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 第十章
    松村雪兔終於決定要回家一趟了。

    椎名熏說得對,不管怎麼樣,他都必須和過去做一個了斷。

    他回到東京市郊的一處工地區,在一棟破舊的木造房屋張望了老半天,確定裡頭沒有人後,才悄悄走進屋裡。

    他走到自己的房間,裡頭滿滿都是灰塵,根本沒有人打掃過,也沒人進來過。

    他打開抽屜,裡頭其實沒什麼東西,只有幾本課本,還有一些學校的資料,他正煩惱要帶走什麼的時候,突然有人往他後腦勺狠狠揍了一拳!松村雪兔咚的一聲倒在地上,還來不及反應,又是一記重踢踢在他的小腹上,他當場痛得只能蜷縮在地上,但仍沒開口喊痛。

    「媽的!這小子居然還有臉回來!」

    繼父的聲音從上頭傳來,松村雪兔勉強睜開眼,粗暴的男人又是往他臉上一踢,立刻在白淨的臉龐上又留下一道難堪的紅腫痕跡!

    「這小混蛋,失蹤那麼久也就算了!居然還跑去拍那什麼廣告!男人化妝,笑死人了!」說完,他又在松村雪兔臉上狠狠踢了一腳。

    「你那張臉居然還能賣錢!早知道就把你抓去賣了,說不定還可以賺不少錢給老子花花!」

    無情的拳打腳踢不斷落在松村雪兔的身上,他本能地舉起手護住自己的臉龐,卻只換來更加不留情的踢打。

    「還遮?遮什麼遮!你那張臭臉不用保護了!待會我就把你抓去賣,人家只要你的身體,根本不要你的臉!」

    又是狠狠一記重踢,松村雪兔霎時失去了意識。

    臨閉上眼前,他似乎在門口邊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是陽子?

    松村雪兔是被一桶冷水潑醒的。他醒過來,發現自己全身都好痛,臉上還有黏呼呼的液體凝固,那應該是血吧?又被打成這樣了,不知道熏看了會不會心疼?

    他慢慢張開眼,看見了陽子。

    「陽……子……」他的嘴巴也發疼,一說話傷口便又開始出血,鹹鹹腥腥的血液流滿了嘴角。

    「哎喲,小雪兔,你怎麼被打成這樣呢?」陽子假惺惺地慰問,又搖了搖頭,「要是熏看到你這副模樣,一定心疼死了!呵呵呵……」

    她走到松村雪免面前,兩根纖細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小兔子,你真是可愛哪!看來椎名熏真的很喜歡你,只是不知道他會願意為你犧牲到什麼樣的地步?」

    「什……什麼意思?」松村雪兔忍著傷口的疼痛問道。

    陽子為什麼這麼說?難道她想對熏不利嗎?

    「沒什麼!我只是告訴熏,要是他不想你被賣到私娼寮去賣身,最好乖乖聽我的話;而且你的父母也很配合我,只要一點小錢就可以把他們打發了。看來這世界上除了熏,還真沒人關心你了呢!可憐的小兔子!」

    突然,陽子變了臉,猛地打了松村雪兔一巴掌。「賤人!憑你也敢和我搶熏?告訴你!椎名家是我的!椎名熏也會是我的!根本輪不到你這路邊撿來的小鬼!而且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背景,那樣貧賤的家庭、那樣沒用的父母,連高中都沒念完還想當明星、當模特兒?別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陽子,你說夠了沒?」

    椎名熏鐵青著臉突然從門後出現,把陽子嚇了一大跳。

    「熏!你怎麼……」該死的!為什麼每次她打什麼壞主意,椎名熏總是會知道?他是安排了眼線在自己身邊嗎?

    陽子咬咬牙,豁了出去,「椎名熏,別以為你什麼都知道!我已經和松村雪兔的父母講好了,要是你不把那卷錄影帶還給我,他們就會把松村雪兔給賣掉!然後把你們兩個的事情告訴媒體,讓你徹底完蛋!」

    松村雪兔聽了一驚,拚命想喊著要椎名熏別做傻事,可是嘴角的傷口卻讓他怎麼也喊不出口!

    熏!千萬不要!不要讓我毀了你的一輩子啊!

    椎名熏依舊鐵青著臉,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側身讓了讓,他身後立刻出現另外一個高大的男人,居然長得和椎名熏有七、八分像。

    那男人一臉嚴肅,身穿筆挺的西裝,外面罩著一件黑色的披風,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他看了看房間裡的一切,輕輕咳嗽一下,「人呢?」

    「在隔壁房間吧!」椎名熏回答他,然後又接著問:「怎麼樣?這樣足夠構成脫離親權的條件了吧?」

    那男人皺皺眉,「當然,這什麼鬼地方,居然還有人肯住。」他如鷹般銳利的雙眼先是落在陽子身上,再來落在躺在地上的松村雪兔身上,之後又輕輕咳嗽了一聲,「你想怎麼告?」

    「虐待青少年、私娼買賣、串通詐欺……其它你能想到的統統幫我加上去!」椎名熏惡狠狠地看了一眼陽子,「還有,讓這個女人永遠消失在我面前!我實在不想再看到她了!」

    「前面的沒問題,後面的,麻煩你找拓,他做這種事最行了,我可不想把自己跟人命問題扯在一起。」他在風衣上拍拍手,表示自己不幹這種事。

    陽子聽得越來越害怕,身子開始禁不住顫抖。

    她明明記得椎名家第二代只有椎名熏一個孩子,這會兒怎麼又冒出一個很像椎名熏的男人,而且看起來來頭不小?還有他們口中的「拓」又是誰啊?

    「好了,那我要走了。」那男人又看了一眼屋裡的情況,轉身走了。

    「慢走,以後的事情就麻煩你了。」椎名熏招呼著。

    男人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轉過頭對椎名熏說:「對了,那孩子的監護人要填誰啊?」

    「當然是我。」椎名熏理所當然地回答。

    「你?」男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可做了監護人的話,有些事情就不能隨心所欲地想做就做了喔!」他意有所指。

    椎名熏皺了皺眉,卻也無可奈何,「這我當然知道,可是不這樣做,我也實在不放心。」

    「我明白了。」男人說完,便干跪地轉身離去。

    椎名熏轉過頭,先走上前把松村雪兔抱在自己懷裡,他細細檢視松村雪兔的傷痕,越看臉色越凝重,到最後他抬起頭怒視陽子,那眼光凜冽得讓人打從心底發冷。

    陽子慢慢站起來,偷偷地往門口移去,卻被匆忙趕來的松村雪兔的父母給撞倒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松村雪兔滿身酒味的繼父拿著一張紙怒氣沖沖地跑進來興師問罪,「斷絕親子關係!這什麼玩意兒!」他想撕掉那張紙。

    椎名熏卻在這時冷冷地說:「你要是撕了就是撕毀公文,到時候上了法庭恐怕只會加重刑罰。」

    繼父一愣,原本要撕的動作也停住了,半信半疑地看著椎名熏。

    「你們這樣虐待雪兔,早已經沒資格繼續做他的父母了!」他兇惡地瞪了一眼松村雪兔的母親。

    她看到椎名熏的目光,嚇得連忙躲在丈夫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從今天起,我就是松村雪兔的監護人,他跟我姓,不會再姓松村。以後我也不准你們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就算你沒聽過椎名家,至少也應該聽過九條會社的名號吧?」

    「九、九條會社?」陽子張口結舌,難道椎名熏說的就是日本黑道裡赫赫有名的九條會社?九條會社非常神秘,有人說裡面組織龐大,也有人說裡面其實只有三個人在操控著整個會社的運作,但不管外界怎麼傳,九條會社在知情的人心裡一直有著崇高神秘的地位,不容忽視。要是誰膽敢惹了九條會社,下場一定慘不忍睹;不是家破人亡,就是身敗名裂!因為九條會社在黑白兩道政商兩界都有人脈,隨時隨地可以把敵人置於死地!

    松村雪兔的母親在酒店工作,多少也聽過一些黑道大哥提過九條會社的事跡,她害怕地扯了扯丈夫的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這次他們可惹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了!

    「熏!熏!我知道錯了!求求你饒了我吧!」陽子這下真的慌了,她急得哭了出來,完全不顧自己的形象,咚的一聲就跪在地上,爬向椎名熏的面前,抱著他的大腿不斷懇求著:「熏!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只是一時執迷不悟,才會做出這種事情!我、我不是故意的!」

    椎名熏站了起來,一腳把陽子踢開,「走開!賤女人,我已經說過不想再見到你了!」說完,他便抱著松村雪兔往外走,站在門口的松村雪兔父母根本擋也不敢擋,連忙讓開,然後驚慌地望著椎名熏離去的背影。

    「熏……」陽子淒慘的叫聲迴盪在小巷子裡,淒厲得讓人忍不住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椎名熏背著松村雪兔,慢慢走回家。

    路上的顛簸讓松村雪兔醒了過來,他嗚咽了幾聲,隨即感覺到自己正攀在一個寬厚的肩膀上,男人身上的熏衣草香味飄散出來,他不用張開眼睛也知道,現在背著他的人是誰。

    「熏……」松村雪兔輕輕喚著。

    椎名熏只是「嗯」了一聲,沒有停下來。

    「熏……對不起……」松村雪兔沒說完,眼淚又直直落了下來。

    「小傻瓜,幹嘛跟我說對不起?更何況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太晚趕到,害你又受傷了。不過這也是不得已的,我總得讓徹親眼看到你的模樣,才能讓他替你申請斷絕親子關係。」

    「斷絕親子關係?這樣好嗎?我……」

    「當然好,這種父母還要做什麼?雪兔,徹是一個很成功的律師,他一定會成功讓你和那兩個衣冠禽獸脫離親子關係的,到時候我就會是你的監護人,你和我住在一起,我會好好照顧你,供你念高中,然後上大學;不管你將來想要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的,只要……」椎名熏不好意思地咳嗽兩聲,「只要你別嫌我老。」

    「傻瓜……」松村雪兔哭得更大聲,「熏是大傻瓜!」

    「怎麼了?我哪裡做錯了?」椎名熏停下腳步,擔心地問。

    「我怎麼會……我怎麼會嫌棄你……」松村雪兔整個臉蛋埋在椎名熏的後背頸子上,眼淚順著椎名熏的脖子,流入了他的衣襟。「只要你不嫌我就好了,我要永遠永遠和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

    在這個世界上,他最愛、最在乎的,就是椎名熏了啊!

    椎名熏背著松村雪兔走到醫院,簡單做了包紮,也開了驗傷單,然後他把驗傷單用快遞送到徹的律師事務所去。

    松村雪兔好奇地問:「椎名熏,徹是誰?他和你長得好像呢!」

    「徹嗎?他當然像我了,他是我的大哥。」

    「大哥?可是我怎麼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同父異母的大哥,我老爸是個風流胚子,處處留情,所以老了還受不了陽子的誘惑,把她娶進門成為我的繼母,給椎名家惹了這麼多麻煩。而徹不跟我們姓,他跟他母親姓,本名叫作高橋,是個很厲害的律師,他私底下也是九條會社的御用律師,見識相當廣的。」

    「是啊!他看起來真的好厲害耶!」松村雪兔露出崇拜的表情。

    「雪兔!」椎名熏突然表情嚴肅,「你是不是喜歡徹?」

    「我……」

    松村雪兔還來不及回答,手腕便被椎名熏猛地一把抓住,「我不准!你是我一個人的!我不准你喜歡他!而且徹已經……」

    「哎喲!好痛!熏,你別抓我手腕!好疼啊!」椎名熏的手抓住了他受傷的手腕,痛得他眼淚直流。

    椎名熏對自己突然失態的行為也嚇了一跳,連忙放開手,然後滿懷歉意地把松村雪免抱進懷裡,不顧醫院裡人來人往的眼光,溫柔地吻了吻他柔軟的頭髮。

    剛剛為松村雪兔包紮的小護士突然羞紅了雙頰,拉著同事的手悄悄說:「你看!那不是之前拍那支男性化妝品廣告的模特兒嗎?本人看更可愛耶!」

    「是啊!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像只小兔子,好想咬一口耶!」同事也雙手捧頰興奮地說。

    「還咬呢!人家都有護花使者了,我看我們只有在旁邊偷看流口水的份!」小護士拍了拍同事的肩膀。

    「哎呀!真是的,小兔子為什麼偏偏只喜歡中年大叔嘛?這麼多可愛的姊姊在這裡,難道他都看不見嗎?」

    兩個小護士的八卦聲音雖然小,但還是被兩人聽見了。椎名熏聽見人家說他是個中年大叔,雖然不想承認,但心裡還是不太好過,一張臉頓時垮了下去。

    松村雪兔看見他這副模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兩人回到家裡,椎名熏把松村雪兔放在床上,松村雪兔輕輕嗚咽一聲。

    「痛嗎?」椎名熏關心地問。

    雖然很痛,但松村雪兔怕椎名熏擔心,還是搖了搖頭。

    「痛就說吧!我會盡量輕一點的。」椎名熏說著,然後將松村雪兔的身子放平。

    「熏……」松村雪兔輕輕喊他。

    椎名熏轉過頭,見到松村雪兔晶亮濕潤的眼眸,心下一愣。

    「雪兔,不行,你身上還有傷……」這隻小兔子,拜託不要這麼楚楚可憐好不好?他會受不了的!

    「熏……」松村雪兔才不管,他撒嬌地喊了一聲疼,椎名熏果然馬上低頭下來檢查他的傷口,他便趁勢抱住椎名熏的頸子,印上自己的唇。

    椎名熏掙扎了一會兒,到最後還是放棄,伸出了舌頭舔著松村雪兔唇上的傷口,嘗到了淡淡的血味……

    「真的沒關係嗎?」

    松村雪兔只是搖搖頭,又將自己的唇貼了上去。

    但就在兩人情慾高張的時候,椎名熏卻突然停住所有動作,衝進浴室裡去!

    松村雪兔不解地看著椎名熏衝進浴室的背影,隨後便聽見有水聲傳來。

    過沒多久,只見椎名熏全身濕淋淋的,披了一件浴袍走了出來。

    「熏?你想先洗完澡再做嗎?」松村雪兔有些疑惑地問,椎名熏以前不會這樣的啊!

    「不是,只是沖個冷水澡讓自己冷靜一下。我不能再和你做這種事了,起碼在你二十歲之前都不能再碰你。」

    「為什麼?」松村雪兔很驚訝。

    「因為我是你的監護人!在你成年之前,我都不能再和你有這種親密關係!」

    「熏!」松村雪兔不依,他不敢相信椎名熏真的要禁慾,碰都不碰他了!

    「我不管!你一定是說著玩的,對不對?」二十歲耶!那還有兩年多呢!光是要他忍兩個小時、忍兩分鐘他就受不了了啊!這要他以後怎麼辦?

    「雪兔聽話,二十歲你也考上大學,就是個成年人了,到時候你想怎麼做都沒問題,但現在得忍耐點就是了。」

    「我不要!」松村雪兔嘟著嘴,撐著受傷的身體想撲去椎名熏的懷裡。

    「我不要每天看到你卻不能碰你,我會……我會……」說到後來,他自己也羞紅了臉,說不下去了。

    「喵……」就在這尷尬的時候,房間門口突然傳來一聲貓叫……不對,是好幾聲貓叫。

    兩人循聲看去,都傻了眼!

    站在門口的不只有小巫,還有三隻小小的小黑貓,跟在小巫身後又叫又跳,好不活潑可愛!小巫像獻寶一樣,帶著三隻小黑貓排成一列,走到椎名熏的面前,三隻小貓馬上爬上椎名熏的褲腳,在上頭又抓又咬。

    松村雪兔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小、小巫是母的?」

    椎名熏點點頭,彎下腰拎起一隻小傢伙,仔細檢視它的毛皮,「和小巫一樣是全黑的貓咪,想必爸爸也是只黑貓吧!」他轉頭看看小巫,又看看三隻調皮得不得了的小黑貓,家裡多了個松村雪兔,現在又多了三隻小貓,看來他以後的日子會過得很熱鬧。

    不過,他心甘情願。

    松村雪兔回頭看他,露出像天使一樣的笑容,「熏,快來看,這些小貓咪好可愛呢!我們來給它們取名字好不好?」

    椎名熏看著和三隻小貓玩起來的松村雪兔,心裡充滿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與感動,這就是人生裡所謂的最甜蜜的負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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