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相 第三章
    晚間,曹尚真說要在鎮子裡轉轉,丘夜溪猜他是想去那間經營火槍的小店,於是便問:「你來這裡的事情有沒有告訴楚長煙?」

    「暫時沒有,不過……早晚他會知道,也不是什麼秘密。」他回道,笑得有些古怪。

    走在街上,四周很清靜,這裡畢竟不是繁華的京城,就連做小買賣的店舖都很少。

    丘夜溪指著不遠處的暗巷說:「從那裡過去,走不了幾步就到那間店了。」

    「哦。」他瞥了一眼,拉著她,「那我們走別的路,不要經過那裡。」

    她疑惑不解。「不去嗎?」

    曹尚真笑道:「白天妳剛和楚長煙去詢過價,晚上又拉著我去,不怕會讓人起疑嗎?」

    「那你想轉什麼?」丘夜溪更加不解。

    「只是想和妳一起散散步而已,在京城中認識我們的人那麼多,兩個朝廷一品大臣手牽手出來逛街,我不怕,只是妳肯定會尷尬。」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握住她的手,親親熱熱地在大街上遊走。

    雖然這裡不過是個小鎮,但是民風純樸,丘夜溪感覺得到周圍偶爾走過的行人都略帶詫異地看著他們夫妻這般親熱的樣子,不覺紅了臉,低聲斥道:「放開手,讓人看笑話了。」

    「老夫老妻的,笑話什麼?」曹尚真卻將手握得更緊。「唉,這裡也沒有京城的糖葫蘆,剛才店家的飯菜做的著實不好吃。」

    他感慨而不滿地搖著頭,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有家小吃店,趕快拉著她過去。

    「店家,這餅是什麼餡兒的?」他指著店家門口擺出的一筐酥餅間。

    店家看了看眼前這一對俊美得像畫中人一樣的人物,又看了看兩人緊握的十指,笑道:「都是豆沙餡兒的,二位是外地來的吧?這可是本地的特產,叫『老婆餅』。」

    「老婆餅?」曹尚真大感興趣,急忙追問:「有沒有相公餅?」

    「那倒沒有。」那老闆笑得臉上皺紋都擠成一堆,從筐裡拿起一塊餅遞給他,「客官可以先嘗嘗,不好吃的話就當我家奉送,不要錢。」

    他眼睛一亮,像是聽到有什麼便宜可佔似的,立刻將那餅接過來,一分為二,遞給丘夜溪一半,「夜溪,妳也嘗嘗。」

    她看了眼那老闆並不算乾淨的手,皺皺眉,「我不想吃。」

    曹尚真立刻將他那一半餅塞入口中,很不斯文地大嚼了幾口,含糊不清地說:「嗯,好吃。老闆,再給我包三個,我要當宵夜!」

    老闆笑得更開心,立刻又包了三個餅遞到他手裡。他照價付了錢後,並不急著走,反而和老闆話起了家常。

    「老闆,這裡有沒有什麼地方是可以開買賣的?」

    「公子您是要到這裡開買賣嗎?」老闆歪著頭想了想,又擺擺手,「這裡地方小,人也少,您看就我這麼一個餅店,一天賣不出一百個餅,勉強度日而已。」

    「可是我在京城的時候,聽說月蘭村這裡的日子過得不錯啊,去年還見這裡的知府大搖大擺地到京城述職,車馬隨從一大堆人,個個都挺光鮮的。」

    老闆苦笑,「咱們窮人當然沒辦法和知府比。不過也不能說知府不好,好歹本地的苛捐雜稅不像別的地方那麼重,逢年過節,知府也會給各家商戶一個小紅包,這倒是事實,也算是知府的善舉吧。」

    曹尚真睜大眼睛。「那知府的銀子從哪裡來?朝廷那點俸祿夠他這樣發嗎?」

    「知府的錢從哪兒來我可不敢亂說。」四下看了看,老闆才小聲說:「不過這裡靠海,時不時會有些海盜上岸,好在這些海盜只劫商船,不劫百姓,所以本地治安還好,只是公子要想開買賣就要小心了,看公子的樣子,若開了買賣,生意必定不小,就怕被海盜們盯上可就糟了。」

    「多謝老伯您提醒。」曹尚真笑咪咪地道了謝,才拉著丘夜溪走開。

    「你懷疑知府有問題?」一離開那店家,她立即問。

    「隨便問問,多打聽打聽沒有壞處。」

    看到前面有個胭脂水粉鋪,曹尚真又拉著她進了鋪子裡。

    「老闆,有上好的胭脂嗎?」他大聲詢問。

    老闆從後面櫃檯裡捧出幾個漂亮的胭脂盒子,端到他們面前,「有啊,這都是本店剛進的貨,只有本地的心昌紳大戶人家才用得起。」看了看那些盒子,曹尚真訝異地挑高眉問:「哦?是明月坊的東西?這在京城都賣得好貴的。老闆,你們這個小小的月蘭鎮,有人用得起它們嗎?進貨不怕賠錢啊?」

    老闆以為他看不起自家的買賣,很高傲地說:「怎麼沒人買?知府老爺家的夫人小姐每個月都會從我這裡買上好幾十兩銀子的胭脂水粉呢!別說這明月坊的東西了,就是海外的,她們買起來也都不眨眼,否則我這小店豈能堅持到現在?」

    曹尚真恍然大悟地點頭,「原來是知府老爺家關照的店,那我可要好好選選。夜溪,妳快看看,喜歡哪種香料?這胭脂的顏色不錯,塗在妳的臉上肯定好看。」

    他就像細心丈夫似的,用無名指挑起一點胭脂,要塗在妻子臉上。

    丘夜溪向來不喜歡這種東西,想躲開,但是見老闆頗有興味地看著她,想起曹尚真此舉應是為了掩人耳目,就勉為其難地站住,讓他細細地為自己塗抹一番。

    半晌,曹尚真頗為得意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大作」,掏出錢來買了那盒胭脂,這才攬著她走回他們所住的客棧。

    「這樣看來,這裡的知府的確是個有錢人。」丘夜溪低聲說。

    「有錢不見得是罪,妳並不知道人家的錢是怎麼來的。」他卻沒急著下定論。

    她白他一眼,「能怎樣來?還不是和你一樣,貪污受賄得來的。」

    「我的錢可是下面人心甘情願送給我的,沒有一次是我逼著人家相送。」曹尚真居然對自己的惡劣行為還振振有詞。

    丘夜溪再白他一眼,「現在你想怎樣?去查訪此地知府的問題?」

    「我們兩個人在這裡勢單力薄,能查的有限,不如交給楚長煙去查好了。」伸了個懶腰,他漫不經心地說。

    「交給楚長煙?」丘夜溪一楞,「你是說我們就不管了?」

    曹尚真淡淡說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當初我就和妳說過,這裡的事情有楚長煙,他好歹和流寇打了這幾年的交道,比妳明白許多門道,妳硬要插手,只怕顯得越層干政,是下面官員最反感的事情。」

    他又攬著她肩膀低笑,「妳就先讓楚長煙去做。他做好了,是妳兵部尚書的光榮,搞砸了,妳申斥幾句,也無損妳的官位,自然有相公我罩著妳,何必讓自己這麼辛苦?」

    丘夜溪沉默著,沒有立刻和他辯解。她知道他其實是關心自己才會這樣說。在公事和人際關係上,他向來比自己有經驗、有道理,但是這件事既然她已經插手,又怎麼可能不繼續下去?更何況她身為兵部尚書,海上剿匪本就是兵部的職責,若讓她將責任推給下面的人,甩手不理,也不是她丘家為人處事的作風。看她眉心蹙得緊密,曹尚真知道她心中不贊同自己的意思,也不急於一下子說服她,只是無意間抬起頭,看到他們所住的客棧門前停著一匹馬和一個馬僮,忽然心頭一動。

    「好啊,你們夫婦倆跑到外面閒逛,把我丟在這裡不聞不問。」

    剛踏入客棧,大堂裡就響起夢嬌公主嬌瞋的聲音。丘夜溪看到坐在夢嬌身邊的人竟然是楚長煙,微微一怔。

    她沒想到他一天之內跑來兩次,而且看夢嬌和他同坐一桌的樣子,像是早就認識了似的。

    又看了眼曹尚真,用目光詢問他的意思,可他並沒有看她,而是笑著說:「有楚大人陪妳,妳還會無聊嗎?」

    楚長煙已經站起來,大堂內沒有一個客人,連前台的老闆和夥計都不知道去了哪裡,顯然是被他特意遣走的,所以他說話也沒有特別避諱,對著曹尚真恭恭敬敬地拱手。「丞相大人突然造訪,卑職惶恐。怎麼不先派人送封信來?」

    曹尚真笑著將丘夜溪推到身前,「還不是為了我這個脾氣倔強的娘子?出來這麼些天都不回家,我只好親自來接。楚大人不必和我客氣,你是武將,我是文臣,你只需要和夜溪行禮就好。」

    楚長煙看了眼丘夜溪羞窘尷尬的臉色,又看了下他們兩人依然緊握的雙手。顯然丘夜溪在努力掙脫,但是曹尚真卻握得很緊。

    於是他朗朗笑道:「我們小小的月蘭鎮也不知是怎麼了,朝廷中的擎天巨擘一下子都來了。」

    曹尚真歪著身子坐下,「此地沒有外人,我就叫你一聲長煙。你和我們家夜溪也認識幾日了,幫我勸勸她,好好的京裡尚書不當,非要跑出來搞得自己好像巡按御史、衙門捕頭似的,查什麼海盜流寇?我早說這些人對朝廷不會有大礙,折騰些日子自然就會散去,何必操心費力?」

    丘夜溪瞪了他一眼,「小惡不懲,就會有釀成大禍的一天。你就這樣幫陛下治國的?」

    「我曾和妳說過,活在這世上,明哲保身最重要,妳總是這樣強硬地和所有人為敵,就像琴弦繃得太緊,早晚斷掉,到時候傷的人不知道是別人還是妳自己。」

    他堆著笑望著她,「夜溪,妳可知道為夫我是最心疼妳的?」她凝視著他的眼,心中慢慢思量他剛才的這番話。不是生氣他的話太過自私,而是奇怪他為什麼要在楚長煙面前說這些事情?

    流寇之事,他們曾在朝廷上有過爭執,雖然曹尚真沒有和她推心置腹地深談,但是以她對他的瞭解,也知道他對這件事絕沒有他說的那樣輕率看待,更何況,他們和楚長煙都是初識並無深交,在這種人面前,他從來不說真話,此刻這番說詞,莫非也是在做戲給對方看?

    那又是為什麼,他信不過楚長煙嗎?

    她的沉默讓夢嬌以為是她不願意回去,於是慎怪著曹尚真。「尚真哥哥,一定是你得罪了夜溪姊姊,所以她才不願意和你回去。夜溪姊姊,我們走,不和他們男人坐在一起了。」

    丘夜溪不解地任她拉起自己,「去哪兒?」

    「去樓上坐坐,我有些話要和妳說呢。」夢嬌對她眨了眨眼。

    遲疑了一下,她才點點頭。

    曹尚真笑咪咪地看著兩個女人的背影上樓,問身邊的人,「京城的女人都是這樣刁蠻,像野馬似的難以馴服。是不是?」

    楚長煙斟酌著回答,「卑職沒有和京城的女人有過過多的交往,依在下來看,丘尚書為人正直、光明磊落,一心忠君為國,有點小女兒的心思也無傷大雅。」

    曹尚真瞥他一眼,「你對我們家夜溪倒是滿瞭解的。不過她這個脾氣在朝中真的是不佔便宜,我寧可她回家相夫教子,乖乖地別給我惹事。」

    他微微笑道:「若丘尚書是肯乖乖相夫教子的那種溫婉女人,丞相大人當初就不會娶她吧?」

    聞言,曹尚真也報以一笑。「你好像也很瞭解我?唉,我們倆的親事是父母做主,也沒有反對的餘地,不過你也能想到,平日總是一堆應聲蟲圍在我身邊,偶爾遇到了一個這樣敢和我槓上的女人,按照民間土話來說,就是-還真的挺夠勁兒的。」

    他笑得賊兮兮的,楚長煙也就陪著他笑。

    接著,曹尚真話題一轉,「流寇的事情,就還是請長煙你接著忙吧,該剿的時候就剿,朝廷每年都會給兵部撥銀子,不用一用,難道要白白放著?陛下喜歡聽戰功,你就多寫點喜報給陛下聽,累積些戰功,日後我也好調你入京。至於流寇能不能肅清並不著急,中原那邊和異族打仗,一打就是上百年,也沒見有幾次肅清的,不必真的把他們當回事。」

    「是。」楚長煙深得領悟般起身致意,「多謝曹丞相栽培。」

    「不必客氣。其實要栽培你的也不是我,出京前陛下還和我問起你,你是從宮裡出來的,陛下對你還有印象,一直說你年少有為,堪為大用,我倒沒有想到,你和夢嬌也是舊識?」

    「那年陛下召我入京,封我為千總的時候,曾和公主有過一面之緣。」

    曹尚真似笑非笑地點頭。「我們夢嬌心高氣傲,不輕易和人交朋友,我瞧她剛才看你的眼神像是很讚許,所以即使沒有我,我看你將來要想高就也不成問題。」

    此話一出,楚長煙誠惶誠恐似的立即低頭拱手。「卑職是丞相大人手下之臣,不敢走旁門左道。」

    「若是你和公主的交情能再深點,說不定……就不是什麼旁門左道。」

    曹尚真說得曖昧隱諱,可楚長煙仍舊垂著頭,並未響應,彷彿沒有聽懂似的。

    「妳有什麼話要和我說?」丘夜溪看她一進了屋子,忽然變得扭扭捏捏起來,就知道她拉自己上樓絕不是像她說的那麼簡單-只是為了給自己解圍而已。囁嚅了半天,夢嬌才小聲問道:「我聽說我母后要給尚真哥哥納妾?」

    丘夜溪立刻白了臉色。

    夢嬌忙笑著挽她的手臂,「妳別生氣,我聽了之後也替妳生氣。我母后啊,就是太疼尚真哥哥了,這些年一直把他當兒子疼,天冷了,下雨了,還老記掛著他有沒有添衣服。這半年裡我老聽母后叨念,說你們一直沒有個孩子,只怕不好。曹家三代單傳,她怕……咳咳,妳明白我的意思,對吧?」

    她不吭聲,只是別開臉看著窗外。

    拍著胸口,夢嬌豪氣干雲的接著說:「當然,我尚真哥哥雖然有些頑劣,但對妳絕對癡情,這一點我敢打包票。他若是敢做出對不起妳的事情,我就先幫妳閹了他!」

    聽她說成那樣,丘夜溪再也沒辦法板起臉了,撲哧一笑,「妳特意從京城跑到這窮鄉僻壤,不是來為他當說客,勸我回去的吧?一定還有別的事情,就別和我顧左右而言他了,妳該知道,我是最沒有耐性的。」

    這一句話出口,夢嬌卻忽然紅了臉,這讓她很是納悶。認識這位公主這麼長時間,只沒見過她不敢說的、不敢做的,倒想不出有什麼事情能讓她臉紅的。

    但彼此都是女孩子,轉念一想她就明白了,於是低聲問:「妳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只是近來常想起他。」夢嬌終於支支吾吾地說出口。

    「誰?」問出這個字,看著她的表情,回想剛才樓下的情景,忽地瞭然,「該不會是那個楚長煙吧?」果然,夢嬌的表情更加露出一副小女兒嬌態。

    「妳可別說出去,我沒和別人說過,就連我父皇母后都不知道,尚真哥哥也不知道。我騙他說妳這邊有流寇的同黨,他才肯帶我過來,否則我怎麼可能從宮裡出得來?」

    「這種謊妳都敢撒?」丘夜溪頗為意外地看了看她、又笑了。「妳想瞞父皇母后不難,要瞞住曹尚真……可不容易。為了這個楚長煙,妳這個公主的尊貴身份和面子都可以不要了?」

    夢嬌嬌慎地指著她控訴,「妳看妳現在都被他帶壞了,壞笑起來的樣子和他一模一樣,果然是夫妻連心。」

    「瞎說!」別開臉,丘夜溪嘴角的笑意依然扯得高高的。「我和妳說這件事,可是把妳當作朋友看待。妳知道我自小出身宮廷,也沒什麼朋友,父皇母后那邊我也不能直接去說,想找個人商量都找不到。」夢嬌總是快活的表情上掠過一抹黯然。「這就是做公主千歲的好處了。」

    丘夜溪的心像是被這抹黯然籠罩住,夢嬌的這一句話瞬間打動了她。

    「那妳和我說這件事是想怎樣?總不會要我去替妳說媒吧?」這種事情她可是從來沒做過,也不會做。

    她抿著嘴笑,「是想讓妳幫我參謀參謀,說到底,我對楚長煙也不是很瞭解,只是當年他進京時,我們在御花園裡見了一面,聊了幾句而已,後來關於他的事情我都是從外面打聽來的,我不知道如果我貿然選中了這個人交託後半生,是否太過輕率?」

    「妳讓我幫妳選駙馬?」丘夜溪啞然失笑,「我只怕沒有這種眼光。」

    夢嬌急急地說:「起碼楚長煙這個人的好壞妳該說得出吧?畢竟妳也來這裡不少日子了。」回想楚長煙的一言一行,似乎也找不出有什麼大過錯,但是這個結論她仍不能隨便做出,曹尚真那邊應該比她更瞭解。思慮了很久,她才緩緩說:「這件事我會慢慢幫妳留意,妳也不能著急,識人辨人不是個簡單的事情。妳為什麼不去問曹尚真?他才是這方面的高手。」

    「尚真哥哥也是初來此地,和楚長煙並不會很熟,更何況……女孩子家的事情怎麼好去問他?再說他那個人向來要強,要從他口中聽到對別人的讚美,那可比讓他少貪點銀子還難。」

    聽夢嬌唱作俱佳地對曹尚真一番描畫,果然是形神兼備,丘夜溪再也憋不住,清脆的笑聲溢出朱唇。

    直到天色昏黃,楚長煙回了千總府,夢嬌也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她看到曹尚真時還是會想到夢嬌的話,唇角依舊蕩漾著笑。

    曹尚真早看出不對勁,並不著急問她,而是托著腮笑嘻嘻地望著她,直到看得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瞪他一眼問:「老看我做什麼?」

    「不看娘子,難道要我去看別的女人嗎?」他輕浮地貧嘴。「夜溪今天很愛笑啊,我以前都不知道夢嬌那麼會逗人開心。」

    「她平日裡還少逗你開心嗎?」她淡淡地扯著嘴角,笑意變成酸意。

    他笑著去拉她的手,「我真喜歡夜溪為了我吃醋的樣子,這樣的夜溪不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個真正的女人。我最喜歡這樣複雜又完美的夜溪。」

    她扭了幾下身子,還是被他拉到懷裡去了。其實她心中又何嘗不想這樣,就故意順水推舟地靠著他,坐在他的膝蓋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今天你在楚長煙面前故意說那些話是為什麼?你信不過他?」

    「對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這是我的做人準則,除了對娘子妳。」

    她皺起眉。「那你還放心讓他對付流寇之事?」

    「除了他,再找不到第二個人適合他現在的位置,不交給他做還能給誰?難道妳要留守在這裡,一直到把所有的流寇都殺光?」他笑著回答。

    丘夜溪想了一陣,還是將夢嬌的心思說出來,然後問他,「你覺得這事有可能嗎?」

    曹尚真挑眉,像是有些意外,但並不吃驚,「我就說夢嬌非要和我一起來這裡必定是有別的心思,還編出那麼嚇人的謊話騙我,希望……不會被她歪打正著。」

    見她蹙著眉,似乎想問他關於內奸同黨的事情。他立刻阻斷這話題,接著說:「只是沒想到這丫頭不聲不響地竟然給自己選了夫婿,按說夢嬌身為公主,她的婚事是由陛下決定的,楚長煙雖然坐到了千總的位置,要娶公主還不是很容易。他的家世太過簡單,毫無身份背景,稍有些政績,卻無驕人功勳,陛下不會選他的。」

    「那……就是說,夢嬌只是無望的單相思?」

    「也不盡然,若楚長煙有個機會可以大大施展一番拳腳,讓陛下高看他一眼,我在旁邊再推波助瀾一番,這件事要成也很容易。」

    聽他說得如此簡單,丘夜溪不禁替夢嬌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要夢嬌不必擔心?」

    「什麼話都不要和她說,眼下這件事還難以定論,楚長煙這個人……」

    他話音未落,眼角好像捕捉到了什麼影子一閃而過,他謹慎又警惕地繃緊了全身肌肉,低聲說:「小心,窗外好像有人。」

    「窗外?」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子。今夜外面無月,屋內又點著燈,外面幾乎什麼都看不到。「胡說,這裡是二樓,怎麼可能有人?難道是鬼?」

    曹尚真擺擺手,示意她先不要說話,然後將她拉下自己的腿,輕輕地躡足走到窗邊,剛要抬手關窗,一把寒如雪、冷如風的劍刃就筆直地插向他的胸口!丘夜溪看到,驚呼一聲撲了過來,曹尚真像是努力避開,卻還是被劍尖刺中了胸口,轉眼間,已經痛呼呻吟著倒在地板上。

    待她撲到窗邊時,只看到一個黑影從窗外樓下的街角閃過,但是曹尚真這邊受了傷,她沒辦法去追刺客,只能回身搶看他的傷勢。

    只見他月白色的衣衫上已經透出了血跡。

    這一生她是第二次遭遇這樣的驚嚇了,第一次是兩年前宮中起火,這男人不顧大火未滅,搶入內宮去救太子。

    兩次,都是因為曹尚真,如此疼痛地牽動著她的心。

    「尚真,你怎麼樣?」她的三魂七魄已經驚得飛散,一雙手拚命扯開他的衣服。

    但就在此時,原本看起來虛弱無力,瀕臨垂死邊緣的人忽然抬起頭,輕聲說:「噓-別擔心,傷勢不重,只是劍尖劃破了點皮。」

    她一怔,看著他的笑,這才想起他是身負武功的,這一劍他也該躲得開。

    「為什麼不躲?」她怒喝,這種惱怒比起外人行刺更讓她難消心頭之恨。難道他不知道,傷了他一點,比砍斷她的手腳更讓她傷心欲絕?他怎麼可以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曹尚真強撐著坐起身,一手摟著她的脖頸,紅色的血染到她的衣服上,兩個人的衣服立刻都變得血跡斑斑,看起來很是嚇人,但是最嚇人的卻是彼此的臉色。

    「我要知道是誰想殺我。」他的黑眸湛湛,眸中都是冷厲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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