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箱裡傳來布拉姆斯第六號匈牙利舞曲,室內中央的白色平台鋼琴蓋子未闔上,面向東方打開的透明落地窗簾被風吹得搖晃著,干淨俐落的鐵灰色高級沙發上擺了一本打開的琴譜。
坐落在西沙子唯一地標,名為豐收的豪宅別墅,每份布置、每處角落都散發著流行指標,也顯現出主人昂贊瑀的豪氣與不凡。
已經是深夜一點多了,坐在屋裡的他尚無睡意。
輕松的搖晃著手裡的頂級紅酒,雙腳赤裸的踏在淺灰色的長毛地毯,雙眼微瞇的斜躺在沙發上的同色系抱枕,自在的享受著這寧靜夜裡的音樂饗宴。
浸淫在音符裡,什麼事都不做、什麼事都不想,是他工作一整天下來最大的享受,只可惜在交響樂正要邁入第二樂章時,廚房突然傳出“?當”的響聲。
睜開眼、攢下眉,心裡掀起不滿的字眼。
那是什麼聲音?
這房子四周有保全嚴密監控,應該還不至於在他入住不久,就遭偷兒的覬覦吧!
“?當”聲響並未就此停住,這引起昂贊瑀的高度關注。
將酒杯輕放在茶幾上,俐落的跳起身,機警的抽出電視牆旁邊高爾夫球袋裡的球桿,朝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那聲響聽起來很像是冰箱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所以他筆直往冰箱方向邁進。
正當他一鼓作氣沖上前,高舉起高爾夫球桿,想給侵入者來個大大的驚喜時……球桿還沒揮下,一雙黑白分明、銅鈴般杏圓眸子反倒是嚇了他一跳,高舉的球桿軟弱的放下。
“你是誰?”
昂贊瑀蹙眉怒瞪,一臉的不可思議樣──他都還沒開口質問,這個縮在地上的不速之客竟然還有臉反問他是誰?
聽起來像是稚嫩的童音,該不會是個未成年的小鬼來闖空門吧!
“你又是誰?在這裡做什麼?這是我家,你是怎麼進來的?”他低沉又惱火的聲音很不客氣。
“是我先問你的。”小鬼啐了他一句。
也對……不,不對,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非法入侵的她怎麼可以反其道而行的質問他?昂贊瑀差點被唬弄過去。“這是我家。”用力重申。
“可我住得比你久。”黑臉小子不服氣的回嘴。
“是嗎?”昂贊瑀提高音量,有些被激怒。
“就是。”
瞧她髒臉下的油嘴一張一闔的,向來優雅高貴的昂贊瑀完全看不下去,將高爾夫球桿斜倚在牆邊,從餐桌上抽了一張面紙,走上前想遞給她。
“干嘛?”小黑臉有點嚇到,身體往後移了一步。
“怎麼……”昂贊瑀被她那副當他是衰神的樣子給氣到發抖……算了,暫時不跟她計較這個,“你不要弄髒了我的家具,嘴巴先擦一擦。”
小黑臉這才松了一口氣,盯緊他遞上前的面紙好一會兒,才怯生生的接過手,擦了一下偷吃的油唇。
這時,身高一八七的昂贊瑀走回餐桌前,拉把椅子面對她距離三公尺遠之處坐下,腦子裡盤旋了許多問題,思考後才開口問:“我叫昂贊瑀,這是我新買的房子,才住進來沒幾天……好了,換你自我介紹。”
這男人太有意思了,小黑臉還以為那支球桿會K上她的腦袋瓜子呢!沒想到他選擇理智的坐在前面,談判性的與她對話。“隨便你想叫我什麼都可以,這裡蓋多久,我就住多久,算起來,我才是這房子的原屋主。”
“什麼!”這簡直是笑話,昂贊瑀無法容忍她的膽大妄為,“你不要跟我打哈哈,你闖進我家,偷吃我的東西,竟然還不讓我知道你的名字?”
他的表情很嚴肅,但小黑臉一點也不怕;只是當昂贊瑀說完話站起身時,她立刻像只小老鼠般往廚房後面的黑幕躍入;等昂贊瑀追出去,已經遍尋不到她的蹤影。
而令他不解的是,警報器居然沒響?!
這一晚,他徹底失眠,再怎麼想破頭也搞不清小老鼠是竄到哪裡去了?
而隔天的廚房亦不再有小老鼠的蹤影,再過了兩天,她還是沒有出現。
然而,就算她不再出現,經過那一夜的會面後,他都會特別留意廚房裡的動靜,變得有些神經質,一點聲音都能引發他立刻沖到廚房的愚蠢動作。
就在風平浪靜的過了兩個月之後──
同樣的夜晚、同樣的情景、同樣的音樂,同樣的放松心情,昂贊瑀在懊惱這麼久後,以為小老鼠的出現只是偶發的意外插曲,正逐漸淡忘中,沒想到今晚又再度聽到那熟悉的“?當”聲響。
當下,他知道他冰箱裡的食物又要遭殃了,也確定這些日子以來,他家食物不翼而飛的原因──不是他得了“忙碌健忘症”,以為東西已被他吃掉,自己卻忘記,而是有只小老鼠在幫他消化。
頓時,他的雅興泡湯,微瞇的眼睛立刻瞪大,腦子裡唯一流竄的人選就只有她!
迅速放下香檳酒杯,起身往冰箱前面一站,果然不出他所料,冰箱邊等著被逮的小老鼠雙手舉高做出投降狀。
見他上前,她立刻放棄偷吃行徑,還膽大妄為的咧嘴笑著,臉上沒有一絲做賊的愧疚。
更可恨的是,她一開口竟當他與她很熟的要求……“我好餓,有什麼好吃的嗎?”
昂贊瑀雙手交錯於胸前,身體微傾的靠在牆邊,雙眸深邃的瞅緊她。
這個不速之客已經不曉得第幾次侵入他的豪宅,而他只在現場逮過她兩次!
她是誰?她住哪?她怎麼進來的?她為什麼每次都這麼餓?這些細節他從沒問過,也不想費神知道,甚至沒有報警的念頭。
而她更妙──他是誰?他做什麼?他的一切……她似乎也不想問。
偶爾她是游民的念頭會在他工作時突然冒出來,不過出現在他們之間的對話卻是──
“今晚有沒有義大利面?”小老鼠貪婪的點餐,那是她最喜愛的一道菜,也是昂贊瑀最拿手的獨門絕活。
昂贊瑀冷眼瞅她一下,發現她露出甜甜的笑容時,會安靜的等著,嘴角上揚,一副不怕他的模樣。
待他再走近些,他猜她的身高大概有一七五,俐落的鮑伯頭將她巴掌大的小臉襯得更小。
“辣一點的比較好吃。”她大言不慚的索求。
看著一頭時尚發型和身穿貼身萊卡居家服的他,不情願的走向冰箱,從冷凍庫拿出保鮮盒直接往微波爐裡送,她笑得更燦爛了。
之前她一直以為這家的主人是個有雙巧手的媽媽,才會料理出這麼多好吃的菜餚,完全沒想到她碰上的竟是個能讓人眼睛不捨眨一下的帥哥型男。
瞧他瞪大的雙眼、高挺的鼻梁、修長的身影,以及嚴肅的老K臉,在在都與她的兄弟們有點像。
在等待微波爐加熱期間,昂贊瑀將注意力放在後門上──這問題已經困擾他多時,她是怎麼打開後門進到屋裡……不,她真正厲害之處是讓庭院的監視系統完全照不到她。
也許他該換家保全公司,可這保全系統他曾換過,而台灣也沒幾家保全公司能供他替換。
唉!懶得再想,今天可是他難得淨空腦袋的悠閒時光,怎麼可以把精力全都浪費在她身上?
“走的時候記得鎖門,還有,別吃得滿桌都是。”
這肯定是在昂贊瑀完美的人生中最大的瑕疵──他怎麼會讓一個像乞丐般的小老鼠任意流竄在他的廚房裡,還長達兩個月之久!
“你不行,身材太瘦小了。”指著有第一名模接班人之稱的亞夏挑剔著。
“你也不成,雖然有知名度,但觀眾還沒能記住你的這張臉孔,塗上金漆後,鬼才知道你是誰!”
被說成這樣,亞冬不服氣的嘟著嘴,不客氣的瞪著他。
“哦!店家表明對你沒興趣。”
名模群中身材最高身兆的亞秋聞言,表情帶點悲傷,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哎呀!你的身材太扁,塗上金色染料能看嗎?”
最後一個亞春也沒逃過被淘汰的命運。
信義路上人潮最擁塞的紅色天橋正在彩排今年剛出爐的冬季服裝展,高身兆的模特兒們手持今晚要秀的冬裝,精神奕奕的與不知情的行人擦肩而過。
在天橋邊,一群忙著趕工的燈光師則都快急瘋了──因為天空開始飄起毛毛細雨,迫使燈光的線路得重新換過。
可讓人抓狂的應該是,桑原朗模特兒經紀公司的四大金釵,她們搶破頭想得到的金飾平面廣告,被挑剔的老板一一打了回票。
原本這份工作已經屬意由第一名模亞安擔綱,但兩天前她住院了,是令人擔心的腸胃炎,上吐下瀉幾乎要了她的命。
傳聞金飾店號稱豬哥標的財閥二代曾性騷擾過同業的知名女模,可桑原朗旗下的一堆女模們仍是躍躍欲試,只因簽下這份合約的人是昂贊瑀。
他一向對風評不好的廠商的案子會百分百監控到結束,有他在,再安全不過了。
可最大的福利還不僅於此,她們想藉由工作機會與昂贊瑀同進同出,感受一下由他擔任護花使者的虛榮心──因為他長得太正點,所以這些名模不想找高官貴人約會揩油,只想對自家的型男老板下手。
“老板,拜托啦!這個case是我夢寐以求的工作,就算觀眾還不認得我這張臉,但就當是老板提拔我這一次,給我工作啦!”亞冬的年紀最小,是去年冬天新簽的十六歲小鬼,身高有一八二,經常是臉皮厚到像城牆般都打不透。
而從十八歲起就涉獵模特兒經紀人的昂贊瑀,則是面臨到從業十年以來最嚴苛的考驗。“不是我不想提拔你,好幾次要你勤游泳,修飾一下你那嬰兒肥的下半身,你好像都沒聽進耳裡,還給我繼續肥下去!”
此話一出口,亞冬氣得對昂贊瑀猛做鬼臉,丟下不屑的眼神,直往天橋出發。
而亞秋和亞春一聽到老板嚴苛的批評,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陸續往天橋另一端落跑;留下來的亞夏則是用乞求的目光盯緊昂贊瑀。
“你想聽到更貼切的形容嗎?”
“不……不必了。”
昂贊瑀不必口出惡言,亞夏已經拖著還沒綁好帶子的涼鞋,飛快遠離他的跟前。
見她們一一逃竄,昂贊瑀微揚起嘴角──真不曉得這群小女生是怎麼了,被他精准的眼光點到的缺點,改正後就會無往不利,她們為什麼會這麼怕他嘮叨?
也許是他因為他太愛追求完美了吧!
望著毛毛細雨,回想起他的時尚人生,好像是從出生就開始了吧──
當別人還在翻閱少男、少女雜志,大勾心理測驗的青澀年代,昂贊瑀家已堆滿了時尚雜志;從小他穿戴名牌,父親是紐約知名的17雜志總編,母親則是穿梭在米蘭與法國間的世界級名模,先天的優勢讓他從十八歲起就混在這群長人堆裡,過著讓男人羨慕的名模經紀人生活。
所以當法學院畢業的他繼續從事模特兒經紀人的工作時,沒有人跌破眼鏡或是持反對意見,反而理所當然的推他進入這一行。
然而,在品味與格調生活中長大的男人,仍是得面臨模特兒住院卻找不到人來頂替的窘境。
時間緊迫,他該找誰來頂替這個位置呢?
站在天橋下,望著女模特兒走在天橋上,他的腦袋裡開始搜尋適合的名單,但就是沒有一個能令他滿意的。
就在轉念間,幾天前在他家廚房裡冒出來的那只小老鼠,卻莫名其妙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是呀!她很合適。
不管是九頭身,或是纖細的小蠻腰……不過她經常來無影、去無蹤,距離上次的闖入,已有十多天不見她的人影了吧!
“昂先生,新秀是哪裡選的?聽說有國外經紀人盯上了,您得看緊點。”
彩排中的外包人員走上前與他閒聊幾句,昂贊瑀卻是心不在焉,抬眼想看看天橋上的女模特兒們有沒有偷懶,突然一張熟悉的臉孔冷不防闖入他的眼簾。“喂,你站住!”
那個與女模特兒們反方向狂奔追人的女孩,不正是他心裡掛念的小老鼠嗎?!
看著她直朝他的方向奔來,昂贊瑀才猶豫著要不要和她打個招呼,穿過他身邊的她已經沖著他咧嘴笑開,還招搖的與他揮手打招呼。
“嗨……喂,站住!”
但她卻一刻也沒多做停留,飛快的又從他身邊跑開了!
昂贊瑀轉過身,看著她穿梭的身影,腦子翻攪了一下,滿意的露出笑臉,對著她身後吼了一句,“喂,小老鼠,你在追誰?”
樓雪梵回過頭笑著,直指著前方急急奔跑的男人。
昂贊瑀看著前方男人逃走的方向,再推測那男人要逃的路線,他手插在口袋裡,悠閒的過了馬路,在那男人和樓雪梵追逐的差距愈來愈大時,他守住唯一的出口,再將腿往外一伸──
砰!
路邊賣衣服的小攤子已被那個跌倒的男人給撞倒,衣服散落一地。
那男人踉蹌倒地,手肘被鐵架勾破,血從傷口緩緩流出來。“哦!呼……”
追上來的樓雪梵上氣接不了下氣,站在原地,雙手扶膝,臉色發白,累得快要休克。
“你追他干嘛?”昂贊瑀好奇的問。
樓雪梵把穿著破洞帆布鞋的腳踏在倒地不起的男人肚子上,喘口大氣後,一鼓作氣的警告他,“明天是最後期限,再不乖乖還錢就納命來!”
聞言,昂贊瑀傻眼了,心裡充滿疑惑──這只小老鼠到底是干哪行的?
“討債公司?!”不是昂贊瑀喜歡以高分貝來說話,而是……樓雪梵的職業太令人吃驚了。
“嗯,日薪七百,要到錢還有紅利可以分,不過我只負責口頭警告,對欠債者傳達最後通牒,所以一天只能領到四百。”樓雪梵一邊吃面,一邊談起她的新工作。
一個眉清目秀的女生,怎麼會當起討債人?有著完美人生的昂贊瑀忍不住蹙緊眉梢,鄙視的斜睨著她。“沒有其他工作可做嗎?”
“有啊!但都適應不良,很難繼續混下去;這份工作我才第一天上工,所以身上還沒錢,今晚想去你家晃晃,沒想到白天就遇上了你,我的運氣真好。”
聽到這句話,昂贊瑀再度傻眼,仿佛有幾只烏鴉剛從他的頭上飛過。
她把他家……當成臨時的避風港嗎?
還有,時下的女孩不都喜歡做些文書工作,以她年輕的樣貌……該不會是學歷不夠好,才會做那種討債工作吧?“你……識字吧!”
這句kuso的問題讓樓雪梵忍不住大笑。“嗯,抱歉,我不該這麼粗魯的大笑……嗯,我的意思是……是的,我大學畢業,不過好像念錯科系了。”
吃干抹淨的她,連口湯都不剩,最後還掏出手絹拭嘴,那副大家閨秀的模樣,第三度把昂贊瑀震驚到目瞪口呆。
他公司裡的漂亮寶貝們沒人帶過手帕,而她,一個討債公司的兼差小妹居然拿著手帕優雅的擦嘴……這會兒還活像個有教養的公主般,小心翼翼的將筷子整齊放置在面碗旁!
“我吃飽了,謝謝你的招待。”雙手合十,恭敬的向他點個頭,樓雪梵站起身准備離開。
“等等……”見她要走,昂贊瑀這才想起追上來的理由,連忙拉緊她的手腕,把她扣住。
“有事嗎?”瞅著他,樓雪梵只覺得意外──就算她私闖他家,他也不曾霸氣的留住過她,為何今天會一反常態?
“是呀!我的工作出了點小麻煩,你平常吃我、住我……”昂贊瑀心虛的有點說不下去。
“吃倒有,住?”樓雪梵鬼靈精怪的轉了一下眼珠,想了一會兒,懷疑的確認,“應該沒有吧?”
昂贊瑀咧嘴笑著,擺脫心虛的尷尬,“計較那麼多干嘛?幫我一點小忙吧!”
“呵,像我這種一年換三百六十五份工作的人,能幫你什麼忙?”樓雪梵眨眨眼,不明就裡的問。
昂贊瑀是真的好喜歡她現在思考的天真表情,因為……實在太符合他所需要的廣告條件。“有的,只要你說願意。”他半強迫的推銷著這份工作。
她又露出那副天真的表情,還很用力的思考著,“那……我可以說不嗎?”
沒料到她會給他這樣的答案,昂贊瑀的眉頭又蹙了一下──以他使出迷人笑容的低聲請托,怎能容得下有人拒絕他?“如果我堅持呢?”
可不知為何,他完美的堅持好像在她身上從來都起不了作用,所以他只好采取半強迫。
瞧他恫嚇人的模樣,為了今後還能有個藏身之處,樓雪梵知道自己勢必得犧牲一下,“那好吧!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想要我做什麼?”
好一句吃人嘴軟,誰教她隨便入侵別人家,打亂別人的居家寧靜,還在大白天被他活逮,他沒讓她付出天大的代價,他昂贊瑀就稱不上是時尚界的厲害角色了。
“把衣服全脫了。”
“連內褲嗎?”
“廢話,不然干嘛說‘全’咧!”
如果知道是要拍A片,樓雪梵絕不會為了一口熱騰騰的面,而出賣自己的靈肉。
她瞪著大大的眼睛,猶豫的緊抓襯衫上的第一顆扣子;她掙扎的模樣簡直氣煞了准備在她全身塗上顏料的彩繪大師。
“快點呀!”
還催她呢!她連心理建設都還沒做好,就得上場演出全裸秀,那口面的代價還真高!
但,她已經答應了……
怯生生的抬起頭,小心翼翼的問:“我能……反悔嗎?”
正准備工作的彩繪大師當場傻眼,折騰了半天,原來她是在怕被他看光她的身體。“我看起來像個男人,但內心卻……哎呀,這只是工作,你以為我能對你怎樣嗎?”
彩繪師才說完,樓雪梵揪住衣領的手卻抓得更緊了。
他能怎麼辦?只好滿頭大汗退出房間。
彩繪師才走出房間,正在和業主討論的昂贊瑀立刻眼尖的瞄到,並在第一時間上前。“有什麼問題嗎?”
“大問題,她不肯寬衣解帶。”彩繪師氣呼呼的說著──他一介同性戀,從沒哪個女模特兒怕過他!
昂贊瑀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問題。“你等我一下。”
“時間快不夠了。”彩繪師不爽極了。
“我會盡快。”連忙闖入小房間。
此時的樓雪梵正准備從窗戶逃走,昂贊瑀停住步伐,覺得這個畫面十分有趣,他不想打擾她,便傾靠在牆面,凝視她想逃走的一舉一動。
等她半身已在窗外,他才冷不防喊她一聲,“喂,小老鼠!”
樓雪梵完全沒料到逃跑會被抓包,當場嚇了個半死,整個人從窗口狼狽的跌下來,再抬起頭時,昂贊瑀已經站在她的眼前。
“聽過什麼叫做平面廣告模特兒嗎?”
她輕輕點頭,坐起身,輕撫著撞到地板的後腦勺。
“很多專業模特兒在走秀時都有上空演出,甚至是全裸走秀,這點你或許有耳聞或看過吧?”從小在時尚界裡打滾的昂贊瑀,完全不當裸體是一回事。
可樓雪梵不同!
他把裸體說得太容易了,可對於一般人的她,要她在陌生人面前脫衣服,哪可能這麼容易做到?
“聽過嗎?”他加重語氣,把她當成聾啞人士對待。
“嗯。”樓雪梵不甘心的應了一聲。
“那你是在猶豫什麼?”他的口氣有點不耐煩。
“我又不是模特兒。”她回得也很理所當然。
昂贊瑀簡直是被氣炸了。“你現在就是。”
“有嗎?我都還沒上場呢!”
樓雪梵還沒搞懂現實面,昂贊瑀已蹲在她跟前,表情嚴肅的瞪著她,“是你親口答應我的。”
“我是被逼的好嗎?”此刻的她矢口反悔。
“就算是被逼的,你也親口答應我了。”他耐住性子,很不高興她的反悔。
“我想反悔。”樓雪梵被逼急了,只好實話實說。
他快瘋了,他每說一句,她都有法子回應他一句;而惱人的是,她的每個回答都小聲得猶如……小老鼠,偏偏她的條件是這麼的適合這次的平面廣告。
不行!他絕不能輕易放過條件優秀的她。“拍幾張照片,酬勞會高到你無法想像……好吧!我只抽你百分之十,十二萬,這個條件夠好了吧?”他試圖用百萬酬勞誘惑她。
“不要。”樓雪梵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
“什麼?”一向優雅的昂贊瑀,脾氣就快壓抑不下了。
這麼好的條件,她居然說……不要?這份工作會比她日領四百,氣喘吁吁的在大街上追人來得差嗎?“你曉不曉得多少人搶破頭都想要拍………”
“就讓那些人去拍好了。”
天呀!他是真的生氣了,她不過是個連“家”都沒有的小乞丐,還吃光他冰箱裡的東西……他火冒三丈的想學潑婦罵街,甚至想不顧臉皮的向她討人情,卻在回過頭,見到她楚楚動人的無辜眼神,當下心軟的罵不出來。“你真的不要這麼好的機會嗎?”
“嗯。”
“賺大錢後,可以以租個像樣的房子。”
“再怎麼像樣,也不能跟你家比吧?”
他家……等等,他突然有個好法子來對付她了,念頭一轉,昂贊瑀的怒火倏地消失,優雅的氣質再度展現。“那如果是酬勞調高到兩百萬……”
“謝謝,不必加碼。”她果然是一點也不在乎錢。
把別人的豪宅當成是自家廚房走動的小家伙,當然不會缺錢。“或者是……我打一把鑰匙給你。”
“什麼意思?”眉一挑、眼一瞪,樓雪梵豎起耳朵,想確定自己剛才沒有聽錯。
而近距離接觸後,昂贊瑀更加確定她的可用性──瞧她深而厚的雙眼皮下閃耀著杏圓大眼,性感的豐唇閃閃發光;而巴掌大的小臉有著緊實而細致的肌膚,他覺得她的身體狀況比實際年紀還要年輕。
“意思是……你可以隨時進出我家,我是指從大門進去,不必再走旁門左道……和我簽約三年,酬勞不會少你的,還可以借住我家的客房。”
果不其然,聞言她立刻笑了,眉頭上的糾結也變得平緩──她心動的粉紅臉蛋真的很美。
“住你家?”她的嘴角泛笑,整張臉眉飛色舞,全然是開麥拉下最惹人驚艷的神采。
這金飾的廣告非她莫屬。“嗯,從你用盡心思闖進我家多次來看,你應該很喜歡我住的地方,怎樣?這個條件值不值得一脫?別擔心,你可以穿肉色丁字褲,你想想看再回答也沒關系,我先出去……”
“可以不要拍臉嗎?我是說……不必讓臉上鏡,戴個眼鏡,遮個面紗或……”
“這次的廣告是要全身彩繪,包括臉,所以不會露出你的真面目,重要部位也會巧妙遮掩,但眼神要跟你現在的光采耀目一樣……”
“我願意。”她搶著回答,速度超快。
昂贊瑀果然是個有頭腦的生意人,很懂得女人在想什麼,卻沒想到她究竟是為了住宿,或是不必露出真面目而同意脫光衣服!
回過頭,滿意的露出笑臉,昂贊瑀覺得這個交易雖然成交,但實際上,他可是虧大了。
讓她住進他家,豈不等於是放一顆未爆彈在他的人生裡嗎?
這小家伙搞不好會拖著一大堆游民登門拜訪,開起野生派對;或是用骯髒的小手靠在他的白色鋼琴……光是想像,他就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但緊迫的現實由不得他考慮太久。“成交。那麼我先出去了。”
“你不在這裡嗎?”樓雪梵吃驚的喊著。
昂贊瑀有法子安撫她,“你放心,彩繪師是個gay,我才是真正的男人,你總不希望真正的野獸在你身邊……”
“沒關系,我希望你在我身邊,我只認識你,我只相信你。”
相信……望著她緊盯著他的水汪汪大眼,昂贊瑀的心裡突然有那麼一丁點被感動到──她相信他……為什麼這麼普通的一句話,竟會讓他穩重的心種下了慌亂的種子?!
“可以嗎?”
不行──如果是在從前,他會毫不猶豫的回絕她;但這一次,他願意做出生平第一次的讓步。“好吧!”
走出小房間,昂贊瑀把彩繪師叫進來。
“怎樣?妥協了嗎?那麼寬衣吧!”由於時間緊迫,彩繪師一進門就迫不及待的調顏料,連正眼都沒瞧她一下──他果然是個道地的同志。
樓雪梵眼睛盯著昂贊瑀,不再矯情的褪下一件又一件的衣物,然後眼睛不貶一下的把內衣褲也脫了,並換上預先准備好的丁字褲。
這感覺對昂贊瑀來說,是個全新的紀錄──從小看遍女模身體到大的他,早已對女體看得不想再看,但樓雪梵不曾轉移的眼神卻讓他有種莫名的悸動,心裡突然揪緊一下,而且開始有些緊張。
他是怎麼了?干嘛介意起她的身體?
然後他有意無意避開她的目光,低頭拿出行程表,假裝忙碌。
“呵,你真厲害,旗下的女模特兒都超有本錢,這女孩肯定是要紅翻天了。”
彩繪師的話,昂贊瑀完全認同。“你別只顧著閒聊,臉上的金漆別塗到她的眼睛裡。”
“哇唔,皮膚好到根本不必去角質就能上色……她天生是要吃這一行飯的,你到底是去哪裡找來的?真有本事。”
彩繪師的話,甜進昂贊瑀的心坎裡──她確實是有種魔力,有種天生女模特兒的慧根,不囉唆也不扭?,答應了就全力以赴的決心,他是不會看錯的。
然而他自以為不會看錯,卻沒料到這小家伙的個性卻不如他想像中的好操控。
在眾目睽睽下,她的處女秀抹殺了不少底片,也解救了昂贊瑀的商業危機。
可在順利取得他家大門鑰匙後,這只小老鼠又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無蹤;而理所當然的,他完全聯絡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