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的風很大,不是個好天氣。
從金茂大廈的高層望下去,人們穿梭在樓下濃蔭遮擋的小道上,像一只只瑣屑的螞蟻。
我站在露台上抽煙,旁邊是馬瑞,馬瑞的頭發稍微有些長,在風裡面揚起來,像一面黑色的旗幟。
「風很大。」馬瑞說。
「挺大的。」我瞇起眼,看遠處微弱的陽光和灰色的雲彩,「有沒有什麼新的消息?」
「還沒有。」馬瑞轉過身,臉上露著笑容,「一切都在預定掌握中進行,改組進行得很順利,黑龍會控制的地盤已經被警方全部查封,大概會被狠狠宰上一筆。璽,其實這種爭斗說緊張夠緊張,說平淡也挺乏味的,可是只要和你在一起,也不緊張了,也不乏味了,只覺得很開心,你呢?」
我沒有再說話,吸了一口煙,然後吐出來,看煙圈慢悠悠地升騰擴散。
馬瑞背對著我,把手攤在欄桿上,腳和腳交叉站立,瘦瘦長長的身體,勻稱結實的後背流動著成熟男人特有的魅惑力,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回頭看看我,笑了笑:「因為你是我的兄弟吧,並肩戰斗的感覺真的很High。」
遠處的雲迅速地運動著聚集著碰撞著,看起來轉眼間就會是一場大雨了。今年的雨水特別多,說來就來,火暴狂烈。
「璽,其實你很愛肖清朗吧?」馬瑞問,想了好久似的。
我難以回答,這是個太復雜的問題,千纏百繞:「他很可愛,很惹人愛。」
「那你到底愛什麼樣的男孩子?秦深和肖清朗雖然外表上有些相似,其實個性完全不同。」
「干嗎啊你?有興趣關心我的終身大事了?」
「說來聽聽嘛,你不也需要借機梳理一下思緒?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感情沖動的人,可是你又往往在最緊要的關頭作出最理智的判斷,真不知你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
「我想我喜歡一個人,他有長長的頭發,高高的個子,很干淨,散漫天真可愛放松自在溫柔,依賴我,能滿足我大男子主義的心理,也能讓我依賴,在我脆弱時,他又足夠堅強。」
馬瑞的笑容停了下來,癡癡地,慢慢地流淌到耳朵邊,然後凝固。
「在聊什麼呢?」月蒼華走過來,「陶冶派人送來了磁帶,過來聽聽吧,他已經遇難了。」
我和馬瑞對視一眼,相繼走進辦公室,封好門窗。
「韓璽,我是陶冶。
在你去北京讀書之前,我們見過幾次面的,還記得嗎?你那時候還沒染發,仍然是半銀白的,當我知道那是你為了救養父而一夜愁白頭時,我就已經完全被你折服,我想,這個孩子將會是『翼』的希望。
可是,你走了,不想走這條充滿荊棘的黑道,我想你的選擇是明智的。如今的『翼』滿目創痍,我也終於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雖然明知叛徒的下場,我還是做了最對不起齊戈的事。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回來,也沒想到你會救出我的母親與妻兒,謝!
我已經背負了太多的罪孽,雖然有些過錯可以原諒,但有些不行,比如背叛。這對混黑道的人來說,是天大的恥辱。我知道你期待我回去,但我實在沒那個臉,我只能在臨終前,再次懇請你,幫我照顧好我的母親與妻兒。」
磁帶沙沙地轉著,一段長長的沉默。
「事到如今,我就把我知道的所有內幕告訴你,這次組織內大混亂,並非矛盾突如其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是齊戈這許多年來累積的夙敵聯合起來整他。記得當年容氏與聯華的商戰嗎?容氏之所以反敗為勝,並且勝得漂亮徹底,是因為『天齊』資助了他們太半的現金。容天與齊戈是如何認識的,我不知道,但我想容天不是個普通人物。果然,容氏越來越強大,購買了天齊將近三分之一的股份,而聯華的游兵散將很多依附了『東方實業』,『東方實業』試圖將容氏與天齊一起吞並,盡管這在經濟學家的眼中,是多麼的不合情理。但『東方實業』就是敢做,因為他們看穿了如今的容氏與天齊實際上就是一家,『東方實業』與容氏和天齊有什麼恩怨,我不明了,但他們的敵意是明明白白的,我擔心的是容天——
我懷疑他會從『天齊』入手,進而將『翼』也收為其名下,那麼他就可以輕松將齊戈的位置取而代之,甚至做得更好。小心這個人!另外,組織裡還有一顆定時炸彈,你要小心,切記!切記!」
陶冶的磁帶就這樣嘎然而止,據秘密送帶子來的小弟說,陶冶是自殺的。
「現在怎麼辦?」月蒼華問。
「容氏與東方實業在互相較勁,看起來都牛氣沖天,只有天齊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綿羊。」馬瑞無奈地說,「沒辦法,本來天齊就是一個相當於架空的空中樓閣,如今『翼』一有危機,自然天齊也跟著硬不起來。」
我笑著:「我們把天齊拍賣了怎麼樣?」
「拍賣?」馬瑞挑起眉毛,「你當這是古董呢?」
「其實股市和古董市場的拍賣有什麼本質的不同嗎?只是時間問題而已。我們應該把天齊在它看起來還有一些價值的時候賣出去,否則留在口袋裡就會發霉變爛。」
「璽!」月蒼華有些激動地站起來,「天齊怎麼說也是齊戈的一番心血,你怎麼能說賣就賣了呢?我一直很倚重你,本以為你會將它經營管理得頭頭是道,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聳聳肩膀,攤開雙手:「很遺憾,我已經江郎才盡了。」
月蒼華僵住,轉頭問馬瑞:「你的意思呢?」
「一切聽璽的安排。」
月蒼華不再言語,只是神色有些悲哀,我想他也明白,我們現在面對的最大問題不是齊戈的突然逝去,而是他未去世之前就已造成的內部巨大虧空,因為在拉斯維加斯的幾次豪賭,齊戈幾乎賠了血本進去,饒是教父,終也無能力挽狂瀾。
沒有錢的公司,就像陽痿的男人一樣,只要找不到那唯一的解藥,就永遠無法堅挺,只有疲軟、疲軟、持續的疲軟……
於是我給容天打電話:「嗨,我是韓璽。」
「韓璽?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容天的聲音聽起來沉穩磁性,「我正想打電話找你呢。」
「找我?什麼事?」
「蒙蒙去上海了,呃……應該馬上就到了,你去接他吧。」
「他以什麼身份來?蒙蒙?還是容氏的經理?我以什麼身份去接?朋友?還是天齊的總裁?」
「去你小子!跟我玩繞口令呢?」容天笑起來,「不錯啊,幾天不見就成了總裁,厲害厲害!」
「比起容兄我是小巫見大巫了。跟你說點真格的,我打算賣掉天齊,你出個價吧,要現金。」
「啊?」容天有些驚愕,「你開玩笑呢?」
「不,我很認真。容氏不是已經正式宣布要收購天齊了嗎?大家敞開天窗說亮話,沒什麼好忸怩的,比起一無所知的東方實業,我個人更傾向於容氏這一邊。」
「謝謝。」容天笑得有些尷尬,「璽,容氏欲收購天齊並非是想乘人之危,而是形勢所逼,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明白,大家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你也有意的話,盡快找個時間來上海吧,我們仔細探討一下天齊的事。」
「好的,沒問題。蒙蒙應該到了,你去接他吧,那孩子好象是第一次去上海,別讓他迷了路。」
「OK!OK!」我掛了電話,卻忍不住莞爾,什麼叫那孩子?蒙蒙比我還大,卻從不見他叫我孩子!
正巧,蒙蒙發短信過來,我對馬瑞說:「車鑰匙給我,我去接個朋友。」
「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辦公室需要有人守著,和蒼華多溝通溝通,我很快就回來了。」
天終於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我泊好車,去約定好的地點尋找蒙蒙。
蒙蒙站在走廊下,依然是一身板板正正的西裝,看到我,笑著向我揮手:「璽,這裡!」
我正要小跑過去,突然從蒙蒙背後閃出兩個槍手,將蒙蒙挾持著拖向外面等候的汽車,我還沒來得及追趕,已經被另外兩個人捉住,在一陣疾風般地奔跑過後,我也被塞進一輛淡棕色的小汽車裡,汽車飛馳咆哮在越來越猛烈的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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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髒有些沉重,似乎被什麼壓迫著,我覺得是一只貓蜷縮著它小小的身體,甚至撒嬌的蜷在我的懷裡,它是如此的柔弱,我享受著它柔滑的觸覺。
「從今天起,你回來了,你不會再走了是嗎?你說過I am your first,I am your last。」
我一驚,抬頭看到秦深熟悉的眼神,憂郁地看著我,卻又帶著無盡的迷醉。
他的這種眼神是我最不能抗拒的,於是我想抱住他,緊緊地,緊緊地抱住,摟住,糾纏住。可是他只是若遠若近地飄忽著,一道如空谷的聲音縈繞不散:「我是你的,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我始終抓不到他,他像只貓一樣地逃開,在一片綠色的草原上奔跑,那裡的天是無比的蔚藍,水是清澈的潺潺,花開著淡淡的香,有鳥鳴,有蝶飛,有清脆的笑聲,以及兩個奔跑追逐的少年。
跑累了,我們躺在柔軟的青草上,隨手摘一根嫩草含在嘴裡,是青青的氣息,天空裡徜徉著各式各樣的雲彩。
「秦深,你看天上的薄雲,青天好高。」
可是我聽不到秦深的回答。
「秦深?秦深?」我站起身尋找,卻發現他已經像雲霞一樣地消失了,我焦急地呼喊著,遠遠地閃爍著一個模糊的身影,他揮著手:「來追我呀!來呀!快來!」
我追上去,那影子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遙遠……
我猛然間驚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是一個夢。
我醒來發現自己正處在一間紫色的房間裡,一切陳設都是淡淡的紫,夢幻一般的。
隨著紫色迷霧一起映入我的眼簾的是一位風姿綽綽的女子,她穿了黑色的套裙,晃一眼,卻見三處雪白:她的臉,以及雙手。白得宛如梔子花,那是一種潔白而清香的花,開在夏季,梔子花本是微顯淡黃的,本濃郁的綠葉簇擁著,便雪一樣白。
女子望著我,淺淺地笑,遠遠地伸出手來。
我坐起身,下床,與她握手。
她的眼窩有些深,眼睛卻格外明亮,眼神又有些迷離,很美麗的女子,三十幾許的模樣。
「柳晉衣。」
「久仰!韓璽。」我心裡有些發怔,真實的柳晉衣比報紙上的年輕許多,我更意外的是這種見她的方式。
「請坐。」柳晉衣很優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謝。」
檀木桌子上放著一深藍錦緞裹著的木盒子,柳晉衣掀開錦緞,裡面是一個茶壺,四個茶杯,四個聞香杯,青花細瓷,造型古雅,繪的是纏枝蓮花紋,甚是清麗。
「喜歡喝茶嗎?」柳晉衣微笑問。
「還可以。」
「可知這是什麼地方出的茶具?」
「明慧佛院吧?」我端一個茶杯細細觀摩,在研究景觀設計時,曾有一段時間專門鑽研中國的園林設計,與之相匹配的物什也稍有涉獵,比如唐三彩、景泰藍,各種茶具等等。
「哦?」柳晉衣抬頭看向我,「眼光不錯,這套茶具原是一位故人所喜歡的,除他之外,你是第二個用它來招待的客人。」
「不勝榮幸,惶恐之至。」
「明慧佛院的茶、茶具和茶道久負盛名,佛家最懂用茶之道,茶道見佛性。」
我笑起來:「我本俗世中人,恐怕領略不了此等高深佛理。」
柳晉衣也笑:「請你品茶吧,這是上好的台灣凍頂烏龍。」
「好喝嗎?」
「我習慣了喝咖啡。」我笑著舉杯,「所以喝而不知其味。」
柳晉衣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隨即說:「你們這一輩年輕人,都徹底西化了。」
「也許,怎麼讓自己舒服怎麼過吧,不一定為了所謂的中華五千年傳統而憋屈了自個兒。」
「你是個直爽的人,那我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吧,我希望和你談一談天齊的事。」
「如何?」
「東方實業很有誠意收購天齊,為了不鬧得兩敗具傷,確保雙方的最大利益,我希望你能在這份合約上簽字。」柳晉衣把一式兩份的合約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來,掃了兩眼,放下:「很抱歉,我們已經有了更合適的買主。」
「是容氏吧?」柳晉衣挑了挑凌厲的眉,「你不認為他只是條小鰻魚麼?遲早會被我們吞並的。」
「會不會被吞並,那是容氏該煩惱的問題,與天齊無關。」
「你意已決?」
「是的。」
「韓璽,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柳晉衣站起身來,「其實我並沒有惡意,只是天齊如果再不進行整改,立即就會被市場所吞沒,好好一個公司,這樣消亡了挺可惜的,並且,我很欣賞你,我也四十幾許了,沒結婚,沒子女,我希望有個繼承人。」
「繼承人?」我這回是真的詫異了,「柳女士,你不會打算讓我做你的繼承人吧?」
「正有此意。」
「我可真的不勝惶恐了,這玩笑可開不得。」
我哭笑不得,這世界是怎麼了?有人會平白無故給你送餡餅嗎?
「不是開玩笑,只要你與我合作。」
「天齊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所以我無法與你合作,我只是秉承先父遺志而已。」
柳晉衣盯著我,忽然笑起來:「韓璽,本以為你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現在看起來也不過爾爾。你既然意已如此,我也不便勉強,你既來了,我也要略進地主之宜,小葳,帶韓先生去好好玩玩。」
一個高挑的白衣女子走進來,邀請我。
我站起身,頭很暈,腳步已經踉蹌,回頭望柳晉衣,只看到她斯文優雅的笑容。
她在茶裡做了手腳!
這個卑鄙無恥的女人!
白衣女子帶我走入一個昏暗的大廳。
我勉力睜著眼掃視四周,大廳裡很沉靜,只有一束如月光光柱般的熒光照射著一個朦朧的人影,那男子正全神貫注地吹著金色的薩克斯管。
他上身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衣,如同由月光做成的晶瑩外衣,隱隱約約地露著誘人的肌膚色澤。而他的下身竟然什麼也沒有穿,光滑而勻稱的雙腿舒緩地張著,在柔光的撫慰下散發著眩目而肉質的性感。
金色的薩克斯管在月光下反射著奪目的光芒,恰倒好處地遮蓋住了他的si處,讓人產生更為yim靡的遐想。
男子的臉看起來極為熟悉,我卻怎麼也分辨不清,他有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閉著的雙眸,如黑夜般深沉的垂發,如玫瑰般火紅的雙唇……
我的呼吸越來越重,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
我瘋狂的想得到他,占有他,那男子就像一個永不能醒來的夢,我想抓住那個夢。
就像得知我的意念一般,那男子走向我,他有一張完美的臉,用一種憂郁而癡迷的眼神看著我,他有一雙貓一樣的眼睛。
我用最快速而狂躁的動作把他擁進懷裡,一種瘋狂的快感從不知名的地方迅速地輻射全身,我感覺到了他的熱度,是一種可以燙傷皮膚的熱度。
我用最粗暴的力度給予對方最狂亂的愛撫,我想控制自己,可以肢體已經不是我的。
我聽見他因為疼痛而發出的低沉申吟,我喜歡這樣的感覺,一種強烈占有的感覺。
這是不同於和秦深與小狼的任何一種滿足,一種獸性的滿足。
男子的聲音有些溫柔,他雖然一副要哭的表情,卻摟著我說:「不要哭,很快就好了,很快就會好了。」
我粗暴的抱著他的頭,男子被突如其來的刺激傷到,發出嘶啞的喊叫,夾雜著混亂的言語。
在一種天地皆混沌中,我終於眼前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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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來時,周遭安靜而空曠。
我望著房頂發呆,在過去的時間裡,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好象一個夢接著一個夢,然後就是無盡的暈眩。
我仔細回憶那個男子,竟然不記得他的模樣,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也許笑起來還唇紅齒白。
我歎口氣,想起身,伸臂觸到一個溫熱的物體,我一驚,轉頭看,看到沉睡中鎖緊雙眉的蒙蒙。
陽光從西斜的窗子照進來,有點刺眼,已經傍晚時分了。
頭痛的厲害,我輕輕地翻身,蒙蒙抱著枕頭斜趴在床上睡得不太安穩。
我的腦子有點發木,揉著眼睛,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昨夜的事——難道那個白衣小子是蒙蒙?
天殺的!
如果我會犯這樣低級低俗的錯誤,我真希望自己下十八層地獄。
沖完涼,感覺好了很多。
從洗浴間出來,蒙蒙已經醒了,正趴在枕上發呆,看到我走出來,干脆坐起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沖我傻笑。
那笑容宛如哭泣。
我的毛巾定格在頭發上,無法再多擦拭一下。
他說:「早。」
「不早了,已經傍晚了。」
窗外五彩繽紛的晚霞跳躍閃爍,不安在半明半暗的深處綻放著它們的璀璨。
我深深吸了口氣,只有隱隱約約的月亮能窺見我眼中的寒意:「蒙蒙,對不起,我——」
「怎麼了?為什麼道歉?」蒙蒙突然打斷我,臉上有一絲絲的困惑。
我垂下頭:「昨晚——我不知怎麼回事,像發了情的野獸,我——對不起。」
蒙蒙怔楞了半晌,從床頭抓起一根煙點燃,嘴角牽動,似乎想說什麼,可帶出來的只有無奈的苦笑。
「我先去躺洗手間。」他站起身來走出去。
我走到窗台邊,打開窗子,讓外面清涼的風透進來,吹在我的臉上,我長長的舒一口氣。
暗灰的天空下,都市依然年輕燦爛充滿活力,再過幾分鍾就會華燈齊上,又一個旖旎的夜要開始了。
回頭的時候,見蒙蒙的腦袋埋在臂彎裡,趴在桌子上,像一個遭人遺棄的無助孩童。
望著他孤單的背影,我的心『簌』地抖了一下,那一瞬間我發現自己居然是如此的冷漠無情。
「你想怎麼罵我打我都成,別憋屈了自個兒。」我輕輕拍著他的肩膀,鼻子裡酸酸的,卻在顴骨上努力堆出笑容。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臉色因為憂郁而顯得有些蒼白:「璽,你是真心想道歉嗎?」
「是的!」我大聲回答,卻掉過頭避開他那令我愧疚的目光,「蒙蒙,我是一個不值得做朋友的人,禽獸不如。」
「你說實話,你曾經喜歡過我嗎?我是說像秦深清朗那樣的喜歡。」
我詫異地回過頭,看見他如星辰般清亮的瞳眸,那眼神中沒有半點的猶疑。
「蒙蒙……是的,曾經。在我們同居之初,我曾經有一陣子的淫亂念頭,對你的身體想入非非,但後來,我已將你當作了我的手足兄弟,再沒有任何的非禮之念,那樣的想法對我們之間的感情來說,是一種褻瀆。蒙蒙,我希望你能了解,我並不是萬年發情獸,我也需要一些平和的,不會帶給我生理心理壓力的普通意義上的朋友,到目前為止,你是最讓我親近的一個,除你之外就是沃爾伯格夫婦了。」我悲哀地發現,我的朋友寥寥無幾,而最好的朋友又——我的頭一陣暈眩,有些窒息,鼻子一酸,泫然欲泣。
「如果,你依然把我當作朋友,就忘掉那夜的事,一切都沒發生過,OK?」蒙蒙站起來,端著一杯紅酒,手擎在半空,有一種蒼涼的意味,「來,為韓璽與雷蒙的友誼干杯!」
「蒙蒙?」我看著那杯酒,甚至無法估量它到底有多重。
「怎麼?信不過我?」蒙蒙挑起了眼角。
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望著他說:「謝謝!」
「呵呵,拿什麼謝我?」他的嘴角忽然咧開,露出誘惑的笑意,「想不想再來一次?」
一開始我還沒明白他的意思,等反映過來之後苦笑著把他推開:「去!再來還以為我怕你?跟我來這一套,你還嫩了點吧?」
他輕輕地笑了,慢慢地合攏雙唇,那厚薄適中優美如玫瑰花瓣的雙唇,他凝望著,跨前一步攬住我說:「也許這是上天注定的吧,從我第一次見到你開始……一切也總算有了一個了結。」
我怔怔地聽著,心底一陣陣波濤洶湧,這到底是怎麼了?
「好了好了,別窮緊張了,我的第一次早給了紐約大美女,還以為我是當年那個貞操至上論者啊!」
我傻傻地笑:「我倒真希望是。」
「花心鬼!兩個帥哥已經讓你自顧不暇了吧?」蒙蒙長長地歎息一聲,「等下次見到容天,我就答應了他的求婚算了,雖然老了點,也算人模人樣,又比你專一。」
我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抱住他的雙肩,幾欲要吃了他:「你在說什麼?容天追你?有沒有搞錯?什麼時候的事?」
「很久了,你剛出院不久,我來美國之前就開始了吧。」
「Shit!」我踢了桌腿一腳,結果踢疼了自己的腳,跌在地板上雪雪呼痛,「容天這只老狐狸!我竟沒看出來他的野心!好痛!Shit!」
「你在氣什麼啊?」蒙蒙蹲在我面前笑瞇瞇地問,如今的他再也不是當年那麼笨笨傻傻的社會新鮮人了,成熟了許多,也有魅力了許多。
「如果你跟一個女人結婚也就罷了,可是你要和一個老男人在一起?!我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蒙蒙笑起來,拍拍我的肩頭,像對待一只寵物狗:「捨不得我?可是你有幾只胳膊呢?即使一只手抱秦深,一只手抱清朗,也沒能力再抱我了吧?別傻了,像個任性的孩子。」
我歎息一聲,抱住他:「好蒙蒙,找個好女人結婚吧,你不是說不愛男人的麼?別趟這個渾水。」
蒙蒙的眼珠轉來轉去:「我是不想,可不知為什麼自從認識你之後,好象總在認識這樣的人,而且還都很有魅力,比女人更吸引我的注意,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使勁地揉搓自己的頭發:「我不甘心!」
蒙蒙拉我坐在椅子上:「你如果真的喜歡我,尊重我,就快點和東方實業簽約,快點回去,你知道你已經被困在這裡多久了嗎?」
「多久?」
「半個月。」
「這麼久了?」我瞪大了眼睛。
「你看你自己這身子骨,已經瘦得一把骨頭了,還沒覺出什麼異樣嗎?」蒙蒙的眼睛突然紅了,「是我答應了他們的一切要求,他們才讓我照顧你的。」
我詫異地望著他,身體的虛弱我感覺得到,剛才在洗澡時,已經快站立不住要昏倒,我卻不知已經被困這麼久了。
「你不知道嗎?他們在你睡著的時候強迫你吸毒,給你注射毒品,如果你再不離開這個魔窟,死在這裡都有可能,不管柳晉衣要求什麼,你都答應了吧,身外之物管那麼多做什麼?」
「毒品?」一陣陣的涼意如寒風沁骨,在這六月,竟讓我一陣陣地發抖。
「是的!柳晉衣是個魔鬼,這種無恥的手段也使得出來,可見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別再跟她抗掙了。」
「為什麼馬瑞、容天他們不來救我們?」
「我想不是不來,而是救不了。」蒙蒙長歎一口氣,「不是畏懼他們的力量,而是畏懼他們的人質啊,就怕傷到了你……這一次,不是自家人內訌,問題要嚴重得多,柳晉衣大有將齊氏產業置於死地的決心。」
「毒品……」我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被送進精神病院時也沒有如此令人從心底發寒。
蠍子尾黃蜂針,最毒莫過婦人心。
是麼?是麼?
只怕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