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是芊禧的阿瑪豫親王五十歲的生日,雋永帶著一大箱的賀禮,陪同芊禧回到豫親王府去。
宴席間,豫親王帶著兒子御鑿和女婿雋永,一一向前來祝壽的客人致謝。
折騰了一整天,雋永人前仍是一派瀟灑自若的笑臉,但只要視線一觸及芊禧,便是陰惻惻地,似乎是在責怪芊禧什麼似地……芊禧心裡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靈靜在豫親王府,即使是她阿瑪的百歲大壽,雋永也未必肯夾——
在祝賀的客人一一離去後,雋永也藉稱府裡還有事忙,便起身向眾人告辭。
「雋永,我……我今晚可不可以住下,明早我再回去?」芊禧怯怯的問道。
這陣子,雋永對她冷漠極了,偶爾還會對她發脾氣,她不知道她這一開口央求,雋永會不會生氣。
雋永不喜歡她阿瑪,因為他覺得她阿瑪之所以能在皇上心裡有幾分重量,全是靠拉攏人脈,只要幾個朝中大臣在皇上面前替她阿瑪美言幾句,那她阿瑪在朝中的地位就穩定如山——
她知道不是這樣的,但雋永偏偏要這麼以為——
雋永更討厭她大阿哥,因為大阿哥擁有了靈靜,還曾讓靈靜為他苦過……總之,他不喜歡豫親王府,每每她提說想回來看她阿瑪時,他總是冷冷的回她——
「如果太閒,自個兒找事去做,別動不動就想回豫親王府告我的狀。」
幾回下來,她也不敢再提了,是以,這回是她新婚歸寧隔了三個月之後,頭一次回來。
「是啊,表哥,芊禧難得回來一趟,你就答應讓他多住幾晚,我也可以多個伴好聊天。」現正懷第二胎,大腹便便的靈靜,柔聲柔氣的同雋永說道。
見心愛的表妹說話了,雋永咧著嘴,才跨上前一步想同表妹說說話,表妹身邊突然蹦出個礙眼的人來,霎時,他臉上的笑容也馬上收回。
「也是,如果你忙的話,往後芊禧若想回豫親王府來,只消差人說一聲,我會派人去接回她的!」御鎣的手攬在靈靜圓滑的腰上。
雋永佯裝不經意地掃視他們的親匿動作,退開身後,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好啦、好啦,就這麼決定了,今晚讓芊禧住下,過兩天我讓御鑿親自送芊禧回去!」疼愛女兒至深的豫親王,也急著插話。
「不,明早我就回去!」芊禧急著辨明。
雋永突然伸出雙手,從背後摟住芊禧,下顎抵住她的肩頭,語氣極為溫柔,但音量足以讓在場的人全聽到。
「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會有意見的,記得,別調皮喔,靈靜現下有孕在身,可別傷到她!」
芊禧被他突來的溫柔舉動震住,傻愣愣的站著,連他向她阿瑪告辭離去了,她也全然不知……
雖然芊禧已出嫁,但豫親王仍把芊禧未出嫁前所住的紫薇軒,保存的完整如初,更命僕人每日得進紫薇軒打掃。
晚膳後,芊禧便和青兒回到紫薇軒,望著當初她常倚肘幻想和雋永共乘良駒奔游美夢的窗口,神情不禁黯然。
「格格,你為什麼不把所有的事都告訴王爺,讓王爺出面替你主持公道?雖然貝勒爺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但咱們王爺也不差呀!而且格格你是王爺的掌上明珠,王爺一定會……」
丫頭青兒慷慨激昂的話還未說完,便教芊禧給斥喝了住!
「好了!說那些做什麼!我可警告你,別在其他人面前亂嚼舌根,尤其是我阿瑪和大阿哥面前……還有,少福晉若問起什麼,你一概只能答:「一切都好」,知道嗎?」芊禧可不想因為自個兒的事,讓阿瑪和雋永怒目相同。
「格格……」青兒皺起眉頭。
她真不知道該替格格的長大懂事感到高興,或者更愁!
可她知道,自己現下希望的,是格格能重回未出嫁前,那般調皮、嬌蠻,心頭有什麼不愉悅從不瞞人,甚至偶爾還會罵她出出氣……只要格格高興,她挨多少罵都沒所謂,可是——
青兒很清楚的知道,如今不是罵地出氣,格格就會快樂的!
「如果你說漏了一個字,那你也別再跟著我,往後你就自求多福吧!」芊禧別過臉去,不理她。
「好、好。青兒答應格格,絕不吐半個不該說的字!格格,你別生氣嘛!」
芊禧把臉轉過來,歉然地同青兒道:「青兒,跟著我,真是苦了你了!」
芊禧知道自己受苦的當兒,青兒也沒好過,一會兒被編派到廚房,一會兒幫著洗衣,做這、做那的,還得服侍她,一整天都沒得空!
「青兒不苦,苦的是格格你!其實貴嬤嬤人不壞,只是做事一板一眼,事事都為王府算計,怕王府內賽得丫頭奴僕,只會吃飯,不會做事,所以……不過,沒關係的,聽其他的丫頭說,貴嬤嬤下個月就回江南老家去了,到時候,青兒就輕鬆了,倒是格格你……」青兒才乍現的笑顏,轉眼間又沒去。
「別再說了,有人來了!」
芊禧脫了青兒一眼,旋即起身,對挺著大肚子前來的靈靜,笑臉相迎。
「靈靜,這麼晚了,你想找我說話,差人來說一聲,我過去就成了,你挺個大肚子,實在讓人很不放心呢!」芊禧笑笑說道,趕緊扶著靈靜進房裡坐下。
「不怕的,有丫頭們陪著我,我不會有事的!」
京城人口中的才女美人格格靈靜,此刻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自從她又懷孕了之後,夫婿御鑿便令四、五名丫鬟,不管她走到哪兒,就得跟到哪守護著。
「你們先到外頭去守著吧!」靈靜揮手,揚退了一干丫頭。
丫頭們告退後,靈靜拉住芊禧的手,臉色肅穆的問道:「芊禧,你老實告訴我,表哥他對你好不好?」
芊禧被靈靜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愣了,臉上的笑容僵住,但為免聰明的靈靜識破她的尷尬,她立刻又揚起唇線,笑容更璀璨。
「討厭啦,靈靜,你怎麼大刺刺的問人家這種問題?教人家怎麼回答你?」芊禧故意裝出害臊的表情,想讓靈靜錯以為她像那種被丈夫疼愛的嬌羞小婦人。
靈靜盯視她好半晌後,續問:「可我看你……好像……好像挺怕表哥的!」
「我怕雋永?我……這,怎麼可能呢?雋永他很愛我的,我也尊敬他呀!」
「真是這樣嗎?」
靈靜的眸底仍存有質疑。她應該不會看錯的,她發現到,每每芊禧在和她交談間,視線若觸及遠處的雋永,便會像做錯什麼事一般,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而且芊禧在問他可不可以留宿一晚峙,神情和語氣,都是明顯的在懼怕。
不僅她看出來了,連御鑿也這麼以為,所以御鑿便要她過來探採芊禧的口氣!
未出嫁前的芊禧是活潑可愛的,但芊禧這回回來,整個人卻明顯的流露出鬱鬱寡歡,讓她看了實在憂心!
「當……當然囉!你沒瞧見雋永要回去時,還在大廳當著阿瑪,還有你和大阿哥……還、還有所有的奴僕面前,親暱的抱著我,真是羞死人了!」
芊禧說著,佯裝羞答答的摀住臉。
其實雋永那一個擁抱,現在還讓她心有餘悸。
她也才發現,自己真如靈靜所吉,對雋永起了懼怕的感覺:同時也發現,雋永至今關心的人,仍是靈靜而不是她!
她並不恨靈靜,反而很感謝靈靜,如果雋永不是因為心疼靈靜受的苦,根本就不會娶她。
雖然雋永對她再三的折騰。但她不怨,因為自始至終,她都愛著雋永,能嫁給自己心之所愛的男人,她這一生,已沒有任何遺憾!
靈靜輕喟了聲,如果芊禧不提那事,她或許還會相信表哥對芊禧應該不至於太壞,但芊禧這一提……她很清楚表哥的個性,雖然表哥給人的感覺是瀟灑俊逸,但他其實是很大男人作風的,絕不可能當眾做那種令眾人嘩然的舉動。
「芊禧,你心底若有苦,儘管說出來,你阿哥和我,還有王爺,我們都會為你做主的!」
靈靜知道姨爹、姨娘早搬至後院,生性淡泊的兩人早不管府內的事,而下人們絕不會多嘴生事,拿話去煩他們兩老……」
是以,若是芊禧在廉親王府內受了苦,絕沒有人能替她做主的!
「我……我苦?沒啊,我一點都不苦,我過得很快樂呀!」芊禧用腳踢了踢站在她旁邊的青兒。「青兒,你說,對不對?」
「也……對呀、對呀,貝勒爺對格格好……好極了、好極了,真的好極了!」
靈靜雙眼來回掃視著芊禧和青兒臉上的表情。這對主僕撒謊的技巧真是太不高超了。說一點小謊,不但神情異常不自在,而且臉上的紅暈還泛至耳根處——
可她們主僕還真同心,堅不鬆口,這教她要如何幫忙呢?
「是啊,雋永對我可好了呢!他不但常帶著我丟騎馬,每天早上還幫我梳頭髮」芊禧說著,起身走到窗口邊,著迷般的望著窗外,好似窗外有一幅幅美麗的景象。「有一回他帶我去打獵,我們還在山上烤烏,他還餵我吃呢!」
這些都是當初芊禧成日幻想的美景,只是一直沒實現罷了!
芊禧每說一樣,青兒的眼睛就跟著瞪大,懷疑芊禧該不會是得了幻想症吧!
在廉親王府三個多月來,格格根本沒出過王府一步,哪來的騎馬、打獵?還有,幫格格梳頭髮,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做的,何時貝勒爺也拿起梳子幫格格梳發了?青兒愈是詫異不解,就愈替主子難過!
格格一定很希望貝勒爺能對她好,哪怕只要一點點真心的對她好,格格定會感到很孛視、很快樂,只可惜……可惜貝勒爺完全不能體諒格格的用心!
「對了,你嫁給表哥也有三個多用了」靈靜轉了個話題,視線落在芊禧平坦的小腹上。「有了嗎?我是指——這個!」
怕芊禧意會不過來,靈靜索性用手指著自己隆起的大肚子。
芊禧極其表慕的眼神,落在靈靜的大肚子上,隨即又將視線調往窗外。
「還沒呢!我的肚子不爭氣,不過,雋永他並沒有怪我,他說,將來我們要生好多孩子,讓那些嬤嬤們忙得團團轉——」
「喔。」靈靜波說什麼,只是點點頭。
「靈靜,你累了吧?可別怕我悶得慌,陪我聊天,卻累壞你自己!」
芊禧真怕靈靜再追問下去,她會隱忍不住,撲倒在靈靜懷裡哭。
「我還好!對了,前陣子聽說裡七格格在廉親王府留宿了一晚,有沒有這回事?」
靈靜想找出致使雋永對芊禧不滿的癥結所在。
「嗯,有。」提到這事,芊檔的表情就正常多了。「皇七格格她好可憐的,原本我還為雋永娶了我,辭退與她的婚約,對她感到過意不去。可那晚她告訴我,她一點都不怪我和雋永,因為她……」
「嗯?」
「對不起,靈靜,我實在很想把七恪格的事告訴你,可七格格說,這個秘密不能告訴別人。」
「好,不說、不說。」
靈靜現在只煩惱芊禧的事,其餘的事,她也乏力去管。
「靈靜,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芊禧眸光半垂,神情顯露出愧意。
「當然可以,你想問什麼就問!」
「你……後不後悔嫁給我大阿哥?」
「為什麼這麼問?我當然不會後悔,御鑿他是個體帖的好夫婿。」
芊禧點點頭,又問:「那……之前你在山寨時,大阿哥對你那般壞,你……你會不會恨我?」
「恨你?我為什麼要恨你?」
「因為是我多事,硬要阿瑪去求皇上下旨賜婚,才會害得你到山寨去受苦……」
「我不恨你,也不恕你,我同你說過了,不是嗎?」
靈靜的心頭,隱隱約約感到不安。
莫非表哥是因為這原因,所以才對芊禧不好……天哪——
怎麼會這樣呢?
「真的嗎?一點點恨我都沒有?」
靈靜用力地點了一下頭,好讓她能安心。
「那就好、那就好。」芊禧燦然而笑。
聽靈靜這麼肯定的答道,芊禧也就無愧於心了!
但靈靜可就不同了,看到芊蓓一臉釋懷的神情,她的心反而揪結起來,芊禧的反應,更讓她肯定她甫萌生的想法——
原來表哥對芊禧不好,全是因為她!
芊禧的鬱鬱寡歡,全是因她而起——
隔天一早,芊禧便返回廉親王府,一整日,芊禧都未見到雋永,臨睡前,雋永仍足未踏進房門她以為,今晚他可能留在皇宮沒回來;或者已回府,現下已在書房歇下……這麼想著,她便脫下外衣準備上床就寢。
才剛要躺下床,突然門板「碰」的一聲,有人把門給踢開,她下意識的抓起床單遮住身子。
「誰?」
「還會有誰呢?」
雋永踢開房門,怒氣騰騰的走來。
一看到進來的人是雋永,芊禧喜出望外之餘,惶恐的下床來。
「雋永,我不知道你會回寢房瞠,我……我有等你,可我以為你今晚不會來寢房睡,所以我……我便先睡了」
芊禧以為他臉上的怒氣,是因為她沒等他,卻自個兒先睡而引起的!
雋永陰惻惻的打量她,隨即提起它的手腕。
「你好啊!你再回去呀」
「我……」芊禧怯愣愣的看若他。「如果你不喜歡我回去,那……那以後我別回去就是了!」
「這樣一來,你又可以多告我一倏狀了,是嗎?」他忿恚的提起她另一隻手,兩手緊捏著她纖細的皓腕,冷淡的語氣中,隱藏著狂暴的怒意。
芊禧清亮的大眼裡,凝著滿滿的疑惑。
「沒有,我沒有要告狀——」
「哼!哼?不是你向靈靜告我的狀,還要她寫信來規勸我的嗎?」雋永冷哼了聲:「你不笨嘛,還懂得利用靈靜。」
「我沒有,沒有利用靈靜、沒有向她告狀、沒有要她寫信給你……」芊禧茫然的搖著頭。
「你又來了!自個兒做過的事,說忘就忘,如果你沒有向靈靜告狀,她怎麼會知道我娶你是要你嘗遍她吃過的苦。」雋永從衣襟中掏出一封信來。「你還叫她在信中寫著,要我對你好一點。」
「不是,我沒有……」怎麼會這樣呢?昨天壓根兒沒同靈靜提到她現在的處境,靈靜怎麼會寫信給雋永?芊禧一臉茫茫然。
「你就是嫌我對你不夠好,是嗎?」
「沒有,我沒有這麼說……」
「有沒有說你自個兒心底明白——既然你想要我對你好,我一定會如你所願的!」
語歇,雋永用力的扯落她衣服的襟扣,倏忽之間,芊禧身上的衣物,全教他給扒光——
身上一絲不掛,芊禧不禁打了個冷顫。
「雋永,不要」
她著見雋永也動手脫他自己的衣服。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雋永逼近她,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四條繩子。
「雋永,你……你要做什麼?」芊禧駭怕的往後直返,一直返坐到床上,然後屈起腳,身子縮進床內側邊。
「把手伸過來!」他斥喝著。
「不要、我不要……」
雋永跟著爬上床,一個勁地將她身子按壓在床上……
芊禧一再地在心裡告訴自己,雋永是真的在對她好,他綁住她是因為——或許他就愛這樣。
只要他喜歡、他愛的,她全然可以為他而做!
「心不在焉的,你在想什麼?」
雋永原先打算用這方式羞辱她,懲罰她愛告狀、愛利用別人求情的卑鄙行為……先前,他似乎也得到他想要的——她的不堪、她的淚水。
可怎才一個俯仰間,她的神情全變了,似乎坦然地接受了這一切!
不,定是他看走眼了!
「我在想,你真的對我很好,知道我一個人睡會怕、會寂寞,所以過來陪我睡。」
芊蓓這一番真誠的話語,弄混了雋永一味想苛刻她的心——
她是如何在他這般羞辱她之下,還能這麼地——欣然接受,而且還把他的惡行做成另一種解釋。
最今他費解的是,前一刻她還是那般淒楚可憐狀,怎下一刻鐘,她彷彿對他的惡意不以為忤,反倒還一副悠然自得……是什麼樣的動力,讓她的情緒在一瞬間轉移變化的如此之大?
雋永瞇細著眼,盯視著她粉嫩的小臉。
他沒漏掉自己方才用什麼言詞,來形容對她所做的舉動——
惡行……惡意……一直以來,他覺得自己對她所做的一切,包括叫她下廚、端洗臉水、做足婢女該做的事……甚至委婉的授意,要她扮小乞兒……這所有的一切,他都覺得合情合理,因為這足她罪有應得!
可今兒個,他是怎麼著?竟對她泛起慈悲心來,甚至還覺得自己對她太惡劣……他不是來懲罰她愛告狀,又利用別人的卑鄙行為的嗎?
雋永兩眼瞇成一條線,唇邊掛著一抹淡然的笑。他一定是哪裡不對勁了,他想。
「如……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每天都這麼綁著我。」芊禧怯怯的低聲道。「我……無所謂的!」
「你以為裝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就會對你心軟嗎?」雋永刻意忽略掉方才心頭湧上的那抹陌生的情愫。「既然你無所調的話,那你就每晚這麼綁著,等我來摸你、弄你……」
他刻意挑露骨低俗的字眼,譏諷著她。
「好。」芊禧當真以為他喜歡她綁躺在床上這個樣子,毫不遲疑的就應允他的要求。
「那現在,我可要摸你、弄你了!你想不想要我弄你?」
不知怎麼地,他心中那團迷雲,愈擴愈大,但愈是如此,他愈想羞辱她,以顯示自己仍屬「正常」。
「想……想要雋永弄我——」
芊禧水溜溜的大眼,羞怯怯的滾動著。
暗夜的浩然樓,偌大的寢房內詭魅和柔情,兩道異色光芒,滾滾的交纏重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