卿那詭異的笑反射動作的想縮回腳,卻仍教符彥卿緊捉著。

    「你想做什麼?」

    「是你提醒了我該報復的,我把你的腳給剁了,以後看你還能不能野蠻?」

    「有種你就剁呀!」鄔彤閒閒地挑高眉,一臉的不在意,「你要真是敢剁,我鄔彤就跟著你姓符!」

    話一出口,鄔彤才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

    跟他姓符!?那不就等於嫁給他?自己幹嘛跟他賭這個?

    嫁他?那可是大大的便宜了他,另一方面也大大的虧了自己!

    不過,話說回來,他才沒那個膽呢!

    「你不信我真的會剎了你的腳?」

    「請便。」

    「好。莫及,去拿菜刀來。」今天他非把她嚇到求饒不可。

    「少爺,不要啊,你剁鄔彤小姐的腳,以後她怎麼走路、怎麼騎馬呀?」莫及駭怕又惶恐,顫抖著雙手,淚珠兒又滑落了下來。

    「怎麼又哭了!」

    符彥卿和鄔彤面面相襯,不約而同地雛著眉。

    「算了,今天饒你一命。」符彥哪放掉鄔彤的腳,放棄了捉弄她的念頭。

    「我看是你沒那個膽。」鄔彤腳尖著地,轉動著腳。咦,真的不痛了,算他有兩下子!

    「是啊,我是沒膽……沒膽子娶你。」符彥卿輕笑一聲,姿態嬌柔。「跟我姓符?那不是表明了你想嫁我?呼,差點就上了你的當。」

    「你少臭美了,誰要嫁給你這種娘娘腔!」怒火一揚,鄔彤習慣性的伸腳想踢他,卻教他給躲了開去。

    「喲,恩將仇報呀,早知道方才就不幫你治腳,讓你疼死算了。」

    鄔彤沒再回嘴,因為簾後走出一位賢淑的美婦來,方才凶悍的臉色頓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的嬌憨神情。

    「若水伯母,你可出來了。彥卿他欺負我、他還想剁我的腳呢!」

    「彥卿,鄔彤兒是個女孩家,怎麼你老是不懂得讓她、老愛欺負她呢?」雖是一番斥責的話語,但經由倪若水這黃鶯出谷般的聲音說來,仿如是在吟唱一般。

    她哪裡不知道鄔彤的剽悍,也知道這小倆口一見面就愛拌嘴,而且她家的彥卿溫文儒雅,就算佔了上風,也不至於作弄的太過分。

    但她就是寵鄔彤,從小就把鄔彤當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不管鄔彤多嬌蠻,她就是忍不住想寵溺她。

    也許是自己了心想生女兒,卻沒那個福分,所以便把泰半的心思都轉移寄托在鄔彤的身上吧。

    「惡人先告狀!」符彥卿不平地輕娘。

    「好了彥卿,你爹在後頭等著和你研究藥理呢,快去呀。」

    「糟糕,我竟然忘了。」

    符彥卿一轉身,人便消失在簾後。

    倪若水笑笑地拉鄔彤坐下,吩咐身旁的丫頭:「莫及,到後頭去端碗紫蘇茶來鄔彤小姐喝。」

    「是,夫人。」

    「又喝紫蘇某呀?」鄔彤蹙起眉頭。

    「紫蘇茶消暑解熱,你長期在外頭奔波,這日頭又烈,多喝對你有好處的。」倪若水愛憐的撫著鄔彤的臉頰。「瞧瞧,這原本該是要水嫩白皙的肌膚,跟著你四處奔走,都給曬黑了呢!」

    「黑代表健康嘛!」

    倪若水笑笑地點點頭。鄔彤,你都二十了,這……你父母有否提過要將你許配給哪家公子?」

    「許配?呃……」鄔彤期期艾艾著。她實不好意思說,其實根本沒人敢娶她。再者,她也不能說出自己想娶男人進鄔家,這可是會嚇壞這位「良家婦女」的。

    「鄔彤小姐,你請喝茶。」莫及端了茶來,稍解了她的尷尬。

    「你母親她……可否有提過彥卿?」不好意思當面去問和凝,倪若水只好旁敲側擊,探探鄔家是否會嫌棄彥卿這個孩子。

    「有,每天都提。」

    「真的?是提你和彥卿的事?」

    鄔彤點點頭,旋即端著杯子啜了一口,將茶含在口中,徐徐吞嚥著。

    她娘就是老愛給她吐槽,也從來不給她面子。

    每天、每天叨念著她,而且老愛抬出死符彥卿和她相提並論。

    說他舉止優雅、有學問、有禮貌、尊重長輩、孝順……反正他什麼都好。

    她想,她娘定是教她的粗魯給嚇壞腦子了,否則像符彥卿那種像女人的男人,她娘竟然說他好。

    「其實,彥卿只是比一般的斯文人更斯文了點,他其實是很不錯的孩子。」

    斯文又斯文?那就是娘娘腔嘛!鄔彤在心中竊笑著。

    「對呀、對呀!少爺人真好,將來一定是個體貼的丈夫,誰若嫁給少爺,可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氣。」莫及是個貼心的丫頭,主子心理想什麼,她多少猜得到,所以也加入了「推銷」的行列中。

    這兩個女人,不,加上她娘……這三個女人大概都中邪了,要不就是持在家裡待的視野都縮了,不知道什麼叫作真正的男人,否則怎會拚命地說符彥卿好呢?

    鄔彤邊聽著兩個女人「吟唱」,杯子更不離口,她怕自己若是停止喝茶,便會抑制不住地大笑出聲。

    鄔彤兒,那……你母親有沒有說……說什麼時候?」

    「嗯?」鄔彤含著一口茶,茫然的悶出聲。

    「哎呀,夫人是問說,鄔夫人打算什麼時候才要讓我家公子上門去提親?」莫及笑著問。

    噗的一聲,鄔彤含在嘴裡的紫蘇茶全都給噴到莫及臉上去。

    愣了一下,莫及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看著莫及哭,鄔彤也好想哭喔!她什麼時候說要嫁給符彥卿那個娘娘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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