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時候,王維儀還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靠著工作轉移注意力,但一到夜晚,她的感情便會傾瀉而出,時間變得難捱。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他們遲早都會見面,她執著的想著,雖然明知兩人已經結束,但是思緒依然不受控制的在他身上打轉,不自覺的想起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笑容,還有他們在一起的時光。
不過三天過去,康書翰一直都沒進公司,直到第四天終於有了動靜。
他將在下午帶著宋雪寧離開台灣,而且兩人是因為婚事要回美國做准,新接任的總經理會在今天到公司報到。
人事部則在這個時候下了一道命令,大喇喇的張貼在公告欄上。
沒多久,就聚集了一小群人在公告欄前指指點點,王維儀也是其中的一員,不過她的心情跟其他人不同。站在公告欄前,這個結果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只是真的到發生的這一天,她竟然還是有受傷的感覺。
行為不檢?她好笑的看著公告欄上得字眼。因為她行為不檢,所以被辭退,立即生效。
她心想,若她現在衝去找康書翰追問他,她到底有什麼行為不檢,只會落得自取其辱的下場。
王維儀深吸了口氣,這些年的經歷早就教會她。有些情緒只能夠留給自己,她打起精神。轉身走回辦公室。
她刻意忽略其他同事的同情目光,讓自己麻木。
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但至少還能保有剩餘的一丁點自尊,可悲的她,現在也只剩這個了。
兩個接到命令的保全,早就站在她桌旁等著。王維儀微點了下頭,接過保全替她拿來的紙箱,開始有條理的將自己桌上的私人用品放進紙箱裡。她桌上的電話響起,但是她沒費心去接。
李育青遲疑的看著她,然後替她接了起來,低語幾句。
「維儀姐。」她將電話給掛上,輕喚了一聲。
「有事?」王維儀擠出一個微笑。
「樓下的警衛打電話來說。」李育青搔了搔頭說道:「樓下有人找你,說是你媽媽。」
聞言,她不由得一愣。
這個時候。她媽媽為什麼會來?
她將手中的筆筒放進紙箱裡,對一旁的保全致歉,「對不起,我先下去跟我媽說一聲。」
或許是因為她以前總是與人為善,待人不錯,所以保全也很好心的給她行了個方便。
「媽,你來做什麼?」王維儀急急衝下樓,就見母親在大廳很不耐煩的等待著。
「這什麼鬼公司?」一看到女兒。王陳彩雲立刻發難,「我是來找自己女兒的,他們竟然不讓我進去。?
「這是我們公司的規矩,」輕歎了口氣,安撫著母親,「媽,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看你,不行麼?」目光四處打量著,「順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王維儀現在對所謂的好消息實在有點反感。
「是什麼?」她強迫自己開口問道。
「我已經照你的意思,把李大富回絕了。:
她挑了挑眉,這確實還算是個好消息,不過媽媽怎麼會突然改變念頭?
「確實我會回絕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個小子,叫什麼康書翰的,他說他是你們公司的總經理。帶我去見他,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麼有錢!他最好不要騙我,不然我給你好看!「
王維儀的心一沉,原來如此!因為她認為康書翰比李大富更有錢,所以立刻見風轉舵。她無奈的拉住正想往電梯裡走的母親,「媽、這是公司,你不能任意進出。「
「我來看我未來的女婿,為什麼不能進去?「
「康書翰不是你未來的女婿!」她壓低聲音對母親說道,「你小聲一點,不要亂說。」
母親眼神銳利的看著她,「我沒亂說,是他親口跟我說他要跟你結婚的。」
「夠了!媽,你死心吧!」王維儀拖住正打算不顧一切往裡沖的媽媽,「他不在。他已經走了,要去美國和別人結婚了!」
王陳彩雲聞言,氣不過的瞪著她,「他要跟別人結婚?你知道竟然還要拒絕李大富?是存心不讓我過好日子是嗎?
她忍不住揚手打了女兒一個巴掌、
這一耳光令王維儀整個人愣住。
「這些年來,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嗎?「王陳彩雲一股腦的說道:」你那個爸爸死了倒好,流下了這麼多債,我應該跟著他去的,至少也不用再在這裡受你的氣,吃這麼多苦。「
王維儀咬了咬牙,強迫自己不要回嘴,至少在這個時候她要忍住,因為她回嘴只會讓情況更失控。其他同事已經對他們指指點點了。
「對不起,媽。」她低聲說:「都是我的錯。你先回去好不好?「
就在這個時候,透過玻璃大門。王維儀看到康書翰從剛停下的車子走下來。還小心翼翼的護著嬌小的宋雪寧。
看到他的身影,她的呼吸一窒,胃部突然一陣翻攪。她是想要再看看他。但為什麼是在這個時候?
她的目光急急的看向母親,擔心若是兩人碰面只會引發衝突。她急忙伸手把母親拉到一旁。
「別拉我!「王陳彩雲奮力想甩開她的手,「怎麼?怕對丟人?你有什麼好怕的,今天是那小子始亂終棄。所以該怕丟人是他,不是你。」
她真的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快到了極限,如果母親覺得失望。那她心頭的難受又要向誰說?
王陳彩雲的眼角瞄到從門口進來的康書翰。耳尖的聽到週遭人恭敬的稱呼,她想起多年前曾經見過他一面,沒想到幾年不見,現在的他舉手投足間充滿自信,怎麼也沒料到一個人的轉變竟然可以如此之大。
這證明權勢和財富的力量有多大。她心中一喜,用力甩開了女兒的手。
王維儀一驚,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但是卻撲了個空。
王陳彩雲直直的走向康書翰。
不過她沒有機會靠近他,就被馬克給擋下了。
「讓開!」王陳彩雲高傲的揚起下巴。「我要找的是後面那個人,你就是康書翰是吧?你應該還記得我。」
康書翰冷冷的掃了她一眼,然後因為想起她是誰而危險的瞇起眼,他目光緩緩落在幾步之外,臉色蒼白的王維儀身上。
「你怎麼還在這裡?」他的聲音冰冷,「人事部的命令還沒收到嗎?」
王維儀壓下心頭的苦澀,眨了眨眼,「收到了,正在收東西,我收好就走,不好意思。」她試圖把母親拉開。
「收東西?收東西?」王陳彩雲追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工作丟了。」反正這件事早晚母親都會知道,所以王維儀索性老實回答。
她本來想在更好的時機再告訴她這個消息,但現在都無所謂了。
「為什麼你的工作會丟了?」
這事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清楚的,她塞了一張一千塊到母親手裡。「媽,你先坐車回我住的地方等我,回去我再跟你說。」
王陳彩雲才沒那麼容易安撫,她瞪著康書翰,「我知道,你現在發達了。所以就只想跟維儀玩玩是嗎?」她高傲的看著一邊的宋雪寧。「這個女人又是誰?」
「媽,她是誰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王維儀擋在母親面前,就怕張牙舞爪的她會傷害到嬌小的宋雪寧。
「我知道了,一定就是因為這個女人,所以他才不要你。」王陳彩雲一把把擋在面前的女兒推開,不客氣的指著康書翰的鼻子,「小子,我告訴你,事情沒那麼容易。雖然我們王家是破產,負債纍纍沒錯,但是如果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一定會把你的事弄得人盡皆知,看到時候是你丟臉還是我們丟臉,反正我們什麼都沒了,但你還是大公司的總經理。」
破產?負債纍纍?
康書翰的目光銳利的看向神情木然的王維儀,「你媽是什麼意思?」
她緊閉雙眼,沒想到瞞到了最後,仍是連最基本的自尊都無法維持。
緩緩的張開眼,她平穩的看著康書翰,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就像你聽到的。我家破產了。還欠了一大筆債。」
「什麼時候?」
「有一段時間了。」她沒有直接的回答他的問題、
他伸出手。攫住了她的手腕,厲聲問道:「什麼時候?」
王維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語,「七年前。」
他的反應就好像她打了他一巴掌,「七年前?」
「沒錯。「她揚起一個諷刺的笑容,抬起頭專注的看著他,「這七年來我賺的錢幾乎都拿去還債,這就是為什麼之前陳經理怎麼對我,我都不離開的原因,因為我無法離開。就好像遇到你那時,理智也叫我離開,遠遠的離開,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因為我需要錢!」
康書翰無法言語,只能瞪著她。
「還有這一身打扮,」要說就全說了吧,反正已經很丟臉了,不差再多一件,她揚高語調,刻意要讓往來的同事都聽到,「都是永旋借我的,不然就是她去同行那裡看到物超所值的東西替我買下來的,通常我沒穿幾次,就會請她幫我轉手賣出去。
「我早就不是你以為得那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大小姐了,知道了這些,你應該很開心吧?你一直想要看我狼狽的樣子,其實你早就看到了。我已經狼狽很多年了!」
聞言,康書翰就像她有毒似的,迅速放開了她的手。
氣氛在一瞬間凝滯,隱瞞多時的秘密終於能一吐為快,她抬頭等著他的嘲弄,不過他卻只是抿緊雙唇,不發一語。
「就算我們破產了又如?」王陳彩雲難掩激動的說:「他也不能始亂終棄!也不想想當年你就是為了他不嫁給李大富。要不是你爸用死威脅你,你還打算跟他私奔!現在李大富給你這個機會,你又因為這個小子拒絕了他。可是他呢?他只是跟你玩玩的!」
她怒視著康書翰,「小子,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媽。他不是什麼東西。」王維儀真的覺得受夠了,她忍不住吼道:「他是康書翰、不要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是我自己巴上他的,他對我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他選擇要娶別人的理由很簡單,就像當年你跟爸要我放棄他的理由一樣,你當初嫌人家窮,不准我跟他在一起。那他現在有錢了,要找一個跟他同樣身份的人在一起,你有什麼立場說他錯!」
王陳彩雲一臉錯愕,怎麼也沒料到女兒會有對她大聲說話的一天。
「夠了,媽!」王維儀像是失去了力氣似的說道:「離開這裡,我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我還是可以不靠任何人養活你,就算不能給你以前的生活,但至少也不會讓你受苦,但如果你還要繼續鬧,從今以後,我就不會再管你了。」
聞言,她母親倒抽了一口氣。
「對不起!」她匆匆看了康書翰一眼,又瞄了一旁以一臉同情眼神看她的宋雪寧,強迫自己擠出了一個笑,「我媽馬上就走了。」
王維儀拉著不情願的母親出去,替她攔了出租車。
「不要再說了!」太打斷母親欲開口說的話,「先回家去等我,算我求你。」
看著心有不甘的母親坐車走後,王維儀才舒了一口氣,她用力的閉了下眼,彷彿這樣就可以把眼前的一切都排除在外。
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她咬了咬牙,默默地轉身,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康書翰。
他向她走進一步,但是她立刻退了一步、
「夠了,你什麼都不要說。」她舉起雙手,聲音輕柔卻含著不容忽視的堅決,「要笑我可以,但不要在我面前,至少現在不要,等改天……等我……」她的聲音隱去。
如果這是噩夢,她希望自己能早點醒來,她放棄開口,她沒有力氣了。
「我馬上離開。」
看著她一臉蒼白,康書翰的心抽痛了一下,他的雙腳不由自主的朝她移動,最後還是硬生生的停住,方纔的話還震驚的在他心頭流連不去。曾經,他以為自己想要看到她狼狽不堪的樣子,但是現在看到了,他卻痛恨這個情況,挫折充斥著他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