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勇氣問出口,沈織容心裡對梁致升娶她的理由卻越來越在意,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她就是如此執著地想知道。
按理說她只是要梁致升娶她,而這個目的也已經達到,她其實沒有理由再去介意他為什麼娶她,反正不管什麼理由對她而言應該也沒有任何意義。
但偏偏,她就是想知道。
尤其每每面對他的包容跟關心時,她便更想知道他為什麼願意這樣對待她,連她的父母都沒有辦法這樣無條件地包容她。
帶著這樣的心情,她這幾天總會不知覺地暗中觀察起梁致升,想要窺知他之所以同意娶她的理由。
如同此刻,見到他正從廚房喝水出來,她連忙回頭,假裝在看電視,豎起耳注意他的動靜。
見到她仍坐在電視機前的梁致升並不意外,事實上他也發覺到,她最近逗留在客廳的時間增多了。
以往他必須刻意製造機會,才能讓兩人有多點相處的時間,現在卻能隱約察覺到,她亦總有意無意地在他身邊徘徊。
為什麼會這樣?理由他其實多少也猜得出來。
每當她面對他時,臉上那欲言又止的深情,就讓他有股想要逗弄她的興致。
對於她的疑問,他並不急於回答,他想等她自己開口問他。
一旦她願意開口問,就表示她對他有了某種程度的在意,他也就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坦白會嚇到她。
看穿她的心不在焉,他故意來到她身旁,「不累嗎?」
「什麼?」
「看你最近似平常坐在電視機前。」
「呃我是議員,當然要常利用時間多看點新聞,才知道現在社會上發生什麼事。」
「是這樣嗎?」
他瞥了眼電視機裡的畫面,這頻道正在播放美食節目。
沈織容視線跟過去看,發現漏了馬腳後連忙否認,「不是這個。」急忙要轉台。
「我想也是。」
他順勢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她趕緊轉到新聞台,佯裝認真地看起新聞,並沒有察覺到身邊的男人揚起的嘴角。
這節新聞正報導到一則丈夫遭妻子毆打的新聞,梁致升閒聊似的道:「現在的女人是越來越凶悍了。」
聽到他評語,她不以為然的表示,「誰知道她丈夫做了什麼。」
「那也應該要用嘴巴溝通就好,怎麼可以動手打老公?」
「這應該只是特例,動手打老婆的男人更多。」
「是嗎?」他故意跟她抬槓。
她認真的回答,「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弱勢的妻子跑來找我說?對了,你當警察應該也看過不少。」
「也對,做夫妻的老是為了點事在爭吵。」
「沒錯,就連一點小事也可以鬧意見。」
冷不防卻聽到他接話道:「是不是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誰跟你——」
她一回頭,猛然發現他跟自己居然坐得這麼近,嚇了一跳。
明知道她的反應,他還故意問:「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話才起頭她倏地又打住,不想讓他察覺自己對他的在意。「沒什麼。」
她將手上的遙控器放回桌上,打算再靠回沙發背上時突然見到他傾身靠過來。
「你幹什麼?」她又嚇了一跳。
他一臉無辜的說:「拿遙控器啊。」
她頓時又糗了,她這可愛的模樣,讓梁致升暗笑在心頭。
她轉開話題,「你不累嗎?」
拿他說過的話來問他。
「還好。」
見他開始轉台,停在電影台的頻道上,一時半刻間似乎沒有要走開的打算,莫名的,她有些侷促起來,一顆心也越跳越快。
還是先回房好了,雖然其實她並不想離開他身邊
「我累了。」說著,她還不忘佯裝出疲憊的神情。
「那你先去睡吧!」他語調溫柔的說。
「那我先去睡了。」跟著從沙發另一邊繞到離開,就是想避免經過他時碰到他。
將她的尷尬窘迫看在眼裡,梁致升笑了,明白她對自己已漸漸在意。
接下來他只需要等待,等她願意開口來問他,那麼他會告訴她自己之所以答應娶她的理由。
沈織容一帶上房門,發現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卻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麼。
初結婚時,她以為他是看上自己的背景,對他多少感到鄙夷而保持距離。
但在相處中,逐漸發現他的優點,慢慢的,她本來就對他沒那麼排斥了,現在發現當初是自己誤會他的人格,他的存在竟更加佔據她的心,每每只要他在自己身旁,她就會有些不太正常的「反應」,諸如心跳加快、手足無措,這種不由自主的感覺連她自己也無法克制。
她發現,除了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外,她也似乎不瞭解自己在想什麼。
她並沒有察覺,自己的心像現在這樣會為哪個人動搖,這樣的感覺,就叫作喜歡。
跟沈織容的感情雖然慢慢有了進展,但是在工作上,梁致升卻遇到了難題。
之前因為岳父的關係受到所長特意的刁難,跟著轉調的事情爆發後,引發所裡同仁對他與沈進明的關係諸多揣測,即便他拒絕了轉調分局也無法打消這些耳語。
閒言閒語中有不少是同事對他的批評,但他自認問心無愧,對於這些八卦並沒有聲作解釋,就怕事情說開了,牽扯到沈織容,別人講他他無所謂,他就是受不得聽到妻子的一句壞話。
可他的保持沉默,卻讓明白實情的施浩哲看不下去,尤其經過轉調事件後,他更清楚好友的為人,也因此更為他打抱不平。
執勤中,施浩哲想到其他同仁私底下說的那些話,越想越氣,忍不住問好友,「幹麼不告訴他們?」
「算了,也沒什麼事。」梁致升淡然道。
施浩哲十分氣憤,「還說沒什麼事,你知道阿宗他們是怎麼說你的嗎?」
「我自己知道真相是什麼就行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他搖搖頭,「你就老是這種態度,才會讓別人誤解你。」明明就比其他人還認真工作,現在卻被講得什麼不切實際的投機者。
「不是還有你瞭解我?」
他的語氣依然像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就是這樣才更叫施浩哲替他抱屈,「光我瞭解有個屁用!你就乾脆直接跟他們解釋不就得了,有必要讓人家這樣誤會你嗎?」
他道出原因來,」才剛發生過那樣的事,要是讓同事知道我跟織容結婚,對她只會有負面的影響。」
「你就光知道擔心她,也不想想你現在被說成什麼樣子。」施浩哲翻了個白眼。
「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他還是老話一句。
「我真的會給你氣死。」懷疑他腦子怎會這麼硬,「要早知道一樣要被誤解,乾脆你就答應轉調算了。」起碼還能有個陞遷。
「你知道我不可能這麼做。」
他說得更加義憤填膺了,「就是因為知道你不是這種人,才更叫我生氣。」那群見不得人家好的長舌公。
明白好友是在為自己抱屈,梁致升只好轉移話題道:「晚點我請你喝杯涼的,消消氣。」
「消什麼氣啊我,你當我是在替誰不平?」
他聳聳肩,「要珍珠奶茶還是黑糖刨冰?」
施浩哲沒轍了,「算了,你這傢伙想忍就忍吧,我等著看你多能忍。」
「吃冰好了,降溫的效果應該會比較好?」
施浩哲白眼看他。算了,當事人都無關痛癢,他就別急著幫人跳腳了。
跟梁致升之間關係變化,沈織容其實也感受得到。
但就是因為樂於接受這樣關係的轉變,才讓她遲遲開不了口問他,他之所以同意娶她的理由,她擔心會破壞兩人眼下和諧的氣氛。
不過身旁的人倒是都察覺到她的改變,當然也逃不過萬能助理阿德的法眼,瞭解到梁致升不是一個趨炎附勢之徒後,他對他也大大改觀。
今兒個下班時他們正好經過派出所前,他順口提議,「要不要順便載梁先生回去?」
突然聽到阿德這麼說,沈織容有些意外,不過並沒有讓自己的情緒顯露出來。
等不到上司答腔,阿德只得識趣地不再多說。
可就在車子駛過派出所不久,沈織容冷不防出聲,「還是停車吧。」
阿德急忙把車停下,發現已經過頭了,「我把車回轉回去。」
「不用了。」她盡可能地表現得自若,用輕鬆的口氣道:「你在這裡等,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是。」
她自行推開車門下車。其實在走向派出所時,她心裡多少覺得彆扭,不確定等會見到丈夫要怎麼開口說,她是過來接他一塊下班的。
在派出所裡執勤的員警見到她進來,客氣的詢問,「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找梁致升。」
她的語氣盡可能的保持大方,不流露出侷促嬌態。
員警們聞言特意看了她一眼,其他包括施浩哲在內的兩三位同事也是。
「他已經回去了。」
結果是這樣,她心裡難免感到些許失望。
「謝謝。」她跟著轉身離開。
一名員警在她走出派出所後說道:「你們覺不覺得她有點眼熟?」
「啊,對了,她不就是那個美女議員,沈進明立委的女兒嗎?」
施浩哲聽同事這麼一說,遲疑了幾秒跟著起身走出去。
往自己座車的方向走著,沈織容不知道自己該是要鬆口氣還是感到失望,或許都有一點吧。
「等一下!」
聽到身後有人喚住她,她回頭看到施浩哲,停下腳步等他走近。
近看沈織容,施浩哲沒想到她長得這麼漂亮,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像是可以理解好友為何甘心為她付出。
他開口道:「抱歉,剛才我聽說你要找致升?」
聽他的語氣似乎跟丈夫頗為熟稔,她因而也放軟聲調回道:「對。」
「你是致升的太太?」
她挑了下眉,意外他會認識自己。
施浩哲從她的反應得到了答案,跟著自我介紹道:「我姓施,叫施浩哲,是致升的好友。」
「你好。」
她的態度談不上熱絡,但也不失基本的客氣。
他接著說:「如果不忙的話,我想耽誤你一點時間。」算他多事好了,反正他不想再讓好友繼續抱屈。
她略帶防備的問:「有什麼事嗎?」
他頓了頓,決定還是單刀直入的問清楚好了。
「這話由我來說或許會讓你覺得冒昧,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要求要跟致升結婚?」
這問題讓她沉下眉來,「是很冒昧。」她覺得隱私被侵犯,只是礙於他跟丈夫的交情,才隱忍住沒有變臉。
施浩哲抱歉的道:「我知道自己沒有立場追問你們之間的事,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既然你已經跟致升結婚,也應該要考慮他的立場,別讓他太為難。」
她怔了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明白自己何時讓他感到為難了?
「致升那傢伙個性耿直,腦袋也像石頭那麼硬,一旦認定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改變,這說起來也算是他的優點。」
「是這樣沒錯。」
她平靜地附和,不想讓人瞧出她心裡對梁致升的想法。
施浩哲話鋒一轉,「但是這樣的個性有時也是他的致命傷,對於一旦認定的事情或是對象,即使感到為難也不會輕易改變初衷。」
聽他話中似乎有話,尤其所謂的「對像」更是意有所指,她想不通,直問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料想好友也不可能把工作上的委屈告訴她,他於是說道:「你可能不知道,因為你爸的關係,讓致升在派出所裡很為難。」
她十分詫異,「我爸?他怎麼了嗎?」沒留意到自己原本極力保持的平靜因而洩底。
她的反應他都看在眼裡,顯然她是在意好友的,他十分滿意於這個發現。
「前一陣子你爸為了逼他低頭,刻意向我們所長施壓,讓他在工作上受到許多刁難。」
她詫異不已,跟著記起前一陣子他的確是忙到比自己還晚回來,也常常一臉疲憊。
「他為什麼沒告訴我?」
施浩哲並不意外她被蒙在鼓裡。
「大概是不想要讓你擔心吧。結果你爸也不知在玩什麼把戲,一改施壓的態度,動用關係要把致升調去分局,可這事又在所裡惹出一堆閒言閒語,讓他在同事間的立場變得很為難。」
沈織容沒想到他在派出所裡發生了這些事,她本以為兩人只需要應付來自於她父母那邊的壓力就好,根本就沒多想其他的事。
又或者該說是他在自己面前表現得太過自然,才讓她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在工作上遭遇到困境。
「偏偏他又不肯幫自己解釋什麼,才讓同事們繼續對他誤解下去。」
她不解問道:「他為什麼不跟他們解釋?」
施浩哲定定的看著她,「原因就是你呀。」
「我?」他可不可以說清楚點?
「他說他不想替你帶來負面的影響。」沈織容做夢也沒有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理由——因為他顧慮到她的身份和處境。
發現他不是看上她的背景才娶她這件事,已經夠讓她感到意外了,現在又知道他為了她,獨力承擔同事間的蜚短流長,他到底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又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他這麼做的原因是……」她實在想不透。
將她困惑的神情看在眼裡,施浩哲想起梁致升說過,她並不記得他的事,施浩哲感到非常同情好友。
但他今天已經講了許多或許不該多嘴的事,好友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原因,她應該自己去找答案。
「我想,這問題你恐怕得回去問他。」
沈織容點點頭,會的,她會回去找他問個明白,而不論理由自己是否可以接受,她都會解決父親那邊出的難題,不會再繼續讓他為她受委屈。
「總之致升的個性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就算你爸那麼做是為了幫他,他也不可能會接受,所以請你爸以後別再多事了。」已經發生的事無力改變,但起碼別再讓類似的事情繼續發生。
「我知道,我會再跟我爸媽說過。」
告別了施浩哲,回到車上,沈織容很迷惘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明白梁致升到底為什麼娶她?還默默為她付出這麼多……
阿德從後照鏡不住偷瞄她,有些擔心,剛才她下車時明明還好好的,回來後怎麼顯得心事重重呢?
唉,以後自己還是別亂出餿主意好了,梁致升人也沒接到,早知道直接把上司送回家不就好了?真是自作聰明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