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坦利簡直恨不得扯破自己身上的西裝。
他媽的,幹嘛當保鏢還要穿西裝?
這西裝設計得那麼合身,不像他以前穿慣的背心與牛仔褲,而且他還得被迫穿上皮鞋。有沒有搞錯?穿皮鞋怎麼可能比穿靴子來得方便?要踢人也少了一大半的力道。
但是這是金宇恩的要求,為了待在他身邊,史坦利史無前例地答應換上這身討厭的西裝。
因為金宇恩告訴他,如果他不穿得像樣點,他那副野蠻人的樣子,一定一下子就被人識破。
所以史坦利還被抓去剪頭髮,剃乾淨下巴的鬍渣,他發誓這輩子他的臉從來沒這麼「乾淨」過,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幾乎都要認不出來了。
當「整修」完畢的史坦利出現在辦公室時,金宇恩也不得不感歎人果然是要衣裝的,只見之前那個粗魯的野人,搖身一變成為一個風度翩翩的紳士,整齊的頭髮、乾淨的下巴與臉頰、合身的西裝將他全身粗獷的肌肉掩飾起來,並修飾他的身材,讓他整個人多了一些斯文的氣質。
金宇恩對這樣的「改造」成果很滿意,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個微笑。
史坦利本來想吼他有什麼好笑的?但見到那張難得露出笑顏的臉龐,他雖然張開了嘴,最後還是乖乖閉上。
算了,如果這身小丑裝能讓這個男人對自己露出笑容,那也算值得了。
「你穿西裝還挺好看的。」
「謝謝。」史坦利悶悶地回了一句。
「我一定要每天穿這種礙手礙腳的表服嗎?」他不滿地扯了扯領帶。
他簡直快窒息了。
「如果你想留在我身邊,那麼……是的。」金宇恩再次露出微笑,略顯豐滿的雙唇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在燈光下閃著健康的光澤。他一向清明的眼眸也彎成了新月的樣子,看來就像一隻充滿自信的藍貓一樣。
史坦利吞了吞口水,走上前,兩隻手撐在桌緣上,貪婪地看著金宇恩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他媽的,他想他真的被這個男人深深吸引住了。
「你不需要表現得這麼露骨吧?」金宇恩到現在還不敢確定,把這只危險的色老虎留在身邊,到底是好是壞?
「我又不是故意的。」史坦利的喉嚨動了動,「誰教你那麼吸引我。」史坦利說得好像一切的罪過都在金宇恩身上,他只不過是個受害人而已。
「我沒有要你留下來。」金宇恩從容地說。
「不要像唱片跳針一樣,一直重複這樣的對話好不好?」史坦利哼了一聲。
從他說出要待在金宇恩身旁保護他的安全開始,這樣的對話就不斷出現,聽得他耳朵都長蘭了。
「你很難讓人相信。」金宇恩故意虧他,「放著白花花的鈔票不賺,背棄原來的主子,跑來當敵人的保鏢,我該說你是太笨,還是太聰明,懂得隨時換更好的主人?」
史坦利被他這番話刺得有些不悅,他雖然是個大老粗,但不表示他是白癡,這麼諷刺的話,他怎麼會聽不懂?
「第一,我沒有主子。」史坦利鄭重澄清,「反正那個人也只付了一半的錢,我不用幫他完成剩下的事情。第二,我承認我不聰明,但我也沒那麼笨,不要每次講話都夾槍帶棍的,這樣會讓我很想好好、教訓、你!」他特地加重了「教訓」兩個字的語氣,強調他所謂的教訓可不是普通的教訓。
金宇恩看了他一眼,果然收斂了一些。
在老虎的嘴上拔須也有一定的限度,適可而止就好。
史坦利雖然臨陣倒戈,跑來當自己的保鏢,但他的職業道德還是在的,至少他就不肯說出到底是誰僱用他來殺金宇恩滅口。
但金宇恩知道,會看他不順眼,又知道他平常生活作息,甚至是飯店房間號碼的人,八九不離十是自己人。
他突然冷笑一聲。自己人?
那些人恐怕只把他當成敵人,想要盡快剷除,從來沒有把他當成自己人吧?
商場就是這樣,只要有利益衝突,朋友馬上就會變成敵人;而只要能得到利益,即使是敵人,也能暫時拋棄前嫌,成為朋友——他和史坦利不就是這樣的關係?
他們兩個各取所需,他需要有人保護,史坦利則要他。
雖然金宇恩還是想不透,好好一個大男人,幹嘛口口聲聲一直說「要他」?好像把他當成了女人一樣。
金宇恩抬起頭,看見史坦利正不耐煩地對著辦公室裡的鏡子整理領帶,一副快要被領帶勒死的樣子。
他突然懷疑這個野蠻人真的能保護自己嗎?
* * * *
史坦利快累死了,他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以前扛著衝鋒鎗跑上幾十公里,他也不曾這麼累過。
他不知道那些枯燥到極點的會議能開這麼久,他從早上開始就跟在金宇恩身後,參加一個又一個的會議,什麼董事會議、股東大會、財務報告、業務發展會議……這些會議無聊到讓他想打瞌睡,可是他又不能睡著,萬一有人在這時候想要襲擊金宇恩怎麼辦?
會議完了,接下來還要視察各個部門,接著是聽取海外分公司的報告,即使到了晚上,金宇恩也不得休息,他得參加一個又一個的宴會,撐著一張完美的笑臉應酬,看似閒談,卻默契十足地達成一項又一項的協議。
一個星期過去,史坦利簡直快瘋了。
為什麼金宇恩能過著這種無趣又枯燥的生活,而且完全不會累?
好幾次他都想在會議室裡大喊大叫,紓解一下悶氣,或是在晚上的宴會裡痛快喝醉,然後抱幾個女人去床上好好滾一夜;但是他不行,因為只要他一分神,金宇恩就隨時可能有危險。
史坦利不是笨蛋,跟在金宇恩身邊沒多久,他就注意到許多看似關心,其實隱隱帶著敵意,甚至是恨意的目光。
集團裡的開國元老根本就不服這個年輕的代理總裁,只是在醫院裡的老總裁還沒斷氣,礙於面子與裡子,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而已。
雖然有人想來暗的,但不幸的,那人僱用了史坦利,結果反而為自己的敵人送上一個強壯的保鏢。
身為一個外國人,史坦利的出現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當別人問起他的來歷時,金宇恩總是淡淡地說史坦利是自己請來的保鏢,至於史坦利真實的身份,他從來不多提,久了也就沒人敢問。
這天晚上,當金宇恩終於參加完最後一個宴會,他呼出一口氣,臉上露出疲憊的神態。
史坦利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故意揉亂他的頭髮,「真不曉得你是怎麼撐的,在裡面一點倦意都沒有,一直笑得那麼從容,現在卻累成這個樣子 」
他的大手又揉了揉金宇恩的頭髮,刻意把他梳得整齊的頭髮揉得凌亂,意外地讓金宇恩平日看越來精明的臉龐變得有些可愛。
金宇恩不客氣地拍掉他的大手,卻也懶得再說些什麼。
他真的累了,沒力氣去理史坦利。
況且,看自己累成這樣,史坦利應該也不會對自己做出什麼越矩的行為吧?
就他這幾日的觀察來看,史坦利的確是滿喜歡自己的……
雖然發現一個男人喜歡自己是一件有點詭異的事情,但至少他可以確定,史坦利不會傷害他。
史坦利聳聳肩,對他這樣的拒絕已經習以為常,說真的,看他每天忙成這個樣子,自己晚上都不太好意思去騷擾他,有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就跑去沖沖冷水澡,然後在心裡罵自己一千次一萬次——他媽的!他是發了什麼瘋?從什麼時候開始懂得要去體諒別人了?
服務生將金宇恩的車子開過來,平常都會有司機替金宇恩開車,但是今天晚上司機請假,所以史坦利得充當一晚的司機。
只是金宇恩似乎不太信任史坦利的開車技術,服務生一把車子開來,他就自己接過鑰匙,打開車門準備坐上去。
「等一下!」史坦利突然大喊一聲。
金宇恩還沒來得及回過神,身子就被史坦利巨大的身軀抱住,然後整個人往地下一倒,和史坦利一起滾落在地上。
「你發什麼神經?」已經疲累至極的他,氣得不顧平常維持的良好風度,對著史坦利怒罵起來。
「那車有問題!」
「我看你才有問題!」
「我不騙你,那車真的有問題!」
「你放開——」
轟的一聲,一道讓人睜不開眼的火花從車內爆開!
金宇恩本能地身子一縮,隨即感覺到史坦利抱緊了他,用他強壯的身子護住自己的身體。
接著又是幾聲巨響,等到四周漸漸平靜下來之後,金宇恩才慢慢從史坦利的手臂裡探出頭來。
這一看,他整個人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雙眼也充滿了驚恐。
他的車子爆炸了。
車子被炸得只剩下殘骸,難聞的汽油味散佈在空氣中,熊熊的火光貪婪地吞噬所有它能接觸到的東西,形成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
* * * *
原本還留在宴會裡的人群,紛紛跑了出來,有人尖叫,有人議論紛紛,也有人打電話報警。
史坦利這時站了起來,他拉起金宇恩,發現他居然沒有腿軟,只是臉色蒼白了一些,心裡更加欽佩這個男人。
不是每個親眼見到這種場面的人都能保持鎮靜。
「我們先走吧!留在這裡只會引人注意。」史坦利微微側過身,刻意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擋住金宇恩。
金宇恩點點頭,沉默地跟著史坦利走了。
他告訴自己不要回頭看,但心裡的恐懼卻還是讓他心慌意亂。
他知道集團裡的元老還有那些將金氏集團視為眼中釘的人,一定會看他不順眼,他也預期到有人會暗殺自己,但真正遇到事情發生的時候,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畢竟他還年輕,所有外表上的老練與從容,也不過都是裝出來的。
「走這裡。」史坦利突然壓低聲音,拉著他的手轉往另一個方向。
金宇恩並沒有掙開自己的手。
他覺得史坦利的手又大又溫暖,皮膚有些租糙,還能摸到一些繭;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很冰冷,甚至還有些微濕。
他是嚇得冒冷汗了嗎?
他咬咬唇。真丟臉,自己居然被嚇成這個樣子,幸好只有這個男人看見。
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些感謝史坦利剛剛把自己帶離現場,不然要是讓那些人見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一定會被人看扁,認為他不過是個膽小怕事的毛頭小於而已。
他沒有問史坦利為什麼要換方向走,直到不久後他聽到警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才醒悟過來——史坦利是要避開那些警察。
* * * *
兩個人又走了一段路,金宇恩突然問:「你怎麼知道車子有問題?」
史坦利回頭對他一笑,「那服務生把車子開來之後,馬上逃得遠遠的,一看就知道車子有問題,八成是怕等一下車子爆炸會波及到他。」
「你……常遇見這種事情?」
「還好。」史坦利聳聳肩,「只是一種察覺危險的本能吧!」
果然是靠本能生存的野獸。
金宇恩低下頭,這才發現史坦利一直牽著他的手,兩個大男人在晚上牽著手在街上走路,怎麼看怎麼彆扭。
他試著抽回自己的手,但史坦利卻不願放開他,甚至還回頭威脅他一句。「你敢放手試試看!到時候你腳軟坐在地上走不動,我可不要背你。」
「我沒有腳軟。」
「那是因為我牽著你。」
「我……」金宇恩想要說些什麼反駁,但最後還是沒有說。
他知道這時候不該意氣用事,史坦利說得對,如果不是他剛剛一直握著自己的手,又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他可能真的早就腳軟,再也走不動了。
史坦利見他突然安靜下來,好奇地回過頭。「我還以為你會甩開我的手呢!」
過了一會兒,金宇恩才慢慢地回答:「不,你說的沒錯。」他知道在這種時候愛面子是沒有意義的。
史坦利聽他這麼說,忽然呵呵笑了起來,低沉的嗓音聽起來竟十分性感。
「你可以盡量取笑我沒關係。」金宇恩也不想反駁。
「不,我不是在笑你。」史坦利止住笑,大手更加握緊了他還是有些冰涼的手。「沒想到這種時候,你會意外地誠實,我真是對你越來越有興趣了。」他執起金宇恩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這是他這輩子做過最紳士的舉動,只是他沒想到,他居然是對一個男人做這種「紳士舉動」。
金宇恩不懂他的意思,他抬起眼看著史坦利,只見他暗藍色的眼眸在黑夜裡閃著一道奇異的光芒。
「我會保護你的。」他說。
就在這一刻,金宇恩確實地感覺到心口暖了一下。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他說過。
即使與他互動比較親密的裴宇,也沒有這樣對他說過。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男人要這樣說?
像是看出金宇恩眼裡的疑惑,史坦利笑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在金宇恩的指尖上咬了幾下。
他咬得輕輕的,不會痛,也不會癢,只是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指尖一下子流竄到整個身體。
「因為我要你,我要你成為我的人,所以我會保護你。」說完不等金宇恩反應過來,他就狂野地吻住他。
金宇恩瞪大了眼,腦袋裡還來不及消化史坦利剛剛那番話的意思,瞬間嘴就失去了說話的空間,他本能地掙扎了一下,卻換來更緊的擁抱;史坦利強壯的鐵臂箝制住他的身體,他氣得想罵史坦利怎麼可以趁人之危,但唇才一張開,史坦利早就等候多時的舌便放肆地闖進來,他感覺自己的舌也被捲了過去,那種過度的親密感讓他頭暈目眩起來。
這個混蛋,居然敢在大街上吻他!
難道史坦利一點都不體諒他剛剛才驚嚇過度嗎?
氣憤讓金宇恩的身體漸漸恢復力氣,他開始對史坦利拳打腳踢,剛剛的恐懼也很快地被氣惱取代,他現在只想馬上離開這個男人的身邊。
等到史坦利吻夠了,他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金宇恩被吻得紅腫的雙唇。
他看著氣喘吁吁的金宇恩,露出計謀得逞的笑容。「怎麼樣?身體有力氣了吧?我的吻可是能帶來很多勇氣的喔!」
「勇氣你個頭!」身體終於得到自由的金宇恩馬上不客氣地一拳揮過去。
史坦利沒避也沒躲,就讓那一拳落在自己的臉頰上,反正他早看出來金宇恩不是真的想痛揍自己。
「你幹嘛不躲?」金宇恩瞪他一眼。
「我為什麼要躲?你沒聽過,打是情,罵是愛嗎?」他嘻皮笑臉,一點也不在乎。「你肯這麼在乎我,我高興都還來不及呢!」
金宇恩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這個男人不是臉皮厚,就是智商有問題。
不過,他倒是發現,自己被史坦利這一鬧之後,原本緊張恐懼的心情的確減輕了不少,心裡也不再感覺像是有塊重石壓在那兒了。
史坦利是故意這樣做的嗎?還是剛好湊巧而已?
根據史坦利平常的表現,金宇恩寧願相信是後者,因為他知道史坦利的心思不會這麼細密,這個男人一定只是單純的好色與無聊而已。
「對了,今天晚上就住在我那兒吧!」史坦利向金宇恩提議。
「為什麼?」金宇恩狐疑地看著他。
「那些人殺你不成,八成會到你住的飯店去堵你,現在回去只是自投羅網而已,不如先在我那邊睡一晚,明天你到公司之後,再叫人替你找個安全的地方住。」
金宇恩很想說史坦利的分析很有道理,他現在的確不應該再回到飯店,可是……和這隻野獸共度一個晚上,又有多安全?
「我可以去找另外一家飯店過夜。」
「不管你到哪裡,他們都會找到你的。」
金宇恩瞄了一跟急著想要說服自己與他過夜的男人,淡淡地說:「我可以用假名。」
「反正你就是不信任我。」史坦利有些不悅。
「你覺得我可以信任你嗎?」他反問,「你保證,只要我不願意,你真的不會碰我?」
「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
「但是……」金宇恩知道他一定還有附加條件。
「我可以吻你。」說完,史坦利還很做作地向金宇恩拋了一個飛吻。
金宇恩全身起了一陣冷顫,雞皮疙瘩開始紛紛冒出來。
看到一個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大男人拋飛吻,真的是滿恐怖的。
「喂!別告訴我,我連這點『福利』都不能有吧?」
史坦利抗議,「我可是自告奮勇來當你的保鏢,分文未取,賞我幾個吻不為過吧?你到哪兒去找這麼划算的交易?」
金宇恩看著他,腦袋裡還在盤算著到底要不要相信這個男人。雖然他剛剛救了自己一命沒錯,但是他還不想「以身相許」——雖然這個男人一開始就擺明了想要他的身體。
「怎麼樣?」史坦利有些不耐煩了。
「我想,我還是回辦公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