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清晨,暐居仍然陷在一片清幽的安寧中,只有偶爾的鳥鳴聲劃破長空。
莫莉在納蘭暐的懷中醒過來,有些不情願地睜開眼睛,長長卷卷的眼睫毛眨了眨,然後目光定格在眼前的俊美容顏上。
納蘭暐真的很帥氣,即使看上一千一萬遍,她依然看不夠。
來到這裡已經一個月了,從最初兩人的爭執,到如今的如膠似漆,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從灰姑娘變成住進水晶宮裡的公主一般。
而納蘭暐就是那個最稱職的白馬王子,給予公主最無微不至的關懷與愛撫,讓她每天都像生活在天堂一般的幸福快樂。
今天是星期六,他們都不用早起,所以納蘭暐還在沉睡,莫莉也不想驚動他,就這樣癡癡地凝視著他俊美的臉龐。
他的眉毛很濃密,眉形有些犀利,就像一把拔出鞘的寶劍般,而鼻樑也高高挺起,形成美妙的弧度,正好映襯眉毛的犀利;薄薄的嘴唇泛著健康的紅色,接吻的滋味簡直是一種享受……
可是,當她要伸手主動抱住納蘭了時,他卻陡然從她身上起身離開。
她睜著迷離的眼睛不解地看著他。
他深深地吸一口氣。「該起床練劍了。」
莫莉的眉頭微微一皺,苦著一張小臉。「不練好不好?」
「不好。」納蘭暐起身下床,開始換衣服。
「唔……我真的沒什麼運動神經,練不好。」她垂頭喪氣地說。
「如果不勤加練習,即使是天才也不會用劍。」他淡淡地說,「起來吧,我都還沒有教煩,你怎麼可以現在就想偷懶了?」
莫莉偷偷地扮了個鬼臉,原本愉悅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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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莉討厭練劍。
這件事說來有些複雜,但最初她並不是如此厭惡寶劍的。
就像任何一個女孩子一樣,她的心中也對那種白衣飄飄、可以憑一把寶劍闖天下的劍客充滿嚮往與好感,比如莫莉最喜歡古龍大俠筆下的兩個人物,就是最擅長用劍的西門吹雪和葉孤城。
可是好感歸好感,要辛苦去練習就是另外一回事。
她十八歲生日那天,納蘭暐送給她一把寶劍作為生日禮物,並且說要教她習劍。她一開始覺得好玩,便一口答應下來,可是慢慢的她才發現納蘭暐將這件事當真,而且是非常非常地認真。
每天天還未亮,他就會把莫莉從柔軟舒適的被窩裡揪出來,拉著她到花園去進行鍛煉。先是熱身,跑圈壓腿晃脖子,然後再大幅度地舒展全身的筋骨,對於莫莉這種從小就缺乏鍛煉、不喜歡運動的人來說,拉筋的疼痛絕非普通人可以想像。
每次納蘭暐要求她壓腿時,她幾乎都練到雙腿發軟發顫,腿怎麼也壓不直,而且還會痛得像要折斷一樣。
習武本是個需要循序漸進的過程,應該從小就打下紮實的基本功,全身的脈絡都打通,才能做這些高難度的動作,否則就會痛楚難耐。
而莫莉已經十八歲,基本上發育已經完全定了型,那些硬邦邦的骨骼根本毫無柔韌性可言,被納蘭暐這麼硬生生壓迫著鍛煉,真的是只能用「苦不堪言」四個字來形容。
一開始她還因為對他的無條件迷戀而堅持忍耐著,可是時間久了,她開始害怕清晨,害怕這漫長而艱辛的一個小時。
納蘭暐本身是個非常出色的劍手,他的劍技,在對劍術一竅不通的莫莉眼中看來,也已經達到了一定的水準,即使參加比賽,也應該能夠拿到第一名吧。
莫莉喜歡看他耍劍,卻不喜歡自己練劍。
個人愛好本來就是天性的一部分,是無法勉強的。所以一個月的時間下來,莫莉的劍術不僅沒有提升,反而讓她對寶劍產生了莫名的反感與仇恨。
她討厭練劍。
她是個文靜的女孩,除了唸書、打工之外,她大部分的時間就花在聽音樂、看書、發呆這類不需要消耗任何卡路里的事情上。
而且要在二十一世紀的時代練劍,那就真的只能用興趣去提升技法,因為習劍根本毫無必要。
如果真要打仗,這種東西不但毫無用處,還很有可能劍沒拔出來就已經被人一槍打死了。
對於這種既沒必要,又沒有興趣的東西,莫莉怎麼可能會喜歡呢?
所以她今天依然是苦著一張小臉,渾身軟綿綿地跟在納蘭暐的身後來到花園的草坪上。
她實在很想問他,為什麼她必須學習劍術?
納蘭暐似乎也發覺了她幽怨的情緒,無奈地問:「你就這麼不喜歡嗎?」
莫莉嘟著小嘴,心情有些複雜。
人家說愛情是盲目的,凡是愛人所愛的東西,自己也會學著去愛,這就是所謂的「愛屋及烏」。納蘭暐那麼喜愛劍術,她又那麼喜愛納蘭暐,自然也應該會喜歡劍術,可是她就是提不起勁來,這是不是說明她並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樣瘋狂迷戀納蘭暐呢?
她對自己這種不付出的愛情感到生氣,氣自己為什麼這麼自私。
所以她最後咬著小嘴說:「我會學習的,一定很快就能學會。」
因為這是納蘭暐喜歡的,所以她也一定要喜歡。
他看著她眼底的憂鬱,歎了口氣,目光變得有些黯沉而冷漠,他沒有像往常那樣要求莫莉做這做那,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看了她一會兒。
「這樣吧,今天你和我比一次劍,如果你能做到我所要求的,以後你就不必練劍了。」
「耶?」莫莉的眼睛登時放亮了,「要怎麼做?」
他舉起手中早已準備好的一根筷子,「你用劍,我用筷子。如果你能削斷我手中的筷子,你以後就不必練劍了。」
那根竹筷子怎麼可能抵擋得了一把寶劍的威力?莫莉有些擔憂。
納蘭暐淡淡一笑,「不必擔心,你只要想著如何削斷筷子就成了,我會保護自己。」
莫莉咬咬牙,揮劍過去,但因為擔心寶劍的鋒芒傷了他,就又多留了幾分心。
可是當劍已觸到筷子的時候,納蘭暐突然如一陣風似地不見蹤影,莫莉急忙轉身,試圖跟隨風的波動,卻在瞬間手腕一軟,劍已被人輕鬆奪走。
一切都在眨眼之間,快得像一陣風。
莫莉頹然站立。
納蘭暐冷笑道:「看來我的一切心血都白費了。對於一個笨蛋來說,絕世神劍到她手裡也不過是塊爛鐵,可惜含光在你手中連塊爛鐵都比不上。」
莫莉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尖酸刻薄的話,不由得呆住。
納蘭暐的臉色鐵青,心情似乎比她還惡劣,一臉絕望地看著她。「你只不過是生了和她一樣的皮相,卻完全得不到她的精髓,我卻還拿你當個寶貝一樣,真是可笑。」
說完,納蘭暐便把寶劍扔在地上,轉身大步離去。
莫莉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裡有一種被拋棄的預感。
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莫莉的心中漸漸升起一道陰影。是的,她早該感覺到,納蘭暐雖然時時刻刻都在注視著自己,目光也一直在她的五官上停留,可是她覺得那目光並非在注視著她,反而像是透過她來看著另外一個人,一個……或許長得和她相似的人。
她到底是誰?
她才是納蘭暐真心所愛的人嗎?
她是他所說的那個已經離開他,但他依然會愛她一輩子的女人嗎?
她是否也會耍劍?她是否也很聰明?
她應該得到了納蘭暐全部的愛情吧?
這樣想著,莫莉突然感到自己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一種淒慘的心情讓她跪在草坪上,淚珠紛紛落下來。
一想到納蘭暐不管對她是好還是壞,原因都不是因為她是莫莉,而是因為她像某個女人時,她的心就像被割傷一樣,揪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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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莉思索再三之後,把耿星河邀請了出來。
在一家安靜的紅茶館中,她說出自己的心事。
耿星河靜靜地聽完,沉默幾分鐘之後才說:「暐這麼多年不結婚確實是有原因的,因為他曾經愛過一個女人,用盡了他所有的熱情。」
「是誰?」莫莉驚心動魄地問道。
「他的家庭教師。」耿星河說。
「啊?」莫莉吃驚了。
「暐的母親有躁鬱症,經常會無端毆打自己的孩子,所以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被迫與母親隔離了,之後一直是納蘭家的管家在照顧他;直到他八歲那年,他父親為他請了一位家庭教師,是個剛念大學的工讀生,很勤奮、很活潑、很熱情的一個大女孩。」
「那女孩不是比暐要大很多嗎?」
「大了十歲。」
「哦。」莫莉應了一聲,忽然想起納蘭暐也比她要大上十五歲,那麼早熟的納蘭暐愛上自己的家庭教師,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那女孩子很惹人喜歡,一向孤僻的暐也開始和人群接觸,又因為那女孩出身習武世家,雖然到了她的父執輩已經沒落,但她還是學會了出神入化的劍術。」
「啊?難道暐的劍術是她教的?」莫莉驚訝地小聲問著。
「是的。」耿星河點了點頭,「一開始那女孩只是為了讓懶得運動的暐多鍛煉身體,沒想到暐一頭栽了進去,徹底的迷戀上劍術,他的功夫到現在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
莫莉慢慢地靠在椅背上,端著咖啡杯出神。
原來納蘭暐會如此癡迷劍術是因為一個女孩子,原來他心中只有那麼一個女孩子。
「後來呢?為什麼那個女孩沒有和他在一起?他的條件那麼好。」莫莉有些苦澀地問。
「因為她早已有了心愛的人。」耿星河微笑道。
「啊?還有比暐更出色的男人嗎?」
耿星河笑了起來,莫莉這丫頭真是可愛,自己喜歡納蘭暐就把他當成了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唉,看來自己的兄弟終於迎來真正的春天了。
「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那女孩在認識暐之前就已經有了情人,再說,她只是把暐當作小弟弟看待,她甚至在暐對她表白的時候還笑著對他說——我更希望你成為我的孩子。」
「哇……太誇張了吧!」莫莉有些替納蘭暐抱不平。
「所以你可以想像當時暐所受的打擊。後來暐一直鍥而不捨地追求那女孩,希望以真誠感動她,但她也執拗得很,認定了自己所選擇的愛人,對他死心塌地,不管暐如何誘惑她,就是從來不正眼看他一眼。」
「好有個性的女人哦!」莫莉有些歎服地道。
「所以暐才更迷戀她。」他歎口氣,「人就是這樣,越是追求不到的就越看得重要。只要自己一天得不到,那就是這世界最珍貴的寶貝。而真正得到了,或許幾天後就棄若敝屣了。」
「然後呢?現在她在哪裡?」
「死了。」
「啊?」莫莉手中的杯子一歪,倒落在桌子上,半杯咖啡流了出來,有些還滴落在她的褲子上。
服務生見狀急忙過來清理,一陣兵荒馬亂的。
等把一切都收拾好後,莫莉才說:「她不是還很年輕嗎?現在也只不過才四十三歲。」
「是難產死的。」他繼續歎氣,「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她喜歡的男人是個危險人物吧。女孩的家人極力反對,她就私自跟那男人走了,後來懷孕了,生活卻很困苦,在生產時流血過多,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而死亡。那男人為了保護她也死了。」
莫莉聽得目瞪口呆,「怎麼會這樣?」
「很像電影情節吧?」耿星河暍了一口咖啡,臉上的表情有些淒愴。「我見過那女人和她的男人,很出色的一對男女,可惜了。」
莫莉低下頭,雙手掩著自己的臉,眼前不知怎地就浮現出一對笑傲塵世的男女淒然死去的場景,眼眶一陣發熱,幾乎要流下淚來。
「暐一直忘不了那女人。」
「那女人和我長得像嗎?」她最後小聲問。
「為什麼這麼想?」
「我覺得他在透過我的臉,追尋另外一個人的影子。」莫莉依然哀傷著。
耿星河沉默不語。
過了許久,耿星河才問:「事實如果是這樣,你還會愛暐嗎?」
莫莉咬著失去血色的嘴唇,過了許久後說:「會。」
即使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即使她已經離開他多年,納蘭暐卻依然癡情不悔地愛著她;這樣深情的男人,世上還會有第二個嗎?
莫莉發現自己竟然不會吃那個女人的醋,反而為一直得不到愛情的納蘭暐心疼不已。
暐……
她已經瞭解他的辛苦了,以後她會努力練劍、永遠愛著他;暐,再也不要流露出寂寞孤獨的眼神了,好不好?
因為,她會像他愛那個女人一樣地愛著他,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