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方形正廳,正前方一張巨大的長桌,一排整齊得近乎古板的硬木椅。硬木椅上,七位年紀各自不同的老牌獵人面無表情端坐著。
硬木椅對面,一個桃木的柵欄。桃木,驅除鬼怪,辟邪,可防邪術變化。
下面,整整百十位見習獵人坐在旁聽席上。眾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那個桃木的柵欄內的男子身上。一身柔順的黑色皮衣,鑲著耀眼的銀釘,在桃木柵欄裡非但沒有一絲一毫被困的窘迫,倒更顯得神采飛揚,灑脫不羈。
「尹學長啊∼真的這麼帥!」第一排的幾位女生禁不住心裡的興奮,小聲交頭接耳。
「是啊,早就聽說過尹學長大名了,又瀟灑又多情,可惜早我們好幾屆畢業,今天才看到本尊啊!」
「可是傳說尹學長很花心呢,我還是比較喜歡莫學長那樣溫柔可親的……」另一個女孩子臉紅紅的,小聲怯怯道。
「喂,學妹,不要犯花癡好不好?」後一排的男生叫起來:「這幾位學長都是前十名的金牌了。你們啊,連跟著人家實習的機會都輪不上!」
「我覺得,路調查官也很可愛啊。」一個女生怯生生地道。
「你瘋啦……」旁邊的同伴大驚小怪地:「冷冰冰的,又呆板又沒情趣,你一定是K法術書K到秀逗了!」
「可是人家從小就是喜歡穿制服的警官啊……」
豎著耳朵偷聽學妹們發花癡的男生終於忍不住了。憤憤不平地反唇相譏:「他們內部緝私科的人最討厭好不好?一個個光會把矛頭對著我們自己人。尤其是那個姓路的,最最冷酷無情了!畢業沒幾年,就把我們好幾位大牌師兄送進了同盟的監禁室,真的很變態啊!」
「可是,假如不是犯了錯,緝私科的人也不能冤枉自己人,不是嗎?」那個女孩子撇嘴。
「你懂什麼?我們獵人出任務,會遇見很多突發事件啊!違反一兩次獵人守則,根本是無法避免的啊!」另一個見習獵人插話進來:「都像內部緝私科追的那麼死,我們就等著死翹翹好了!」
「是啊是啊!獵人嘛,又不是國際刑警!」幾個女生齊聲叫起來:「尹學長,尹學長∼∼我們支持你!」
紳士地舉手送個彬彬有禮的飛吻,柵欄裡的男子笑容燦爛無比。
「哇∼∼他在對我笑欸!」那幾個女孩子同時尖叫著,滿臉通紅。
「白癡……尹學長的桃花眼會讓人產生幻覺的,最信不過了。」旁邊的男生醋意地小聲嘟囔。
轉過頭來,尹東斜斜靠著桃木柵欄,笑瞇瞇看著眼前激動得滿臉通紅、正在慷慨陳詞的年輕男子。
「諸位調查團的長官,請注意三號獵人剛才的說辭——」冷冷轉過頭,獵血同盟內部緝私科的調查官推了推鼻樑上樣式老土的眼鏡架,看著桃木柵欄裡的嫌疑犯,「你確定你前往引渡九號捕捉到的獵物時,正好遇見地下城的吸血鬼王族出動大批人手圍攻九號獵人?」
「是啊。」尹東笑吟吟地。
冷笑一聲,調查官鏡片後黑亮銳利的眼睛中有絲鄙視:「你也確定當時九號獵人莫飛發出的飛刀被敵人擋開,正好扎進了你的大腿?」
「當然啦,那場大戰很激烈很艱苦的,像路調查官這樣只作文職的人,一定想像不出來的啊。」歎息一聲,尹東苦著臉。
「你在撒謊!」眼中光亮一閃,路無塵驕傲地昂起頭:「不要再做反覆推翻前言的陳述——這樣只會讓你的說辭更加漏洞百出。」
「謝謝提醒哦。」尹東微微一笑,忽然伸過頭,把薄薄的唇湊到近在眼前的調查官耳邊輕聲低語,「為什麼現在敢這麼看著我?不害怕我的眼睛了?」
臉脹得通紅,黑髮黑眸的年輕男子猛地往旁邊一閃,躲開了他惡意噴在耳根的氣息,氣得結結巴巴回敬一句:「人渣……小心用多了你的致幻術,眼睛會爛掉。」
「嘖嘖,好狠心的路調查官……」
「咳!咳∼∼」咳嗽幾聲,為首的一個旁聽老者沉聲道:「三號,你和調查官有什麼必須私下說的事情嗎?」
搖搖頭,尹東眨眼:「報告各位大人,沒有。」
「那麼,路調查官,你可不可以繼續?」
覺察到自己的失態,路無塵通紅了臉:「各位調查團的長官,三號獵人在撒謊!首先,當日在亞洲區活動的獵人共計五名,沒有一個人提到在那天有覺察到吸血鬼的跡象,像三號提到的迎戰大批吸血鬼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
到了自己熟悉的領域,他臉上平板害羞的神情就消失了,露出了一種認真而冷靜的專業態度。
回頭看了尹東一眼,他從手中的文件夾拿出了一張驗傷報告:「這張報告清楚表明,三號獵人大腿上的傷口呈鋸齒狀,而非直線形。這充分證明傷口不是被物體快速擊中,深刺入內,二是在近距離被人慢慢插入,而且伴有轉動動作!」
骨碌碌轉動黑亮亮的眼珠,尹東無辜地看著他:「這張驗傷報告是誰做的?物理科那幫人很遜誒……」
「是風總教官順手做的。你有意見?」路無塵安靜地道。
「教官……?沒意見,一點也沒意見。」尹東洩氣地低下頭,心裡充滿了鬱悶:真衰啊,輪到這個鐵嘴銅牙黑心的調查官查處自己也就罷了,居然還輪到總教官做鑒證!這一次,不倒楣才怪!
「所以,我們有充分證據證明,三號獵人原先的說辭,全部在說謊!而我們也有充分理由懷疑,三號獵人在私下裡和九號獵人達成了某項見不得人的協定,從而放走了吸血鬼獵物!」
「見不得人的協議?路調查官,你的指控是個很嚴重的罪名。」皺起眉,為首的老牌退休獵人發問。
「吸血鬼一族最近發出了三顆血靈寶石的花紅,懸賞一名吸血鬼少年——」安靜的旁聽席上,一陣嘩然。佩戴血靈寶石,擁有靈異能力的人可以增強法力,平常的人可以延年益壽。而它們,正是只有吸血鬼一族才能開採擁有的靈異礦石!
「九號獵人沒有按照規定將吸血鬼獵物緝拿歸案,卻離奇失蹤,這不能不讓人懷疑。而三號獵人明明已經見到他們,卻沒有及時引渡反倒放走他們,這其中的蹊蹺,自然更容易讓人產生聯想。」篤定地看著尹東依舊笑瞇瞇的臉,他一字一句地道:「比如,將那三顆人人眼紅,價值連城的血靈寶石平均分配!」
默然不語,硬木椅上的幾位老者交換了一下眼色。
「三號,你對於這件事,有沒有什麼解釋?」
「……」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尹東微笑:「沒有了。」
一道刀鋒一樣的眼光,忽然帶著無比的肅殺之氣,從末位席上飄過來。一直嬉皮笑臉的尹東,忽然一個寒顫,收斂了態度。旁聽席上,只有一些級別極高的獵人和他一樣,心裡一凜——教官生氣了!
一直安坐不動在末席上的男子,緩緩抬起頭來,毫無表情地注視著尹東。是的,面無表情。他的表情,隱藏在臉上的那個青色面具下。
獵人學校一直有個傳說,風總教官的臉,奇醜無比。之所以這麼醜,有無數個離奇的版本在流傳,而這其中,戰鬥中被毀了容是最最通俗的一種,
心虛地躲開那道目光,尹東臉上的微笑變成了苦笑,心裡暗暗叫苦:不知道出去以後,會不會被教官修理得很慘?!
清了清嗓子,他正色開了口:「對不起,我想說幾句話。」
大廳裡安靜了,眾人的眼光,齊齊聚焦在他挺拔的身上。
「先前我說的,的確在說謊。那道刀傷,也的確是我自己造成的。」
「哇!」底下一陣轟亂。
「可是,我可以保證的是,無論是九號,還是我,都沒有犯下路調查官所指控的罪行。我們做的事,無愧於心。」環視著下面無數用熱切目光注視著他的學弟學妹們,他微笑著舉起手,十指輕輕張開又緊緊握住,「我以這個手勢發誓。」
下面一片安靜。那個手勢,是一個正式獵人加入同盟時起誓用的。沒有任何約束力,但是在無數傳奇菁英獵人的身體力行下,已經有了某種莊嚴、驕傲的涵義。
靜默了一小會,下面嗡嗡的聲音越來越大。
「尹學長好帥啊!」
「調查團的人好討厭,當我們獵人是什麼啊?!居然逼得金牌獵人當庭發誓,真是過分啊。」
一道透明的無形幕牆無聲落下,隔開了嫌疑人所在的柵欄和調查團。幾名老者在透明幕牆後交頭接耳,激烈地爭論著什麼。
緊張地看著裡面的辯論,路無塵的耳邊,忽然響起尹東低低的、磁性華麗的聲音:「路調查官?」
飛速回頭,年輕的調查官緊張地往後一退:「幹嘛?」
「嘖嘖,還是老樣子啊,一到庭上就伶牙俐齒,單獨和人說話就臉紅。」好奇地研究著他通紅的臉色,尹東搖頭:「今年把幾個獵人送進了同盟的監禁室?」
路無塵推了推黑框的大眼鏡架:「正牌獵人……兩名……見習獵人,十位。」
「這麼多?」尹東誇張地挑起斜長的劍眉。
「實際上,我覺得很不夠。畢竟,像你這樣卑鄙、濫交、把獵人準則視若無物的獵人,並不多。」路無塵努力擠出一個不屑的冷笑。
「路檢察官,你冷笑的樣子,好性感哦。」他面前的人一臉無賴。
「……變態。」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路無塵的臉脹得血紅。
「路調查官,我真正變態的時候,你一定還沒見過呢。」低聲笑著,尹東眼中的邪氣閃過,口氣含著某種奇怪的曖昧:「上次的,還不夠瞧哦。」
還不夠?!上次那樣的羞辱調戲,還不夠?!……咬咬牙,路無塵強行抑制住差點氣到流淚的感覺,握緊了拳頭。
「老實說,還是尹學長瀟灑,一直在笑呢。」一個女生低聲說:「可是路調查官就一直板著臉,好像苦大仇深一樣。」
「就是啊,幹什麼好像一定要置人家於死地似的,看著讓人好同情尹學長欽!」撇撇嘴,母性情結氾濫,剛才唯一對路調查官表示了一點好感的女生已經倒戈轉向。
對面的透明幕牆終於無聲升起,坐在正中間的老者嚴肅開口:「三號獵人,經過慎重考慮,同盟內部調查團認為你在此事中的確有值得起疑的行為。而你又不願作出辯解。」
頓了頓,他看了看末席的青色面具男子。
「我沒有意見。實際上,我希望可以判得再重點。」淡淡開口,那個男子清亮低沉的聲音從面具後穿過,有種金屬交錯的質感。
看來,面對違反了紀律的學員,總教官可以面無表情看著他死在面前也不皺一下眉頭的傳聞,是真的……尹東翻翻白眼。
「——為了肅整獵人部隊紀律,暫時判處三號獵人一個月監禁。在此期間有證據證明他被冤枉,禁閉自動解除,假如沒有,則監禁執行到一個月滿為止。」
皺了皺眉,路無塵驚訝地看著調查團的幾位成員。不會吧,只是一個月而已。這種明目張膽違反同盟獵人準則的斯文敗類,太便宜他了吧。
「呿∼∼」一陣噓聲,旁聽席上發出了明顯的不滿。
「根本就沒審理清楚,莫名其妙判了一個月,尹學長好無辜哦!」
「抗議緝私科變態指控!抗議量刑太重∼∼」幾個調皮分子大叫,在人群裡放出一陣五顏六色的煙霧,「乒乒!」幾聲大響,練習用的微型手雷也被擲了出淶。
漫天烏煙瘴氣裡,幾道沒有光芒的沒頭飛鏢,在空中呼嘯著轉了幾個小圈,忽然掉頭向著站在正前方的路無塵身上飛去,正中目標。平平的鏢頭上黏著幾個小氣囊,黏身就爆,裡面的黑色烏賊汁噴出來,濺了他一身。
臉色脹得通紅,孤立無援的年輕調查官窘迫極了,伸手去擦身上的墨汁,卻越擦越黑。一旦離開了庭上的環境,侃侃而談、專業冷靜的樣子不知怎麼就都消失了,站在那裡的,只是一個看上去很好欺負的瘦弱男生而已,
「哈哈哈……」下面一陣哄笑,看著這些內部緝私科的人出醜,好像很解氣啊!一陣興奮,更多的獵入學生蠢蠢欲動。
「哎呀!誰在放催淚花粉?!」
「笨蛋,我沖台上扔的,你自己的移形換影課當掉了吧,還來怪別人?」
「拿走啦……你扔毒蟲扔到我脖子上了!」一聲尖叫。
「好啦好啦,用化蟲劑化掉不就好了,鬼叫什麼叫啊?!學弟啊,你不會這種隨身藥品都不帶吧?……」
%《……%¥#×:#∼∼∼∼
獵人學校裡雞飛狗跳的常見場景再現,新年整人用的道具還剩不少,正好趁亂試試學校新學的法術。
「肅靜,肅靜!」幾個退休老獵人大怒,這幫小兔崽子,真的反了!想他們年輕的時候,一個個循規蹈矩,哪像現在的年輕人,敢這麼大鬧審議庭?
正要忍不住捋胳膊挽袖子撲下去活動活動筋骨,漫天的喧囂吵鬧中,一道金色的影子閃過,電光石火地撲向了座位中。
沒人看得清這道身影的真正去向,眾人只覺得眼前一陣眼花繚亂,幾個被捆得像粽子一樣的傢伙已經驚叫著被拋出了旁聽席,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一個十幾歲的小獵人苦著臉趴在地上,被非洲大王花的花粉辣得直流眼淚,手裡還攥著沒來得及按下的某種奇怪按鈕,
「風教官的契約獸!」一片小聲的竊竊私語,再搗蛋的學生也噤若寒蟬了。
悄無聲息地躍回青色面具男子身後,那隻狐狸冷冰冰地閉上了眼睛,打盹。
舉起手來,似乎要嘉獎似的拍向金毛狐狸的身體,那隻狐狸卻僵硬地挺直了脊樑,就勢一低,有意無意地躲開了主人的撫摸。
慢慢收回手,青色面具下的男子,注視著它。還是這麼不習慣自己在人前對它的撫摸嗎?……就算再久,也還是倔強地堅守著它那獸類固執的尊嚴啊。
「你們幾個,明天出發去南極海域。」淡淡開口,青色面具下傳來不大的聲音,穿透了廳內的熙攘,清晰無比,「每人給我擊沉三艘商業捕鯨船。記著——落水的船員你們親自下水去救,漏救一個,就別再回學校。」
「啊∼∼」幾聲慘叫,被揪出來的幾個倒楣蛋後悔得腸子發青。一月的南極,那是人能下去的水溫嗎?!
「路調查官,等我出來,一定再去你家裡拜訪,記得鎖好門哦。」笑吟吟看著兩名見習獵人給自己戴上手銬,尹東對著走過身邊的清俊男子輕聲道。「我想念你家的小沙發了。」
路無塵的臉色,青了。
「……」指節握得發白,他生硬地大力扭過頭,假裝沒有聽到一樣,大步地走了出去。
看著那個孤獨文弱的背影,尹東臉上懶洋洋的調笑,更加邪氣。等著我吧,親愛的調查官,一個月而已。
被帶向通往監禁室的暗道,尹東和身邊押送自己的學弟說笑著。
「學長,你是我的偶像款!我……」靦腆的三年級見習獵人不好意思地說。
一道金色的光影從無人的通道急速追上來,輕盈地停在幾個人面前。
教官手下的追命狐狸!尹東苦笑停下腳步。
「嗨∼∼好久不見。」
金色影子穩住了身形,金色毛皮的狐狸冷冷盯著他。
「教官叫我問你一句話,九號到底為什麼不交獵物?
「我真的不知道啊。」無辜地聳肩,尹東微笑:「反正不是為了血靈寶石那種俗氣的東西。也許是因為那個小吸血鬼太漂亮吧,要是我,也捨不得一刀殺掉呢。」
彷彿要從他那笑吟吟的眸子裡看出什麼端倪,那隻狐狸狹長的眼睛裡,光芒閃動。
「狐狸兄,不要這麼看著我嘛,我晚上會作惡夢的。」
從鼻子裡哼了哼,那雙碧綠的眼睛裡屬於獸類的光,淡了。轉身慢悠悠竄上台階,不見了身影。
「哎,真不知道教官怎麼受得了這麼一隻臭脾氣的契約獸啊。」打了個哈欠,尹東喃喃自語。
「那種眼光真是可怕。」身邊的見習獵人心有餘悸。
「可是,教官更可怕啊,居然馴服了這麼一隻靈獸。」另一個學員敬佩地道,「聽說要想收服這種高級的靈獸,必須締結下終身的契約。尹學長,那種契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們到現在都被禁止學習呢!」
「知道獵人學校裡的各種能力裡,唯一和『精神引導』以及『體術攻防』都有關係的,是什麼嗎?」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想了想,那個學弟肯定地回答:「只有束縛靈獸的契約術把?要想把強大的靈獸馴服並收服己用,除了驚人的實戰體術,很重要的,就是精神上的壓倒。」
「是啊,所以那種契約,是不能隨便練習的。」尹東正色道,「假如能力不夠,卻逞強和強大的靈獸締約,會隨時被對方反噬。」
「反噬?那是怎樣?」
「會被對方咬死,很淒慘地屍骨不存哦。」尹東似笑非笑的答道。
◇◆◇FANJIAN◇◆◇FANJIAN◇◆◇
坐在同盟內部緝私科的辦公室裡,一個身影聚精會神地研究著案上厚厚的資料。明天要用的卷宗,已經整理好的證據,還有剛剛接手的、有疑點的同盟立案。
頭頂的燈,忽然閃了幾下,終於徹底熄滅了。已經很晚了,走廊上其他房間裡,早已靜悄悄沒有人聲。歎了口氣,路無塵皺眉:內部緝私科的東西壞了,向來是無人問津的。別說主動維修了,就算三番五次親自跑去領,也往往得不到回覆。
——獵人同盟裡,自己所在的這個專門調查自己人的「內部緝私」科,大約是最不討人喜歡的地方了。
舉手摘下眼睛,他揉了揉被那不合適的沉重鏡架壓得一片通紅的鼻側。正要擰下燈泡,忽然眼前一晃,刺眼的燈光閃爍,忽然奇怪地自己又亮了起來。
一個男子,露出雪白的牙齒,在燈光下笑吟吟望著他。
那個原本應該被叫做瀟灑英俊,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在路無塵的眼中,無疑是邪惡無比的。
小聲驚呼了一聲,他猛地往後一跳,結結巴巴地大聲呵斥:「你……你怎麼進來的?!你不是應該在監禁室了嗎?」
「已經一個月了啊,我的刑期到了。」無辜地眨眨眼,尹東慢慢走上前,靠近了他,「一定是路調查官親手送進監禁室的人太多,以至於根本記不清了。」
隨手翻翻桌上成堆的卷宗,他斜眼一哂:「浪漫的情人節哎,怎麼路調查官還在一個人做這麼變態的事嗎?」
情人節?好像是啊!早上開始,獵人同盟裡就充斥著熏死人的各種花香了。他擰眉想了想。不過,情人節這種事,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慢著慢著……什麼叫做一個人做變態的事啊?
「你說什麼啊?做工作,是變態的事嗎?」他飛快地收拾桌上的檔案,的確太晚了,才不要和這個危險的人渣待在一起,那才叫變態。
「一天到晚想著怎麼把自己人送進同盟的監牢,就連情人節這樣美好的日子也樂此不疲,不叫心理陰暗、嚴重變態嗎?」嘻嘻一笑,尹東靠了過來。
看著那雙幽黑誘惑的眼睛慢慢靠近,路無塵心裡一陣亂跳,警鐘長鳴:不要看他,不能看他!把眼鏡戴上!
伸手去抓桌子上的眼鏡,眼前忽然一花,那個可惡的人已經快速無比地搶在他前面,把那個救命的東西搶到手中。
挑起斜長的秀眉,研究著那副土土的眼鏡,尹東笑得意味深長:「能避防異常波長光線的好東西,怪不得在庭上敢迎著我的眼光了。」
漲紅了臉,路無塵伸手去搶:「還給我!……」
伸手一彈,厚厚的鍍膜鏡片在那個人手指間應聲裂得粉碎。
心疼得倒吸冷氣。路無塵差點哭出聲來:花了他一個月薪水,才狠心從獵人學校的專用武器店裡買來的、專門防禦這個混蛋獵人的寶貝眼鏡啊!
手腕,被強而有力地擒拿住了。輕鬆地反扭起他的臂膀,尹東繼續無害的微笑,把手無縛雞之力的檢察官老實不客氣地按在了堆滿文件的桌子上:「路調查官——假如能被你從手裡搶走東西,我也不用當什麼金牌獵人啦。」
該死!長著一副柔和俊美,深情款款的模樣,力氣身手卻是同盟裡最頂尖的獵人之一,自己這樣的文職人員,在他們手裡,怎麼也找不到一點便宜的啊!
「滾開……你這個獵人中的敗類!」
「只有你們緝私科的人,才會把我們這些辛辛苦苦流血完成任務的獵人當成敵人,恨不得我們都成了敗類才開心吧?」
微笑著扳過他的臉,尹東強迫著他看向自己。
「你自作自受,沒有違反規定的話,我們也不能冤枉你!」路無塵強行鎮定心神,拚命躲開對面那雙狹長的桃花眼,不能看不能看,會死無葬身之地!閉上眼!
「不要不敢承認哦,明明有很多同伴被你冤枉進了牢獄。」
尹東嘖嘖歎息,「上次因為你揪著我敬重的仇師兄死死不放,我記得已經給你一個教訓。這次居然犯到我頭上,真是……」
惡意地撫摸著他光滑的臉龐,尹東啃上了他的耳垂,不輕不重地一咬:「真是膽大包天啊!」
「啊!」觸電一般驚跳起來,路無塵的臉色紅得像是煮熟的龍蝦,還沒忘記牢牢閉著眼睛,「你……你……這個個無恥的敗類!」
噗哧一聲笑出來,尹東用力按住了大力掙扎的路無塵。肆虐的手指開始四處探索游弋:「路調查官罵人的辭彙好貧乏呢,真不夠聽。」
漲紅了臉,路無塵又氣又急,閉著眼睛任憑這個無恥的傢伙子取予求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了!
「三號,你到底想怎麼樣?」強行鎮定下跳得飛快的心,他強迫自己不去感覺那些讓他如坐針氈的觸摸:「我可以向上面控告你挾私報復,羞辱同事的!」
「會嗎?」輕笑著單手把他雙手抓牢,尹東用另一隻手輕巧地解著他的襯衫鈕扣,一顆,兩顆。「上次不也羞辱過了,好像路調查官也不太希望張揚呢……」
路無塵渾身氣得發抖,心裡一陣羞憤難當:上次認真地追究了一個獵人徇私貪污公款,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把那個人送進了同盟的牢獄,有什麼不對?就因為這樣,結果就被這個自稱那人搭檔的傢伙如入無人之境地闖上家裡來,用卑鄙的致幻術迷惑住自己,讓自己完全迷失心智,被這個花花公子盡情調戲羞辱一番還甘之若飴,這……這算什麼?!
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僅此而已!他問心無愧,卻憑什麼要受到這樣的羞辱?
心裡激憤上來,他猛然睜開了眼睛,憤怒地迎向了面前的眸子:「你……」
沒有說完一個字,他癡癡地頓住了。眼前的眼眸,泛著奇異的光彩,流光波動,深如海谷。溫暖,誘惑,深沉,還帶著一點點深藏不露的邪惡,在眼前無限放大。所有的精神和注意都被吸引了進去,想要沉迷在裡面,不想逃脫,不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