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慢慢地穿衣服,雖然本來就沒有脫下來,但已變得很凌亂。
我依然頹喪地躺在床上,覺得發生的一切都似夢幻。
大熊把手機放入口袋:「真該死,我怎麼可以把手機扔在這裡,阿守不知道打了多少遍電話了。」
無語。
大熊回過頭來,看了看我,終於又俯下身來,距離我一分米的地方,盯著我的眼睛說:「怎麼了?」
「在想有個傻瓜怎麼捨得拋棄我這如花似玉的美人?」我恨恨地說。
大熊笑起來,伸手抱了抱我:「以後誰做了你的愛人一定很幸福。」
「那你幹嗎不讓自己幸福?」
「我的幸福鑰匙在別人身上。」大熊歎了口氣,「有時候,愛與不愛都身不由己。」
我哼了一聲,愛與不愛都身不由己,怎麼感覺有那麼多的悲涼在裡面?
是不是我也是這樣的?
「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談過的話題?」
當然記得!
而且差點讓我出了醜,幸虧本天才聰明沒有說出很丟臉的話,哼!
「不就是村上春樹嗎?」
「在《挪威的森林》裡,主人公在兩個女孩之間游移不定,他需要直子達到靈魂的寧靜與解脫,同時需要綠子為他灌注生命的靈動與激情。或許太貪心了,畢竟對於芸芸眾生來說,找到一位紅顏知己都很難得了,而他卻妄想獲得兩個,難免就只剩下孤獨。」大熊目光炯炯地盯著我說。
「人心不足蛇吞象。」
咦咦咦咦?!
怎麼感覺這傢伙話中有話?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不要徘徊在哥哥和他之間?我沒有像渡邊那麼貪心啊,只是覺得和哥哥……
「炎恩哥,你還是選擇我哥嗎?」我看著他問。
司徒炎恩點點頭,又歎了口氣,估計他一個月歎的氣都沒有這一小會多,他在我的額頭親吻了一下,很輕很輕的吻,就像蜻蜓沾一下水面,卻足夠在我的心底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他說:「我會很認真地把今晚的你記住,不管以後在你身邊牽住你手的人是誰,或者我牽住誰的手,也不管以後你會不會把我遺忘,或者我把你忘記,我都會記住今晚,有個傻男孩為了我半夜跑出學校。」
炎恩哥是個壞蛋,居然幾句話就化解了我心中無限的委屈,居然就讓我有了想哭的衝動。
「我確定,今晚,現在,就是這一刻這一秒,我是愛你的。」司徒炎恩接連歎了幾口氣,這次是吻在了我的嘴唇上,帶著些微的顫抖,「回家吧。」
家?
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可不想回去有哥哥在的地方,我不能說在我和大熊糾纏的時候,腦海裡泛起的居然是哥哥那樣纖秀的軀體,我不能……
大熊的醉意幾乎一點都沒有了,也許他從來都沒喝醉過,只不過一直在試圖麻痺自己,在沉迷中,哥哥的一個輕微的呼喊就能把他拉回彼岸。
我跟在身後,踉踉蹌蹌地走,反而我像喝醉了一般。
「炎恩哥,我覺得你很像我哥理想中的那只企鵝。」在陡峭的樓梯上,我這樣說。
大熊詫異的回過頭來,一副憋屈的模樣:「企、企鵝?!」
「有一次,哥哥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那是在大熊向哥哥求婚的晚上,我鬼使神差地喝了可樂,再次侵犯了哥哥,後來,我累極了,倒頭就睡,哥哥的手指卻一直纏繞著我的頭髮,溫柔的像舒曼的夢幻曲。
「從前有只企鵝,它有全族人最大的肚子,體內的脂肪儲存量足夠它度過三個寒冬。雖然它本領不高,但它是族裡的領袖人物,深受同伴們的愛戴。企鵝一直有個心願,就是在有生之年找到它生命裡的新娘子。終於,在它二十歲生日那天,上天實現了它的這個願望。
企鵝在冰川發現奄奄一息的花仙子。
企鵝問她需要什麼,她呼吸微弱地說:『給我去麥當勞餐廳買個五號餐回來……加大的……要兩包番茄醬。』
不幸地,南極的麥當勞餐廳逢冬日休假。
『那怎麼辦?』企鵝焦急不已,她就快要死了。
身上保存的,只有一枝吸管,企鵝顧不得那麼多,將吸管插在肚臍上,仰起花仙子的頭,讓她透過吸管吸吮它肚子裡的脂肪。
『很像奶昔的味道。』花仙子面色逐漸紅潤。
『當然,我的脂肪有護膚美顏的功效,勝過那些鯊魚魔鬼丸,長飲可以延年益壽,減少你面部的皺紋,更可以美白除斑,淡化黑色素。』
之後的每天,花仙子都在找企鵝,她的目的是吸盡它體內的企鵝膏。
但這讓企鵝高興不已,因為這樣,他每天都有接近她的機會了。」
司徒炎恩沉靜的聽著:「後來呢?那企鵝怎麼樣了?」
「我也不知道,我大概就聽了這麼多。」我撓撓頭,那天晚上實在睡得太快了,結果故事只聽了開頭,不知道結尾。
「你覺得我是誰?那只企鵝?」大熊笑起來,「我倒覺得我是那個花仙子,拚命地吞食別人的好意,比如阿守,比如你,或許這會讓我成為渡邊那樣的人,在兩個人之間搖擺,反而最後一個也得不到。」
「你——在搖擺?」不知為什麼,心裡竟然湧起一絲雀躍,「這麼說,你也有些在乎我的?」
大熊搖搖頭:「你啊,也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吧?」
「我、我的魅力?」
哇哈哈,我就知道我是天下無雙的零號種子選手,魅力自然無人可擋,哇哈哈哈……我是玉樹臨風、風流瀟灑、風姿綽約、風光旖旎、風華正茂、風花雪月……
「小瘋子!」大熊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你的笑容最讓人無法抵禦。」快走到俱樂部門口時,大熊這麼對我說,「從沒見過像你這麼愛笑的男人,每次都看見你笑得一臉燦爛一臉陽光一臉的人畜無害,只為這樣的笑容,也想靠近你。」
我的笑容?!
「有沒有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去你的!」大熊又敲了一記我的腦殼。
「笑起來像個小孩。」大熊露出一個溫馨的笑臉,「好懷念啊,我也曾經是個純真少年呢。」
我快要嘔吐了。
「你只要在我身邊,我天天笑給你看。」我展露一個天下無敵的笑臉。
「別了,我怕晚上做噩夢。」大熊做個鬼臉,笑起來。
「我去搭計程車,回學校。」在門外,我這樣說。
「什麼?深更半夜的你還要回學校?」
「是啊,我本來就是臨時請假出來的,應該再回去,明天上午還有選修課呢。」
「你什麼時候這麼認真了?」
「呵呵……」我尷尬地笑,「炎恩哥,能不能……再提個小小的……要求?」
「什麼?」
「讓我再吻你一次,最後一次。」我鼓足勇氣說,說得心窩砰砰跳。
大熊怔了一下:「吻別嗎?多麼契合歌詞中的場景,無人的街頭,狂亂的夜晚。」
我黯然良久,愀然而說:「那就算了,只要你知道,我在這兒癡癡地愛著你,我也就心滿意足了。癡情不是一種罪過。」
「小屁孩!越說越拽了!」大熊又打了我一下,卻勒住了我的脖子,閉上了雙眼。
我看著大熊宛如布萊德·彼特一般深刻的五官,深深吸了一口氣,該是下決定做個了斷的時候了吧?
我們畢竟不是那麼多情的渡邊,不是那麼小資的村上春樹,遊走在眾多女人之間還能沾沾自喜,故做苦惱狀實則心底喜悅無比的矯揉造作,
一個人寂寞,兩個人快樂,三個人就成了無邊無際的小丑劇。
不是痛苦,也不是憂傷,是無法終止的滑稽與荒唐,三個人,可以組成一個循環,在這個循環裡,大家只能向前看,誰也不能回首,無休無止,無始無終。
這是悲劇的怪圈,是愛情的怪圈,是上帝的捉弄。
既然我對哥哥始終心存游移,不若忠心祝福大熊獲得幸福。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兩人都是很般配很般配的天生一對。
我很自私,不想讓自己再痛苦下去,我是天才,我是天下無雙的零號,我要斷得利落,走得瀟灑。
我慢慢地將嘴唇烙印在大熊的唇上,極輕微的,害怕造成損傷。
我想,也許這才是我的初吻,我的心跳如雷,臉燒得發燙,幾乎全部的意識的都集中在了嘴唇上,那如花的唇,那帶著些微酒香與男子漢特有的胡茬刺激感,都在證明我們在擁吻。
是的,是的,癡情不是一種罪過,爛情卻不行。
所以我要離開。
大熊的身體忽然僵住,猝然推開了還自我感覺良好的我。
「阿守……」大熊的聲音宛如被什麼卡住,沙啞而低沉。
我驀然回過頭。
老天!
真是拙劣的情景,哥哥站在街的對面,計程車剛離他而去。
他呆呆地站著,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樣。
我掩住面,有些想笑,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逃不脫,躲不過……
※ ※ ※
哥哥笑起來,像在黑夜中綻放的花朵,蒼白而耀眼。
「我擔心你喝醉酒自己開車回去……」他對著大熊說,目光再也不瞥我一下。
「沒事的,我沒醉。」大熊揉了揉凌亂的頭髮,有些狼狽不堪。
「回去吧,夜深太冷。」哥哥取過大熊手中的車鑰匙,逕直走向停車場。
我轉身想逃跑,哥哥說:「小攻一起回去吧?這麼晚了。」
「哎,唉!」
啊嗚……在劫難逃了。
哥哥開車,大熊坐在副手席上,我蜷縮在後座。
「小攻說你以前給他講過一個企鵝的故事,後來呢?」大熊什麼不好提,偏偏提起這個,啊嗚……哥哥肯定想起那晚我的野獸行徑了。
「企鵝?什麼後來?」
「之後的每天,花仙子都在找企鵝,她的目的是吸盡它體內的企鵝膏。但這讓企鵝高興不已,因為這樣,他每天都有接近她的機會了。後來呢?」看來大熊的記憶力還不錯,居然記得這麼清楚。
「後來啊……」哥哥瞇起了眼,「然而花仙子沒有感動……」
「企鵝越對她好,她就越得寸進尺,企鵝的身子日漸消瘦,因為花仙子將它的脂肪吸光了。
『如果有天我再沒有脂肪,再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時候,你還會愛我嗎?』
『NO PAY NO LOVE。』她的答案簡單直接。
企鵝在冰川裡找了塊最大最漂亮的石頭,將石頭擺在熟睡的花仙子旁邊,拔下身上的羽毛,連同石頭放在一起。這是企鵝族向愛侶求愛的儀式。
企鵝說:『縱使我沒資格愛你,縱使你不愛我,我也會對你癡情不改。』
企鵝是長情的動物,然而這種動物在世上已經快要絕跡了。」
沉默。
其實,大熊夠癡情,也夠長情。
也許,哥哥夠癡情,也夠長情。
問題出在我身上嗎?
啊嗚……
「也好,這樣也好。」哥哥歎息似地說,「小攻一直喜歡你,其實我也看得出你也很喜歡他,即使這種喜歡還未昇華到愛情的程度,假以時日也肯定不會困難。弟弟是個可愛的人,我走了,請你替我多多照顧他。」
「走?!」我和大熊一起叫起來。
「我接到美國史丹福大學法學院的特別邀請,將去那裡遊學一陣子,如果能通過入學考試,也許會繼續深造下去,那是我夢寐求之的地方。」哥哥淡淡地說。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大熊皺緊了眉頭,「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在小攻來讀書之前就已經通過電子郵件互相聯絡了,不過我遲遲未下決心,一方面現在的工作還不錯,另外……不放心這孩子。」
在我來之前……
突然好想哭,惡魔哥哥最終又愚弄了我一回。
就是因為他快走了,所以才那麼積極主動地回應我嗎?
當我的心亂如麻,他卻瀟灑地說要走了!
「炎恩,你曾經一直很好奇我的身世,對我的家庭充滿興趣,而我遲遲不講,是因為我心存愧疚……」也許一切都要結束,所以今天的哥哥似乎打算將所有的秘密都揭開,「小攻不是我的親弟弟,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大熊有些吃驚:「難怪你們相差這麼多。」
「其實我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不過很小就死了,大哥沒活過十歲,二哥沒活過八歲,那一年我六歲,我爸媽惶恐極了,擔心我也會突然死去,他們到處請先生看風水,因為醫院查不出任何的病因。有一位先生說,因為我爸媽兩人都命裡犯陰,所以生出的小孩都帶著七分鬼氣,是無法在這世上長久存活的。我爸媽嚇壞了,急忙問有無挽救的辦法,先生說,可以領養一個充滿陽氣的小男孩,這樣我就能活下來。」
我怔住,一直詛咒自己的話竟成了真的?我真的是從垃圾堆裡撿來的小孩?
「根據先生的提示,爸媽找到了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那是一個未婚的女士生的小孩,無力撫養,正想送到孤兒院……」
「就是小攻吧?」大熊吃驚地問。
哥哥點點頭:「從那以後,我的身體奇跡般的健康起來,可是在我成年之前,弟弟的身體一直不好,羸弱而纖瘦,爸媽甚至擔心他無法成活,因為心裡充滿歉疚,所以就格外疼惜他,那時候我什麼也不懂,只知道抗議父母偏愛弟弟,所以兩人經常打架。有一次,我設計了個捉野兔的陷阱,弟弟陷了進去,摔得鼻青臉腫的,看到弟弟的模樣,我嚇壞了,不敢回家,一直在外面遊蕩,餓得快昏倒,後來是弟弟找到的我,他大概哭夠了,眼皮腫得像桃子,邊擦眼角邊說了兩句話,令我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大熊沒再追問。
「弟,還記得你當時說什麼嗎?」哥哥問。
我搖搖頭,我幾乎不記得有過這樣的事了。
「當時小攻抱著我說:『我不會不睬你的,也不會跟任何人提這事,因為你是我哥哥,我知道你是逗我玩的,你以後還跟我玩嗎?』」
哥哥的眼淚無聲的流下來,「其實,我才是那個花仙子,從小到大一直吸取著弟弟的生命能量。」
因為你是我哥哥……
所以我會對你永遠不離不棄,不止不休。
※ ※ ※
我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拼出了那個拼圖。
那是一副畫,一個小庭院,迎面有堵牆,牆上有彩虹石頭,房間內是淡淡的藍色調,很素雅,就像哥哥給人的感覺,美麗,卻不張揚。
在臥室的小牆壁上懸掛著幾個字,那就是這副拼圖的命題:幸福就是與你在一起。
我試圖將所有的思緒像拼圖一樣拼湊起來,拼湊起來的答案卻一直隔著一層紗讓我看不清楚。
我是撿來的小孩。
突然沒有了任何歸屬感,電話中慈祥的母親的聲音突然變得陌生,家庭合影中的笑容突然變得陌生,連哥哥的背影都變得陌生。
哥哥因為什麼而愛我?
憐憫?
需要?
我搖搖頭,將所有的煩惱搖開。
哥哥終於選擇去了美國。
在春節前夕,令爸媽大驚失色的選擇。
大熊去送機,回來問我為什麼不去,我看著窗外蒼茫的景色,黯淡地回答:「這又有什麼區別?從此他在彼岸,我在此岸,我們一起慢慢變老。」
我把手心握著那張紙條捏緊揉碎,隨風飄散。
那是一首詩,上面有著我最熟悉的筆跡,在哥哥的最下層的抽屜裡。
《答案》
假如有一萬年,假如你是深海底的一粒沙,
我要做呵護你的蚵蚌,在時間的流失中磨練成燦燦珍珠。
假如有一千年,假如你是高山頂的一朵蓮,
我要做那皚皚白雪,在陽光下融化成滋潤你的生命之泉。
假如有一百年,假如你是平原上的一棵草,
我要做那豐厚的土壤,在花蝶共舞中欣賞你歲歲枯榮的絢爛。
假如有十年,假如你是人世間的容顏,
我要做追尋你的另一半,在黃昏遲暮時共同合上生命之眼。
假如有一年,假如你是任性的小孩,
我要做最溫暖的胸膛,陪著你走過生命中純真的浪漫。
假如,假如真的只剩下一天,
假如你不肯顧我一眼,
我只有像那只企鵝一樣,
找一塊最美麗的石頭,和著我的髮絲鎖在心底,
從此,
從此天涯遙遠。
假如,假如還有明天,
假如太陽一樣升起,
我在彼岸,
你在此岸。
也許,
也許相濡以沫的最好結局,
就是江湖兩相忘。
可是,
可是啊,
這世界,還有什麼比你對我更重要?
我期待,
期待你的答案。
※ ※ ※
時光荏苒,大學四年轉眼而逝。
我經常去大熊那裡,兩個人聊聊天,聽聽音樂,或者一起去酒吧喝點酒,甚至調戲一個小帥哥,然後唧唧咕咕笑著跑開。
我們是朋友,再單純不過的朋友,原先的感覺隨著宇文守的離去在剎那間煙消雲散。
我畢業之後,留在了B市,本想接爸媽一起過來,但是老人家眷戀故鄉的山水,在B市玩了兩個月之後又離開了。
走的時候,媽媽顰眉淚眼的,想說什麼,最終還是被爸爸牽起了手離開。
從她的口型中,我知道是那個字——阿守。
這四年,媽媽甚至不敢在我面前提起這個字,當初收養我的事情讓他們愧疚了這二十多年,可是善良的爸媽,如果沒有你們,我怎麼會懂得愛是什麼,幸福是什麼?
人與人之間原本就沒有單純的取與捨,付出的時候,總會有收穫,就像那只企鵝,它是完全無辜的受害者嗎?
不,它得到了最夢寐以求的愛。
如果這樣,我寧願自己是那只企鵝。
那天晚上,在跟大熊貧嘴的時候(可惡的大熊總說哥哥還未名草有主,他就要繼續守貞下去),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大熊在玩音樂,喝令我去接電話。
我邊抱怨邊去接:「為什麼每次都要我去接?全部是你那些狐朋狗友的騷擾電話……喂?!」
「喂?炎恩嗎?我是宇文守。」
當我聽到電話那頭是我日夜思念的聲音時,我的身體不自覺地震動了一下,隨即話筒也跌落地上,我又手忙腳亂地撿起來。
「小攻?你也在家啊?真好。」哥哥在電話彼端笑著說。
「哥……」
「怎麼了?你在哭嗎?傻瓜……」哥哥的邊罵我,邊自己的聲音搶先哽咽起來。
「哥……回來吧,我想你,我好想你……好想你……」
隱藏了四年的情緒如狂流而出,我對著話筒嚎啕大哭。
被嚇壞的大熊搶過了話筒,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然後就匆匆進了他的房間,須臾出來時已經穿戴整齊。
在我肩上狠狠打了一下:「走。」
「幹嗎?」
「你不是讓阿守回來嗎?」
「啊?」
「傻瓜!」
「他就在機場呢。」
「啊?!」
「去不去?」
「去去去去!我怎麼會不去!」
已經接近深夜,高速公路上車子寥寥,我的心情就像飛馳的車子,不,比飛奔的車輪還快,我坐在副手席上,渾身發抖。
「怎麼?這麼容易緊張?是誰說已經練就金剛不壞之身的?」大熊取笑我。
「沒辦法,宇文守是我惟一的致命弱點。」我還他一記白眼。
「不叫哥哥了?」
「比哥哥還要親呢。」
「哈哈……不知道是誰四年死鴨子不張嘴的。」
「那叫男子漢的堅持!」
「去!」
知道大熊是好心安撫我,我勉強展一個笑顏,心裡卻千折百轉,萬一哥哥攜帶著一位金髮碧眼的帥哥回來怎麼辦?
啊嗚……
「不知道阿守看到現在的你會是什麼表情?」大熊瞥了我一眼意味深長地說。
「現在的我?有什麼區別嗎?」
「當年啊,我去火車站接你,是奉你哥哥之命,否則我才懶得理你那種輕易就對帥哥發花癡的超級零號呢,我心目的男人就要像個男人,呵呵……那時候的你啊,扭扭捏捏像朵水仙,簡直讓我在心裡嘔吐了一千八百二十遍,呵呵……不許動粗,難道不是這樣嗎?不過相處下來,才發現你的可愛之處,只是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那時候的你對零號有那麼強的偏執?」
「我?」我皺皺眉,「其實在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和宇文家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了,那時候,大概是我親生的母親或者父親來要我回去,哥哥死也不允,甚至還鬧自殺,離家出走,哭得死去活來的,說小攻生也是他弟弟,死也是他弟弟,那件事鬧得很大,但大家都迴避著我,不告訴我任何消息,可是鄰居的蜚短流長我有聽到過,據說爸媽給了我的親生父母很多錢,這也是我們家後來長期清貧的原因,因為那,我們家欠債許久,直到哥哥畢業才有所好轉。知道了真情,雖然我還是覺得家庭很溫暖,爸爸媽媽對我也很好,卻總覺得有種隔膜感,我無法喝可樂,可是家裡其他人都能喝,我對可樂的瘋狂渴望就像對一個生不離死不棄的愛人的渴望一樣,我希望有個人能夠不計任何理由的愛我,完完全全的愛我……」
大熊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可憐的小孩,居然還能笑得那麼陽光燦爛。」
「不過,到今天我才發現,那個最愛我的人其實一直就在我身邊,我真是個超級大傻瓜,是不是?」我笑起來。
大熊也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 ※ ※
哥哥身邊沒有金髮碧眼的帥哥。
他站在人行道上,提著行李,兩眼看著我。
我的淚水已經滑落滿臉。
「傻孩子……」
哥哥伸出手,在我臉上輕撫著,在我發上觸摸著,手裡傳來的溫度,恰好能引出眼淚。
哥哥越發清瘦,卻也越發俊美得讓人不敢直視。
他就那樣站著,行李丟在地上,墊起腳尖,雙手撫摩我的臉頰:「我打不過你,我認輸,我先回來了。」
「歡迎回家……」我說,顫抖著。
「我回來了……」他說,緊摟著。
「還有大熊呢……」
「不管他……」
哥哥的這句話,成為以後一生裡大熊取笑他的經典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