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點,小不點,你還在嗎?」
身高一四七的我被一道陰影從頭上罩下,遮去我的視線,鍥而不捨的在我身旁直打轉。
像蒼蠅一樣煩人的傢伙,我不理會他,他卻不想那麼輕易放過我,三天兩頭就跑到學校找我,聽說他是個模特兒,難道不忙嗎?
還是他已經不紅了,被人一腳踢出模特兒界,若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我有點幸災樂禍的癡想著。
「小小年紀就得癡呆症,這樣不太好喔!」
我用力瞪了他一眼,之後心情果然不再那麼鬱鬱寡歡。
自己像打不死的蟑螂,還敢說我得了癡呆症,閃邊納涼去啦!本有志青年沒空理你這個大無賴。
「小不點,小不點,快回神喔!不要再神遊太虛了,難道是詳沒有跟我來,讓你這麼失望嗎?」師幻然彷彿自言自語的說。
「誰說的!」我以為這是我心底小小的反駁,沒想到我真的脫口而出了。
他的目光就這樣看進我不設防的靈魂之窗,「難道不是嗎?我若是詳,你應該不會賜給我一記特大號的白眼吧,還說你不是喜歡他更甚於我。」
他彷彿激動地指責我另結新歡的言詞,讓我瞬間變成一副大便臉。
「你們兩個我誰都不喜歡,請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你的舉動已經造成我的困擾,你知道嗎?」他帶來的麻煩已經困擾了我好幾天,我面色凝重的睇著週遭的人群,望著每天不減反增的人潮,心中的不滿日趨嚴重。
我不想每天都讓人當成動物園裡的猴子,看我在耍猴戲。每天圍觀的觀眾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試問,誰會願意成為人群注目的焦點,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引起話題?況且每個人都那麼大驚小怪。
拜託!誰來把這一雙打不死的蟑螂給攆走,不要再來打擾我追女朋友的超級計劃,我可不想讓與自己上過一次床的傢伙搞砸一切。
「有嗎?你不高興我來找你聯絡感情嗎?」他追著我逼問。
才幾天不見,他的野性好像已棄他不顧,讓他變得有些賴皮,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會跟他們上床純屬意外,他們這些名人應該不會當真,何況我可不想被他們的親衛隊討伐,不明不白的遭亂刀砍死。
「我們之間哪來的感情可言!」我一開口就沒為兩人的關係留下可轉圜的餘地,徹底的撇清兩人不算有關係的關係。
「你說沒有,我卻認為我們之間大有關係。」
我接收到他眼中的訊息,訊息中有著堅定不移。
吃了一記閉門羹還不足以讓師幻然打退堂鼓,想來我必須再接再勵,傚法愚公移山的精神。
「那是你自以為是,我並不這麼認為。」我涼涼的道。
沒想到我的一句話竟能激得他拿足以將人殺死的銳利眼神睨向我,企圖置我於死地。
該打退堂鼓的或許是我。我腦中浮現不該有的想法。
「你真的這麼想?」他似乎有些失望。
他好像已經認定我是這麼想了,我想我不需要再否認,反正我也早認為他聽不進去我的話,只好用沉默回答他的問題。
「我就知道你比較喜歡詳,但沒關係,我會讓你改變心意的。」
他用意志堅定的眼神看著我,我找不到迴避的角落,只好硬著頭皮接收他眼中一切該有的或不該有的訊息。
看他信心十足的模樣,跟他比起來,我的懦弱讓我顯得不中用多了,我跟他根本就是天差地遠、雲泥之別。
他們兩個的存在,對我來說是赤道與北極的兩個極端,腿短、人矮的我永遠追不上;雖然我有耐心與毅力這兩項優點,但我不去做我根本辦不到的事情,我稱這是量力而為,因為我不想讓人說我是不自量力的傻瓜。
「你不知道什麼叫作同性相斥嗎?意思就是我討厭你;現在你知道我討厭你了,還會追著我不放嗎?」想要逼退他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他討厭我;他討厭我之後自然會乖乖的走開。
「事實上我不會,因為長這麼大頭一次有人不喜歡我,這讓我覺得你很有意思,這樣特別的你更讓我放不了手。小不點,你該為挑起我的興趣負起全責。」
他說這什麼鬼話0我拒絕。」要我負起責任,我只能說師幻然是癡心妄想。
「我總有辦法讓你屈服。」他似乎不懂得什麼叫作死心。
我是否該想個辦法,讓他知難而退?
「哦!你這麼說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你會有什麼好辦法讓我臣服於你。」
不想屈居劣勢的我,想盡辦法要瓦解他的自制力,讓他失控、讓他丟臉、讓他不再纏著我不放,讓我不要再看見他野性的面孔、不再想起烙在我身體上去除不掉的污點。
每次看到他的臉,我就會想到那一天的錯誤,偏軌的道路我竟一頭栽了下去,這不歸路讓我走得好辛苦,付出的代價高昂到讓我幾乎一無所有。
我見他笑了,笑得狂、狂得放肆,這笑完全沒將我放在眼底,目中無人的他讓我生氣、不滿,甚至討厭。
我討厭這樣笑著的他,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反而更注意到他的存在,我對他的好感從這一笑開始。
這一笑讓我開始介意他的存在,他這樣的人,強烈的存在感威脅到我的生存空間,使我天生的危機意識開始覺醒。
警訊告訴我,他是一個危險人物,最好不要靠近。
問題是我不想靠近他,他卻一步步接近我,我退一步,他就進十步,一副非要我屈服於他不可的表情,要我無路可退他才肯罷手。
想到這裡我不禁顫抖,明明就是艷陽天,我卻感覺一陣寒意,冷汗涔涔濡濕了我的制服。
我發現憑自己一人之力根本鬥不過他,何況他還有個死黨替他撐腰——晏詳君,美得超脫,美得令人唾涎三尺,卻也冷得教人倒退三尺。
赤道與北極,兩個極端都不是我能碰的,我這個絕緣體應避他們避得遠遠的,免得一不小心就被火舌熾傷,被冰焰凍傷。
***
「我要怎樣做你才肯罷休?」
我問得沒頭沒尾,不管師幻然聽得懂還是聽不懂,他若要故作不懂也可以,這樣我就省事多了。
「做到我滿意為止。」見我稍微讓步,他也不懂得節制,馬上提出要求。
「可以說清楚一點嗎?」什麼叫作做到他滿意為止?他口中的「做」有其他涵義嗎?
「就是隨傳隨到的意思。」看他一臉為難的樣子,我知道他是很怕解釋的那種人。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我頓時起了反抗之心。
「因為你若不乖乖聽話,我就會處罰你。」
處罰我?有沒有搞錯啊!師幻然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我實在很驚愕。
「你要如何處罰我?說出來讓我參考參考好嗎?」我失笑道。
「你若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有一腿,就乖乖的照我的話去做,你總不想聽到你是同性戀的謠言出現吧。」
奸詐的小人!竟以這種令人羞於啟齒的難堪事來威脅我,真卑鄙!
不過,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屈服嗎?想得美,我偏偏要讓你意想不到0謠言止於智者,我不相信每個人都會相信這個謊言。」
「謊言?哈!若這是謊言,那我上過你的過程未免太過逼真,真實到我現在還清楚記得你身上每一個性感帶,記得如何能取悅你、如何讓你發出愉悅的申吟,這是謊言嗎?相信你這個當事人和我一樣清楚這個謊言有多麼真實。」
他野性的眸子帶著三分戲謔、七分認真的看著我,害我差一點下不了台。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總得為自己找個台階下吧!
「你問吧!不過要不要回答的決定權在我。」
可能是見我態度軟化,不可能再變出什麼花樣,師幻然一副胸有成竹的道。
「為什麼是我?」雖然我對這個答案興趣缺缺,但是我一定要裝出很有興趣的樣子,免得他發覺我私底下真正的想法。
我見他因我的問題而蹙眉。「抱歉,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
「那我換個容易回答的方式問你,你是同性戀嗎?」我對他的回答不滿意,這次我換個角度去發掘令我在意的問題。
他從容的回答我:「應該不是。」
「你給了我一個錯誤的答案。」我挑起眉睨著他。
我覺得他應該要給我一個我無法反駁的答案,這樣我才有勸服自己繼續跟他糾纏下去的理由,所以這個答案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是嗎?我不覺得。」他思索了一會兒聳肩道。
「你沒發覺嗎?你的話自相矛盾。」我提醒他疑點所在。
「哪裡?」
還好他問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此時的我非常慶幸他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笨,「你不是同性戀,卻找上我當你的對象,這不是自相矛盾是什麼?」
「這樣就是同性戀嗎?」只見師幻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那麼詳也是!原來如此,我是同性戀啊!」
廢話!等等,我們是在談我跟他的事,為什麼又扯到晏詳君身上去,他會不會扯太遠了?
「我在跟你談我們之間的事,又關晏詳君何事?」不過我還是必須問清楚,免得日後有更多麻煩纏身。
「因為你喜歡他,不是嗎?」
他俊容上寫著「明知故問」四個字,我只看了一眼,就氣得全身發抖。
「我哪有喜歡他,拜託你不要亂說好嗎?」天啊!我快被他弄瘋了。
「你不喜歡他嗎?」
還問,小心我砍死你!我惡狠狠的瞪著他一臉無辜的表情,那野性的面孔勾不起我一絲絲的憐憫之心。
「我幹嘛非得去喜歡一個臭男人不可。」我惡聲惡氣的道。
「他不是你講的臭男人,有很多女人喜歡追著他跑,其中卻不曾見男人在追求他,不過我倒沒見過有他喜歡的人出現,直到遇見你,他才有一點點的改變,我看得出來,詳他很中意你。」
那我還得謝謝他的愛護有加!把我騙進屋裡,然後對我胡作非為,我是不是該涕淚橫流的伏在他腳邊親吻他漂亮的腳趾?
聽師幻然講得跟真的一樣,但我印象中的晏詳君自始至終都頂著一號表情,我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不一樣。
「我看不出來他喜歡我。」那種冷漠叫作喜歡,打死我我都不相信。
「可是他真的喜歡你,我說的全是實話。」他拚命想讓我相信,可我也跟他作對似的硬是對他的話不理不睬,完全不當一回事。
「就算我相信你又如何,被一個男人喜歡,我該高興嗎?謝謝,我還是喜歡女人。」我終於對師幻然表明立常
在我十三歲的小小心靈中,女人是珍寶,而男人是垃圾,我連看都不想看一眼,更別說去跟男生談戀愛。
上帝絕不會允許我走這一條偏軌的道路,我是正常人,就應該走正常的道路,歹路不可走,這連三歲小孩都知道,我怎麼會不清楚?
「既然如此,你來喜歡我們不就得了。」
老兄,你說的是哪國的天方夜譚,請不要強人所難好嗎?
「不行。」我斬釘截鐵的拒絕。
果然,我的拒絕觸怒了師幻然,他用一種我從沒見過的生氣表情對我吼道:「我說可以就可以,不准你再反駁我的話。」
從談話開始到剛剛,師幻然都表現得滿有君子風度的,而且讓人覺得他笨笨的,怎麼才一轉眼工夫,他就從一名彬彬有禮的君子,變成一個蠻不講理、專門欺負善良老百姓的惡霸?
而那名純善可欺的小老百姓正是屈屈在下我。
「難道你以為向眾人胡說我是同性戀,我就會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嗎?告訴你,你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
「不好意思,我絕不是有意要侮辱你,只是你的不識好歹,讓我的手段不得不變得更下流。」他還有心情調侃我。
哈!好歹我花子強也是一個鐵錚錚的男子漢,怎能隨便屈服於人0我死都不向你屈服!」
「真的?即使我向其他人說你愛上我,還一直纏著我不放,你都不向我屈服?」
我知道他企圖瓦解我的理智、勾起我的羞恥心,而且他正中下懷,該死的對極了。這個卑鄙小人0你該死的對極了,所以為了免去不必要的誤會,你必須守口如瓶。」
他爽快的答應我的要求。「我會。」
「你會,那我也會。」輸人不輸陣,繼他之後我也豪爽的應允。
「會怎樣?」他笑得很賊、很刺目。
他就是不想讓我好過就是了。「我會屈服,這樣你滿意了吧?」
「得到你的承諾,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他點點頭,伸出大手拍拍我的頭,好像是在安撫生氣的小孩,讓我不是滋味的打掉他的手跑開。
我邊跑邊想著,為什麼我想談個簡單平凡的戀愛都這麼困難,想追心怡的女生也不行;平凡了十三個年頭的生活,因兩個莫名其妙的男子介入而亂成一團,就像糾結成一團的毛線球,越解越亂,越解越糟糕,等我發覺的時候,早就已經一發不可收拾的纏在一塊兒了。
為什麼我只能選擇一個,他們就不能成全我的貪心嗎?
我想重拾理智、重拾失去的信心,無奈理智、信心早已離我很遠、很遠,在我看也看不到的遙遠的彼方。
在遇上他們之後,我早就喪失了說不的權利,淪喪所有;現在的我,已是一無所有,有的只是一顆分裂成兩半的心。
一半愛著如火般炙熱的男人,另一半卻遺落在一個冷漠無情的人身上,各自擁愛為重的半顆心,離得遠遠的。
一顆心裡藏著兩份愛,揪疼的卻是同一顆心啊!
***
原本期待已久的暑假,如今我卻不怎麼期待它的到來,反而整個人懶洋洋的躺在單人床上發楞,一張寫得滿滿的計劃表早就佈滿灰塵。
不經意望見已經蒙上一層厚重灰塵的紙張,上頭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曾是我在滿心期許下寫上的,如今卻已成一張廢紙,毫無用處的被壓在桌子下沉眠。
我翻了個身,十幾年未變的門鈴聲在此刻響起,本來我是不想動,要讓母親去應門的,繼而想到母親被父親強制帶去看醫生了,而我被留下來看家。
萬般無奈下只得爬起來應門的我,步履蹣跚的走到玄關處,還在喃喃抱怨的我,在打開大門望見來人後,嘴巴登時張得老大,並久久無法合起。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一臉閒適卻沒什麼表情的晏詳君,突然想起已經好久沒看見他了,不過他的美仍舊不減風采。
「請進。」好不容易恢復鎮定,我連忙請嬌客入內。
他不吭一聲就隨我入內,如同那一天被他邀入門、毫無防備之心的我一樣。
「請坐,要喝點什麼解解渴嗎?」不過我可不是他,還懂得待客之道,沒將他丟在一旁不理不睬。
「要。」他漠然的回道。
我見他惜字如金,只好再次開口問:「我家沒有現搾的果汁,一般市面上販賣的飯料可以嗎?」怕他要原汁原味,於是我小心翼翼的問,就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他。
「草莓……」
草莓?難道他想喝草莓汁嗎?我記得昨天母親剛買了很多果汁,好像有柳橙汁、蘋果汁、芭樂汁……等等,卻沒看見有草莓汁,我看我只得親自去找找看,若真的沒有,再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好了。
「你等等,我去看看有沒有草莓汁。」
「花……」
我一心想著冰箱裡究竟有沒有草莓汁,沒有注意到晏詳君臉上怪異的表情,丟下他便一個人走到廚房。
打開冰箱門,冷氣撲面而來,趕走我一身的燥熱,帶來短暫的涼爽。
我埋頭找著排列整齊的果汁,看了老半天卻沒有看到我想要的。
果然沒有草莓汁,看樣子我必須跑一趟便利商店了。想到大熱天的還要出門,我就覺得渾身無力,外頭那顆大太陽驚人的熱氣,肯定會將我的能量抽光,到時我哪還有其餘的力氣去應付外頭那個人。
唉!無奈的歎了口氣,我只覺得全身變得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力氣的我還是用力關上冰箱門。
認命的想要去替晏詳君張羅冷飲,卻在轉身的同時看到一張放大的俊美面孔,就在距離我的鼻尖不到一公分處;我嚇了一大跳後,反射性的往後退了一大步,拉開兩人過於靠近的危險距離。
好險!好險!差點沒讓他給嚇死。我驚魂甫定的暗忖。
「你怎麼不在客廳坐著,跑來這裡做什麼?」被他嚇了一跳的我口氣當然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草莓……」
「草莓?我知道你想喝草莓汁,但是很抱歉,冰箱裡沒有草莓汁,你可能要等一下,我出去買,馬上就回來。」草莓汁、草莓汁,難道在晏詳君心中只有草莓汁的存在嗎?
有些嫉妒草莓汁在晏詳君心中的地位,不想跟草莓汁爭寵的我故意不去看他的臉,摸摸口袋,發現還有足夠的零錢,拋下他,我緊張的走過他身邊。
在我經過他面前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楞住的模樣,我看得一清二楚,心底起了異樣的感覺,我卻故意忽略它。
他緊跟在我後頭步出廚房,就在我走至客廳的時候,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他吻了我。
吻,顧名思義就是四片唇瓣粘貼在一起,互相取暖的一種親密行為。
我不懂,他為什麼要特地跑來我家吻我?
晏君詳毫不客氣,連問都沒有問一聲,就這樣扳過我的身子,把唇覆上,蓋住我所有的驚呼。
那一刻,我心中想的仍是他要喝的草莓汁。
他的唇求水若渴的狂飲著我口腔中的甘美,我的元氣好像都被他吸光了般,頓時渾身無力的癱在他懷裡。
不同於吸血鬼吸人精血,晏詳君他吸的是我生命的靈魂與精魄,令我丟心失魂於這一吻中。
他仍索求著我的吻,彷彿這樣才能解他飢渴的狂索著;我想掙扎卻不能,只能任他索取口腔內最寶貴的津液。
我知道我這輩子是恨定草莓汁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將這股恨全發洩在草莓汁上頭,我是不是變成一個毫無理智的人了?
上帝!我該怎麼辦?
請為我另謀一條生路吧!我必須換個跑道,才能將我未來的人生順利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