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曉筱瞬間刷白那張本來就沒點兒血色的小臉,一副快昏倒的樣子。
「我……我……婆婆……我不……」曉筱聽不出這是句玩笑話,鮮明的情緒全寫在臉上。
她恐懼、害怕、羞怯、驚慌……她根本都還不認識「黛玉」少爺,怎麼給他當新娘子啊!
在她看向戴煜的眼神中那怯生生的眸裡,除了滿滿的淚水,還有著驚慌失措的抗拒……
看得女人緣好到想去改運避桃花的戴煜,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像是個吃人怪、食人魔、摧花狼似的!
瞧瞧她看自己的表情,彷彿他戴煜是缺了胳膊、斷了腿、少了鼻子又多張嘴的恐龍一樣,什麼玩意兒嘛!她當她是誰?黛安娜王妃?!
「你不?我才呸呸呸咧!」戴煜不單被阿滿婆婆的笨話激怒,更被曉筱的蠢表情惹火了
「也不去照照鏡子,我光看你這樣子就倒胃口!你給我聽著,小老鼠,從今以後,沒我的命令,你不准開口跟我說話、也不准靠近我三步之內!不然的話,你看我怎麼教訓你!哼!」
暴出一長串無禮的怒吼和命令,戴煜踩著重重的腳步離去,心頭的怒火卻因為身後那隻小老鼠隱泣的聲音,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助燃的酒精一樣,熊熊地燒得半天高!
自此,每每當戴煜看到了女人哭、或是裝柔弱,總會憶起這段前塵往事、總會怒火沖腦!
只因為,從那一天開始,他竟發現自己——根本忘不了小老鼠呂曉筱看著他的時候,那張淚漣漣的蒼白容顏……
「見鬼了我,誰說我忘不了那張醜女的臉來著!」
用力甩甩頭,戴煜抓起掉落的眼鏡戴上,起身追出門外,走向已在電梯中等著他的叔叔戴宗。
「吃中菜好了,先到晶樺二樓的湘園訂位子,我們馬上就到。」戴煜走進電梯時,戴宗正好切斷手機的通訊,他還不忘數落侄子一句:「動作可真慢吶,阿煜,待會兒要最遲到了,你自己跟莎莉解釋喔。」
說起戴宗這個做人老爸的,也實在是太淒慘了,打小寵女兒寵到無法無天,現在他在任性的莎莉面前,根本一點威嚴也沒有,每回惹到戴家大小姐生氣,都要找替死鬼頂著。
這就叫——軟土深掘,只能說戴老先生是自作自受喔。
「號叔,那隻小老鼠……還住在家裡嗎?」電梯門緩緩合上,戴煜的聲音輕淺的沒有一點溫度。俗話說的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戴煜要在發出攻勢前,知悉那隻小老鼠的一切!
「你說曉筱?」戴宗自己按下直通地下停車場的樓層鍵。
戴煜冷著眼點點頭。
「當然啦,這些年來,你、阿烙和莎莉,移民的移民、到外地讀書的到外地讀書,哪個孩子肯待在家裡了?前幾年阿滿過世以後,我就讓曉筱搬離傭人住的那棟小屋,住到主屋陪我了。」
「住主屋?」哼,這隻小老鼠的手腕可真高明啊!
「難不成我還能指望你們幾個不肖子?」戴宗白了滿臉不屑的侄子一眼。
「你看看曉筱有多孝順,唸書時為了遷就我,選的全是北部的學校,所幸她也爭氣,高中、大學全考上了台北的第一志願,你別看她小孝幹幹、貌不驚人的樣子,人家可是經濟系畢業的高材生,肚子裡滿是學問呢!」
「號叔,言下之意,就是說我——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戴煜心裡不是滋味地說。
「哎,知道你優秀啦,在紐約的華人圈,誰不知道你戴煜的名號響亮,還用得著叔叔褒你嗎?」
戴宗笑了笑,隨即壓低聲音,一副「man'stalk」的表情。「老實說,你覺得曉筱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戴煜裝傻。
「哎呀,我是問你,以男人的眼光來看,你覺得曉筱怎麼樣?」戴宗搔搔頭再問。
「丑。」戴煜倒也乾脆。
「那……那以專業服裝設計師的眼光來看,你覺得曉筱怎麼樣?」戴宗不厭其煩地又問。
「非常醜。」戴煜仍沒有半絲遲疑。
「那……那……那以……以這個……這麼假設好了,如果世界就要毀滅了,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你以一個十分十分飢渴的男人的眼光來看,你覺得曉筱怎麼樣?」
戴宗像繞口令一樣,加了長長一串條件,仍不放棄地問。
「無可救藥的醜。」戴煜在電梯門開啟時,吐出這句結論後,便走向已經候在門外的黑頭轎車。「老天,這……」戴宗撓撓下巴,沒耐性的喊道:「那你是絕不可能喜歡她的?!」
計劃……還沒開始,就要失敗了嗎?
帥氣地打開車門,戴煜像拍電影一樣,慢慢回過頭,露出一抹足以讓全世界女人都腿軟的性感笑容——
「那可不一定,世事無常,不是嗎?上車吧,叔叔。」他的笑臉很詭異,給人一種獅子正要玩弄垂死小老鼠的奇怪聯想。
「我的計劃……該不會害了曉筱吧?」戴宗心中,開始有了不祥的預感。
晶燁飯店湘園
台北市五星級飯店裡,首區一指的湖南餐廳,向來是商業鉅子、政要宮員款待外賓的首選之處。
在貴賓廳的商務宴席,以清逸脫俗的仿古家俱,配上淡紫色調的檯布,觸目所及,皆是典雅,最能彰顯賓主的不凡品味。
走進包廂裡,一桌湖南華筵已經準備好,恭迎戴宗叔侄倆的大駕了。
看看圓桌上,那一盤盤的好菜——珍珠美鮑、紅燴排翅、干燒龍蝦、翡翠宮燕、左宗棠雞……光看就叫人流口水。
可惜的是,在場坐了一個讓人倒胃口的女人。戴煜很沒禮貌的想。
「阿煜哥!」戴氏家族中惟一的女性,被大家捧在手心裡當寶貝的戴莎莉從親密愛人騎鄞身旁站起,熱情地向二堂哥打招呼。
「嗨!」戴煜向她和騎一點點頭,將目光轉向和自己出生只差三個小時的堂兄戴烙。「阿烙。」
這一看,又叫他的雙眼冒出火來!
那……那隻小老鼠的一雙老鼠爪,居、居然緊緊握在戴烙的手心裡,而她的表情,竟然還那麼yin蕩蕩的含羞帶怯?!
唷喝,還敢瞄他?
怎樣,現在是怎樣啦,這算是示威嗎?
這隻小老鼠是想告訴他,不管是他叔叔戴宗、還是他堂兄戴烙,或者是他本人
只要她想要,沒有男人弄不上手的,是不是啊?!
「蕩……」戴煜氣呼呼的別開眼。「蕩婦淫娃!」
戴煜不曉得自己幹嘛那麼氣,但……但他就是氣咩!
「阿煜,坐埃」走過呆立的侄子身邊,戴宗又重重地拍了他一下,接著才寵溺地擁抱著可愛的寶貝女兒。「莎莉,我的小親親,爹地抱抱!」
「爹地,不要嘛……駱在笑人家了!」莎莉撒著嬌、嘟著嘴地推開老把自己當孩子看的爹地,不滿地捶了在一旁看戲的男友一拳。「笑什麼笑,這叫做家庭溫暖,你有嗎你
?!」
「家庭溫暖啊,駱老爹、駱老媽還在世的時候,我天天都有!」駱安撫地接住她的粉拳,包在大大的手心裡,輕輕揉握。
「家庭溫暖呵……」曉筱羨慕地低下了頭,藏住水霧迷漫的雙眼。
莎莉真幸福,擁有了一切美貌、學識、身份、地位、家世、親情……和愛清。
她呢,一無所有。
連偷偷暗戀戴煜的權利,都沒有。
看他一直站在那裡瞪她、遲遲不屑入座的樣子,曉筱就知道,自己真的……真的不該來這趟飯局的。
「曉筱,還痛不痛?」戴烙仔細檢查著曉筱剛才不小心被上菜的服務生燙傷的小手。「我叫人再送點冰塊給你吧。」
「不用了……我……」曉筱推拒著,感受到戴煜愈形熾熱的殺人目光,掙扎著想把手抽回來。
「不用這麼難分難捨吧,不然,到樓上開間房『續攤』好了。」戴煜終於克制不住怒氣,他拉開椅子,一屁股重重坐下,冷聲嘲諷道:「反正她門路熟得很,對不對啊?」
這話一說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覷被流彈波及的莎莉和駱,不知道他指的是不是自己。
相對的,也給莎莉的老爸戴宗沉重的心理壓力看到愛女在自己面前都這麼馬蚤了,真不敢想像他們倆私底下,究竟……
何其無辜的戴烙更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不知他這向來溫文儒雅的堂弟,究竟在發什麼脾氣,難道說……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曖昧……
只有被戴煜討厭慣了的曉筱,心裡明白他暗指的,是兩個月前的那一夜……因而難堪地啜泣了起來。
那…夜……是她活了二十二年以來,最快樂的一夜!
也是有史以來,她跟他最親近的一次,更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
可他?他卻用那樣嘲弄、不屑、鄙棄的口吻,提起它……
曉筱混亂的小腦袋瓜完全沒有辦法多做思考,逃是她惟一的念頭。
「對不起,總裁、莎莉小姐……各位,我、我臨時想起公司還有事沒有處理,非常 抱歉,我……我先告退了。」曉筱不知自己是打哪兒來的勇氣,竟真的將那個念頭化為行動。
來不及阻止她離去的戴宗,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小小的曉筷,用足以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的速度奔出門口,消失在他們視線之外。
「看你做的好事!」戴宗以一副戴煜剛才殺人兼放火的表情瞪著他猛瞧,試著激出這臭小子一滴滴悔意。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爹地,你們在幹嘛啊?小小跟班剛才在車上有和我提起,你想調她回總公司去啊?那我那裡的工作怎麼辦?人家忙不來的啦!」戴莎莉搖搖爹地的手臂,不依地問。
「還能怎麼了,曉筱被阿煜嚇跑了!看他小子那張臉,凶巴巴的,誰敢和他一起吃飯,不怕消化不良?」戴烙瞄了堂弟一眼,不當一回事地舉筷子來了片鮑魚,嗯……好吃。
「沒大沒小的傢伙,叔叔我都還沒嘗,你就吃啦?」戴宗不甘示弱地向龍蝦進攻。「來啊,大家吃啊,這蝦夠鮮,肉質真Q!」
「爹地!你還沒回答人家呢!還有,阿烙哥你在胡說什麼?阿煜哥哥長的這麼英俊瀟灑,小小跟班怎麼可能被他嚇得逃掉,喔,阿煜哥?」不巴結一下怎麼行,她HONEY下季的廣告約決定權,還握在他老兄的手裡呢!
戴煜沒有費事搭理莎莉或任何人,他只是呆呆的看著曉筱消失的門口發愣。
沒料到那隻小老鼠,竟然有膽在大家面前裝弱者,將他這一軍。
看她跑得像飛的一樣,似乎真的很不想見到他……可惡的女人,竟然連一點點面子,也不留給他。
有你的,呂曉筱!真是個狠角色!
「阿煜哥,你怎麼了?幹嘛一直看那裡啊?」莎莉走到他面前揮揮手,試著喚醒活像靈魂出竅的戴煜。
「不用看了啦,剛才那樣酸溜溜的講些怪話,人家還敢回來才有鬼!」戴烙再夾起一塊香辣的雞肉,聳聳肩說:「吃完飯,再想著怎麼跟小寶貝解釋吧。」
「小寶貝?」
戴烙的話惹來大家疑惑的注視,和戴煜惱火的白眼
「號叔,我不餓,你們慢用,我有事走先。」揮揮衣袖,不帶走一口佳餚,戴煜操起飛毛腿,追向曉筱離去的方向。
他會讓那只敢做不敢當的鄉下小老鼠知道,惹惱了他戴煜,可不是逃——就可以了事!
「不准走!」
在服務人員的助紂為虐……不,是幫忙之下,戴煜在樓梯間「堵」到泣不成聲的曉筱。
他粗魯地揪住曉緩單薄的肩頭,那枯枝般的細腕,好像只要戴煜稍一用力,就會被截斷似的。
「女人,我叫你——不、準、哭!」
戴煜硬梆梆的聲音迴盪在樓梯間裡,每一個字都充滿了他的憤怒和不耐煩,像帶著冷冷的火焰,一字一句的傳入她耳朵裡,都要燒痛她似的!
「我……我……我偏要哭!」
曉筱用掉大腦裡所有的細胞,也只想得出這個跟他作對的辦法,像賭氣似的,她又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出這一句,話才說完,人也軟了。
被她軟綿綿、撒嬌似的一吼,戴煜傻了兩秒鐘。
在腦子裡一片空白的時間當中,他感受到一陣莫名的、古怪的、不可思議的、無法解釋的電流,就這麼鑽阿竄啊的,傳遍了他的四肢百孩五臟六腑。
那是一種,近似於性衝動的感覺。
當然,詩情畫意一點的人,會叫它——心動的滋味兒。
戴煜喃喃自語著說:「老天……我這是……這是怎麼了!」
一定是碰上了鬼打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