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史考特留了下來過夜。
安德魯……應該是丹尼爾,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過往都告訴了他。
丹尼爾。伯爾斯,祖先是荷蘭人,後來跟隨荷蘭東印度公司來到當時被稱為「新阿姆斯特丹」的紐約經商,之後英國將這塊荷蘭殖民地奪定,改名為紐約,但並未改變荷蘭人在此的生活,一切依然照舊。
伯爾斯一家以製造荷蘭琴酒為業,後來漸漸發展別的行業,並經由婚配,子孫散居在美國各地,只是仍然有不少人居住在紐約附近,丹尼爾就是出生在紐約,並在此長大。
丹尼爾說了很多很多,自從家人和潔西卡死後,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麼多話,而且都是實話、真心話。
他像個大孩子一樣,高大的身軀窩在史考特懷裡,雙手抱著他的腰,閉著雙眼,輕聲講著自己的故事。
史考特靜靜聽著,手指輕輕梳理著丹尼爾凌亂的頭髮,心思有些飄移不定,但他的每一句話,他都聽進了耳裡。
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們已經跨越了那一步?
不再只是不相干的兩個人,不再只是夜晚尋求慰藉的替代品,而是彼此敞開了心胸,從此更加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是這樣子嗎?
那……這是不是就是愛情呢?
史考特的心思飄遠了,他想,男人與男人的愛情,和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愛情,是不是不一樣?
男人與女人之間,往往強與弱的分別非常明顯,那麼男人與男人之間呢?
在過去,他和丹尼爾的強弱之別非常明顯,但現在他並不確定了。
是不是即使是世界上最強壯的人,也會有最脆弱的時候?而他只願意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展露那一面?
而自己……被丹尼爾接納了嗎?
「你分心了。」丹尼爾抬起頭,語氣帶著一些埋怨。
史考特一直梳理著他頭髮的手慢慢停了下來。「丹尼爾。」
「嗯?」
「沒事……」他吻了吻丹尼爾的發,手指繼續梳理著。
丹尼爾滿足地歎了口氣,閉上眼睛。
「以後你要怎麼辦呢?」史考特輕聲問,又像是在問自己。
「我還不知道。」
要一個本想用死來解決一切問題的人,突然去想日後的生活該怎麼過,實在太難了些。丹尼爾還需要時間再想想自己日後到底該怎麼辦。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從此他心裡放下了史考特,不論如何,他都不會再輕匆自己的生命,或是去尋死,因為他有了想要守護的人。
丹尼爾抬起身子,高大的身軀慢慢籠罩住史考特。
史考特微微仰起頭,承受著那充滿愛意的吻。
這也是他一直在期待著的吧!
不只是rou體上的歡愉,在心靈上,他終於也能重溫愛情的滋味,即使對方是一個男人……
赤裸的身軀再次交纏在一起,曖昧的喘息與滿足的申吟悄悄逸了出來。
他
那一夜之後,丹尼爾還是離開了。
他沒有說他要去哪裡,但是史考特知道,起碼他不會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了,因為他同時也摸走了佈雷德醫生診所裡的一堆抗生素和藥品,把老醫生氣得火冒三丈,鬍鬚都抖了起來。
幾天之後,史考特從報紙上得知,FakoTruth的縱火犯已經自首,並且承認一切罪行。
關於縱火犯的處置,報紙上卻沒有進一步的報導。
史考特放下報紙,有些擔心。
警方會對丹尼爾做出什麼處置呢?
他沒想到丹尼爾會跑去自首,看來他真的打算重新開始生活,才要把過去的一切都做個了結吧?
他端詳了一會兒報紙,突然想起一件事。
「查德,可以請你幫我查一件事嗎?」
一個小伙子從一張堆滿相片的桌子後面探出頭來,「沒問題,你說。」
「幫我查一下那家FakcTruth被縱火之後,裡面人員的下落。我想要找一個叫作」享利「的年輕人。」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查德說完又窩回位子上,沒多久就聽見他在拚命敲電腦鍵盤的聲音。
他
史考特來到市立療養院。
查德找到了亨利的下落,他因為受到過大的刺激,精神很不穩定,又找不到親人可以照顧他,所以被警方暫時安置在市立療養院。
這時候正是病人們自由活動的時間,亨利在醫護人員的陪同下,戰戰兢兢地走到花園裡。
他驚慌的眼眸看了史考特一眼,隨即轉過臉,一副準備要逃跑的模樣。
「享利,你好!」史考特對他微笑,伸出一隻手,「我是史考特。」
亨利見到他伸過來的手,一度想要逃走,但是他好幾次抬眼看了看史考特,然後又低頭看著他的手,猶豫了好久,最後才把手伸出來,但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史考特的手指,便又快速縮了回來。
「享利,你真是個有禮貌的孩子。」史考特一點也不氣餒,他收回自己的手,點頭示意請一旁的醫護人員離開,他想和亨利獨處一下。
醫護人員有些遲疑,但她見到亨利似乎並不害怕史考特,甚至還敢主動伸出手去接觸他,所以稍微放下了心,走回屋裡去。
但她還是透過窗戶,注意著他們兩人的互動。
沒有了醫護人員在身旁,亨利更緊張了,他不住地東張西望,想要找尋熟悉的面孔。
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以後,他就很怕單獨與男人相處,只要是男性的醫護人員碰他,他就會大喊大叫,激動得無法控制,只有女性的醫護人員能治得了他。
史考特從懷裡掏出一條巧克力,慢慢遞給亨利。
「享利,這是給你的。」
療養院裡規定不能吃零食,但是亨利見到那條巧克力之後,眼裡露出驚訝與欣喜,他像是個孩子一樣,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又抬頭看了看史考特。
「快點拿去吧,不然被別人發現,可就不好了。」史考特把巧克力往前遞。
亨利這次沒有猶豫很久,便接了過來,他小心地把巧克力放在自己衣服口袋裡,瞼上露出了許久不見的淺淺微笑。
史考特側過臉,見到躲在屋裡的醫護人員,其實她早就把花園裡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沒有出來制止而已,雖然療養院裡不准病人吃零食,不過如果沒被發現的話,也就算了……
接受了史考特的好意,亨利也比較放鬆了,但他還是有些不自在,眼眸在史考特的臉上來來回回,就是不敢正視他太久。
「享利,你記得安德魯嗎?」史考特輕聲問他。
亨利愣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又快速搖了搖頭。
「那……你記得丹尼爾嗎?」
亨利這次張大了眼,定定地看著史考特,久久都沒有反應,然後他突然轉身跑進屋裡,丟下史考特一個人在花園裡。
史考特也不生氣,也沒有追上去,只是對著亨利的背影說:「享利,再見了!
我下次再來看你。「然後他向醫護人員點了點頭,便靜靜地離去。
他
「喂,看夠了嗎?可以走了吧?」穿著便衣的警探又抽完了一根於,不耐煩地看了看手錶。
真是的,這犯人說什麼也要在入獄前來這裡一趟,說他想探望一個親人,結果到了這裡,也不見他探望誰,只是呆呆站在角落裡,看著花園裡的人來來往往,一晃眼都快一個小時了。
丹尼爾一直站在花園的角落,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他的眼眶濕潤,垂下的雙手緊握成拳。
他去自首了。
雖然他殺了令人頭痛的幫派老大,幫了警方一個大忙,但是傷人與縱火的罪名還是必須照辦,念在他是初犯,又情有可原,所以法官判給他的刑期只有一年,表現良好的話,得以假釋。
只要過了這一年,他就能重新開始。
但在服刑之前,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亨利,所以請求警方在他服刑之前能讓他見見亨利。
本來他只想躲在角落看看亨利就好,卻沒想到他竟看到史考特來探望亨利。
亨利和史考特非親非故,史考特為什麼要來探望他?
是因為自己嗎?
他看著史考特與亨利的互動,心頭一片發熱,喉嚨像是有什麼東西塞住一樣,讓他不由自主地猛吞口水。
史考特……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善良的人,即使是對陌生人,也都願意付出關懷?
相對的,一直封閉感情的自己實在該汗顏,不是嗎?
他在史考特身上見到了人性美好的那一面,而那一面終於深深感動了他。
明明是個被女人拋棄的笨男人,為什麼自己會被他給吸引了呢?
也許史考特這個人就是因為太善良,才會一直被女人欺負,可是對男人而言卻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吧?
丹尼爾胡思亂想著,直到警探不耐煩的聲音再度打斷他的思緒。
「伯爾斯先生,我們應該走了吧?」
丹尼爾回過頭,見到滿地的煙蒂。
他聳聳肩,乖乖地跟著走了。
只要一年^:但如果他表現得好的話,不用一年,他就可以出來了。
那時他就能去找史考特,並且把亨利帶出來,把他當成自己最親愛的弟弟一樣,一輩子好好照顧他。
離去之前,他又看了一眼療養院的花園,只見史考特已經走進屋內,正在和醫護人員談論著什麼。
丹尼爾鬆了一口氣,他相信自己不在的這段期間內,史考特會常常來探望亨利。
「拜託你了^:」他的唇低聲地吐出這句請求,而這也是他第一次這樣求人。
透過窗戶,屋裡的史考特仍在和醫護人員有說有笑,但是他突然感覺到有道視線投射在自己的身上,他轉過頭,卻只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花園的角落。
他眼一花,那不是……
他追了出去,轉過花園,卻什麼也沒看到。
也許,真的只是自己眼花了吧?
他
六個月後,紐約進入了炎熱的夏天。
因為全球溫室效應的關係,紐約的夏天越來越悶熱,人只要一離開冷氣房,就會熱得全身無力,巴不得趕快再鑽進另外一棟有著凍死人空調的大樓裡暫時避避暑氣。
史考特滿頭大汗地走在街上,他才剛採訪完一位華爾街股市的主管,和他討論下半年紐約股市的趨勢與預期的獲利狀況。
他忘了帶錢包出來,之前從報社過來採訪的時候,是查德順道送他一程的,現在他身上沒有錢,只好慢慢走回去。
他邊走邊擦汗,忍不住解開了領帶,又把襯衫扣子解開兩顆。
這天氣真是熱,他真怕自己會中暑……
耳邊傳來馬蹄清脆的聲音,他本能地略往街道內側閃,紐約市內常常會有騎著馬的騎警到處巡邏,不過通常騎警們都集中在觀光客較多的中央公園附近……可是這裡離中央公園好像有段距離耶?
史考特忍不住好奇地抬起頭,想要看一眼騎警的模樣,但他的眼睛剛好面對太陽的光芒,只見騎在馬上的男人整個上半身都籠罩在刺眼的陽光裡,他根本看不清楚。
「這麼熱的天氣還走在大馬路上,不怕中暑嗎?」馬上的男人說話了。
咦?這聲音怎麼這麼熟?史考特有些疑惑。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法蘭西斯先生?」
他認識自己?史考特仍納悶著。
這時,騎警低下身子,刺眼的陽光離開了對方的臉,他才終於看清楚這騎警是誰。
「是你!」史考特的下巴驚訝得都要掉了下來。
怎麼可能?他不是去坐牢了,怎麼會變成紐約騎警的?
「嘖,你有必要嚇成這樣嗎?你以為大熱天的穿成這樣去招攬觀光客,我很樂意嗎?」丹尼爾不滿地說。
「你……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丹尼爾看了他一眼,對他伸出手,「上來吧!我送你回報社!一路上再慢慢說。」
「可是……」
「不要就算了,我今天可是難得溜出來找你的,不然平常都要值勤,忙得要死,根本沒空到處亂跑。」
史考特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四周不斷對自己投來好奇眼光的路人,還是有些猶豫。
和紐約騎警共騎一匹馬回報社,會不會太招搖了一點?
「快點上來!我沒時間和你耗了!」丹尼爾不耐煩地說。
習慣了聽他的命令,史考特即使心裡再有疑慮,也不敢再多想,他握住他的手,乖乖地上了馬。
他平常就有到中央公園騎馬的習慣,所以騎馬這種事難不倒他,只是……為什麼丹尼爾要坐在自己的後面,而且還堅持要拉韁繩?這樣怎麼看自己都像個被保護的小情人一樣,可他明明是個大男人耶……
「這種小事情不要計較,而且哪有騎警把馬交給陌生人騎的道理,當然是我來騎。」
「那……我可以坐你後面啊!」
「那樣我就看不到你了啊!」丹尼爾理所當然地說著。
史考特不再作聲,心裡卻直犯嘀咕,這男人又恢復了以前霸道的模樣,看來他在獄中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丹尼爾突然在他的臉頰上用力吻了一下,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目光。
史考特先是嚇了一跳,然後羞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可是在大馬路上,而且還有那麼多觀光客在一旁,這男人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該死的!我好想你。」丹尼爾低下頭在史考特耳邊說著。
史考特的耳朵馬上就紅了起來。
丹尼爾看得哈哈大笑。這個笨蛋還是一點都沒變。
「你克制一點好嗎?起碼你還穿著騎警的制服!」史考特瞪了他一眼。
「說到這個我就有氣!為什麼別人表現良好可以假釋出獄,我卻要被調來騎警隊充數?就算我之前受過類似的嚴格訓練,也不應該會調到這裡來做這種苦差事啊!」
別人都是去學校當義工,教教小孩子打球或是清掃環境,淨是一些輕鬆的活兒,他偏偏要在大熱天裡穿上這身厚重的制服,騎一整天的馬,在紐約街頭供觀光客拍照!
說來說去都是那個曾經被他救過一命的騎警隊隊長異想天開!知道他入獄的消息後,用盡各種辦法想要幫助他,結果他的確是提早把他從監獄裡弄出來了,但卻是用這種方法……可惡!難道警察總署對這種事情都不管的嗎?真是官官相護,沒天理啊!等他服完刑之後,絕對不會再找這種要在大熱天裡穿著制服到處招搖的工作!
史考特聽完他的遭遇,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麼?」丹尼爾放開握著韁繩的一隻手,捏了一下他的腰。
史考特大叫一聲,差點從馬上摔下。「你幹什麼?這樣很危險耶!」
「取笑我?哼!坐穩了!」丹尼爾雙腿一夾馬肚,策馬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快騎起來,他騎術精湛,不慌不忙,腰身挺得筆直,看起來十分英俊威武。
馬匹跑得飛快,史考特不敢再說話,免得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
報社很快就到了,史考特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尷尬地下馬。
正巧也回到報社的查德,不忘舉起相機拍了好幾張照片。
丹尼爾沒多說什麼,留給史考特一抹性感的壞笑之後,便呼喝一聲,又駕著馬快速離去。
「史考特,那是你的朋友嗎?」查德連忙上前興奮地問。
紐約騎警耶!多少男孩子崇拜的目標啊!
要不是他身高不夠的話,其實當年他也想去考騎警隊呢!
「呃……史考特?」查德伸出手在史考特面前晃了晃。
為什麼史考特的臉那麼紅?是天氣太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