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昊不知自己呆立了多久,冬夜寒風不斷自開著的窗戶灌進書房,吹得燭影明滅,照著他的牆上影子變換不定,胸前沾染的冷夜語的血跡漸漸乾涸,結成交錯的網。
手慢慢撫上血痕,細細密密,彷彿還帶著冷夜語的體溫,從冷夜語胸口心頭流出來的血……突然回手狠狠一掌劈上檀香木書案,「喀喇」一聲巨響,在寂靜的夜中聽來分外刺耳,偌大的桌子立時四分五裂,揚起一陣輕塵。
死勁握著拳,軒轅昊緊咬嘴唇,一絲血線自嘴角掛了下來,全身不可遏制地顫抖著——冷夜語!
我實在是個愚蠢絕頂的人!我竟然眼睜睜看著你從我面前消失,卻沒有拉住你的手!
我早就該想到,像你這樣心思敏感又怕羞的人,主動回來找我,需要你多少勇氣,多少決心,而我,卻把你推開了!我還像個白癡似的說出那些幼稚混帳的話來諷刺你,傷了你的心!
我,怎麼會變得如此殘忍?我明明是喜歡你的啊!
可我,卻又一次傷了你的心!你傷口再痛,血流得再多,恐怕都沒有我對你的傷害來得重!是我,傷了你的心!冷夜語……
如果我追上你,你可不可以再原諒我一回?
軒轅昊猛地抬頭,望向窗外濃黑夜色……
冷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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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烈地咬噬著,激動地撕扯著,似乎想將眼前人生吞活剝入肚般的用力、瘋狂,玄昭頸中肩窩已佈滿青紫淤腫的牙痕,有些還滲著血絲,他微微蹙著眉,卻沒有推開仍緊抓著他雙肩,埋首在他胸前不住肆虐的冷夜語,滿含憐惜的目光凝注著冷夜語流泉般波動的墨亮長髮——
冷夜語啊!自從冬宴那日看到你為軒轅昊情傷時,我已經知道你冷漠如冰的外表下其實掩藏著比任何人都濃烈的情意,只是你不善於表達出來。我一直想看你熱情燃燒時會是什麼樣子,可當我方才在御陽王府看到的瞬間,我卻震懾得無法思考任何事情,我沒有想到你對他的情已深到如此地步,那種即使流盡鮮血也不放手的激狂。我驚詫、我嫉妒、我難過,但我不會放棄。
是的,我不會放棄!那個人,那個為了維護自己的所謂堅強和顏面,寧可畏縮退卻的人,不配你這麼愛他!我可以撫平你心裡的傷痛,讓你不再為那個愚蠢的人心碎神傷!
你也許會不相信我的誠意,其實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對你如此執著,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喜歡你!我想看你在我面前露出真心的、燦爛的、無憂無慮的笑容!
「冷夜語……」帶著無盡憐愛的歎息迴旋在躁亂的空氣裡,玄昭溫暖的手輕撫著身前的年輕男子。
這一聲呼喚讓陷在迷茫惑亂中的冷夜語稍稍清醒過來,停下幾近暴力的啃噬,他眼光從密佈著自己吻痕牙印,閃著唾液晶亮光澤和刺眼血芒的胸膛脖子移上,對視著玄昭溫和充滿愛意的眼眸,兩人靜靜互望著。
「……呵,」冷夜語放開了鉗制玄昭的雙手,肩頭一陣輕顫,低低笑了起來,滿是苦澀意味:「我,這是在做什麼?」
——沒有愛,也一樣可以如此親近一個人麼?不是喜歡一個人,才會想要去抱他,親他麼?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得不到軒轅昊,所以就想找人替代麼?我,厭惡這樣的自己!
自我厭憎著,冷夜語澀然一笑,轉身便欲離去。
一股大力扯住了他的手臂,將因失血虛弱的他重新拉回溫熱的胸膛,「你——」冷夜語手抵在玄昭胸口,想推開他,但玄昭雙臂緊緊箍在他背後,不容他逃避。
「冷夜語,不要再躲避了,我不想再看你折磨自己。」玄昭肅然道:「你既然有勇氣要追回軒轅昊,為什麼就不敢試著接受我的心意?你,在害怕什麼?」
被玄昭明銳的目光注視著,玄昭不禁一陣茫然——我在害怕麼?
一開始我就害怕,怕軒轅昊那似乎要將我燃燒的熱情,所以我逃避。而當我決意接受時,已經回不到過去了。倘若我再喜歡上你,日後再重複一次那種痛苦,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忍受。那種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我不想再嘗試第二次了。而且,我也不可能像喜歡軒轅昊那樣去喜歡第二個人了。
我確實是在害怕,害怕再次受傷!
垂下眼簾,冷夜語平靜道:「讓我走!」
玄昭定睛看著他,突然壓上他的唇,激烈地吮吻起來。
「你!——唔——」冷夜語被他的突襲驚到,開口欲阻止他的舉動,卻反而被玄昭趁隙伸進舌頭,在他嘴裡狂亂攪動著。他奮力想掙開玄昭的雙臂,覺察到冷夜語的抗拒,玄昭更用力收緊鐵箍般的擁抱,幾乎要將他肺裡的空氣都擠了出去。
「冷夜語……你有感覺麼?……試著接受我,可好?……冷夜語……」玄昭在親吻的間隙仍不停呢喃著。
頭腦因缺氧昏眩,從來玄昭在他面前都是一派溫溫和和的樣子,眼下這熱烈如火的人令冷夜語腦間暫時空白——舌尖被吮到麻木,唾液沾濕了嘴唇,灼熱粗重的氣息陣陣劃過耳邊,可是,沒有軒轅昊的味道!
不是軒轅昊!在自己嘴裡肆動著的滑膩的,不屬於軒轅昊的舌頭……冷夜語倏地升起惡寒,一掌震開玄昭,後退幾步,冷冷望著他。
「冷夜語……」突來一掌倒叫玄昭回過神來,見冷夜語一臉厭惡地看著自己,不由苦笑起來。他原已打定主意,用柔情來慢慢等冷夜語接受他,但剛才一下昏了頭,只怕冷夜語更要當他是色慾熏心之徒了。他歎了口氣:「冷夜語,我只是一時衝動,今後決計不會勉強你。」
今後?你到底要糾纏我到什麼時候?我不想要再喜歡上第二個人,為什麼你非要我來愛你?你,就那麼想要得到我麼?——憤懣煩躁撞擊著心房傷口,血似乎又開始湧出。冷夜語不解又厭煩地看著玄昭,驀地走上前,將玄昭原本就敞開的衣襟拉下肩頭——
「冷夜語,你——」玄昭吃了一驚。
「你不就是想要我麼?得到我以後你就不會再來煩我了罷。」冷夜語不停手地又去解他的衣帶,面無表情。
迅速抓住他的手腕,玄昭眼裡略過一絲薄怒——他把他看成什麼人了?用力將他拉進懷裡,玄昭沉聲道:「我要的是你的真心實意,你現在可以不喜歡我,但不要侮辱我對你的情意。」
他一向溫和時,已是威儀天成,此刻面容沉凝下來,更顯得無法形容的峻嚴逼人,冷夜語一時被他氣勢所迫,竟怔怔說不出話。玄昭續道:「你若真的那樣做,事後你自己就會後悔了。」
冷夜語只是突然氣極,才冒出這愚蠢念頭,此時已在後悔,玄昭的話一語道破他心思,他不覺一震,身體微微搖晃起來。他今天情緒大起大落,又失血極多,一直強撐著,又被玄昭弄得神思混亂,一陣眩暈,竟昏了過去。
玄昭微微一驚,伸手輕拍他臉頰:「冷夜語——」
身後驟然一聲怒斥:「玄昭!放開他!」
這聲呵斥夾著無數怒氣寒意,直震得樹葉瑟瑟飄落一地。
玄昭罔若未聞,只輕輕將冷夜語倚靠在樹身上,才不動聲色地轉身回頭,溫文一笑:「你怎麼這麼遲才追來?」
軒轅昊已換了件新衫,頭髮卻顧不得束起,披散肩背。他瞪著玄昭,黑眸中怒火狂燒,俊魅的臉上滿含煞氣:「你在做什麼?」
他順著血跡一路追來,卻見玄昭衣衫不整地將昏迷的冷夜語摟在懷裡,殺心登起,眼光掃到玄昭胸口頸中的吻痕牙印,不由一呆,面色陰沉下來——怎麼回事?
玄昭嘴角含笑,好整以暇地理齊衣物,抬頭故作驚訝道:「你還不走?」
軒轅昊眼神一凜,玄昭道:「你害他傷心至此,還來做什麼?」他冷冷笑了兩聲:「他對你癡心一片,你卻用那種混話來羞辱他,軒轅昊,你簡直不識好歹。嘿嘿,我玄昭怎麼會有你這種愚蠢的兄弟?」
他不說,軒轅昊都知道自己先前那番話確實混帳到家,無怪冷夜語氣極離去,他追來之前便已決定,哪怕下跪磕頭,也要哄得冷夜語回心轉意。但聽玄昭說得尖酸,況且若無他從中作梗,自己和冷夜語也不會生出這許多風波,心下恚怒,哼道:「我說什麼不用你操心,倒是你,一國之君暗中偷窺,也不怕人恥笑。」
玄昭盯了他片刻,點頭道:「好,我不來管你說什麼,那原也與我無關。」一拂袖,便想抱冷夜語起身。
「不准碰他!」軒轅昊肩一晃,已擋在冷夜語身前。細長的黑眸慢慢瞇了起來:「我好像已警告你第三次了,玄昭,你非要我出手才甘心麼?」
玄昭溫和的目光也變得凌厲,一掃他怒容,淡淡道:「你既然令他痛苦,那就讓我來好好愛他,免得他再消沉下去。」他頓了頓,又冷笑道:「你若真的愛他,又怎麼讓他傷心離去?」
「玄昭!你就這麼想要和我爭麼?」
「隨你怎麼想。」玄昭聳了聳肩,不願與他多爭辯,反正從小到大,兩人已不知爭過多少次,即使他說自己是真心喜歡冷夜語,軒轅昊也不會相信。瞥見他激怒的樣子,玄昭反而微笑起來:「再說,你若能讓他死心塌地愛你,我怎麼爭都沒用罷。」
他話裡有話,軒轅昊瞪著他笑得和煦的臉,想起剛才見到他身上儘是吻咬痕跡,臉色漸漸變了,寒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手心一抓,握起拳頭。
玄昭噗嗤一笑,慢悠悠地道:「便是你適才看到的意思。」見軒轅昊臉突然漲得通紅,又加了一句:「你以為他非要愛你一人不成?」嘿嘿笑了幾聲。
他本來也不會說出這些讓人曲解的話來,但見軒轅昊氣焰囂張,似乎將冷夜語當成囊中物,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不免有氣,又恨他不懂珍惜,存心想挫他的傲慢,便故意說些話氣他,何況身上的吻痕確實是冷夜語所留,也不算撒謊。他施施然負手於背,心中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軒轅昊渾身發抖,見玄昭一副神定氣閒的樣子,知他所言不假,一時嫉妒憤恨到了極點,一拳打得身旁大樹猛搖,回眸怒視玄昭,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若是玄昭對冷夜語用強,他早一拳送了上去,但偏是冷夜語主動,軒轅昊只覺胸口漲痛得幾欲裂開。
玄昭仍笑得溫吞,不緊不慢道:「你也不用這麼生氣,他又不是三歲小孩,怎會分不清誰好誰壞?究竟喜歡哪一個,要他說了才算,你我爭又有什麼意思?」
他說得極有道理,可惜軒轅昊此刻滿腔嫉憤,哪裡聽得入耳,望著玄昭笑臉盈盈,更似在向他炫耀示威一般,他怒火沖天,只想讓眼前人那張可惡之極的笑臉消失,什麼理智都拋到九霄雲外,重重吸了口氣,唇角泛起邪佞:「他親近於你,你便以為能爭過我麼?哼哼,從小到大,若不是我處處相讓,你哪一次能搶贏我?就算是這皇帝寶座,若非母妃遺命,我又無意於此,你焉有如此順利登基?」
玄昭臉色微沉,默默不語。軒轅昊哼了一聲,續道:「錯非我先前拒絕他,他又怎會來注意你?呵呵,玄昭,你搶來搶去,也不過是我軒轅昊不稀罕的東西,你以為真能贏得了我麼?」見玄昭面色難看無比,終覺出了口惡氣,放聲笑了起來。
他笑得放肆,玄昭鐵青著臉,卻也知道他說得不錯,的確自幼軒轅昊便處處讓著他,所以他更是不忿,一心與他相爭,總想真正贏他一回,讓他不敢小覷了自己。心念數轉,已恢復鎮定,溫和一笑道:「我能不能贏你,現在還言之過早,日後你自然就知道了。」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軒轅昊回瞪了過去。
兩人對視正自僵持,旁邊冷夜語輕哼一聲醒來,扶著樹身慢慢站起。
軒轅昊連忙上前,想攙住他失血孱弱的身體,冷夜語一閃,躲過他伸來的手,一言不發。
「……冷夜語!」軒轅昊一下訥訥——冷夜語一定在氣他書房裡說過的那些話罷。見他搖搖欲墜,心裡一急,也不管他是否會生氣,逕自扶住他肩頭,柔聲道:「有什麼事,以後再說,你先跟我回王府療傷,可好?」嘴裡在問,腳卻已經往來路移動。
冷夜語一掙,甩開他的手,低頭扶著樹身輕喘:「不用你管!」
——軒轅昊!
在你剛才一拳打在樹上的剎那,我就已經被震醒了。所以,我聽到了你所說的話。我,真希望我沒有醒來,那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過!
是的,我很難過,從來沒有這麼難過,好像心被挖出來一樣難過。
原來我只是你們搶奪的物品!原來我只是你軒轅昊不稀罕的東西!原來我在你的心裡只是這樣的存在!原來我以為我得到的愛,只是我的幻想!
不想再看到你,不想再聽你說話,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牽連。我,只是你不稀罕的東西罷了。
「冷夜語……」軒轅昊望著他輕顫的肩,再次拉起他的手:「回去罷」,心頭鬱悶,看來冷夜語氣得不輕,只好回去再慢慢跟他賠罪了。他可不想讓玄昭在一邊看好戲。
回去做什麼?讓你笑話我的愚蠢易騙麼?——冷夜語猛地抽回手,大吼:「不用你管!」
「冷夜語!」他的強烈抗拒讓軒轅昊心亂——你就這麼排斥我麼?就因為我在書房時說玄昭的那些話?你,剛才不是也真的去親近他麼?嫉意又湧上心頭,軒轅昊煩亂地一甩黑髮:「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我來找你不好麼?我都沒有怪你與玄昭親近,你還有什麼不滿?
他心裡不快,語氣也不由煩躁生硬,冷夜語緊抿唇,看了他半晌,一偏首,大步從他身邊走過。
軒轅昊疾伸手,只撕落他一片衣袖,冷夜語頭也不回,仍不停步地向前走去。軒轅昊微怒——你就這麼討厭我了麼?伸指點了他昏睡穴,將他橫抱在手。
玄昭一直作壁上觀,此刻搖了搖頭道:「他都不願意跟你回去,你又何必強求?」
軒轅昊冷冽的目光在他面上掠過,怒哼一聲,快步離去。
玄昭瞧著他黑髮飛揚,最終消失在重重夜幕中,長長一歎:「你和他還要互相折磨到什麼時候?難道一陷情網,再聰明的人都會變傻變瘋麼?」他摸上頸中淤腫凝血的牙印,低低笑了起來:「我,卻好像比你們兩人還要傻,呵呵。」
***
熟悉的溫暖的氣息盈盈包圍著,好愜意……好安心……真想就這樣一直睡下去……
冷夜語輕輕睜開眼,入目是軒轅昊微微起伏的寬厚胸膛,他視線移上軒轅昊睡夢中的臉,沒了醒時的張揚邪魅,反透著安寧祥靜的氣韻,讓人不自覺便沉溺其中。
胸前的傷口已經被重新包紮過,換了嶄新的白衣,空氣裡流動著淡淡藥膏味和軒轅昊的麝香體味,耳邊靜靜的,只有兩人的心跳聲,好像又回到了雪櫻軒,那時,軒轅昊總是喜歡把他擁進懷裡入睡,而後在翌日清晨輕輕將他吻醒……可這裡不是雪櫻軒,綺麗奢華的擺設佈置無一不在顯示著主人的顯赫地位,應該還是被軒轅昊帶回了御陽王府罷。
再度望向那令自己心動神搖的俊美面容,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慢慢滲入鼻腔——軒轅昊!我真的很愛你,可在你心裡,我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呢?我能感覺到,你確實也很在意我,喜歡我,可你是否只當我是一件珍貴物品那樣的喜歡呢?一件現在你認為很重要,但以後會厭倦覺得不稀罕的物品呢?
我愛你,所以我也想你把我當成與你對等的人來愛,而不是一件物品,不是被你和玄昭用來意氣之爭的東西!那種被看做附屬品的愛,我寧願不要!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還是,我從開始,就把一切想得太完美了?……
怔忡片刻,心底百味交呈,輕抬起軒轅昊環在他腰間的手,想坐起身。他動作極輕,軒轅昊卻一下張開眼睛,笑道:「你醒啦,我先前已醒過一回,見你好睡,就沒有叫你,沒想到自己居然又睡著了。」扶著冷夜語在床沿坐定:「你餓了罷,我已讓下人準備了藥粥。」
冷夜語已一天一夜水米未進,聽得粥字,登覺飢腸轆轆,肚子叫了起來。他臉不由一紅,軒轅昊見他窘態,忍不住低笑兩聲,擊掌喚僕役端了盥洗漱具進來。
這樣的笑容、這樣的體貼已經多少天沒有見過了?冷夜語呆呆注視著,心頭卻又微微刺痛——如果再在你的溫情裡沉溺下去,我是否會失去自我,成為你的物品?……
****
梳洗完畢,粥點也送入房中,冷夜語默默喝粥,軒轅昊不時挾點心放進他碗裡,兩人連日來難得有此溫馨時刻,誰都沒有說話,不想破壞了氣氛。
喝完一碗粥,冷夜語放落碗筷,見軒轅昊含笑望著自己,面前的粥點未動分毫,他歎了口氣:「你怎地不吃?」
「……我喜歡看你吃東西的樣子……已經好多天沒有見過了……」軒轅昊微笑道,將他的手合在掌中細細摩挲:「冷夜語……」
冷夜語聽到他這聲情意綿綿的輕喚,眼一酸,便要掉下淚來,急忙偏過頭,抽回被他握在掌中的手,不願他見到自己如此軟弱的模樣。
軒轅昊眼中流露出失望神情:「冷夜語,你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麼?我知道自己說話太過分,可我真的是擔心你的傷勢,一時失言,我以後都不會說那些混話來氣你了。我——」重將他的手抓回掌中。
冷夜語微微一動沒有掙脫,也就由他抓著,搖了搖頭:「我沒有為那些生氣。」他昨日實是為情困擾失了常態,此刻自己回憶起來,都覺得太過瘋狂,自然不會再無端氣惱。看了軒轅昊一眼,又垂下頭。
「那你還在想什麼?……」軒轅昊歎道,和冷夜語相識以來,他已知道,每次冷夜語低頭或咬唇,便是在想心事。一摸他長髮:「有何心事,說給我聽,可好?」
冷夜語抬眼望進他細長幽黑吸人心魄的眸子,微顫道:「軒轅昊,你昨夜說的可是真的?」
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讓軒轅昊不禁一愣:「什麼?」
冷夜語逕自道:「你也當我是東西般和別人爭麼?還是你不稀罕的東西?」想到軒轅昊說那些話時的狂傲輕慢,嘴角泛起苦笑。
「原來你都聽見了……」軒轅昊這才明白為何昨夜要冷夜語同他回府時,他情緒那樣激動。皺眉一歎:「我又說錯話了。為什麼我總是控制不了自己,會說些混帳透頂的話,還要被你聽到?」思及冷夜語的敏感心思,只怕他又在胡思亂想了。
他抓著冷夜語的手緊了一下,溫言道:「我究竟待你如何,你自己最清楚才是。」
冷夜語一怔,兩人相逢至今的點點滴滴流淌心間,說不盡悲喜哀樂,一陣迷惘,澀聲道:「我,我也弄不清楚了……」
軒轅昊原是要他自行體會一下自己對他的情意,誰知竟聽到這一句回答,心猛地一沉,臉上沒了笑容:「為什麼不清楚?」憶起自己為他付出那麼多心思,卻換來一句不清楚,胸口悶悶的,極不是滋味。
冷夜語並未注意到他神色不愉,兀自出神,他本對情事就較常人遲鈍,又被與軒轅昊和玄昭間的牽絆糾葛弄到心力交瘁,只覺腦裡如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頭緒,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呆了半晌,道:「我也不知道。」
他臉色茫然,軒轅昊側首看了他一會,忽地哼了一聲,放開了他的手,霍然站起,雙手負背,走到窗前,望著天邊浮雲,一言不發。
「……軒轅昊……」冷夜語不曉得自己哪裡惹他生氣了,也跟著站起,走到軒轅昊身後,伸手想扶住他肩膀。軒轅昊正在氣頭上,肩一晃,冷夜語便扶了個空。
他手停在半空,看著軒轅昊背影,胸口一窒。兩人雖也有過不少爭執,但每每最後都是軒轅昊來向他陪不是,從未像現在這樣對他不理不睬。冷夜語緩緩垂手,又叫了他一聲。
軒轅昊回身定定望著他,喟歎道:「冷夜語啊冷夜語,我待你如何,你到今日還是一句不清楚,不知道麼?」自嘲一笑:「我還有什麼不合你的心意?你到底要我怎樣?」心頭亂到極點,一背身,又對著窗外發呆。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啊!是你讓我愛上了你,又半途想要放手,我已經不顧一切地來找你,向你表明了心意,你還想要我怎麼樣?——冷夜語嘴唇翕張,直想衝他大吼,但瞧見軒轅昊那似乎拒他千里之外的背影,卻沒來由一陣心寒。他為了追回軒轅昊,已是鼓足了勇氣,拉下顏面,此刻仍被他責問,不禁失落之極。骨子裡的孤傲湧起,不想再跟他爭辯,靜立片刻,見軒轅昊仍不回頭,他一旋身向門口走去。
「去哪裡?」軒轅昊一把拉住他:「我說你兩句,就不想理我了?」
「是你不理我!」冷夜語忿忿咬著唇:「我已經那樣子來找你,求你回心轉意,你——」想起昨夜在書房的放浪淫糜,羞憤不堪,吸了口氣,道:「放開,我不想待在這裡。」重重一掙,想甩開軒轅昊。
「冷夜語——」軒轅昊反而用勁將他拉進懷裡,見他臉色漲得通紅,歎道:「是我不好,但你也不要一語不合就走啊!」他抵上冷夜語額頭輕輕磨蹭:「你有時脾氣倔起來,我真不知道拿你怎麼辦才好?」
他低聲下氣,冷夜語倒覺得自己太過孩子氣,訕訕道:「我也沒有說要走,只不過想出去靜一靜。」
軒轅昊捧著他的臉癡癡凝望,點頭道:「不錯,這段日子你也確實煩夠了。我真不該讓你回京城來。」突然用力抱緊他:「冷夜語,跟我回西郊別院去罷。」
冷夜語一聽,直覺推開他,蹙眉道:「我不要。」他聽到別院,總會憶起以前那種不自由的感覺,心裡十分排斥,面色也難看起來。
「為什麼?在那裡沒有人來打攪我們,不好麼?」軒轅昊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抗拒回別院,也皺起眉頭。
冷夜語搖頭道:「在京城一樣可以在一起,為什麼非要回別院?」他瞪著軒轅昊:「還是說,你又想要把我軟禁起來麼?我又不是東西,讓你隨意搬來搬去。」心中本就疑惑軒轅昊是否當他如物品看待,益發的不舒服。
軒轅昊不由苦笑,心道你又想到哪裡去了,剛要辯解,冷夜語又急又快地續道:「再說,我不會離開義父——」猛地想到玄昭曾用翠凝性命威脅他不得離去,哎呀一聲:「我倒忘了,還有玄昭,他——」
他玄昭兩字脫口而出,軒轅昊臉登時陰沉下來,截道:「怎麼,他不讓你離開京城麼?」腦海裡浮現出昨夜玄昭滿佈吻痕的身體,他原本一直壓抑著自己不再去想,只要冷夜語重回身邊便當此事從未發生,但此刻聽冷夜語又提起,他再大度,一想到冷夜語與他人如此親近,也按捺不住怒氣。
「是啊,我若離開,只怕他會禍及翠凝。」將玄昭那日所言告訴了軒轅昊。
軒轅昊嘿嘿冷笑兩聲:「玄昭再毒,也不至於拿自己親生女兒下手,這種話,你也相信?」盯著冷夜語,突然一笑:「還是說,你自己不願離開他?」
「……什麼意思?」
冷夜語望著軒轅昊陡然變得陰冷古怪的臉色,茫然不解。瞧在軒轅昊眼裡,卻似裝模作樣,哼道:「他昨晚身上的吻痕牙印,難道不是你留下的麼?」
冷夜語全身一震,臉一紅,隨即蒼白。他也不知自己當時怎會昏了頭,去吻玄昭,但確實是自己所做,無從抵賴。他動了動唇,卻說不出話來。
軒轅昊原本還抱著希望,想聽他辯解一番,但見冷夜語面帶愧色,無言以對,一股被背叛的憤怒直衝胸膛,猛地抓住冷夜語手腕:「我拒絕了你,你一出王府便找上玄昭,冷夜語,你倒還真是慾求不滿啊!」嫉火燒得心頭發疼,將冷夜語手腕越握越緊:「你不是說喜歡我麼?為什麼還要與他混在一起?」
他那句慾求不滿已讓冷夜語一下血色全無,但的確是自己行為不妥,雖然軒轅昊說得難聽,冷夜語也只能默默忍受,見軒轅昊黑眸中怒意翻騰,他一咬唇,忍著手腕痛楚道:「對不起。」
軒轅昊瞬時沉靜下來,卻仍緊扣著他手腕不放,週身散發著森寒暴戾之氣,全不似平素雍容風雅的王孫公子。冷夜語只有在那次逃離別院被他抓回後見過他這殘暴的樣子,不覺心驚,顫聲道:「軒轅昊……」
直直盯著冷夜語,軒轅昊心裡卻掀起滔天巨浪,恨冷夜語踐踏他的情意,若換了是他以前的侍人,他早就一掌斃了,偏生眼前是他花費了無數心血追逐愛護之人,況且錯非自己推開他,冷夜語也不會遇到玄昭。他重重吐了口氣,沉聲道:「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冷夜語,跟我回別院去,以後都不要再來京城。」話裡毫無迴旋餘地。
你真的想將我再囚禁起來麼?——冷夜語猛地用力掙開軒轅昊鉗制,怒道:「我說過不要回去。」
軒轅昊眼眸微瞇:「你不聽我的話麼?……你不想跟我在一起麼?」他說不追究從前,要冷夜語隨他回去,已是從所未有的容忍,見冷夜語一口回絕,滿腔怒火再也壓制不住,逼近一步,森然道:「跟我回去。」
黑髮無風自揚,眼內赤焰閃動,這樣殘虐懾人,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的軒轅昊!冷夜語後退一步,搖了搖頭:「我不回去。」——如今失了自控的你,是否會像上次那樣折磨凌辱我?我不要跟這樣的你回去。
看他高大凝重的身影漸漸逼近,強烈的壓迫感令冷夜語心狂跳起來,他不住後退,倏地一旋身,向門外逸去。
堪堪掠到門邊,凌厲掌風從背後捲襲而來。冷夜語一側身,拼著肩頭被掌力掃過,火辣辣一陣疼痛,腳步不停,飛快竄進院落。聽到有人咦了一聲,冷夜語百忙中一瞥,見是無影臉露驚疑。他一直守在院中,卻見軒轅昊同冷夜語爭鬥起來,一時不知該不該插手。
冷夜語一分心,腳下微滯,軒轅昊如影附行貼近,抓向他手臂。
銀光映著日色飛揚出袖,直指軒轅昊。
冷冷一哼,軒轅昊手掌一握,抓住銀劍,攪得幾下,竟將之擰扭成一團,掌心卻也被劍鋒割破,鮮血滴了一地。
冷夜語見他這近乎自殘的行徑,大吃一驚,連忙鬆手。軒轅昊手一揚,銀劍劃起一道紅弧直撞向院中高牆,卻聽「啪」的一聲輕響,劍柄所墜的血玉玄龍佩在牆上擊得粉碎,血紅的玉屑如血珠般濺落。
冷夜語只覺眼前突然開了一朵血花,渾身如墜冰窖——那是軒轅昊和他回京時送他的玉珮啊!日夜陪伴著他,被他時時輕柔撫摩的,溫潤細膩帶著軒轅昊膚觸的玉珮啊……可如今,碎了。
手腕傳來一陣劇痛,拉回了他的心神。軒轅昊染血的手掌緊扣住他,力大得似乎要嵌入骨節,森冷的嗓音聽不出絲毫感情:「跟我回去。」
——「……你不用擔心,我說過讓你走,就絕不會再將你禁錮。」
「如果我不放你自由,即使我傾盡所有,你也不會真心快樂罷……雖然我不捨得放你走,但我更喜歡有一天,你會回來找我,說願意和我在一起……」
「不知那一天會等多久呢?不過沒關係,我有一生一世的時間,冷夜語……」
……
玉珮是你說這些話的那一天送給我的,現在你卻親手打碎了它,你是不是也要親手打破你的誓言呢?你要重新奪去我的自由,讓我在你的禁錮下接受你的寵愛麼?……
望著軒轅昊散發戾氣的陌生的容顏,冷夜語唇角露出一絲淒涼的笑意,搖著頭:「我不回去。」
手腕幾乎能聽到喀卡脆響,軒轅昊掌上的血迅速染紅了他的手臂衣袖:「跟我回去!冷夜語!你不是喜歡我麼?跟我回去!」
——到頭來你還是只當我是件供你收藏玩弄的物品罷了!呵,軒轅昊!
揚起臉,讓陽光灑在眉眼鬢角,冷夜語輕輕笑了,溫柔而堅定地道:「我,不回去!」
「冷夜語——」憤怒得失去理智的吼聲響徹整個院落。
骨頭折斷的清脆響聲傳進耳裡,如雷擊般,痛一下自手腕佈滿全身,大滴的汗珠掛落臉頰,冷夜語卻沒有發出痛呼,仍是輕輕地笑著,淡如雲煙。
——我以為會很疼痛,可一點都不疼,真的!我反而覺得很舒暢,一種解脫般的舒暢!我終於可以從你的柔情蜜意中脫身了!不再被你的愛羈絆!不再為你要離開我而緊張!不再為自己在你心裡是怎樣的存在而困惑!因為是你,親手結束了一切!
是的,一切都應該結束了……
「主人——」無影素來無表情的臉不禁動容,驀然衝上前,拉開了軒轅昊仍扣著冷夜語的手掌:「主人——」
踉蹌退開幾步,軒轅昊暴虐森寒的神情慢慢有了一線裂縫,他愣愣瞪著自己染血的手,突地上前,想抱住冷夜語,卻無法落手:「冷夜語……」
冷夜語還在笑,軒轅昊漸漸戰慄不已,顫聲道:「不要再笑了!」
笑聲止住,冷夜語靜靜地看著眼前他曾恨過、愛過、為之喜怒哀樂神魂顛倒的男子,心裡竟然一片安寧。他微闔雙目,感受著風拂在面上,竟都是那麼輕柔。
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淡泊得幾乎虛無的笑,彷彿一眨眼就會消失空氣中——軒轅昊心狂亂跳動著,顫巍巍伸出手:「冷夜語……回到我身邊,可好?……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
——為什麼我總是會傷害你?明明我是愛著你啊!為什麼我總是會逼你遠離我?明明我不想這樣啊!
你,還會原諒我麼?你,還願意接受我麼?你,還可能像以前那樣愛我麼?
強大的恐懼攫住心臟,血管突突跳得幾乎爆裂,軒轅昊用嘶啞的不似人類的聲音哀求著:「冷夜語……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冷夜語,好不好?……」
重新開始?再重複一遍刻骨銘心的愛和刺骨錐心的痛麼?不要了!——淡淡笑著,冷夜語轉過了身。
「冷夜語!」軒轅昊大吼,眼裡充滿血絲:「不要走!我不准你走!跟我回去,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你真的要離開我了麼?我不要!你抱過什麼人,親過什麼人我都可以不管,可是,不要離開我!
冷夜語頓住腳步,回轉身,突然面上泛起軒轅昊最怕看到的那種譏誚的微笑:「如果我不跟你回去,是不是你想把我另一隻手也折斷?」他用完好的左手比了比垂落身側毫無知覺的右腕——暴怒中的軒轅昊的手勁,骨頭應該已被捏得粉碎,即使治好,也不可能像原來那樣靈活了,不可能像原來那樣運劍了罷。不過無所謂,反正劍也已經被折毀了。
尖利刺耳的話讓軒轅昊猛退兩步,不住搖頭,卻什麼也說不出。
望著自己深深眷戀的人,冷夜語左手慢慢抬起,拔下綰髮的玉簪,頂心的髮髻立時流泉般瀉落腰背,輕輕一甩,漾開一道黑亮柔滑的瀑布。玉簪在指間光彩流轉,奪人心魄。
似乎領悟到冷夜語要做什麼,軒轅昊驚惶地盯著他的手。
微微一笑,冷夜語驟然握緊左手,玉簪登成兩截,尖銳的碎裂處一下扎進肌膚,血,順著指縫涔涔滴落。看進軒轅昊張口結舌的容顏,冷夜語手一張,兩段斷簪帶著血跌落塵埃。
「我,不想再見到你。」冷夜語衣袖飄飛,一路遠去,沒有再回首。
僵硬的身軀終於恢復知覺,手顫抖著拾起斷簪,上面殘留著冷夜語的血……用力一握,簪尖刺破手掌,自掌背突了出來,血如小溪似蜿蜒流下,卻不痛,因為心裡有個地方比手更痛萬倍。
——冷夜語!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狠狠盯著冷夜語消失的方向,軒轅昊發足奔去,卻有一條人影突然擋住他的去路。
「無影?你想阻我麼?」軒轅昊雙目盡赤。
「無影只是奉命行事,請主人見諒。」始終沉默的黑衣男子依然用一貫恭敬的語調回答。
軒轅昊黑眸瞇起:「奉命行事?你——其實是玄昭安排在我身邊的人罷!」除了玄昭,誰有膽派人監視他的舉動。
遽然抬頭,驚於軒轅昊如此敏銳的心思,又立即垂首,無影恭聲道:「皇上不想主人再傷害冷公子,無影斗膽請主人不要再追去了。」
「無影,你——」
無影為軒轅昊的怒氣一震,卻未退縮,反而抬眼正視他:「無影知道主人對公子一片真心,但事實上,主人已經傷害了冷公子。而且公子他,也不想再見您,主人何必再惹公子生氣?」
身形重重一晃,軒轅昊一手撫胸,茫然道:「為什麼會是這樣?他,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了麼?」
無影眼裡升起憐意——主人,我不想見你再如此痛苦,所以就讓我來幫你斬斷最後的念頭罷。跪倒在地:「無影欺瞞主人多年,無顏逗留,主人請多珍重。」起身再度望了一眼自己追隨已久的身影,躍牆離去。
根本沒有去聽無影的話,也沒有去看無影的離去,軒轅昊仰首望天——冷夜語!你真的不想再見我了麼?冷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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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王府,才覺得所有的傷口一齊疼痛起來,避開行人眾多的地方,冷夜語轉入一條僻靜小巷,倚著牆身,喘息著,又慢慢笑了。
——我居然那麼簡單就說出不想再見到你這句話,我以為要放棄你是無法忍受的痛苦,我卻就這樣離開你了,我,是不是很薄情的一個人?
昨天我還那麼狂烈地愛著你,想要你,因為你的拒絕而痛苦得失去理智。今天我卻只想遠遠地離開你,不想再見到你。我,從不知道人原來是如此善變的。
你究竟愛不愛我?我到底愛不愛你?已經不想去弄清楚了。現在的我,只要找個地方把自己關起來,看不到你樣子,聽不到你說話的地方,讓自己不再想你,不再心痛……
暖暖的液體順著笑時肌肉的顫動流進嘴裡,鹹鹹澀澀的,一直淌進心底——我,居然又哭了麼?從認識你以來,我的淚比過去二十幾年加起來的還要多。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為你流淚了,可為什麼總是止不住?
我還要為你痛苦流淚到什麼時候?……
心痛神傷加上傷口的發作,冷夜語再也支持不住,沿牆滑落,跌坐在地上。
一條淡淡的影子投到跟前,猛然抬起淚痕交錯的臉:「誰?」
無影默默望著眼前傷心欲絕的男子——冷夜語,你可知道,在你看清我的一剎那,你眼裡閃過的竟是失望。你,其實期待著主人的追來罷,只是你自己也不願承認而已。可我,不想主人再為你傷懷失措,所以我阻止了他……但願,我沒有做錯。
一咬牙,冷夜語強自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不要在軒轅昊的人面前示弱。
「……想去哪裡,我送你。」無影突然開口,不意外看到冷夜語凌厲抗拒的目光,微垂首,平淡地道:「我只是奉皇命行事。」
皇命?——冷夜語盯了無影半晌,緩緩道:「……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