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當空,照著衛應侯府正門上方的金匾,刺眼的金屬反光令站在石階下的池夢蝶微微瞇起了雙目。
沒錯,他要去的地方已經到了。
他那該死的四弟枕月,竟找了具來路不明的屍體移花接木,冒充大哥池重樓,將大哥偷偷送給了句屏人,還勾結靜王明裡將他流放,暗中卻命人在放逐途中置他於死地。好在老天有眼,父親安劍君和叔父柳言笑及時趕到救下他。
腿傷剛癒合不久,池夢蝶就告別父親和叔父,獨自一人踏上前往句屏的道路。
兄弟四人中,二哥和四弟已跟他撕破了臉。背著弒母的罪名,他也無顏再在赤驪待下去,盤算著等救回大哥,他就和大哥一起雲遊四方逍遙自在去。
大哥在去年皇母壽辰之後被送走,肯定是隨著句屏使團走的。只要找到那個句屏特使秦沙,不愁問不到大哥的下落。只是不知道這些日子裡,他那老實的大哥有沒有受句屏人欺負虐待?
他擔心著大哥,進入句屏國境後便直奔都城永稷。昨天黃昏時分終於抵達永稷,在一個僻靜小巷找了家客棧安頓下來,向夥計打聽起秦沙,才知道秦沙竟是句屏世襲的衛應侯。
池夢蝶忍不住皺眉。難怪那秦沙去年奉命來為池女皇賀壽時神情桀驁不馴,並不像普通官員那般戰戰兢兢。
看來,想要救回大哥可沒他原先想像中那麼順利……不過管它呢,先找到秦沙再說。
池夢蝶美美地在客棧睡上一晚養足精神,隔天一大早就離開客棧,在路人的指點下尋到衛應侯府。
***
「喂,哪來的鄉民,跑到侯爺府前東張西望的?」守門的家丁注意到了池夢蝶,見這人穿著句屏平民的裝束,便大聲吆喝起來。
一人更走向池夢蝶,揮手驅趕道:「去!去!這裡不是你待的。」
池夢蝶哼了聲,反而拾級而上。他為少生枝節,才在進入句屏後換上尋常百姓的粗布衣服,誰知這幾個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居然敢對他呼來喚去。
「喂,你是聾子嗎?叫你滾遠點沒聽見嗎?」那家丁邊罵邊伸手推池夢蝶。手掌還沒碰到池夢蝶的肩膀,被池夢蝶雙眼一瞪,他心膽發寒,一時竟推不下去。
「閃開!」池夢蝶推開面前礙眼的傢伙,再跨上一步,幾名侍衛攔住他去路。
若在從前,誰敢擋他的路,池夢蝶早想都不想就拔劍相向了,但吃過二哥和四弟的悶虧後,他行事總算比往日多了幾分考慮。自己身在句屏,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還是謹慎點好。
他於是停下了腳步,「叫秦沙出來見我。」
眾人聽他直呼衛應侯名諱,都覺得這小子若不是傻子,就是活膩了。
「吵什麼?」這時,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聽到爭執聲,從裡頭走出來。他是門房的管事,瞥了眼池夢蝶那身粗布衣裳便心生輕視,翻起白眼道:「你是什麼東西!我家侯爺豈是你隨便能見的。」
這下人才是個東西!池夢蝶肚裡暗罵,壓著火氣道:「你去告訴秦沙,就說池家三爺要見他。」
「池家三爺?」那管事精明的眼珠一轉,真正仔細打量起池夢蝶。少年雖然穿得寒酸,容貌卻是少見的標緻,玉面朱唇,眉目如畫。
這等出眾姿容,就算永稷城內最負盛名的幾個小倌也比不上。再看少年眉宇間那股子驕傲勁……
「哦!」管事一臉恍然大悟,笑得猥褻:「原來是三爺啊!不知道府上是哪家新開的樓子,改天也好叫兄弟們去給三爺你捧個場。不過……」
他面孔飛快一扳,冷笑道:「想見我家侯爺,你作夢去吧!別仗著給我家侯爺疼過就上了臉,想飛上枝頭。哼,勸你多學學別家樓裡的幾位少爺,安分點,我家侯爺才會喜歡。要是驚動了侯爺,今後你休想侯爺還會往你身上花銀子。」
池夢蝶開始還沒明白管事在說什麼,後來越聽越不對勁,這瞎了眼的混蛋,竟把他當成了樓子裡賣身的小倌。
「你放屁!」他怒吼,一掌穿過那幾個侍衛的間隙,將還在喋喋不休的管事打得兩眼翻白,離地飛起。
侍衛們沒想到池夢蝶膽敢在衛應侯府大門前動手撒野,愣愣地看著那管事飛得老遠,落地摔了個鼻青臉腫,這才回過神來,拔刀砍向池夢蝶。
池夢蝶最拿手的兵器是劍,自從裝扮成句屏百姓,他就把太過顯眼的佩劍換了把短劍貼身帶著。見侍衛來勢洶洶,池夢蝶揮起短劍,身形舞動間已經傷了幾個侍衛,卻見更多侍衛被打鬥聲驚動,衝出大門向他包圍過來。
幹完這場車輪大戰,他恐怕不死也會累趴下。好漢不吃眼前虧!等回頭再跟秦沙算帳。池夢蝶打定主意,虛晃兩招,將正在圍攻的幾人迫退數步,忽然轉身,拔腿就跑。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侍衛緊追不捨。
就憑這些酒囊飯袋也想抓他?作夢!池夢蝶嗤之以鼻,腳下驀地加快了步伐,接連穿過幾條行人稀少的街巷後,已將追兵甩掉了大半。他眼光一瞥,見邊上有條狹窄小巷,盡頭立著堵高牆,是個死胡同,便折身奔進小巷。
剩下的追兵不過三四人,見池夢蝶竟逃進死胡同,顯然慌不擇路,不由哄笑起來,跟著追進巷子。
池夢蝶很快奔到牆腳下,聽到後面那幾人腳步逼近,他冷笑一聲縱身躍起,雙手在牆身借力使力,輕鬆地翻過了那道三人高的牆頭,落在牆外的一棟樓頂上。
他的劍術承自父親,輕功可是跟著叔父柳言笑學的。
柳言笑以巧手名滿赤驪,一身同樣出類拔萃的輕功卻因為沒怎麼在眾人面前施展而鮮有人知,也只傳了池君上和池夢蝶兄弟兩人。池夢蝶是天生習武的好料子,盡得柳言笑真傳,根本就沒把這道高牆放在眼裡。
那幾個追兵一時傻了眼,剛想退出巷子再追。頭頂一陣稀哩嘩啦掉下無數瓦片,砸得眾人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拋出最後一片屋瓦,池夢蝶滿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輕躍落地。
很想把這幾個傢伙宰了出口怨氣,不過要是鬧出了人命,禍可就闖大了。救出大哥之前,他還不想鬧得永稷滿城風雨。
更重要的是,他早上急著趕去衛應侯府找人,居然忘記吃東西。
打鬥奔跑的結果就是,他餓了。
***
一隻青瓷大海碗,湯水已經快溢出碗口。筷子插下去,卻只挑起少得可憐的幾根麵條。
池夢蝶臉色很不好看,叫住給他送麵條的小二。「面怎麼比昨天的還少?」
五兩銀子一碗的面,光這價錢就能嚇壞小老百姓,份量之少更是令池夢蝶衝動地想把那黑心的客棧老闆剁碎了下鍋。
小二給了他一個白眼,愛理不理地道:「客倌,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年句屏各地蝗災旱澇不斷,收成還不如往年的一成。咱們這裡是都城,還有口飯吃。災情厲害的地方,聽說連死人肉都搶不到呢!」
池夢蝶被小二說得啞口無言。沿途走來,確實見到句屏大片農田少有收穫,災情十分嚴重。他投宿的這家小客棧裡,也只看到稀稀拉拉的幾個客人,生意慘淡。
望了望周圍,整個大堂裡就他一個人在吃麵,池夢蝶招手叫小二坐下來。「來,來,我還要跟你打聽個事。那個衛應侯爺,他是不是……」
他剎住了下文,小二狐疑地道:「是什麼?」
「是……斷袖。」池夢蝶壓低了聲音。
小二正閒得無聊,一聽不禁來了精神,抹布往肩頭一搭,老實不客氣地坐在桌子對面,眉飛色舞。「你是外地來的,肯定不清楚咱們永稷城的風氣。那些達官貴人富家老爺們,都愛逛樓子。那裡除了風騷娘們,還有漂亮少爺,說是不比娘們差,侯爺沒準也喜歡那調調兒。」
池夢蝶聽小二說得猥瑣,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僵著臉道:「永稷的男人都是男女通吃嗎?」
「那也得有錢人才玩得起。」小二一心想在這外鄉人面前賣弄,眼看四周無人,膽也粗了,一臉神秘地向池夢蝶低聲道:「實話告訴你,官爺們還不都是跟上邊學樣?先皇喜歡搜羅美少年是出了名的,貴人老爺們自然也要養幾個少爺充充場面,啊……」
他突然像發現了什麼,湊近臉看著池夢蝶,頻頻點頭,末了用力一拍池夢蝶的肩膀,道:「我怎麼之前沒注意,原來你長得真不錯。兄弟你以後出門可要小心點,萬一被人販子盯上了,把你賣到青樓裡,你這輩子就算完了,別怪小吳哥我沒提醒過你!」
「呃!」池夢蝶一口麵條堵在喉嚨口,差點噎死。
小二關照完,看到掌櫃捧著算盤正從樓梯下來,他忙跳起身,哈腰彎背抹著桌子走開了。
池夢蝶三兩口吃完了麵條,回房洗臉,憶起先前秦沙府上那管事的輕蔑神氣,再想想小二的話,心情越發煩躁。
那個衛應侯,十有八九好男風。否則就算句屏國想劫持個赤驪皇子在手當人質,也應該抓最得皇母寵愛的他,而不是大哥池重樓。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池夢蝶將手裡的毛巾當作了秦沙,絞成條麻花,咬牙切齒地道:「姓秦的,你要是真敢把我大哥怎麼樣……哼哼,我就讓你自己屁股開花。」
***
在客棧裡窩了兩天,確定並沒聽到衛應侯府四處抓人的風聲,這天清晨,池夢蝶再度出擊。
經過上次一鬧,估計秦沙家的看門狗都已經認識他,池夢蝶離府邸近百步時,沒有再往前走,縮在圍牆拐角處觀察起地形。
走正門是不用指望了。他把目光投向青灰色的高牆,越牆而入不成問題,就不清楚牆後是否有機關埋伏。可不入虎穴,哪能救出大哥?
他心一橫,正想準備翻牆,一頂青呢小轎映入他眼簾。
四名轎夫將轎子抬到台階下便放了下來,其中一人驀地捂著肚子彎下腰。池夢蝶耳目靈敏,聽到那人呻-吟道:「糟糕,我好像吃壞東西了。」
另三人取笑他:「小盧你就是事多,快找個角落辦事去!侯爺就要來了。」
秦沙要出府?池夢蝶一喜,心想這可是大好機會。
那姓盧的轎夫急忙地奔向圍牆拐角後,還沒站穩便迫不及待地開始松褲頭,猛然間後背遭人一記重擊,頓時不省人事。
池夢蝶收回拳頭,接住轎夫,剝起這人的衣服鞋子。這轎夫個子沒他高,體型卻差不多,衣物穿上還算合身。
穿戴之間,他聽見那幾個轎夫在喊著小盧小盧,連忙應了聲,伸手在地上抹了點灰,往臉上亂塗一把,低著頭跑回大門口。
一人感覺奇怪地問道:「你小子臉上怎麼回事?」
「走得急,摔了一跤。」池夢蝶裝作擦臉,在袖子後含含糊糊地道。
那人還想再問,已有數人跨出大門、走下台階。當先的頎長男子二十七八光景,一身墨綠鑲金邊的錦緞華服,髮束王侯冠,相貌英武,正是秦沙。
池夢蝶和秦沙曾在池女皇壽宴上照過面,怕被認出,他把頭垂得更低。秦沙卻眉含隱憂,根本沒去留意眼前的幾個轎夫,逕自入了小轎,放下簾子。
「進宮。」
「是,侯爺。」轎夫們齊聲恭應,穩穩抬起小轎,邁步前行。
池夢蝶走在轎後,生平第一次為人抬轎,倒也學得有板有眼。只是秦沙要去的地方是皇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堂堂衛應侯進宮面聖,居然只用頂毫不起眼的青呢小轎,也太沒排場了。
他卻不知道句屏因饑荒肆虐,各地已陸續有災民滋事作亂。朝廷一邊派兵鎮壓,一邊下令百官捐資賑災,凡事不得鋪張,以安撫民心,一時自王公貴族以下,紛紛改用小轎代步。
***
秋日的陽光逐漸熱烈,灑滿了永稷城的街道,行人漸多。池夢蝶悶頭趕路,盡想著該找個僻靜地方才方便下手,不知不覺轎子已經到了句屏宮城前。
被護城河圍繞的城牆高達數丈,青磚上雕刻著形態各異的飛禽走獸紋樣。上前盤查的守門侍衛見是衛應侯的轎子,忙收起鐵戟,恭敬放行。
句屏百官覲見天顏,入宮後便得寄放車馬,步行面聖,秦沙身份顯赫不受這約束,進了宮門後也不要宮奴帶路,吩咐轎夫徑直向句屏皇帝白天處理政事的青陽殿行去。
除了池夢蝶,那三個轎夫似乎已來過多次,抬著轎子輕鬆地繞過亭台長廊,穿過道重兵把守的圓拱門後又沿白石小徑走了半柱香光景,停下腳步。
池夢蝶本以為那青陽殿一定宏偉綺麗,氣派非凡,誰知入眼鬱鬱青蔥,僅有幾間竹子茅草搭建的低矮屋舍,屋子四周種著些花草,還有幾株大樹,遮住了日色,只從枝葉間洩露數點光斑。
濃重的草藥味夾著數聲斷續輕咳,從屋內飄出。
句屏國的皇帝,莫非是個病癆鬼?池夢蝶心理嘀咕,跟那三人一起放下了轎子。
秦沙下了轎,向迎上前的一個宮女問道:「皇上今天病情如何?」
那宮女喚了聲侯爺,還沒答話,屋裡的男子已聽到動靜,揚聲道:「衛應侯你來了,可是有什麼要事稟報?進來吧!」這人的聲音雖在病中,顯得虛弱無力,卻仍然清朗動聽。
秦沙告了聲罪,踏進青陽殿,順手掩上兩扇竹扉。
幾個轎夫在屋外畢恭畢敬的站著,屏氣斂息不敢發出半點聲響。池夢蝶也只能低頭陪站,他凝足耳力聆聽屋內,透過句屏皇帝時不時響起的咳嗽聲,依稀聽見秦沙在低聲說著什麼災情和叛亂。
再聽了半響,他已聽明原來是句屏境內有人打著『順天命,滅殷氏』的旗號帶頭起義,將許多州府原本如一盤散沙的饑民召集麾下,正步步逼近永稷。
活該!誰叫句屏人劫走他的大哥!池夢蝶幸災樂禍地撇了撇嘴。句屏越混亂越好,最好讓秦沙忙個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大哥重樓,那等他救了大哥後也更容易趁亂脫身。
屋裡兩人還在商議對策,池夢蝶已經沒心思細聽,好不容易等日頭移至天中,兩扇竹扉終於打開,秦沙臉色凝重緩步而出,坐回轎中。
眾人起了轎,離開青陽殿走出沒多遠,秦沙突然在簾內叫住了轎夫:「時候還早,去淨慈園後再回府。」
池夢蝶大皺眉頭,心想這姓秦的傢伙多半又要去跟宮中哪個貴人稟告災情,又得害他等上半天。前面兩個轎夫已聽命轉身折向西行,池夢蝶無奈,只得跟上。
淨慈園座落在宮苑最西側的一片林子間,名字聽著有幾分禪意,外觀也似足了寺院。中庭兩人高的青銅大香爐裡香燭高燒,正殿屋簷下懸吊十幾盤塔香,緩慢散逸著白煙。
幾個年幼宮女正在打掃院中落葉,望見掀簾而出的秦沙,趕緊放下手裡的笤帚簸箕,向秦沙斂衽行禮。有個娃娃臉的宮女似是跟秦沙極為熟稔,笑道:「侯爺又來看娘娘了,奴婢這就去給娘娘稟告。」一溜煙地便跑進了屋。
娘娘?池夢蝶左右看,都不覺得這裡像個帝皇嬪妃的寢宮,想了想豁然開朗。這淨慈園位置偏僻,估計是座冷宮。不知道哪個倒霉的妃子失去了皇寵被幽禁此處,只能靠焚香禮佛打發光陰,卻又耐不住深宮寂寞,跟這姓秦的有了私情。
一定是這樣沒錯!他瞧著秦沙步入正門的背影狠狠磨牙。這姓秦的王八蛋,果然是男女不忌,十足爛人一個!
一個宮女無意中瞥見池夢蝶髒兮兮的大花臉,不禁好笑:「這位大哥,你的臉怎麼回事?要不要我打點熱水給你洗臉?」
「啊?」洗了可不就露餡了。池夢蝶急中生智,捧腹呻-吟道:「我內急,快、快憋不住了……」
那宮女大窘,跺腳道:「那你還不快去!」
「是、是!」池夢蝶邊大聲叫痛,邊朝著那宮女所指的方向疾衝。
茅房隱在淨慈園左側的幾座山石後,他在後面打了個轉,便展開身法,輕巧地潛近正殿背後。
隱隱約約的交談聲,自前方雕花木窗內傳出。池夢蝶湊上窗縫,剛瞄了一眼,就火冒三丈。
一個緋衣女子正偎依在秦沙胸前,輕聲細氣說著話。池夢蝶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但見她秀髮烏黑、身形婀娜,顯然是個年輕女子。
秦沙的手,輕撫女子頭髮,嘴角含著寵溺笑容。
池夢蝶幾乎就想跳進廂房賞秦沙幾個耳刮子,總算還記得自己是在句屏皇宮裡,暗自握了握拳壓下滿腹怒氣。
房內兩人相依良久,秦沙終於輕輕摸了下女子肩膀,微笑道:「好了,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過幾天再來看你。」
那女子抬起頭,果然不出池夢蝶所料,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一邊眼角外側還有粒暗色小痣,更添風情。依依不捨地望著秦沙道:「哥,如今句屏世道不太平,我怕那些叛軍會派人來永稷興風作浪,你也要小心。」
秦沙給了女子一個安慰的笑容,「叛軍的事,皇上和眾家大人自有對策,冰妹你就別多想。」
女子輕歎了口氣,點頭道:「知道了,哥。」
兩個姦夫淫婦,還哥啊妹的叫得這麼肉麻!池夢蝶在肚裡已經將秦沙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見秦沙放開了女子,舉步向外走去,他不敢再耽擱,晃身離開窗後。
***
小轎出了宮門,沿來路往回走。池夢蝶仍然在後面抬轎,一邊暗自觀望著周圍動靜,準備伺機出手。
午後陽光慵懶地跟隨眾人的影子,拂過大街小巷,在永稷城星羅棋布的河道上灑落層閃爍金芒。前方一座石拱橋上行人絕跡,唯有幾頭鳥雀在石欄杆上蹦跳著追逐嬉戲。
正是動手的好地方。池夢蝶臉上不自覺地浮起一絲冷笑,抬著轎子走到石橋中間時,他腳尖輕輕一勾,已將地面一塊小石頭挑了起來。
一手抓住石頭使勁一捏,石頭頓時碎成數小塊。他扣指輕彈,碎石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出。
「啊?哎喲!」那三個轎夫只覺自己腿上莫名其妙地一痛,便腿腳無力,向前跪倒。
「什麼事?」轎中人剛出聲喝問,池夢蝶已經像頭矯捷的豹子凌空飛起,越過了轎頂。雙腳輕點地面,猛然旋身,十指如鉤,快如電光火石地穿過布簾直抓向秦沙的胸腹要害。
秦沙忽遭偷襲,卻處變不驚,危機中急急往一側角落後縮,雙手也迎上反擊。
啪的一聲,青呢簾子被兩人合力震得破碎,四散飄揚。
池夢蝶的十指已經抓破了秦沙胸口衣裳,雙腕卻被秦沙牢牢扣住,無力再移動半分。
秦沙至此,自然知道這身穿他府裡僕役服飾的髒臉男子是仇家喬裝,厲聲道:「你是什麼人?」
這王八蛋的身手倒是不錯!池夢蝶在心底誇獎了一句,見河岸邊已有幾個路人駐足,朝橋上張望,心知等圍觀者多起來,對他就大大不妙了。他雙手順勢一揮,反扣住秦沙的胳膊,用力把秦沙拽出小轎。「下去吧!」他嘿嘿笑,拖著秦沙就往橋外縱身一躍。
「噗通!」水花濺起半天高,吞噬了兩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