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閻昊的別墅。
她又做這個夢了。
昏暗不明的雨天,她穿著一襲已經變灰了的白紗,在街上奔跑著。後頭的怪物正以驚人的速度追來,她心裡的恐懼節節升高,只得沒命地狂奔。
這個怪物為什麼要追她?這個問題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在每夜的噩夢裡,狂奔不止。
這次,她不想逃了。
無論這個怪物是什麼,她都要正面迎擊。
這個念頭才剛起,她的雙腳便停止奔跑,手中也出現了一把劍。
「怎麼會?!」她回過頭,見到那個怪物的真面目時,驚慌地掉落了手中的劍。身後突然出現一股力量,將她拉進現實世界。
「天啊!這個怪物竟然……」愛麗絲霍然坐起,她用手支著額,無法置信地呻吟道:「會是自己!」
「這……為什麼?」她皺起眉,支著下巴很努力地想,這個夢和失憶前的她,都是一個謎,怎麼想也想不透的啊!
愛麗絲歎了長長的一口氣,看看床邊的時鐘,想起待會兒還有個晚宴要出席,起身到浴室簡單地盥洗後,走到衣櫃裡拿了件禮服換上。
她坐到梳妝台前,看見鏡中的自己。
「夢裡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嗎?」愛麗絲停下畫唇的動作,想起『另一個自己』長相雖然和她相同,但神情與打扮卻是不一樣的。
「怎麼了?大白天就在發呆。」閻昊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後,輕輕摟住她的腰。
「唉!」她輕歎一聲。看來,她還是無法恢復記憶,也猜不出來這其中的關聯性。
「頭痛又犯了嗎?」閻昊忽然蹙起眉,認真地對她說道:「如果你覺得壓力太大的話,我們可以不必出席這個宴會。」
「我真的沒事。」愛麗絲對他微微一笑,伸手撫平了他眉間的焦慮,「再這樣下去,你會寵壞我的。」
醫生說過她的頭痛,來自於承受了太大的壓力,所以昊將她放在臂彎裡保護,就怕她會承受一丁點兒壓力。
只是昊過度憂慮了,她不是瓷娃娃,對於這樣放在手心上的呵護,她會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回過神,感覺手掌突然被緊握住,抬頭望見他黑眸中閃著幽亮。
糟糕,昊把她的安撫給想偏了。
「我就是要寵壞你……」閻昊俯下身想吻她,她連忙跳開,讓他撲了個空。
閻昊皺起眉,不甘心就這樣讓她溜掉了。
「你現在是霍爾德集團的亞洲管理人,怎麼可以不去呢?」她走到床邊坐下,一邊警告著粘過來的閻昊,「不可以吻我,你會吃掉我的口紅。」
他邪惡地勾起薄唇。
興趣一旦被勾起,哪有放手的道理,他一個翻身,便將她按倒在床上。
「我想吃的還不止這些……」他揚起一抹惑人的微笑。
「啊!」她臉紅如火地看著那俊美邪氣的臉龐向她欺近。
「我要全部的你。」他輕吮她水嫩的紅唇,用磁性的嗓音蠱惑著她的意志力。
「待會兒……還要參加宴會……」她喘息著,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摟住他的脖子。
「別擔心,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閻昊啃咬著細嫩的頸子,修長的手指也沒閒著,迅速地解開她肩上的蝴蝶結。
「好冷!」
愛麗絲感到一陣涼意,她皺了皺眉頭,連忙遮住胸前的春光。
「怎麼了?」黑眸瞇起,對她的舉動感到不悅。
「昊,如果我不再是愛麗絲,你是否會依舊愛我?」她突然想起那個夢,心裡有些不安。
「你就是你,即使換了別的名字,也永遠是我最愛的女人。」黑眸裡的堅定,讓她心頭一暖,化解了所有的不安與恐懼……
霍爾德飯店,宴會廳。
「昊,怎麼沒看到愛麗絲,她跑到哪裡去了?」陸士奇搜尋著愛麗絲的蹤影,奇怪地問道。
「我看她有些累了,所以找了間房讓她休息。」薄唇微揚,話裡有著極深的寵溺。
這個初經人事的小女人,根本就無法負荷剛才的翻雲覆雨,還堅持要跟來。所以將她安置在飯店的套房後,便一個人來到會場。
陸士奇看著沉醉在愛河裡的好友,不禁擔憂。
存在於愛麗絲心裡的另一個「她」已經慢慢地覺醒,她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恢復記憶。
「昊,你還沒告訴愛麗絲那件事嗎?」陸士奇不得不提醒他。畢竟這件事對他們的將來,會有很大的影響。
「難道你要我告訴她,其實她是別人的新娘,是我硬搶過來的嗎?」閻昊臉色一沉,心狠狠地抽痛著。
他從來沒這麼害怕失去一個人,甚至還常常夢到他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找尋著愛麗絲的身影,卻怎麼也找不到。
「難道你不怕她若發現事實,會一氣之下離開你?」陸士奇在心裡歎息,真正的愛是懂得放手,而不是佔有。
昊的佔有慾太強,只怕會傷了愛麗絲,也傷了自己。
「只要她成為我的妻子,就再也逃不了。」閻昊從口袋掏出一個盒子,他打開它,凝望著裡面一枚海藍寶石的戒指。
「如果她是愛麗絲,你當然能夠留住她。但若她恢復了杜雨柔的身份,你又有幾分勝算?」這句話雖然殘忍,陸士奇卻不得不說。
閻昊擰起眉頭,臉色鐵青地將盒子收回口袋。
陸的確說中了他最害怕的地方。
雖然她們是同一個人。但他仍沒有把握,恢復記憶的杜雨柔是否也記得他們之間的恩愛纏綿。
慕地,一種恐懼湧上心頭。
他害怕她突然恢復記憶,從此離他遠去。
「昊,你要去哪裡?」陸士奇見昊突然轉身,連忙問道。
「我要去看看她。」閻昊頭也不回,疾步往外頭走去。
如今只剩下一個方法了。
讓她成為他的妻子,生下他的孩子,從此便無法離開他了。
一想到這,他腳步漸漸加快,直到203號房間的門前。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磁卡,刷了一下門旁邊的計算機鎖,「喀嚓」一聲,大門打開了。
閻昊擰起眉,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該死的!」她該不會是已經恢復記憶了吧?他心裡的恐懼擴大,轉身往會場的地方奔去。
昊不在這裡吧?
愛麗絲的小腦袋探進會場,沒看見閻昊的身影後才安心地踏進去。沒想到才一走動,背部的肌肉牽動下半身,害得她馬上變成彎腰駝背的老太婆。
討厭啦!都是昊幹的好事,害得她全身酸痛不已,連走個路都很累。
她撐起腰,緩慢地朝食物區移動。
整個晚上沒吃,肚子快餓扁了,再加上做完那些激烈的運動,消耗的熱量就足以讓她吞下一頭大象。
哇,這些看起來都好好吃哦!愛麗絲的胃口大開,盯著食物的眼睛閃閃發亮,正要伸手拿時,又突然停住了。不行!她可是昊的未婚妻,不能給他丟臉。
她拚命地忍住飢餓,用優雅的動作,輕輕地夾起食物,並且慎重地放到盤子上,如此來回數十次,終於滿意地停了手。
愛麗絲看著眼前的傑作,心裡湧起一股成就感。
太棒了,這可是其他人做不到的呢!
「呃……小姐,食物是無限供應的,吃完了可以再拿。你這樣可能有些不方便,請把手上的食物交給在下處理吧!」侍者看著堆成十層的食物,簡直是哭笑不得,這個客人該不會以為她在玩疊疊樂吧?
愛麗絲眼睜睜地看著那盤食物被端走,心裡有些捨不得。
好可惜!人家好不容易堆了十層的耶。好吧!既然這樣……她重新振奮精神,迅速地夾了兩盤食物,決定躲在某個隱密的角落大快朵頤。
「我終於找到你了!」她轉過身,一個陌生的男人突然激動地抱住她。
他是誰啊?
愛麗絲的心裡充滿疑惑。
「放開她!」一聲巨吼,嚇得宴會裡的人手一滑,杯子落了滿地。
不會這麼巧吧?
愛麗絲盯著閻昊憤怒的臉龐,忍不住身體一縮。
昊現在的表情,好像是抓到老婆和情夫在同一張床上似的,模樣異常嚇人。
「對……對不起!」那個男人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放開她。
「說對不起就行了嗎?」閻昊將她拉到身後,萬分防備地瞪著他。他認得這個男人,是杜雨柔的未婚夫林偉凡。
「昊,他不是故意的,別生氣。」愛麗絲看著冷若寒冰的側臉,輕輕地拉他的手臂。
「雨柔,我不是故意要抱住你的,而是這幾個月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偏偏林偉凡感覺不到閻昊的怒氣,只是興奮激動地解釋著。
「先生,我想你認錯人了!她是我的未婚妻愛麗絲。」閻昊不讓他有機會說下去,他反手一握,緊扣住雪白的小手,故意向林偉凡示威。
認錯人了!?
林偉凡心頭一震,興奮的情緒,瞬間被震落到谷底。
「怎麼可能……世界上怎麼會有人長得一模一樣?」他失神地盯著愛麗絲,喃喃自語著。
「你好!我的名字叫愛麗絲,我想她的名字叫雨柔吧?希望你能夠快點兒找到她。」愛麗絲不忍見他失意的模樣,友善地對他伸出手。
閻昊濃眉皺緊,火氣直冒。
該死的女人,怎麼可以對情敵伸手。
「我們該走了!」閻昊的口氣像是吃了十斤炸藥,硬是把她拖離會場。
「下次有空再聊!」即使是被拖著走,愛麗絲還是不怕死地對林偉凡揮揮手,微笑著道別。
林偉凡征征地望著她的背影,歎了一口氣。或許他真的是認錯人了,這位小姐看起來要比雨柔開朗多了。
雨柔啊雨柔,你到底在哪裡?為什麼要不告而別呢……
林偉凡帶著茫然與失落的心情,離開這個喧囂的會場。
事情有些古怪。
愛麗絲打量著那張冷硬的俊臉,隱約地感覺到不對勁。
閻昊雖然脾氣不好,卻也來得快去得快,從沒像今天一樣,從飯店到回來的路上一直緊抿著薄唇,臉色壞得嚇人。
是因為宴會上那個莽撞的男子的關係嗎?
她不懂,那只是一場誤會啊!昊該為此生這麼大的氣嗎?
愛麗絲暗歎一口氣,她實在是不喜歡猜。
「昊,告訴我,你生氣的真正原因是什麼?」那柔嫩的小手端正他的臉,黑白分明的大眼認真地盯著他。
黑眸閃過一絲驚愕,這女人觀察力敏銳,總是能準確地猜出他的心事。
「你很喜歡被抱嗎?幹嗎不推開他?」他撇過頭去,表情冷硬地說道。
推開他?
愛麗絲明白昊在吃那莫名其妙的飛醋,她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既然你那麼厲害,麻煩你示範一下,兩手端著盤子要如何推開一個人?」她可是費了番功夫,才不致於讓食物掉到地上。
「好吧!那你幹嗎還跟他握手寒暄?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色狼!」他就是不能忍受,任何男人碰他的女人一根寒毛。
「你認識他?」她突如其來的問句,讓閻昊心頭一震。
「不認識!」他硬是否認。
「那就對啦!既然不認識,你又怎麼知道他是色狼?我倒覺得他是專情的好男人。」雖然是認錯了人,但是看他急切的模樣,應該是很愛他的女朋友才是。
閻昊聽見她對林偉凡的讚賞,忍不住握緊拳頭,眉頭越擰越緊。
這該死的林偉凡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杜雨柔愛他,能讓愛麗絲對他有好感。
那他算是什麼?恢復記憶的愛麗絲會依然愛他嗎?還是……投回她所謂「專情好男人」的懷抱裡?
他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劣勢,心裡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如果你恢復了記憶,是否會選擇那個男人?」閻昊突然緊抓住她的雙臂,讓她嚇了一跳。
「算了,當我沒問!」見她不知所措地望著他,閻昊倏然起身,神色陰鬱地往樓上的書房走去。
這回,昊可真的生氣了。
是因為她沒有及時回答那個問題嗎?
愛麗絲瞄了樓梯一眼,雙手撐著下巴,重重地歎了口氣。
可是事情還沒發生,所以她根本就回答不出來啊!她苦惱地放下手,起身步上二樓,心裡盤算著待會兒該如何安撫閻昊的情緒。
「昊,我可以進來嗎?」她敲門聽裡頭沒人應聲,於是轉動門把,將門打開。
昊跑哪去了?剛剛不是還在嗎?
愛麗絲見書房空無一人,感到有些納悶。她看看外邊的天色,好像快下雨了,於是走到窗邊,順手將窗戶合上。
「哎呀!」她一轉身,不小心碰倒桌上的一疊文件。
愛麗絲連忙蹲下來,收拾著。
「這裡面錄了什麼東西?」她拿起一卷錄像帶,好奇地將它放進錄像機,打開電視機的畫面。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
「你問我,雨柔是什麼樣的人啊?」她那塗著紅色蔻丹的長指甲,正撥動著長髮。「我只能說,她是個沒有主見的笨女人……」
接下來,畫面上又出現了一個嬌小的短髮女子,嘰嘰喳喳地說道:「你說雨柔啊!她的脾氣簡直好得不像話。你不相信我啊?我可是她的同學,她在學校的時候,我從來沒見過她生氣……」話還沒說完,那女子突然眼眶一紅,哽咽地說道:「雨柔,你在哪裡?為什麼還不回來?」
她看著眼前的畫面,心狠狠地一震。
這些人明明是說著杜雨柔,為什麼她會覺得心好痛?
淚水不自覺地湧上,眼前的畫面開始變得模糊,她無力地閉上眼睛,一幕幕畫面電影般的在她眼前交錯而去。
那白紗下的慌亂、悔恨與痛苦的複雜情緒,如濤天巨浪翻湧而來,一股強烈的悲傷,喚醒她沉睡已久的記憶。
對不起!我對不起所有的人……
她猛然一睜眼,連連深吸好幾口氣,卻無法壓抑從胸口上升起的怒意與失望。
原來,她就是杜雨柔!
一個逃避現實,懦弱無能的膽小鬼!
她抹去了淚水,咬著唇,一頁頁翻看著自己的資料,心頭湧現的千頭萬緒,紛亂得教她無法理清。
只有一點她能明白。
倘若不理清這個情感,無論她最後跟誰在一起,過得有多麼幸福,心裡仍會有殘缺和遺憾。
愛麗絲將文件放進碎紙機裡,並且按下錄像機的空格鍵。最後在回房間前,還留下一張紙條,希望閻昊能夠明白。
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找回自己。
不告而別並非她所願,如果昊知道她已經恢復記憶,一定會阻止她離開的。
愛麗絲收拾好行李,留戀地看了一眼房間,然後輕輕地帶上門,離開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