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陣(下) 最終章
    ——青和,我們之間,你比較希望是誰先死去?

    琉璃終於還是出手了。

    不過只是劍尖部分淺淺幾分的刺入,血液還是很快從莫言額頭傷口的地方湧出來,順著眉尖,流進眼窩,再沿著挺直的鼻樑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同時也重重砸落在了青和心裡。

    好難過……

    即使以前有過很多次胸腔被利刃刺透的經歷,徘徊在生死之間,幾乎就快要窒息。

    可就是在那樣的時候,也沒有這麼痛苦過。

    師父曾說,琉璃這樣的異劍,是能夠讀懂主人的心思的。如果見血之人並非心中所願,劍身之上便會留下一道淡淡的淚痕,怎麼抹都抹不去。

    莫言你現在這個樣子,一臉被血跡和汗水模糊的訥然,是不是……是不是除了最後會留在劍身上的那條淚痕,已經是吝嗇到連一個眼神也不願意給我了呢?

    青和緊捏著的五指忽然就變得很軟,想要了結的最後一劍,是再也刺不下去了。

    「莫言,我不想殺你……」

    他很是困難地重新開口,明明是操控著眼前局勢的人,詞句裡面妥協和企求的意味卻越來越是明晰。

    「你要知道,琉璃、弱水都已經屬於我,然後那些不該留下的人,也都一個不剩的死在了我手裡……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再能傷害我,也不會再有人能夠阻擋我做任事情!

    「所以莫言,只要你……只要你願意和我回去,我……我……」

    「你就如何?」

    輕描淡寫地接過青和已經語不成句的顫音,莫言像是終於回過了神,略略沉思之下,眉頭微展,終於抬起眼睛。

    「青和,我們之間,你比較希望是誰先死去?」

    清淡低沉的聲音,柔和得像是在詢問著一件最無關緊要的事,青和的身體卻像是脊柱被抽掉一般,在這個句子的尾音裡,重重地軟了下去。

    「莫言!我不要你死!我也不會先死的!你說過……你說過以後你都會一直陪著我,你說過的!」

    一直握劍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莫言的腰間緊緊地環了上去,那麼用力的樣子,像是要把對方嵌進自己的身體才能安心。

    自尊也不要了,驕傲也不要了。

    他一直都是貧瘠又缺失的一個人,所有的信念和支撐,不過是莫言對他的那份溫情而已。但是剛才那樣的問話,卻讓他驟然驚覺到,他連這點溫情,都快要失去了。

    「青和……」

    被環抱著的身體只是任由著他,半晌之後,才聽見莫言歎息般地呢喃道:「處心積慮這麼久,殺了這麼多人,到現在,已經是結束了所有的報復,你是不是覺得很開心?」

    開心?

    除了最初上山之時和莫言嬉笑逗嘴,不知世外煩事的歲月,他又何嘗有過真正的開心?

    「師父曾是對我說過,『莫言,我曾對青和的師父做過一件錯事,到今日終是再也無法挽回。』

    「『所以,無論他因為嫉恨想出任何報復手段,也無論青和是為了什麼目的而來,既然你當初選擇收留了他,以後就請好好的相處下去,不要因為私人的慾望和貪念,而做出後悔一輩子的事情……」」

    頭頂的地方被溫暖粗糙的手掌輕輕揉了揉,青和一直埋在莫言頸窩處的臉,滿是震驚地仰起來了。

    「你……莫言,你竟是都知道的?」

    「你以為呢?青和……不然師父怎麼會在見到你的第一天,就把琉璃給了你?

    「你是南羽前輩的弟子,雖然那個時候你刻意裝做什麼都不會,為了害怕露出破綻,甚至不惜把自己握慣劍的手指凍傷毀去,可是你的內息那麼特別……

    「師父和南羽前輩在一起待過那麼長的時間,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所以他……」

    「所以他最開始的時候很是猶豫……離觴是第一個,顧真是第二個,然後又是你……雖然知道都是懷有目的而來,卻還是希望隨著時間的拉長,大家真心的共處能夠把戾氣化去,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你從小就那麼執念的樣子,師父對你從來就沒有把握,可我偏偏就是留下了你……」

    原來如此……

    所以才會把琉璃給了他,所以才會有本館與惡狼的生死之搏,所以才會有一次又一次下山的苦戰……穆朝風對他毫無把握,才會用這樣充滿矛盾的方式,把生死的選擇權讓給上天。

    活與不活,只能靠他自己。

    可每一次走到鬼門關前,卻總是莫言不惜性命地把他重新拉了回去。

    「你那麼執念那幾把劍,我再說什麼也好,再做什麼也好,你始終都是放不開……

    「其實青和,師父把弱水給了顧真,把天蠶琴給了離觴,把琉璃給了你……

    「這些東西他本來就是要還到南羽前輩手裡的……

    「當年不過是因為一念之差,他打傷上宮南羽,帶著這些東西下山,親手毀掉他們之間十幾年的感情。到了後來,雖是做了天下第一的劍師,可是卻從未真正有過一天的開心。」

    「他不開心?他不開心?」

    青和一直在震驚中幾近失聲的嗓子,終於在聽到這裡時尖聲嘶叫了出來:「那他有沒有看過師父這些年是什麼樣子?他知不知道師父在被他打傷以後,是怎麼活下來的?」

    「青和?」

    「從小到大,師父什麼都沒有和穆朝風爭過,包括後來穆朝風對他說,『南羽,我要去找慕容前輩學劍,要做天下最好的劍師』,師父什麼都不多問,也就跟了他去。

    「其實師父根本不喜歡劍術,他喜歡丹青,喜歡彈琴……他本來就是那種寧靜淡泊的性格,那麼辛苦地學劍,不過是想和穆朝風站在同一個地方而已。

    「他跌跌撞撞地完成了各種考驗,差點就死在那裡,最終被慕容前輩收下時,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高興?」

    「……」

    「慕容前輩對他們很好,他們的劍術上的進展也幾乎是一日千里,雖然山中的歲月有些枯燥,反覆地練劍也是很是豐苦,可師父總是希望兩個人能這樣一直走下去。

    「到了他們二十歲的那一年,慕容前輩說,我能教給你們的都已經教完了,以後的劍術能夠進展到什麼樣的程度,就看你們自己的悟性。

    「然後那天夜裡,他把琉璃和弱水交給了穆朝風,對他說,『這是世上最鋒利和最柔韌的兩把劍,你現在已經能夠配得起它們,只是最後用於何處,卻在乎一心。』

    「接著,他走到師父身前對他說,『南羽,你不要難過,我們師徒之間總是會分開的,以後會有朝風一直陪著你。』

    「然後他又說,『南羽,我知道你雖然努力用功,但劍術終不是你真正喜歡的。我現在把這把天蠶琴送你。』

    「『世人只知道琉璃、弱水、蠶音三劍齊名,卻不知道蠶音並無劍身,只是藏在天蠶琴音律中的劍氣……這把琴,是我的一位故人贈於我的禮物,也是我這輩子……最珍愛的東西……」」

    一直促聲的敘述到這裡終於略略地緩下來,青和的眼睛看向滿地散落的琴弦,黑亮的瞳孔漸漸蒙上一層霧一樣的顏色。

    「慕容前輩……他不該說這些的。他太沉溺於往事,竟是忘記了世上往往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他對師父說,『南羽,你和朝風都是我最心愛的弟子,現在我把我最珍貴的東西都給了你們。我的那位故人曾說,這三柄劍裡他曾給我留下了一樣東西,可惜我到今天尚未參透,今後你們還有那麼長的時間可以在一起,說不定某一天無意之間,就能夠解開這個秘密。』」

    「就是因為這樣?」

    「就因為這樣,慕容前輩臨行前的幾句話,成了穆朝風揮之不去的心魔……劍術到了一定的高度,必是會進展漸緩,甚至不進反退。他卻是把這一切歸結於這個原因,一心只是想找三柄劍中的秘密。

    「偏偏師父對天蠶琴極是愛惜,又毫無激進之念,便是第一次逆了穆朝風的意思,不讓他去動這把琴。

    「他本以為這不過是普通的一次小彆扭,卻不曾想到……不曾想到穆朝風會對他下那樣的重手……琉璃劍的當胸一擊,若不是師父天生心臟的位置略有些左偏,那一下已經是要了他的命……」

    「青和,我知道了,不要再說了……」

    「不,莫言,你不知道,你怎麼可能會知道?從那一劍以後,師父整個人就變了,他想不通,到底是怎麼樣的秘密,能夠比得上十幾年的朝夕相處。最後他告訴我們,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是不可信賴的……

    「而穆朝風終於達成了他的心願,做了江湖上聲名最響亮的劍師,還有了你、落雲、封凌這樣資質出眾的弟子。

    「師父知道那三把劍終是要傳給你們,所以他收養了顧真,收養了離觴,收養了我……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用同樣的方式把自己的東西奪回來!」

    繃得緊緊的雙臂重重地開始抽搐,嘶啞的喃喃聲中彷彿一切都回到了昨天,青和全身冰冷,恍惚之下,十指指尖早已深深掐進了掌心。

    『青和,學不會欺瞞,下不了狠心,那下一個死的人就會是你。所謂師兄弟不過是用來互相切磋武功,不必去計較什麼真的威情……

    『你要知道,我收養了這麼多的弟子,卻總是分開教導,極少讓你們相互見面,因為最終要留下的,只是其中的幾個而已,或者生或者死,都是你們自己來解決的……』

    那個時候他才剛剛學會記事,似懂非懂之間,被深深烙入腦海的,就是這番關於生存和死亡之間,淺顯又直白的道理。

    第一次見血,對象是前幾日才一起分過橘子的同伴,對方偷襲在先,逼得他不得不順手就把手中的長劍送了出去。

    鮮紅的液體激烈地噴湧在肌膚上,讓他知道了血的溫度是怎樣的。一邊捂著被偷襲時候留下的傷口慢慢站起來,一邊費力地拔出同伴身體上的劍,看著地上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他終於沒有哭出來。

    『青和,此番下山,拿回琉璃劍,找回其中的秘密。如何行動,自然會有人與你接應。

    『你武學天分雖高,卻總是無法狠心。你要記得,這個世上若有誰對你好,一定是有所目的,任何人都是不可信賴的……』

    任何人都不可信賴……

    可是就在他上山的那一天,就遇到了莫言。

    這個嘴巴討厭,脾氣很壞的一個人,可是卻整整一夜都把他抱在懷裡,最冷的時候都沒有放開。

    十隻凍壞了的手指頭被一點點吻熱,就連心臟的地方也逐漸燙了起來……到了後來本館裡的同生共死,然後是再後來藥王谷裡的以命換命,即使沉默著什麼都不多說,可是莫言所做過的每一件事,他都是牢牢記得。

    師父……我是不是可以選擇和他坦誠以對呢?

    『青和,你和我說這種話……難道為了一個楚莫言,我從小教你的東西你就都不記得了?』

    『師父,我沒有……』

    『青和,你要記得,不要因為那種愚蠢的感情而背叛我,你在穆朝風手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人看著的,你什麼也瞞不了我!』

    心亂的人,他並不是第一個,所以他很快就明白過來,師父為什麼要對他發出殺掉景落雲的號令。

    潛伏在景落雲身邊的那個人已經漸漸失去控制,朝夕相處之下,假戲也慢慢變成真情。要保住已經到手的弱水,還要穆朝風繼續傾囊相授,殺掉景落雲的確是上上之計。

    出乎青和意料的只是,直到這道命令發出,他才知道自己的同類之一,原來是什麼時候看上去都溫和儒雅的顧真。

    景落雲對他的忽然造訪毫不設防,言笑晏晏地詢問著他和莫言相處之間的瑣碎事宜。手腕抖動之下,他好幾次已經把琉璃抽得鏗鏘作響,但最終卻還是狠不下心。

    只是他實在太過天真,以為拖上一天是一天,說不定事態就有了轉機。

    他卻不曾料到,他不動手總會有人動手,師父既是定下了劫數,那便是怎麼逃也逃不過去。

    動情背叛之人,總是要受到責罰,只是加注在他身上的浩劫,卻是令他始料未及。

    「莫言……」

    長長的一段又一段的回憶,讓青和終於也乏力起來。

    他箍著莫言的手一點一點鬆開,滿是汗水的脖頸上喉結微微滾動,竟是咧出一個有些模糊的天真笑容。

    「現在什麼都過去了,我也什麼都拿到手了……以我現在的實力,天下已是沒有人再能阻我做任何事情!

    「可是莫言,我已是想得很清楚,我只想和你一起,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至於這三柄劍……以後那麼多年的時間,我們都一起,總會把慕容前輩留下來的那個秘密參透的!莫言,你說這個樣子好不好呢?」

    「秘密……青和你到了現在還在執念於這個?你以為那會是什麼?一本武學秘笈,還是一把兵器?

    「青和,讓我來告訴你,所謂的秘密,師父下山不過半年便早已參透,而那些,不過是讓他追悔莫及了一輩子的東西……」

    天蠶琴被莫言從地上抱了起來。

    琴身的側面,兩個扁扁的開口,左右排成對稱的形狀,襯著周圍精細繁複的花紋雕飾,完全沒有半點特別的樣子。

    青和的目光,卻已隨著莫言下一步的動作,而逐漸亮了起來。

    琉璃和弱水分別從兩個開口的地方插了進去,最後絲絲入扣地沒入,只剩兩把劍柄。天底下至剛至柔的兩柄劍,在這一刻,不過是兩把開啟秘密的鑰匙。

    莫言手腕微轉,清脆的一下輕響,琴身夾層的地方已是彈了起來。

    木刻的一幅卷軸,嵌在琴身之中,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洋洋灑灑的幾個大字:

    劍舞琴音,天下至樂,不知世外風景。

    署名的地方是用小纂刻下的一個「桑」,應該就是劍師慕容幾十年來心心唸唸的那位故人。

    大字之下,便是一幅又一幅的木畫,幾乎都是兩個少年一個彈琴,一個舞劍時的場景。

    畫面筆法簡潔,甚至連人物的五官都已省去,但動作、神韻卻是拿捏得極好,整卷流覽下來,呼之欲出的都是親密的默契。

    天下至樂……

    那樣瀟灑和諧的兩個人琴劍相契,心靈和一,世間果然是不會有比這個更讓人快樂的事情。

    最後那個落名為桑的少年為何離開已是不得而知,卻是用了這麼一種孩子氣的方式,永遠地凝固了這段美好的記憶。

    慕容對秘密的尋找過程,總是需要一遍一遍地把它回想起來,而那些美好的回憶一直這樣循環著流動,是可以陪著他一直走下去的。

    這個秘密的初衷,和欺瞞、背叛統統無關,最珍貴的東西,其實就是信任和感情。

    青和的身體完全跪了下去,雙手想去抓住莫言的衣角,猶豫了好久卻又不敢,努力蜷縮起來的模樣,肩膀已是抖到不能自已。

    這樣的脆弱,即使是在身心俱疲,生不如死的時候,也從不曾展露在莫言的面前。

    「莫言……」

    他終於小小聲地開始抽噎,鼓起勇氣試探性地叫了叫這個名字,只想得到一點回應。

    穆朝風想錯了,師父想錯了,他們所有的人都想錯了這件事,本該是那麼溫情浪漫的開始,卻因為私慾、嫉妒、懷疑、憤恨而讓結局變得扭曲。

    就像其實他根本不想殺那麼多人,卻是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一邊後悔自責,一邊走到了今天這個境地。

    看著木琴上的一幅幅木畫,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顫顫抬拾起頭期盼又卑微的模樣,等的就是莫言給他一個最後的答案。

    「青和,不要哭了……」

    後脊的地方驟然一暖,已是被人牢牢地擁進懷裡,然後他聽見莫言歎息般的聲音。

    莫言這樣的擁抱,是表示他被原諒了嗎?

    心情略略放鬆了些,感覺到莫言的下頷正輕輕蹭著他的頭髮,青和扭過頭,只想看他此刻的表情。

    念頭才動,已感覺莫言的吻輕輕地落了下來,一下又一下印上他的後頸,癢癢的。

    低低地呻-吟了下,青和輕輕地閉上眼睛。

    很幸福……這樣溫柔的莫言……

    「天下至樂」大概就是指他現在這樣的心情。

    以後他們可以一起回到山上,一起廝守,一起終老,莫言再愛怎麼調皮胡鬧,他都會一直陪在身邊。

    劍舞琴音那樣和諧的場面,即使莫言再也不能舞劍,他也不會彈琴,但只要心意相通,總是有機會在他們之間重現。

    只是想到這裡,青和已經憧憬得微笑起來。

    越來越熱的吻已經落到了他的肩膀,在傷口的地方,莫言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青和,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湊在耳邊柔得化不開的句子,讓青和舒適得幾乎不願意睜開眼睛。

    「什麼?」

    肩膀上裸露出來的肌膚忽然感覺被一滴又一滴溫熱的液體燙到,想回頭,卻還是被莫言緊箍在懷裡。

    「青和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喜歡你……」

    「……」

    「我是不是也沒有告訴過你,喜歡是一回事,在我心中卻還有很多和喜歡一樣強烈的感情……」

    「……」

    「青和,我和落雲還有封凌從小就一起長大,如果你們一起遇難,我是會選擇救了他們,然後和你共死,這樣的感情……你懂不懂呢?」

    先是搖搖頭,然後再點點頭。

    青和嘴唇咧開,門齒那裡細細的牙縫也因為甜美的笑容而露了出來,像是小孩子一樣天真幸福的表情。

    懂或不懂對他已經不再重要,耳朵裡嗡嗡作響,他所能記住的,只是剛才莫言在他耳邊對他說喜歡……

    這樣的告白,他原本以為這輩子都聽不到了。

    心臟的地方忽然變得很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幸福來得太過突然。

    莫言也不再說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摟緊了他。

    肩頭上液體滴落的速度卻是越來越快了。

    長長的靜默之中,青和忽然覺得胸口的地方緊得有些異樣,想掙脫出來減輕一下壓迫,卻又捨不得,只能低喘之下哼出聲:「莫言,我的胸口很疼……」

    緊擁著的他的身體顫了一下,半晌以後才聽見莫言柔聲地回應:「很快就好了,青和……不會疼太久的……」

    不會疼太久的……

    眼皮的地方開始變得沉重,很想就這樣躺在莫言的懷裡睡過去。

    或許就像莫言所說的,所有的疼痛都不會太久,或者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便已回到了山上,然後他們就可以一輩子廝守在一起。

    扭動一下腰,青和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想了想,還是勉強抬起頭,吻了吻莫言的下巴,然後才心滿意足地蜷了回去。

    「莫言,我很困……想先睡一下可不可以?一會要記得叫我,我們在集市上買的那些玩意既然都是你喜歡的,那麼我們就統統帶回山上去……還有,莫言,你怎麼哭了呢……」

    發問的話只說到一半,就被狠狠地堵了回去。

    莫言伏下頭重重地在他的唇上親吻,一片恍惚的喜悅之下,青和專心地回應著,終是安靜了下來。

    捂在胸前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又腥又熱,有些費力地摟上莫言的頭,想擦一下他眼角的水跡,片刻之間卻是連他的鬢角都染成了紅色。

    師父曾說,琉璃這樣的異劍,是能夠讀懂主人的心思的。如果見血之人並非心中所願,劍身之上便會留下一道淡淡的淚痕,怎麼抹都抹不去。

    這樣的說詞,青和其實一直都不怎麼相信。他用琉璃殺過那麼多人,那一抹暗綠,卻始終清澈如冰。

    只是這一刻,在與莫言熱吻的喘息間隙裡仰了仰頭,他終是隱約看到了一滴淚痕,正沿著從他胸膛穿過的雪亮劍尖,緩緩地向下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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