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貓 第一章
    「可惡,船怎麼會突然沉了!一定有人搞鬼!」一個鬢髮斑白的男人氣憤地摔下手中的電話,然後沉痛地坐倒在椅子上。

    男人將臉埋在自己的雙手中,手指煩躁地緊抓著自己的頭髮。

    可惡!怎麼會這樣?

    總裁因為沒有來得及動內臟移植手術,現在病況危急,隨時可能會撒手離去,到時候金氏集團一定會大亂,敵手也會乘機滲入,如果有心人在這個節骨眼上推波助瀾一下  他簡直不敢想像。

    而且,現在集團內的幾個老臣已經蠢蠢欲動,似乎等不及老總裁歸西,就已經想要奪權了。

    該死!他煩躁地又捶了一下桌面。現在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暫時穩定人心?

    男人想了又想,最後好像想到了什麼  只見他抬起臉,雖然眼神仍有著不確定的光芒,卻有著孤注一擲的堅持。

    反正現在只要穩住那些老臣,先把集團內部安撫下來,等過一陣子總裁找到新的內臟移植,手術成功之後出院,自然就不會再需要那個人了……

    主意打定,他當機立斷,馬上拿起電話援一個號碼,「去休士頓,把那個人帶來。」

    電話那頭猶豫了一會兒,「您是說小少爺?」

    男子的眉頭皺了一下,沒有否認。「盡快把他帶來就是了。」

    「可是總經理——」

    「你不要多問,把他帶來就是了!」

    「是,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男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雖然那個人的存在,一直沒有被正式承認,但他還是和總裁有著不容置疑的血緣關係,在這個時候應該能起一點作用。

    況且,他的佈局還沒完成,他目前暫時還需要一個人撐一下場面,好讓自己的佈局能更完整。

    *    *    *    *

    休士頓大學裡,學生們來來往往,其中許多都是企業界的第二代、第三代,他們從小就在美國長大,接受美式教育,等到他們完成學業後便會回到家族企業裡繼承家業,如此一代傳一代,即使有人不願意,礙於家族的強大壓力,也不得不低頭。

    對金宇恩而言,也是這樣。

    因為他是金氏企業總裁最後的秘密。

    金氏企業起源自韓國,早期以電子產業進軍美國,之後又陸續拓展其他事業,諸如汽車、建築、娛樂、製造業等等,並且在擴展事業版圖的同時,也與政治界、黑道維持了良好的關係。

    金氏企業於是成為多元化發展的大集團,在國際經貿界中享有盛名,每年他們贈送當權者的大筆獻金,也讓金氏集團的地位越來越穩固。

    然而這一切輝煌的表相,都在金氏的總裁住院後開始動搖。

    一手創立金氏的總裁金喜良是一個多疑的人,他甚至連自己的獨子都不信任,遲遲不願將權力交到自己的孩子金勇憲手上。

    金勇憲從小就被當作接班人培養,連娶妻生子都照父親的意思,卻遲遲未接收父親掌握的太權,在不甘心與被人慫恿的情況下,他與敵人串通,試著整倒金喜良。

    金喜良發現之後,竟狠下心來派人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連他的兒媳也不放過,只因為他不能原諒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兒子居然背叛他!

    但是金喜良那時候卻沒有發現,兒子在韓國念中學的時候,曾有一位青梅竹馬,雖然兒子後來結婚了,但和那個女人仍偷偷保持聯繫,兩人甚至生下了一個孩子。

    那是一個男孩子,說起來也算是金喜良的孫子。

    當金喜良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已經是六十好幾的老人,年輕時的狂妄與霸氣已經消去了大半,曾經縱橫商場的他,如今只不過是一個孤單的老人。

    雖然他從不對人提起自己親手殺了獨生子的懊悔,但從他沒有對孫子動手這點來看,就足以證明他其實還是相當在意自己的血脈。

    金勇憲的私生子叫作金宇恩。

    雖然他是個私生子,但是母親卻相當疼愛他,對於他從未見過面的父親,母親也從來沒有抱怨。

    後來,在他八歲那一年,母親因病去世。

    當時的他無依無靠,外公也不是很喜歡他,打算把他送進孤兒院,因為外公認為他的存在是一種恥辱,而他與母親酷似的容顏也讓外公對他又愛又恨,索性送走,眼不見為淨。

    外婆雖然心疼,但在韓國的傳統觀念裡,女人是沒有權力去干涉一家之主的決定。

    就在那個時候,金喜良派人把金宇恩接走,同時也給金宇恩的外公、外婆一大筆豐厚的封口費。

    於是金宇恩從此重蹈他父親的覆轍,在金喜良的一手調教下成長,他學習管理、金融、人際關係,小小年紀就得穿著西裝和大人一起出席宴會,觀察那些大人們言談之間的鉤心鬥角。

    他不喜歡這些東西,但是他沒得選擇。

    他的性情一如他溫和爾雅的外表,冷靜又不多話,深思熟慮,絕不會輕率做決定。

    雖然有時候他也會迷惘,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就這樣被安排著坐上金氏集團總裁的位置嗎?

    他這麼年輕,有這個能力統御這麼大的集團嗎?

    他沒有找到答案,但是他想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當金宇恩見到裴宇的時候,他就知道時候到了,雖然比他預想的快了很多……

    *    *    *    *

    「小少爺,我是來接你回金氏的。」

    金宇恩微微睜大了眼,戴著金邊眼鏡的臉龐很快又恢復冷靜。

    「發生什麼事情了?」

    裴宇猶豫了一下,最後終於吐實,「老爺恐怕撐不久了。」

    「他的病情這麼嚴重?」金宇恩知道爺爺住院的消息,卻不知道有這麼嚴重。

    「嗯,手術方面出了一些問題,所以現在情況有些緊急。」

    「那現在找我回去,是要我當個幌子,讓底下那些人不要輕舉妄動,是不是?」說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已經可以想見自己到了金氏集團後,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

    他還在休士頓大學攻讀企管與財經的雙碩士學位,如今學位還沒有拿到就回到金氏坐鎮,相信有很多人會不服他這個小毛頭,只是比起群龍無首的尷尬情況,有個小毛頭坐鎮,總比底下人起內哄好肥?

    裴宇沒有說話,只是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我可以上完這堂課再走嗎?」他為了這份歐元市場的報告,已經做了一個多月的準備,實在不想就這樣放棄。

    但裴宇只是搖搖頭,「沒有時間了。」

    金宇恩的眼眸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正常。

    是啊,他有什麼權利這樣要求,他不過是金氏的一顆棋子罷了,他的一切都是屬於金氏的,他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也不能讓自己的任性壞了大局。

    他是個無法選擇自己人生的男人。

    也許,就像他的父親一樣吧?

    *    *    *    *

    英國倫敦 Scarlet Rage酒吧

    這是一個內行人才會知道的地方,裡頭沒有美女,倒是俊男不少,連酒吧調酒師都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如希臘神祇般的俊美臉龐如同一件藝術品。

    但吧檯前一個高大的身影卻對這俊美的酒保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對處在這樣的環境感到不自在。

    「媽的,沒事幹嘛約在這種娘娘腔的地方……」看見酒保對自己投來曖昧的一眼,高大的男人忍不住全身發寒。

    夠了!你這死娘娘腔,再敢看我一眼,我就當場轟了這間酒吧!

    就在高大的男人喝下第三杯威士忌的時候,他等的人終於到了。

    「嗨,史坦利。」一道熱情有勁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史坦利轉過頭,粗獷俊帥的臉上寫滿不爽。「王八蛋!約在這種怪裡怪氣的地方做什麼,我一進來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哎喲!沒想到我們的史坦利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啊?」一個黑人露出潔白的牙齒,噗嘿地笑著。

    「你很久沒被人打過了是不是?」史坦利直接送他胸膛一拳,他雖然沒使什麼力氣,但那黑人已經痛得咳嗽不已。

    「咳……咳咳……我只是開玩笑而已……真的打那麼重……這種地方才能掩人耳目嘛……」黑人不滿地抱怨。

    「好了!有什麼廢話就快說,我要快點離開這裡。」史坦利又左右張望了一下,實在很不喜歡這麼「GAY」的氣氛。

    「好啦好啦!我就直說了。蘇格蘭那件事……」

    曼人的聲音突然壓低,「對方很滿意。」

    史坦利從鼻孔哼了一聲,「這只是彫蟲小技而已。」

    長年做傭兵的他,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只是弄沉一艘商船,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酬勞已經匯進了你在瑞士銀行的帳戶。」

    「知道了。」講完這三個字史坦利就起身想要走人。

    「喂喂喂,你去哪兒?」

    「沒別的事情了吧?」他回頭問,然後趕緊趁酒保還沒過來的時候,把鈔票放在吧檯上。

    那個酒保已經趁剛剛端酒給他的時候,在他的手臂上故意摸了好幾把,要不是怕引人注意,他早就當場把酒保給揍個半死。

    「酬勞只有一半。」

    「什麼?」史坦利雙眼一瞪,平常看起來就已經有些兇惡的臉現在變得更恐怖。「搞什麼鬼,為什麼只有一半?該做的不足都做完了?」他揪起黑人的衣服領子低聲斥問。

    「咳咳……史坦利,你放開我啦!你不要每次話都只聽一半就變得這麼激動,咳咳……」

    「快說!」

    「對方還有一個要求。」

    「他媽的,哪來這麼多要求?老子不幹了!」

    「不干就只能拿到一半酬勞喔!」

    史坦利像隻猛獸一樣緊緊咬著牙關,像是在拚命忍耐想把眼前的黑人給咬爛的衝動。

    最後,他終於鬆開手,滿臉不情願地問:「他還要幹嘛?」

    「有個人需要你去解決一下。」

    「媽的,我是傭兵,又不是殺手,要殺人他自己不會去殺啊?」史坦利兇惡地說著,一面還得辛苦地壓低音量。

    「對方知道你厲害,手腳又利落,所以才這麼信任你。」黑人趕緊陪笑。

    史坦利沒作聲,過了一會兒才問:「誰?」

    「他現在人在舊金山,是個韓國人。」

    「哼,付錢給我的不也是韓國人?」史坦利冷笑。

    真好笑,還說什麼民族大愛,自己的同胞還不是一樣互相殘殺,只不過為了爭奪那一點權位與名利。

    「總之,這是他的資料。」黑人遞給史坦利一包資料袋,「越快越好,事成之後,酬勞馬上就會付清。」

    「知道了,還有沒有別的廢話要交代?」史坦利不客氣地拿過資料袋。

    「沒了。」黑人聳聳肩。

    史坦利起身走出去,快到門口的時候,黑人又叫住他。

    「嘿!史坦利,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史坦利回過頭,露出一個充滿野性的微笑,然後對著黑人比出一根中指。

    「嗯,我想他還不太討厭這個地方。」黑人再次聳聳肩。

    要是真的討獲的話,大概早就扛著火箭筒把這裡給炸了吧?

    「喬治,他是你朋友?」酒保這時靠過來,遞給黑人一杯馬丁尼。

    「朋友?」黑人揚起一邊眉毛,「我不會這樣形容我和他的關係。」

    頂多只是仲介人和員工的關係吧?

    「是嗎?真可惜。」酒保攤了攤手,「這裡有不少人喜歡像他那樣豪邁的男人。」

    黑人笑了起來,「相信我,你不會想要招惹這隻猛獸的。」

    *    *    *    *

    史坦利沒多作停留,回到暫時居住的地方收拾一些東西,就到機場去了。

    坐在往機場的計程車上,他才打開資料袋,裡頭滑出幾張相片,上頭的主角都是一個年輕的韓國男子,戴著金邊眼鏡,模樣斯文秀氣,穿著得體,只是臉上總是帶著憂鬱。

    史坦利突然覺得心裡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但那種感覺是什麼,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他翻了幾張相片,最後一張是那個男子坐在教室裡,但他卻沒有看向講台上的教授,而是微微歪著頭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優雅的沉思模樣,讓史坦利聯想到貓,而且還是那種高貴的俄羅斯藍貓,這種貓總是不慌不忙,看著人的對候,雙眼明亮又有自信,就像是古代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一樣。

    不知道這個男人的眼睛是什麼顏色?

    史坦利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撫摸一下相片中男人的臉龐,沒想到東方人也有長得這麼好看的。

    想到自己得殺了他,史坦利竟覺得有些可惜。

    不過既然接下了買賣,就得做得徹底,不然他錢拿不到,在這行的名譽也會受到損害,到時候接不到生意就糟了。

    但是……他又看了一眼男子望著窗外沉思的模樣,益發覺得心中那種奇異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    *    *    *

    當史坦利親眼見到金宇恩的時候,他更加確信體內那種莫名曲強烈感覺,的確是因為這個男人引起的。

    他躲在街上的角落,看著金宇恩從金氏集團大樓的大門走出來,後門還有幾個隨從,一行人坐上車後便離去。

    史坦利這時才走出來,他雙眼瞇了起來,像是野獸發現獵物時那種專注的神情,目光緊緊鎖著金宇恩剛剛離去的方向。

    就是他——相片中的男子。

    金宇恩,韓國人,今年二十六歲,是金氏集團剛剛宣佈的暫時代理總裁,同時也是金氏集團創辦人金喜良的孫子。

    金氏集團出了什麼事情,史坦利不想知道,也沒有興趣,他只知道現在自己有興趣的是叫作金宇恩的這個男人。

    史坦利的眼力極好,他剛剛見到金宇恩身旁的人正向他報告事情,金宇恩雖然沒有回話,但聽得很專心。他的神情專注又從容,一點也沒有剛接下大集團的慌張與不知所措。

    史坦利發現自己很欣賞他那種處變不驚的態度。

    但他又忍不住好奇起來,像這樣的一個男人,到底會確什麼事情能讓他平靜的表面崩潰,甚至是……

    害怕?

    他知道自己應該趁這個時候,想辦法摸進金氏集團的大樓,熟悉一下四周環境,好找機會下手。

    但心裡那股強烈的感覺卻驅使他上了那輛他喜愛的黑色重型機車,一路跟著金宇恩的車子而去。

    史坦利的心情漸漸興奮起來,像是野獸即將捕捉到獵物的那種快感。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東方男子這麼執著,後來他才曉得,原來過個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的一見鍾情,而且這麼老掉牙的情節還可以發生在男人與男人之間,而且是完全處在兩個不同世界的男人。

    也許就是因為金宇恩與他是完壘不同類型的人,他才會被他深深吸引吧?

    但是史坦利從來沒有細想過這些問題,或者去探討心理上的變化,他是一個聽從本能的人,他想做的才會去做,換言之,他想喜歡的才會去喜歡。

    所以當他意識到自己對金宇恩有著極大的興趣時,他就順著自己的本能追著那個男人跑,他想要接近他、想要更瞭解他,甚至想要觸摸他、聽他說話的聲音,看清楚他的眼睛是什麼顏色。

    黑色的重型機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著,史坦利加足油門,享受風速的同時,心中對那個東方男子的渴望與好奇也開始爆發出來。

    那個男人……將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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