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貼近,有時候卻只是意味著精神上的距離更加遙遠。
這是某部又臭又長的八點檔爛片裡面反覆地引用,看來很是讓編導得意的一句台詞。
那個時候,我和南昕還有沈亮蹲在電視前,百無聊賴地看著故事裡的男主角捧著女主角的照片,要死不活地申吟出這一句時,集體「切」了一聲,然後同時扭頭作嘔吐狀,只覺得是忍不了的矯情。
只要是心甘情願地在一起,就不會有任何東西可以把相愛的兩個人分開。
我所理解的愛情,就是這麼簡單的東西。
所以從那個夜裡我和何也毫無間隙地相互擁抱過以後,即使在隨後的日子裡,他的舉止開始越加地奇怪,我就固執地認為我需要做的只是安靜地陪在他身邊,等待它們都過去而已。
只是並非每個人都像我這麼沉得住氣。
「笨蛋……你家那只烏龜現在也太……那個什麼一點了吧!」沈亮最近因為在設計某種地航系統的追蹤程式,被關在他們的實驗室裡與世隔絕了快兩個星期,昨天才放出來,今天就跑到了我和南昕的面前開始聒噪,像是要把兩個星期沒說的話都一次補回來。
我隨口哼了哼,眼睛沒從正在播放著動畫片的電腦螢幕上挪開。
南昕乾脆直接眺望窗外,完全沒意圖想要搭理。
空氣裡安靜得過了頭,如果是正常人都會選擇換個話題或者閉嘴。
只可惜一個人如果被關得太久了,在察言觀色這方面是會變得比較遲鈍的。
「我今天過來找你們的時候看到他了……第一眼簡直就沒認出來!」那傢伙的口氣非常誇張地開始抑揚頓挫,不知道在興奮個什麼勁。
「笨蛋……笨蛋你告訴我,你怎麼把他調教成那樣的?雖然男人化妝是比較奇怪,不過那只烏龜這樣弄弄,是比以前美多了!」沈亮抓著我的肩膀把我從電腦前面扯開,強迫我看著他,然後開始擠眉弄眼。
「該不會是你們兩個已經……那個那個了吧……」
我暗中深呼吸了一下,拳頭捏緊了又強迫自己放開。
「嘖嘖……怪不得那只烏龜開始上妝……是在取悅你嗎?不過笨蛋你的嗜好是有夠惡劣的……」
我想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沈亮,你很吵!」還好南昕在我要爆發的前一秒走了過來,把他從我身邊拉開,「今天你叫舒迪陪你吃飯吧,我和席靳要去實驗室,不陪你了!」
「啊?」
「就這樣!」南昕從床上拿起外套,順手把我拽了出去,留沈亮站在原地很憤怒的斥責我們兩個不夠義氣。
其實兩個星期沒怎麼見,我知道南昕是很想念沈亮的。
但他也知道我心中的很多鬱結,若非身處其中,實在是沒法向他人解釋得清。
何況這種時候,我和他也根本沒有那種心情。
一進實驗室就是迎面而來的濃重脂粉香,不用抬頭也知道在裡面的人是何也。
從我意識到他在化妝的那晚開始,他臉上脂粉在這短短的幾個星期裡越打越厚,甚至連脖和後頸都是一層又一層。
南昕的眉頭皺了皺,一聲不吭地繞到了自己的桌前——我知道,他受不了這樣的味道。
我捂了捂口袋裡還有些微溫的食物,慢慢走了過去。
「何也,吃了東西沒?」
「嗯……」他很敷衍地擠了點聲音出來,全神貫注地盯著顯微鏡,絲毫沒有要抬頭看一看我的意思。
和前段時間那種實驗時心神不寧的狀態完全不一樣,何也現在對待手中的實驗,簡直像是在拚命。
因為不在一個組,我並不知道他日夜以對的到底是怎樣一個課題。
阮裴前輩有時會把厚厚的列印資料送過來給他,何也飛速地翻閱著那些紙張,然後看著自己手裡的試管,臉上會出現又是失望又是疑惑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實驗結果和理論公式出現了偏差,讓他每次都失落成那樣。
我很想去告訴他,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看樣子他並不打算給我這個機會。
每次我走向他的時候,那些厚厚的資料都會被他飛速地塞到抽屜裡,然後第二天就會被碎紙機粉碎成雪屑一樣的塵粒。
再接著,就會是連續好幾天發狠一樣沒日沒夜伏在實驗桌前拚命工作,好幾次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已經長在了那裡。
「何也,先別弄了,吃點東西吧,我給你帶了海鮮炒飯,還是熱著的。」
把飯盒放在桌子上,我湊到他身前。
他終於把頭抬了起來,卻沒怎麼看我。
走到水槽邊洗了洗手,慢慢把飯盒端了起來。
熱騰騰的蒸汽撲到了他臉上,和額頭上的汗珠混在了一起,然後滾落下來。
雖然是入秋的天氣,溫度卻依舊很高,實驗室裡的空調看上去並沒有太大作用。
我和南昕都是短袖的裝束,還「呼哧呼哧」地直抱怨。
何也卻是長袖的襯衫,連領口的地方都扣得嚴嚴實實。
明明就熱成那樣,真不知道他怎麼受得了。
還有些濃香的脂粉……這麼熱的情況下,聞著就讓人眩暈。
看著那些細白的粉末隨著他吃飯的動作碎碎地開始朝下掉,我忽然覺得很難過。
「何也……」我伸手想撩開他額旁過長的頭髮,「你臉上的粉擦太多了……會不會很熱?」
「走開!」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尖銳地叫了起來,猛地就把我推開,熱騰騰的飯撒在我的手臂上,馬上就紅了起來。
「我說,何也,你別太過分!」南昕快步過來,拉著我已經腫得老高的手放到涼水下衝,神態是我許久不見的憤怒和強硬。
對他喜歡和熟悉的人,南昕幾乎是不會用這麼生分的口氣叫全名。
何也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很久,低垂著的眼睛盯著眼前的地板,像是要把那地方看出一個洞來。
「你……你們以後……不要碰我的臉!」這是他許久許久以後說出的一個句子,然後他抓起桌上一堆亂七八糟的方程式演算資料,快步跑了出去。
***
那個晚上,我睡得極不安穩。
手臂被燙傷的地方雖然被南昕很仔細地上了藥膏包紮起來,卻還是一陣陣火辣辣的疼。
更讓我輾轉難眠的,是滿腦子的雜亂卻毫無頭緒。
很多的疑惑雖然好幾次到了嘴邊,卻在何也異常抗拒的神情下,始終問不出口。
尤其是在和他擁抱過之後,對於這樣的敏感部分,更是維持得小心翼翼。
「他是個男孩子啊,以前那樣多好,現在每天把臉畫成這樣,到底是想幹什麼?」這是今天南昕給我上藥的時候,再也忍耐不住的一句。
他是溫和而好脾氣的人,對於我和何也的狀況,大多數時候只是默默看著並不多言,這次大概真的再也看不下去。
大家都在疑惑,卻實在難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來說明其中的究竟。
我乾脆坐起身來,把這幾個月以來何也所有的反常一點點回想了一遍,想要找出其中的端倪。
往日裡都很安靜的走廊,今天卻偏偏不得安生,凌亂的腳步不斷從門外傳來,還有越來越嘈雜的呼喊。
都凌晨兩點多了,讓不讓人休息啊?我憋著一肚子氣把門拉開,準備罵人。
「席靳前輩,生化實驗室著火了,您那裡重要的資料有備份嗎?」朝我跑過來的是今年生化組的新人,看樣子也是剛剛被驚醒。
「你說什麼?」我有點駭然。
生化實驗室那種高度戒嚴的地方,怎麼會輕易失火?還沒有時間多問幾句,已經有人從我身邊飛速地奔過了。
「何也!你要幹什麼?」他跑得那麼急迫的樣子,連身上的睡衣也沒有換下,甚至還赤著腳,我的問話聲他一定沒有聽到。
有種莫名的恐慌從我的心裡氾濫上來,讓我迅速地追了出去。
隔著實驗室還有幾十米的距離,就已經被迎面而來的熱浪沖得睜不開眼睛。
那麼強烈的火勢必定有大量的助燃劑做催化,不像是一般的事故所引起。
周圍是一圈又一圈的人圍在那裡,整個現場亂糟糟的。
所以我極力呼喊著何也名字的聲音,很快就淹沒了過去。
這個傢伙剛才跑得那麼著急,到底是去了哪裡?我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實驗樓正入口的地方已經有了戒嚴人員,他應該沒什麼機會……那麼,樓背後的那幾扇窗?我一陣心跳,咬了咬嘴唇飛跑起來。
何也你千萬別做笨蛋,實驗被毀了可以重來,千萬記住,你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濃煙滾滾的後樓,火光沖天,我邊咳嗽邊從那堆嗆人的煙霧中衝到實驗樓。
四周都是滾燙灼人的氣浪,和著木材被炙烤過後「劈啪」炸裂的脆響。
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奮力地將窗戶砸開,試圖想要從那裡爬進去。
我幾乎是憤怒地把他攔腰抱了出來。
「你發什麼瘋?想燒死在這裡嗎?」身邊已經是大樓即將倒塌時搖搖欲墜的巨響,我不得不用力扯開嗓子說話。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進去!」他拚命掰著我摟著他的手,連指甲都深深地陷了進去。
「都燒這樣了,你還要進去幹嘛?」他掙扎得太厲害,我一時也拖不動他,只有恨恨地朝著他大吼。
「我的實驗報告還在裡面……我剛剛才想出一點頭緒!還有我放在恆溫箱裡面的試劑,今天晚上就可以看到反應結果的!」 他語無倫次地在我懷裡開始哭叫,像負傷的小獸一樣拚命想掙開我。
什麼實驗?這麼重要嗎?低頭看他臉上煙熏火燎一片烏黑的模樣,還有手上大個大個已經破開的水泡,我是狠不下心再大聲吼他。
「好了,何也……實驗室燒成這個樣子,什麼都不可能再找到。你的實驗可以重新做,我……我可以幫你一起。」
「不是這樣的!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沒有時間再來一次……可是,為什麼會這樣?」他終於全身都軟了下來,把頭埋進我的懷裡。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疲憊到失去了平日裡事事警惕的小心。
他埋頭在我懷裡的那一瞬,我不小心掠過了他敞開的睡衣領口。
「何也,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這個實驗那麼重要嗎?」我撫摸著他的脊背,盡量讓我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顫得那麼厲害。
等了很久很久都沒有聲音回答,然後實驗樓在漫天的烈焰中轟然塌陷了。
我把何也背在背上,一步步走回了宿舍樓。
他一直赤著的雙腳已經被磨得沒有一處完整。
南昕在半路截住了我,拉著我先去把被火燒到的傷口處理一下,我搖了搖頭,「南昕,今天晚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他看了看趴在我背上目光空空的何也,沒有繼續堅持。
「何也,身上要不要洗一下?」我打開宿舍門,把他放在床上,然後坐到他身邊。
他搖了搖頭,好像已經從長長的沉默中把情緒穩定了下來。
「席靳……你回去吧。我累了……想睡……」他把被子拉到身上,把自己嚴嚴地遮了起來,翻過身面對著牆壁,對我下起了逐客令。
「何也……」我半跪到了他身邊,扳過他的身體,「你……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緊閉的眼睛一片沉默。
「何也你自己也說過,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所以我們就是同一個人了……所以你如果有什麼事,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在他耳朵邊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些傻話,我只希望他能夠把眼睛睜開來。
「席靳……」不知道是不是我湊得太近,他終於避無可避地看向了我,「你想太多了!」還準備接下去的說辭卡在喉嚨裡已經沒法再繼續。
我想太多了?你這個樣子還敢說是我想太多了?
「我……什麼事情也沒有……」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他居然還扯了個笑容出來。
「真的?」我鼻子裡冷哼了一聲。
「真的……」很好,何也。
我瞪了他幾秒鐘,猛然伸手把他身上的被子扯開。
「席靳!你幹嘛?」他的瞳孔一下縮小。
「不幹嘛!」我跨在他的腰上,把他試圖掙扎的手牢牢握緊,「既然你沒什麼事,那麼何也……和我做愛!」
「不要!我不要!」他像是半天才醒悟到我在說什麼,驚覺過來的時候,褲子已經被我扯了下來。
「你閉嘴!」受不了他的嘶叫,狠了狠心,我伸手摀住了他的嘴。
他的聲音果然被壓了下去,滿屋子裡都是沉悶的喘息。
被火燒得滿是紅腫的雙腿一直在用力地掙扎,僅憑單手的力量,始終控制不了他。
既然下了狠心,就一次做到底吧。
順手抽過旁邊的皮帶,套上了他的腳踝,另一頭扣在床沿的橫稈上,把他的雙腿大大地分開。
到了這種地步,他再想怎麼反抗,也都無能為力了。
鬆開捂在他唇上的手,抽過一旁的枕頭把他的腰墊高。
我的身體慢慢地壓了上去。
「席靳!等一等!」他啞著嗓子急促地叫我,滿臉都是淚水。
我的動作停了下來,等著他繼續。
終於……要開口和我說什麼了嗎?「要做的話……用這個……」已經虛弱得快要聽不見的聲音,一直在發抖的手順著床邊的櫃子摸了好久,然後遞了個東西給我。
保險套?居然到這個時候,你還情願用這種東西來瞞著我?我咬了咬牙,從他手裡接過來,直接扔到了牆角。
「用這種東西幹嘛?你又不是女的,做多少次也不會有孩子……更何況……」我貼緊他的臀輕輕一蹭,「我想要直接進去……不要那種礙事的東西……」他想必已經感受到了我現在的狀態,所以全身每一塊肌肉都繃得緊緊地,眼睛瞪得快要裂開。
「我進去了,何也……」伏身在他唇上輕輕一吻,我把他的腰抬了起來。
「不要……不要做了,席靳!會感染……會感染的!」
終於……終於要說出來了嗎?我靜靜地貼著他的身體,沒有說話。
「真的,真的會感染……我不騙你!」絕望到極點的啜泣聲,他顫抖著把手抬了起來,開始把襯衫的扣子一個一個解開。
然後我的眼淚就這樣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