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禧假扮小乞兒嚇昏七格格一事,很快就在廉親王府裡傳了開來。有人說,芊禧童心未泯,玩心太重;也有人說,芊禧是因為嫉妒,明知七格格太嬌弱,禁不起嚇,卻故意扮小乞兒去嚇七格格……饒是王府裡上上下下地把這事傳得沸沸揚揚,雋永下令封鎖,嚴令這事不可對外張揚,即便是愛嚼舌根的嬤嬤們,可也不敢對王府以外的人,吐洩半個字眼呢!
這事封禁在廉親王府內,皇宮大內還被瞞著,以為七格格當真是和芊禧投緣,拗不過芊禧的央求,便答應留宿一晚——
被奚鼐踢了一腳的芊禧,在回王府的途中,便痛暈了過去。
這會兒,請了大夫看過之後,確定沒啥大礙,只是體內恐有些瘀血,需費些時日用藥,才得以消除。
雋永那一對一向過著優閒生活,不愛問事的父母親,在聽了大夫所言之後,呼了口氣。
原本,王爺和幅晉在得知這荒唐事後,還一味責怪芊禧的玩心太重,竟大刺刺地在衝上扮起小乞兒,一點大家閨秀該有的嫻淑氣質都沒有,可這會兒,見她也受傷暈厥,夫妻兩也覺得不好太責怪她。
把發落權交給管事伯嚭後,夫妻兩又忙著去慰問留在府內過夜的七格格。
王爺和視晉走了一刻鐘後,躺在床上的芊禧動了一下,長嚎了聲,痛醒了過來。
「哎嗒—疼礙…好疼……」
「格格,格格——」見芊禧醒來,原本苦皺著一張臉的青兒,逐漸展開笑顏。
「謝天謝地,你可醒了,真把青兒給嚇壞了!」
「我……哎唷!」芊禧按住隱隱泛疼的左肩,表情有些迷惘,似乎還未憶起昏厥前發生了什麼事。
「格格,你很疼嗎?都是奚鼐大人啦,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打——」
青兒的嘟嚷,讓芊禧慢慢憶起稍早發生的事。
「七格格怎麼樣了?」她憶起當她掀開轎簾時,七格格驚叫了聲,她還沒細看七格格如何了,就被奚鼐一腳給踢倒在地上……「同你一樣,也暈了過去!」青兒說至此,嘴又翹得老高,哼哼唧唧地道:「我就不懂,到底你是貝勒爺的妻子,還是七格格是貝勒爺的妻子!她昏!你也昏呀,為什麼貝勒爺待在客房守護她,連來看格格你一眼都沒有!」青兒為主子抱不平。
「七格格是被我嚇暈了過去嗎?」芊禧惶恐的問。
青兒點點頭。
「天哪,看我做的好事,雋永他一定很生氣!不行,我要去看看七格格醒了沒!
芊禧急著下床,忘記自己身上有傷,身子挪動的同時,又哀叫了聲:「噢咻——好痛……」
「格格,你別下床呀,你自個兒也受傷了,七格格她不過是虛暈了過去,歇躺一會兒就會沒事的,何況,還有貝勒爺守著她。」青兒擋住主子,不讓主子下床。
「府內的奴婢們也都過去待命侍候著。」
青兒不敢明說貝勒爺太偏袒七格格,怕主子聽了傷心。
可芊禧壓根沒把青兒的話當一回事,現下,她最在意的,不是雋永偏袒誰;而是,她很想知道雋永有沒有在生她的氣——
畢竟,這一切的事端都是由她引起;她受點傷,是咎由自取,而雋永守在七格格那邊也是應該的!
如果七格格出了什麼差錯,廉親王府上上下下,全都難辭其咎!
「青兒,扶我到客房去。」芊禧難得用主子的口氣命令道,因為她看得出青兒極不願讓她去探視七格格,她知道青兒是在為她抱不平,但她一定得去,因為禍事全是她一個人惹出來的!
青兒雖然很不情願,但主子已下命令了,她只好依從。
主僕兩才跨出房門檻,就見奚鼐單膝下跪,向芊禧請罪。
「少幅晉,奴才該死,不知小乞兒是少福晉所裝扮,一時失手打傷了少幅晉,請少福晉罰奴才!」
「不打緊的,只是下回你踢人時,可不可以踢輕一點,真的好疼喔!」芊禧疼得牙關處,嘶嘶作響。
跪在地上的奚鼐,再次為芊禧和善的態度感到錯愕。
在少福晉還未嫁入廉王府峙,他早聽聞芊禧的名號。傳聞中,芊禧是一個和其他格格很不同的人,她又調皮、又嬌蠻,個性很是令人頭疼的。
他記得有一回貝勒爺到寶親王府去探視靈靜格格時,見過芊禧一面,當時,她還頑皮的把小兔兒的眼睛蒙起來,要小兔兒和她玩捉迷藏遊戲呢……曾幾何時,嬌蠻、調皮的芊禧格格竟變得和善、可人——
「七格格醒了嗎?我想看她去!」芊禧轉頭問著管事伯嚭。
「這……老奴不知,老奴一直守在浩然樓,客房的情形,尚未有人來通報!」
伯韶也頗憾詫異,他以為芊禧肯定會發一頓大脾氣的!
「那我自個兒去看看好了!」
未得知七格格平安無事,芊禧的心始終懸著,忐忑不安,她讓青兒擴扶著,一步步往客房的方向走去伯嚭和奚鼐對看一眼後,有感而發的說:「少福晉為了貝勒爺,可真是做了很大的改變呀:「
芊禧讓育兒摟扶著,步履瞞姍的來至客房外,才走近客房,尚未踏入房內,便聽見雋永的說話聲。
「……芊禧的玩心太重,七格格你可別見怪!」
「怎麼會呢?當時我錯以為是有刺客,才會嚇暈了過去我可真沒用,這麼不禁嚇……如果我知道轎外只是一個小乞兒,又是芊禧扮的,我絕不會暈倒的,給你添麻煩了,真對不住!」
「七格格,你真是人善良了。只怪我沒福分,錯失了與你的姻緣……」
房內傳出雋永極其溫柔的話語,已來到房門外的芊禧聽了,險些站不住!
「不,是我沒福分。你最後選擇了芊禧,想必芊禧一定是比我還要好的女孩……」
「唉——七格格你不懂的,雋永之所以會和芊禧結婚,完全是因為她跑來向我表白愛意,而我又不想傷一個小女孩的心,所以才會大著膽子,同皇上辭退與你的婚約,如果芊禧能有七格格你一半蕙質蘭心就好了,只可惜」
雖然隔著門板,芊禧仍是可以清楚的聽見雋永那微微的歎息聲。
七格格因從小病弱,鮮少和外面的人接觸,是以,芊禧從未和七格格打過照面,雖早耳聞七格格的嬌弱,但聽那如黃鶯出谷的嬌嗓音調,讓人覺得七格格除了嬌弱之外,還楚楚可人。 光聽這嬌滴虛弱的聲音,就使人很想保護她了,更不用提七格格還是京城人傳言最神秘的大美人凡是見過七格格的人,莫不稱讚七格格簡直就如天女下凡一般,和她嫂子——才女美人格格靈靜的美貌,並駕齊驅。
芊禧娘蹌的退了兩步,一臉的沮喪。
雋永愛的是她嫂子靈靜,而先和她有婚約的則是七格格——
他愛的,全都是蕙質蘭心、溫柔婉約的女子,她已經很盡力地在改變自己了,但,顯然她做的還不夠,要不,他也不會語帶歎息的,說那種讓她聽了心都揪成一團的話。
「你快別這麼說了,我沒什麼好的,成日病懨懨的,我倒是挺羨慕芊禧的,她能放下少福晉的身段,到大街上去扮小乞兒,想必她玩得很快樂」七格格嬌柔的語調中,有著幾分欽羨的語氣。「有機會,我還真想和她認識,做個朋友呢!」
「這不妥當!芊禧全沒個淑女樣,舉止大刺刺的,我怕她又會嚇著你只消這一回,我就不知該怎麼向皇上交待了,可別再有下一回喔:「
雋永之所以誇大的形容芊禧的壞樣,是因為他知曉芊禧此刻應該是來到容房門外了!原先,他要她去扮小乞兒,只是想小小的羞辱她一下,沒想到,她竟藉機發洩她的妒火,壞心的嚇暈了七格格他討厭她狹隘的心腸,厭惡她處處想去除「情敵」的壞心舉動。
現下,他沒把她揪進來,當著七格格的面指責她,對她就已是夠寬容的了!
芊禧站在門外邊,兩行清淚,早抑不住地滑落臉頰,她摀住嘴,不敢哭出聲:左肩的傷仍隱隱作痛,但更病的是她的心——
雋永對她的印象還是沒有改觀,那她先前委曲求全所做的一切,令都白費了嗎?
「格格——」青兒也感受到主子的難過,低喚主子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進客房裡。
「咦,外頭是誰在那兒?會不會是芊禧妹妹來了?」
因為所有的奴婢全進了房裡,站在兩邊待命,突然聽見外頭有女子的聲音,七格珞便直覺的以為是芊禧來看她。
「沒,定是七格格太累了,總岔了!」雋永當然也聽見了青兒的聲音,只是這會兒,他根本不願意見到芊禧,是以才會騙七格格。
「噢,是嗎?」
「這會兒,芊禧恐怕早已睡沉了,她呀,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玩累了就睡,也不知天高地厚,連來向七格格你賠個不是都沒有,七格格,你可別同芊禧一般見怪,她啊,不懂事的!」
不,她懂事、她懂事!她這不是要來向七格格道歉了嗎?芊禧捂著嘴,不斷地無聲啜泣,內心吶減著。
為什麼?雋永明知她是受了傷,也暈了過去,因何還會在七格格面前說那些中傷她的話?
難道,他喜歡七格格,卻不喜歡她?
定是這般的!
傷心之餘,芊禧也忘了自己還未向七格格道歉,一轉身,拔腿奔離——
青兒又氣又怒,可雋永是貝勒爺、是主子,她也沒膽去指責他,當下,她也跟著轉身,追落淚奔離的芊禧而去。
雋永定坐在房內,運用深厚的內力聽出芊禧已離去,他冷哼了聲,旋即轉換了笑臉,又和七格格閒聊起。
當晚,雋永並沒有回寢房,芊禧問過管事伯嚭後,才得知雋永已在書房歇下。
她知道,雋永討厭她,她也不敢去吵他。
芊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成眠。
淚沾濕了枕頭,身邊的床位冰冰涼涼的,讓她好不習慣。
坐起身,下了床,外頭的天氣雖然寒冷,但房裡的冷清,似乎比外頭的寒冷更難耐。
她寧願到外頭去受凍,也不要獨自一人待在這冰冷的空間裡——
套上了棉懊,開了房門,她漫無目的的往前直走著——
夜色漆黑,芊禧走了一段時間後,腳酸了,便在一顆石頭上生了下來。
想起稍早她在客房外,聽見雋永所說的話,她心頭一難過,便忍不住又傷心啜泣起來。
她真的是想讓雋永高興,才會偷偷地進行他的提議,可,怎知竟桶出這麼大的摟子來……她愈哭愈傷心、愈哭愈大聲,也不管是不是會驚動王府內巡邏的人。
突然,她的頭頂上方飄下一道噘噘鶯聲:「你怎麼了?」
這聲音好耳熟,像是誰呢?芊禧抬起水汪汪大眼,就著月光,看見了一張美的不可思議,如仙女般的美麗臉孔。
「你……你是七格格?」芊禧想起來了,這悅耳的聲音,不就是她在客房外隔著門板,總入耳的嬌細聲嗎?
再著著四周的景物——咦,自己是怎麼會來到客房前的小花圃的?
芊禧打量七格格的同時,七格格也同樣在打量她。
「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就是雋永的妻子芊禧,對嗎?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外頭哭呢?」
七格格是從芊禧那一身華麗的服飾,猜測出芊禧身份的!
「我……我哪有哭,是……是外頭太冷了,我才會……才會……」
芊禧找不到推托之辭,這時,七格格掩嘴咳了聲。
「進我房裡來聊聊,好嗎?」
「好吧。」
一進到房裡,芊蓓低著頭,嘴巴蠕動著:「七格格,黃昏時,我在大街上冒犯了你……你不會生氣吧?如果你要怪就怪我,這事和王府內的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可別把他們全抓去殺頭!」
「殺頭?不會的,我也沒生氣呀!」七格格頗感詫愕。眼前的芊禧和雋永同她說的芊禧很是不同。
依她看,芊禧很懂事的,雖然她看起來孩子氣還是很重,可她會替王府內的人著想,證明她已不是只會想玩耍的小孩。
「芊禧,為什麼你要扮小乞兒呢?」七格格很是好奇,直覺以為,芊禧之所以會如此做,應該不是愛玩這麼簡單。
芊禧也沒隱瞞,一五一卡地把雋永的提議,同七格格說了一遍。
聽了芊禧的陳述,七格格詫異的張著粉白的唇。
「芊禧,你一定很愛雋永吧?」七格格端詳了芊禧許久,笑問著。
芊禧張大哭腫的眼眸看著七格格,旋即羞怯的點點頭。
「七格格,你……你會不會恨我?如果不是我,現下你也許和雋永結成連理了!」
「不,我不恨你,反倒要感激你。」
「為什麼?」芊禧納悶的問。
「因為……我不想嫁給雋永——如果可以的話,這輩子,我都不想嫁人。」七格格美麗的臉孔上,現著點點愁意。
「可是,女孩子長大不都要嫁人的嗎?」芊禧皺著眉頭。「而且你還足皇格格,皇上早晚會再把你許配給其他人的。」
七格格突然捉住芊禧的手,眼神幽幽地道:「芊禧,我好佩服你,你哪來的勇氣向雋永表白愛意?你告訴我、教教我,好嗎?」
芊禧被她笑來的舉動給駭住,咋舌了半晌後,她細細咀嚼著七格格的話,赫然察覺一件事。
「七格格,難不成,你也有心上人?」
「我……」七格格靜默了半晌,幽怨的點點頭。
「真的?那你大可向皇上稟明去,要皇上替你指婚呀!你同皇上說過這事沒?
芊禧早把自己的煩惱擱到一旁去了。知道七格格原來另有意中人,先前她對七格格的歉意,此時已一掃而空,心情頓時放鬆了不少。
「沒有,我不敢說、也不能說——連我的親額娘,我也沒同她提。」
七格恪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向芊禧說起這事?也許著她對搶婚一事太自貢,又因芊禧天真單純,讓她覺得毫無壓力,所以自己才會鬆口的吧!
「為什麼?皇上不是挺疼你的嗎?我想,只要你同皇上說去,他一定會依你的。
「不,不可能的。」七格格苦笑著:「我也同你一樣,愛了一個愛不到,不能愛的人,可你現下達成心願了,而我,不敢奢求——」
「不,七格格你是大美人,又貴為皇格格,哪會有你愛不到的人,你告訴我那人是誰,我一定幫你到底!」
七格格搖搖頭。「你幫不上忙的,因為……我愛的那個人,他……他是和尚。」
「啊?和尚?」
「芊禧,你答應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好嗎?一定要幫我守住這個秘密,連雋永也不要和他提!」七格格央求著。
「好,我不提,我誰都不提。」芊禧木然的點點頭。
「別說我了,說說你。告訴我,今日雋永陪我一道出遊,你的心頭有沒有酸酸的?」
七格格住在宮裡,一些嬪妃、王妃常來和她額娘閒聊,她常聽到這句「心頭酸酸的」,她知道,那是當女人愛一個男人,而那男人卻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女人的心就會泛酸。只可惜,這輩子,她恐怕體會不到這種感覺了。
「我……有啊,一點點。」芊禧低著頭不敢看七格格,怕七格格會笑她。
「別不好意思,我想,你是真的很受雋永的……」但七格格隱約覺得雋永對芊禧,似乎不是如此。「芊禧,加油,你已經達成了心願,答應我,要讓這個美夢繼續久美好下去,好不好?」
她不能達成心之所願,但能看見芊禧圓了美夢,她打從心底替芊禧高興。
「好。」
芊禧雖然不懂七格格的激動為哪樁,可她一定會珍惜和雋永這段從天而降的婚姻,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