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張口結舌地看著被炸出一個大洞的公寓。
只是一個晚上,為什麼這棟公寓就變成這樣?
他要怎麼向學長交代?
上帝啊!
馬克思身旁的男人也是同樣驚訝,在紐約活了這麼久,可是第一次活生生地看到爆炸現場,簡直和九一一現場有得比。
男人轉頭看了—下四周,然後拍拍馬克思。「要不要去哈德遜河邊看看?」
「看什麼?」馬克思依舊一臉茫然。
「有輛直升機掉到河裡去了。」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馬克思的表情依舊呆滯。
男人捺著性子繼續說:「這洞是直升機的火箭彈射出來的,哈德遜河離這兒不遠,應該是同一架直升機。」
「那……」馬克思突然跳了起來,「那金呢?金是不是還在屋子裡面?我要進去——」
「他不在裡面。」
「你怎麼知道?」
「屋子裡沒人。」
「你是上帝啊?什麼都知道?誰知道這是不是你亂說的?」馬克思懶得理他。
男人也不生氣,拉過他帶著他去看街上一家電器行櫥窗裡的一整排電視。
「喏,看到沒?新聞快報上寫得一清二楚。」
「可是……可是這公寓怎麼辦?」
「最好的辦法就是快點離開事發現場,等你學長回來之後,把責任撇清楚就好了。」
「你真是個壞人。」
「過獎。」男人沒有生氣,反而笑得很開心,彷彿以身為「壞人」為榮。
馬克思和男人到了哈德遜河邊,只見警車與一堆媒體採訪車幾乎要掩沒河岸,這裡比公寓的狀況還慘,岸邊的倉庫幾乎全毀了,只有—棟還勉強算是完好如初,只是大門被撞破一個洞,其他的倉庫不是著火了,就是不知道被什麼武器給轟得只剩下殘骸。
更離奇的是,案發現場只有一個傷患,還有另—個身上沒穿衣服的東方男子,這兩個人在救護車一來的時候就上了車,剛好躲開媒體,沒有曝光。
男人大略打聽到這些消息後便馬上走到河邊,告訴正等得焦急不已的馬克思。
「怎麼樣?沒事嗎?金他沒事嗎?」
「應該是沒事。這兩個人只要到了醫院就好辦事,我那裡熟人很多。」
「那我們趕快去醫院!」
「等一下。」男人突然要他先別出聲。
「怎麼了?」馬克思小聲地問。
男人牽起他的手,往眾人聚集的另外一頭走去,那裡的倉庫被炸得最慘,只剩下焦黑的殘骸。兩人走到那裡觀察了一會兒,馬克思正覺得無趣,掙開男人的手退到河岸旁,突然有隻手從河裡伸了上來,緊緊抓住他的腳,嚇了他一大跳!
「哇——」他很沒出息地又跑回男人身邊。
男人很快將他拉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
那隻手的下面是一個頭髮被燒得焦黑,臉上、身上也都是黑泥難以分辨面目的女人,她十分狼狽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上岸,氣喘吁吁地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
他媽的!看到美女有難不會來幫忙一下嗎?
「喂,你為什麼不幫她?」馬克思忍不住問男人。
男人卻臉色沉重地道:「小心,這女人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她都傷成這個樣子了,還能有什麼問題?」馬克思說完就想走去拉那女人一把,卻被男人又拉了回來。
「笨蛋!這裡離事故現場不遠,她又這個樣子,絕對和這件意外脫不了關係。拜託你不要這麼笨好不好?」
「你……你罵我笨!」馬克思氣得跳腳。
這個男人為什麼老嫌他笨?他只是……做事衝動一點而已。
男人翻翻白眼,暫時不想和他爭辯。
女人爬上岸後,沒有力氣站起來,只能趴在地上不住地喘氣。
「救救她吧。」馬克思拉著他的手說。
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心裡歎口氣。
算了,誰教他無法拒絕這隻小紅貓的所有要求?況且他也是醫生,對一個人見死不救,實在有違職業道德。
他走過去,蹲下來對著那女人伸出一隻手。
女人不客氣地一把拉住他的手,抬起頭來卻大吃一驚,他不就是……
「是你!」大難不死的梅夏貝爾驚呼出聲。
男人微笑起來,知道自己又被錯認了。
「看我殺了你!」她跳起來,一個踉艙差點沒站好。
「殺我?」
「沒錯!」
梅夏貝爾用盡力氣想揮出最後一拳,卻只聽見砰的一聲,她眼前一黑。
她拳頭還沒揮出去,臉上就先被人不客氣的賞了一拳,把她整個人打翻過去,像青蛙一樣趴在地上,沒了意識。
「喂!你幹嘛打她?」馬克思匆忙跑過來。
「你剛剛沒聽見嗎?她吵著想殺我。病人這麼激動,對身體不好,所以我幫了她一點忙。」
「歪理。萬一她被你這拳打死了怎麼辦?」
「應該不會。」男人用腳踢了踢沒有反應的梅夏貝爾,「從她剛剛突然蹦起來的模樣來看,應該沒有什麼骨折或脫臼的嚴重外傷,可能有些內出血,但並不是很嚴重,不然身手不會這麼敏捷。總之,她死不了,你放心。倒是你要不要帶她去醫院?」
馬克思想了一下,「你覺得她很危險嗎?」
男人毫不猶豫地點頭。
如果他猜得沒錯,岸邊那一大排毀掉的倉庫,還有那輛掉到河裡的直升機,甚至是馬克思學長被炸毀的公寓,都和這個女人有關。
「最好的建議,是把她留在這裡自生自滅,讓其它人發現她。」男人這樣說。
馬克思認真的想了—會兒,難得認同男人的意見,點了點頭。
***
紐約 下城醫院
病房裡,剛剛動完手術的史坦利因為麻醉還沒有完全退去,仍昏迷著。
金宇恩在病床旁邊守著,他身上穿著醫院裡的病人服,因為他根本無暇回家去換衣服,又不能光著身子在醫院裡亂走,只好先向護士借了套病人服穿著。
因為他的要求,醫院將史坦利安排在最隱密的角落,不讓媒體來打擾。
期間有幾位警探過來,想要打探一下消息,但史坦利沒醒來,他們也沒轍,只好先告退。
護士告訴金宇恩,開刀的時候,醫生對史坦利驚人的生命力一直嘖嘖稱奇,脾臟都已經破了,肋骨也斷了四根,差一點就插進肺裡造成氣胸,再加上背上的傷口大出血,病人能撐到手術結束,實在是奇跡。
金宇恩聽了只是苦笑,史坦利的生命力有多強,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這個男人根本就是野獸,不管受再重的傷,只要他不想死,就絕對可以熬過去。
警探們走了之後,金宇恩坐在病床前,一隻手握住史坦利的大手。
那只平常總是溫熱的大手,如今因為麻醉而使體溫下降的關係,略顯冰涼。
金宇恩更加握緊了些,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那隻手。
他想起來了,史坦利有次帶他去中央公園騎馬,還破天荒的穿了紐約騎警的制服,那個時候,自己也是這樣主動握住史坦利的手,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它。
「史坦利……」他低下頭,在史坦利唇上一吻。
他知道自己不用多說什麼,只要輕輕喚著他的名字就夠了。
床上原本安睡的男人稍微用力地吸了口氣,原本被金宇恩握著的手反握過來,將他的手完全包覆。
「史坦利?」
床上的人低沉地咕噥一聲,慢慢地張開眼睛。
避開刺眼的燈光後,他看見的,是那張令他牽掛不已的容顏。
「恩……你沒事吧?」史坦利想要坐起來,但麻藥還沒完全退去,以致他的動作有些遲緩,還是金宇恩幫他一把才慢慢坐起。
他笨手笨腳地把金宇恩拉到面前,擔心地左看右看,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受傷的痕跡。
「史坦利,我沒事。」金宇恩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真的?」
「你不覺得,你受的傷比較嚴重嗎?」
「沒事,這種小傷早L就司空見慣。」史坦利一臉不在乎。
確定金宇恩身上沒有受傷後,他試圖想要站起身離開病房。
「史坦利,你要去哪兒?」金宇恩連忙扶住他。
「回家啊,既然我沒事了,為什麼要繼續待在醫院裡?」
「可是你才剛動完手術耶!醫生說你最好能住院幾天。」
「別聽醫生胡說八道,我最討厭醫院了,繼續留在這裡,我鐵定會被那些醫生給整死。」
「可是……」
這時,病房的門突然打開,滿頭紅髮的馬克思衝了進來,一把推開史坦利,撲到金宇恩身上。
「金!你沒事吧?」
史坦利被這一推,疼得齜牙咧嘴,想抬起手臂揍人,卻發現他的手因為脫臼,很沒用的暫時沒力了。
「馬克思!你給我安分一點,少趁我受傷的時候來佔便宜!」
馬克思回頭瞪他一眼,「你這個笨蛋!居然讓金受了這麼大的驚嚇,你叫我怎麼放心把他交給你?」
「你以為你是誰啊?怎麼說起話來反而像我老子?別忘了你才是我兒子好不好?」
「我才不承認自己有你這樣沒出息的老子!」
「你們不要吵了!」
一大一小兩隻老虎馬上住嘴,有些驚愕地看著出聲的男人。
金宇恩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以前每次他們吵架,他都只是在旁邊靜觀,很少插手;真的吵到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只要走過來拉住史坦利的手臂,就可以輕易化解紛爭。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吵這種無聊的架?」金宇恩皺起眉看著這對父子。
馬克思低下頭不敢說話;史坦利也一副沒趣的模樣,乖乖住嘴。
「金,你生氣了?」過了一會兒,馬克思小心翼翼地問。
金宇恩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麼了,見到這兩個人吵架心裡就莫名—陣煩躁,他記得以前自己……應該不會這樣的。
史坦利對馬克思使了個眼神,要他快點滾;馬克思雖然不甘心,但他又怕繼續惹金宇恩生氣,只好嘟著嘴、氣呼呼地離開病房。
等到病房裡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史坦利從後頭抱住金宇恩,發現他整個人都在顫抖著。
他歎了一口氣,將他抱得更緊。「嗯,對不起。」
「幹嘛說對不起?」金宇恩的聲音有些悶。
「我不該讓你那麼擔心的。」
他抱著金宇恩坐同床上,一隻手抱著他的腰,另外一隻手心疼地撫著他的臉龐,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流過。
「不要哭。」他的心都要碎了。
「我沒有哭。」話雖這樣講,但語氣裡卻早已哽咽。
等到一切都平靜下來之後,他才開始感覺到害怕。
萬一史坦利沒有熬過手術怎麼辦?
或是萬一他死在梅夏貝爾手上怎麼辦?
之前一直積壓著的焦慮直到這一刻再也藏不住,就這樣爆發出來,在史坦利面前,他再次情緒失去了控制,只能任由它宣洩。
史坦利不停吻著他的臉頰,在他耳邊低語,喃喃地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安慰話語。
他知道金宇恩的情緒終於崩潰了,也知道他會這樣失態都是為了自己,這讓他更加心疼,因而展現出難得的溫柔與耐心,將懷裡的男人當成小貓一樣哄著。
「恩……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我答應你以後不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了好不好?」他把臉埋在金宇恩的頸窩處,溫柔地咬著那兒細嫩的肌膚。
肌膚上傳來微微的刺痛感,伴隨著男人總是熾熱的體溫與氣息,金宇恩終於從崩潰的情緒中慢慢振作起來,他知道他是真的沒事,再多的危險也已經過去了。
情緒得到發洩之後,金宇恩總算漸漸冷靜下來,他轉過頭瞪了抱著自己的史坦利一眼,濕潤的眼眸裡雖然是氣憤,但也有無奈與心疼。
「你是不是還偷偷瞞著我採購軍火?」他突然一針見血地問出這個問題。
「呃……」史坦利馬上語塞。
「不然你哪來的直升機?」
「呃……我向朋友借來的。」
「史坦利,我最討厭人家說謊,尤其是你。」
「那是……」
「以後不要再買那些危險的東西了。」
「那是中國最新開發的靜音直升機耶!要不是有那架寶貝,我根本無法把你平安救出來好嗎?」
「史坦利。」
沒有回答。
「你如果再瞞著我做這種事情,我再也不會理你。」
仍然是靜默。
「聽見了嗎?」
回答他的,是男人明顯想逃避問題的狂吻。
「你……你住手……這裡是醫院……」
上帝!這個男人才剛剛動完手術耶!為什麼他的精力這麼旺盛?
早知道就請醫生多給他上一些麻藥,讓他昏睡個三天三夜。
「你住手!」
「我說過我會活著回來,把該辦的事情辦完的。」史坦利的吻更加狂野,一隻手輕而易舉地就伸入穿脫非常方便的病人服裡。「我們在倉庫裡做的事情只做了一半……你沒忘記吧……」
「你……拜託你要做也別在這裡,同家再做!」
「不行,我忍不住了……」
病房外,一直站著當門神的馬克思被一個男人擁人懷裡。
「還捨不得?」穿著白袍的男人吻了吻那一頭火紅的頭髮。
馬克思沒有回答他,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覺得自己很卑鄙,利用了別人對自己的感情,還對舊愛依依不捨;這樣對身後的男人很不公平吧?
「要不要去看看那個女人?」穿白袍的男人又問。
「那個女人?」馬克思想了一會兒,隨即恍然大悟。「她也被送到這兒來了?」
男人點點頭。
「為什麼我要去看她?」
「她可是把你父親傷成那個樣子的元兇喔。」
「是嗎?那我可真要好好謝謝她。」馬克思故意說著反話,心裡卻對那個女人傷了史坦利的事情耿耿於懷。
再怎麼說,畢竟也是生活在一起好幾年的「父親」,雖然總是打打鬧鬧,但在大事上,史坦利還是挺照顧他的。
「而且……」男人低下頭,在馬克思耳邊低語:「那個女人好像很怕我。」
馬克思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還不是因為被你這張臉給騙了。」
想當初他也是被這張臉給騙了,所以才會有今天。
「走吧,別打擾人家了。」男人拉過他的手,往走廊的另外一頭走去。
馬克思回頭望了幾眼,最後終於放棄,不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