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所有的人被遠處隱隱傳來的巨大轟鳴聲和搖晃的床鋪所驚醒。黑夜的東方,火紅的光芒映亮了半邊天空,讓本應漆黑的夜晚變得明亮如畫。卡倫帶著近衛軍團巡查整個
城市安撫受到驚嚇的人們,同時維持治安。所有的神官都去了瓦倫湖邊的神宮為斯芬克斯祈福去了。站在高 高的城樓上,遙遠的東方如夏夜燃放煙火般的倏明倏亮著,火紅的光
芒穿透了雲層,就像是一條燃著火的巨龍在翻攪著天地的界限。
「快點下來,陛下!」
年長的女官焦慮地在下面喊,「上面太危險了!」
「沒關係,阿密。」
萊茵在上面揮了揮手,「只是有點搖晃而已,我在上面看得更清楚些。」
「下來吧,陛下,您在上面我總是心驚膽顫的!」
阿密提著裙子也登了上來,「公爵大人再三叮囑要我看好了,您可千萬千萬別出什麼狀況。」
「阿密,你上來做什麼?」萊茵將她擋在樓梯口,「快點下去吧,幫我守著忒薇,我這裡沒事。」
「忒薇莉斯公主才不會像您這樣讓我操心。她早就由伯爵大人送到避難所去了。」
「避難所?」
「是啊,伯爵怕預言來的那天有危險,在收到您的傳書之後就在他們住的地方建了一個地下的避難所。」
「這個卡倫,也太誇張了吧!」萊茵受不了地搖了搖頭,「離得這麼遠,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啦。」
「您別說他了,哪一個快要當父親的人不會緊張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呢!」
阿適捂著嘴笑。
「孩子?」萊茵一把抓住了阿密的手,「她有孩子了?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哎呀,前兩天剛剛知道的,公主害羞,她不許我說出來。呵呵,其實有什麼關係,這是讓大家都開心的好事啊!陛下,您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既然公主不想現在告訴你們
,那咱們就索性當不知道吧。如果公爵大人知道了這件事.高興之下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
第四天的清晨,久違的陽光終於露出了笑臉。如鉛殼一般的烏雲毫無徵兆地散去。露出湛藍的晴空。恢復生氣的原野上到處是鳥蟲的歡嗚,前些時候那仿若末日般的景色有如
夢境一樣,讓每個欣賞著眼前美景的人充滿了不真實感。除了那時殘餘的一些混亂,城中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失。其後其他屬地的消息也如雪片一般紛紛傳來。
所幸消息及時,加上強硬的措施,除了少許固執地偷溜回海邊的人,絕大部分斯芬克斯的國民都很安全。海岸線被巨大的海浪沖擊得完全不像樣,想要恢復以往的生活看來還
需要不短的一段時間,但即便這樣,萊茵的救命之恩已經足以讓所有的人感恩戴德了。
為了防止人們因為食物缺乏而撿拾被海浪推到岸邊的魚蝦屍體,奧利維的軍隊徹夜不停地向海邊運送食物。正因為如此,除了幾人因為誤食而喪命以外,並沒有發生大規模的
中毒事件。萊茵在子民中的威信立刻大漲,到處都是感激的聲音。
就在事態平靜下來的一個月後,某天夜裡,萊茵接到了一份急報。
「這是怎麼回事!」
雙手撐在大理石的圓桌上,德梅茵的眼光幾乎要把桌子瞪出兩個洞來。
「就是你看到的這麼回事。」
單手支著臉,萊茵的臉色看起來不怎麼好。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萊茵很平靜地說:
「看來明天一大早,紐因克的三千騎兵隊應該就可以到達城下了。」
「他們這次來到底為了什麼?」看著兄長消瘦的臉頰,一個念頭浮了上來,「該不會……是弗德裡克那個傢伙……想把你直接搶走吧!」
「怎麼可能嘛!」
萊茵聳了聳肩,「他怎麼可能會為了我而動兵?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零。」
沒來由地心痛了一下,萊茵努力保持臉上的表情不變,因為不想讓德梅茵看到自己動搖的眼神,萊茵將頭低下,好像在研究密報一樣,盯著桌上那張紙出神。
「怎麼不可能?」德梅茵冷笑了一聲,「心地狹窄的男人,說不定要把你抓回去打屁股。啊,既然是我的東西了,那就算不想要也應該由我丟棄,怎麼可以任由他來去自如呢?我敢保證,那個弗德裡克心裡一定是在轉這個念頭。啊,我真應該在他的身上戳幾個窟隆再走才對……不過想到他是奧利維的親哥哥,說實話,我還真下不了手。」
萊茵歎了一口氣。
「德梅茵,拜託你,說話用不著這麼直接,那個等著被丟棄的人是我啊,聽到這樣的話,我心裡怎麼可能會好過呢。」
「喂。」
謹慎的看著神情抑鬱的萊茵的臉,德梅茵忍不住考慮那個他最不願意承認的可能性,「萊茵,說實話,你……該不會真的喜歡上弗德裡克了吧!」
萊茵低著頭,沒有回答。
「難道說你愛上他了?」
還是沒有回答。
「哦,我的神啊!」
德梅茵捂著額頭跌坐在椅子上。
「可是那個時候你卻答應要跟我走!」
「離開是遲早的事情,更何況我有比在他身邊更重要的事。」
萊茵為難地擰著眉毛,憂心仲仲地看著弟弟,「雖然數目不多,但三千精銳騎兵足以讓我們頭疼了,不是嗎?」
「奧利維去了他的海軍總部,卡倫的騎士團有一半放了探親假,讓他們回家幫家人重建家園……呵呵,「德梅茵苦笑了一聲,「城裡能用的士兵最多只剩下五百多人,還有一
大群婦孺。坦白說,我沒有把握。」
「我知道。」
萊茵點了點頭,「他可真會挑時候。」
「問題是,真的要開仗嗎?」仰頭看著天花板,德梅茵喃喃地自語,「如果這樣的話,不知道奧利維會站在哪一邊。」
「我想即便是承擔叛國的罪名,他也會跟你在一起的。只是要他跟自己的哥哥舉劍相向,只怕他還無法做到。」
萊茵看著情緒低迷的德梅茵,心裡想著,如果這時候奧利維在他的身邊,他的心情一定會好一點吧。
「我當然不會讓他跟弗德裡克作戰,我不想讓他為難。」
德梅茵向前探出身體直視著萊茵問,「萊茵,你想跟他打嗎?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正式的宣戰嗎?」萊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早上的時候,消息已經傳到了城裡。萊茵第一次穿上鏜甲站在了隊伍的最前方。克銀色的盔甲在晨光的照射下閃閃生輝,盔甲下的端整面容看起來很平靜也很凝重。只是在白
馬上立持著寶劍,就讓人們的視線離不開他。
在萊茵的身後,是裝備齊整的五百士兵,以及他最忠誠的兄弟和部屬。而在士兵的身後,穿著雜色衣服的男男女女拿著鋤頭、鐮刀甚至是煎鍋黑壓壓站了一群。這樣的組合看
起來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每個人臉上那一份認真和嚴肅讓人想笑也笑不出來,卻反而增添了一股悲壯的味道。
「我們的命是陛下救的,就算現在是拼上這條命,也要保護陛下的國家。」
聽到其中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這麼說的時候,萊茵差點落下淚來。下令讓不滿十三歲的孩子退回城裡,萊茵默許了百姓的跟隨。
靜靜地,年齡不等,裝扮不同,武器各異的人們就這樣在城外與半英里外的黑色軍團對峙著。陽光灑在青綠色的草地上,明亮而鮮艷。看了看漸漸移向正中的太陽,萊茵緩緩
催動身下的白色駿馬,向站場中心移動。
黑鴉鴉列成一線的對方軍中,一匹神駿的黑色戰騎突然離開佇列向萊茵急馳而去。人群中起了一陣躁動,原本就排得不甚整齊的隊伍變得更雜亂了。卡倫舉起手中的長槍,清
晰高亢的聲音在人們耳邊響起:
「別慌張,這是陣間的禮儀,我方和敵方的將領會先行致意。對方是紐因克大陸的皇帝,身份尊貴的他不會對陛下做出危險的事情!我們在這裡等著,不要讓別人看了笑話去!」
嘈雜的聲音平靜了下來,每個人都緊張地注視著前方的動靜o
「真是奇怪,明明已經劃出了土地送給我們,為什麼還要出兵攻打我們呢?」一個婦人說出自己的疑問,這個問題除了少數幾個人,沒有人能猜透正確的答案.
「不管怎麼說,陛下正在為我們而戰,我們也一定要為陛下而戰!」
她的丈夫這麼對她說。
看著黑白兩騎在兩軍對陣的中心相會,雙方都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著場中的狀況。只是距離太遠,兩人在說些什麼沒有人能聽得到。
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看過他的臉了。想法相同的兩人有一段時間只是這麼默默地看著對方沒有說一句話。對方現在的裝扮都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大概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在這
種方式,這種場景下相見。
弗德裡克輕咳了一聲,對萊茵笑了笑說:
「你還好嗎?」
萊茵靜靜地看著他,心裡縱然有再多想法,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平靜。
「你帶軍隊來到我的城堡下,該不會只是為了向我問好吧,弗德裡克。」
「當然不是。」
弗德裡克看著萊茵的眼睛,黑色的眼睛閃過一絲戲譫的光芒,「萊茵,你竟然不跟我說一聲就偷偷地跑掉,是不是太不給我面子了?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你這個不聽話的
孩子,抓回去好好打一頓屁股。」
弗德裡克的臉上露出孩子般的表情,說出的話彷彿天經地義一般,萊茵不知道自己是該生氣還是該發笑。
「弗德裡克,雖然斯芬克斯是紐因克的屬國,但我也是一國之君,你有沒有想過給我留點面子?」灰色的雙眸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痛苦,但只是這一瞬即逝的細微變化還是讓
弗德裡克抓住了。
「萊茵,跟我在一起讓你覺得很痛苦嗎?」弗德裡克盯著他,「可是我明明覺得你已經對我動了感情。」
「我不想跟你說這些。」
萊茵扭過頭,不看弗德裡克,「我請你立刻帶兵回去。我們之間現在沒有什麼好談的。如果你想要的是我這個小小的城堡,那麼現在就可以雙手奉上,我相信你不會對我的臣
民做出過分的事情來。畢竟他們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算是紐因克王國的一部分。」
「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國家。這裡的一切原本都是我的,如果我真的想要他們,我一開始就不會同意將土地送給你。」
「那麼就請你回去。時候已經不早了,我不想在這裡跟你廢話。」
說著,萊茵調轉馬頭就要走,卻被弗德裡克一把抓住了胳膊。
「我說過,我想要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萊茵,你不想看到戰爭對不對?雖然這麼說的我有些卑鄙,但是萊茵,我要說的是,如果你固執己見,你身後那些忠於你的老
百姓就要承受戰爭之苦。我這不是玩笑,是真真正正的威脅。」
「你!」
萊茵瞪視著弗德裡克,氣得嘴唇發白,「你這個暴君。」
「我是你愛的俘虜,萊茵。為了你,就算當個暴君也在所不惜。我們紐因克人是為了愛情可以拋棄一切的民族。國人都知道我愛你,為了奪回你,他們也願意拋棄自己的一切
來追隨我。萊茵,你聽見了嗎!」
「愛情……」苦笑了一聲,萊茵輕聲地說,「你真的愛我嗎?你懂得什麼叫愛嗎?你知道怎麼樣讓被你愛的人相信你嗎?」
「這方面我的確很笨拙。」
弗德裡克握著萊茵的手,將它放在胸前的黑色披甲上,「但我向著我的心發誓,這顆心永遠只屬於萊茵-維迪爾特一人。」
平靜的外殼被人從外擊裂,萊茵再也無法保持辛苦維持的假面。
「放開我吧,弗德裡克。我無法相信你的誓言。如果你想玩弄我的感情,那麼恭喜你,你成功了。尊嚴被你踏在腳下的我竟然還會對你產生無望的憧憬,這樣的我簡直是蠢透
了。弗德裡克,回到零的身邊去吧,無論他的美貌、智慧還有可以通神的靈力都是別人無法比擬的。」
「你說的對,你真是蠢透了!」
弗德裡克怒吼了一聲,「說的什麼鬼話。我可從來沒有覺得零比你美,比你吸引人。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
「可是你需要他,他也比我更加需要你……」
話還沒說完,萊茵突然被弗德裡克從馬上抱起來,壓在了他的黑馬上。
「弗德裡克……」驚慌地抓住弗德裡克的肩頭,差點掉下去的萊茵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這張小嘴還真可惡!」
這樣抱怨著,弗德裡克使勁地吻住了他想要了很久的那張柔軟卻又固執的嘴。
「嘩!」
「啊!」
相對於黑色陣營的歡呼聲,萊茵這邊的人們發出了意外的、困惑的、甚至是驚嚇的喧叫聲。
再也沒有什麼會比親眼見到自己的國王被抱在敵方國王的懷裡親吻來得更讓人震驚了。弄不清狀況的百姓有尖叫的,有怒罵的,也有摀住了眼睛不願意看下去的。
德梅茵歎了一口氣,對身邊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卡倫說:
「看吧,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幸虧孩子們都被送回城裡了。」
「您都知道?」卡倫的質問裡,怒氣多過了驚訝。
「我也沒辦法嘛!」
德梅茵一攤手,「我本來以為是弗德裡克一廂情願,我可是幾個小時之前剛知道萊茵也喜歡他的。」
「但是這可怎麼辦!發現自己的皇帝喜歡男人,而且對方還是紐因克的國王,天啊,陛下他瘋了!國民不會認可的!」
「卡倫……愛情來的時候誰也沒法阻止。雖然我很不願意看到他們走在一起,但那是兩個人之間的事,你管國民認不認可?所以我說親愛的妹夫,請你該閉嘴的時候就閉嘴!」
要不是考慮遲鈍妹夫的心情,德梅茵差點就要說你這個被男人愛慕的傢伙又有什麼資格對別人說三道四。
對啊,德梅茵-休拉公爵的愛人也是一位男士。卡倫看了一眼上司的臉色,只能鐵青著臉閉上了嘴。可是,對面傳來那三千鐵甲兵一陣陣的歡呼聲實在是讓人覺得很刺耳。
懷著複雜的心情,明明是一場緊張的兩軍對陣的場面,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地讓人鬆弛了神經。看著城外那一張張喜悅的笑臉,斯芬克斯的人們總算弄明白了一件事。原來
所謂的大軍壓境,不過只是為了紐因克國王來向自己的皇帝求愛的儀仗隊而已。
那麼一個個抱著必死決心,拿出全部勇氣走上戰場的他們的心情又算是什麼呢?一想到這裡,每個人都心情沮喪,對輕易就答應如此荒謬求愛方式的皇帝陛下,不免也增添了
幾多微辭。
將三千騎兵留在城外,弗德裡克帶著十名隨從跟著萊茵進了城。弗德裡克的身邊,一身銀色長袍,只露出一雙銀金色眼睛的人吸引了人們的注意。曾經進入神宮接受神官賜福
的人們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極具神秘感又讓人印象深刻的身影。
「這不是做出斯芬克斯滅亡預言的大神官嗎?為什麼他會走在紐因克國王的身邊?」
「可是明明聽說他已經在撤離亞特島的時候被火燒死了啊!」
「不會錯,那一雙銀金色的眼睛,除了那個神官,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有這麼奇怪的顏色。」
零靜靜地跟在弗德裡克的身邊,那些細碎的耳語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萊茵就在他的眼前,削瘦的背影離自己很近卻也很遠。冰冷的目光從萊茵的身上轉移到了弗德裡克的
臉上。那一張英俊成熟的面容盈滿了喜悅,黑色深沉的雙目也緊緊盯著萊茵.貪戀不夠。
手上的水晶球在陽光下發出炫目的美麗光彩,球中的世界沉默無聲,只有自己才能解讀。可是為什麼要解讀出來?零胡亂地想著。有時候,他還真是羨慕那些什麼也不知道的
人。可笑的是,永遠有那麼多人想要知道未來之事,而他們不知道,有時候不知,或許才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呢!
通向城堡的道路兩邊,擠滿著前來看熱鬧的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不同的表情。難過、憤怒、喜悅、驚奇、困惑、冷淡!萊茵已經無暇顧及。幾次回頭,除了可以看見弗德裡
克深情的目光,他還可以看到零那雙不帶任何表情的眼睛。他在想些什麼?沒有人可以告訴萊茵。弗德裡克並沒有說他是帶著零一起來的,不過即使知道零也在那三千鐵騎之中,
萊茵自問也沒有把握可以拒絕弗德裡克如火般熱情的親吻。
他一定氣壞了。萊茵心情複雜地向自己的城堡前進。王宮的門前,盛裝的忒薇莉斯正等在那裡。
離宮門只有百步之遙了,突然從人群中滾出一隻黑色的圓球來,沒等衛兵們注意,黑球已經爆裂開發出一聲巨響,濃重的煙瀰漫了整個步道,刺鼻的氣味讓每個人不停地咳嗽
,濃重的煙霧也讓人的視線受到了阻礙。
「保護陛下!」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衛兵們立刻拔出手中的長劍向萊茵圍攏過來。
「弗德裡克,「冰冷的聲音傳到了弗德裡克的耳中,零低聲地對他說,「我跟你說過,你們之間不會有結果。知道嗎,刺客來了,萊茵很快就會從你眼前消失!」
「閉嘴!」
弗德裡克向前猛衝了幾步,撥開濃霧將萊茵摟在了懷中。
「咳、咳!弗德裡克,你要做什麼。」
萊茵怒叫了一聲,想要推開他,卻覺得摟著自己的身體意外的沉重。
耳中傳來兵器相碰的聲音,卻因為濃霧的限制而什麼也看不見。
零舉起了他的水晶球,掀開面紗的一角,他對著球輕輕吹了一口氣。不知從哪裡吹來一陣強風,濃郁的煙立刻被吹得東搖西散,很快便散淨了。
「啊!」
正慌亂中的人群發出了一聲驚呼。
「怎麼回事?」萊茵推不開弗德裡克沉重的身體,只透過身體的間隙看到了圍在身周的人們一臉的驚愕之色。
「弗德裡克!快點鬆開手!」
「怎麼……可能……」弗德裡克抬起臉,對著萊茵笑,聲音聽起來卻是那麼的無力,「好不容易抓到了你……我可不會那麼輕易地……放手!」
「弗德裡克!」
不知道為什麼,眼淚突然奪眶而出,萊茵一邊罵著他,一邊將弗德裡克拖下馬。
鮮血浸透了他的黑色披風,彎彎的尖刀深深插在弗德裡克的後背上。緊緊抱著弗德裡克,跪坐在地上的萊茵一邊哭一邊罵。
「你這個笨蛋,為什麼要過來!沒見過像你這麼蠢的傢伙。」
「行了,別哭了。」
弗德裡克的嘴角流出殷紅的血,眼神也變得有些渙散,「萊茵,不能在我死之前說一些好聽的話給我聽嗎?比如說你愛我之類的。」
「你休想!」
萊茵將頭抵在他的額上,「你膽敢先離開我,我、我、我就絕對不會原諒你,我會去找一百個、一千個情人來氣你!」
「你想讓我死了也不得安寧嗎?傻瓜!」
「別離開我!」
萊茵泣不成聲,「求求你,弗德裡克!我愛你,我愛你!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
「呼!你這麼說,真讓人捨不得。」
弗德裡刻苦笑著看著萊茵,「會讓我捨不得放開你一個人走。」
「那就別放!」
萊茵拔出自己身上的佩刀,「你膽敢丟棄我的話,我就追過去揍你!」
弗德裡克看著萊茵的臉,想抬起手擦拭他的淚水,舉到一半卻無力地垂下去。
「零,你滿意了嗎?」微弱的聲音說給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萊茵身邊的零。
「一切如你所言。」
「零!你救救他!」
如同溺水之人手中抓到的草根,萊茵一把揪住零的衣角,「你能的,一定能救得了他!」
「這刀傷到了心臟,沒有人可以救得了他!」
零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這麼缺乏感情。
「你不是愛著他嗎?那你救他啊!零的話,一定可以救活他的。只要你救了他,我可以向神發誓,絕對不會再跟你搶他!」
零蹲下身子,銀金色的眼睛看著萊茵。
「萊茵,你真的以為我愛的人是他嗎?」夢囈般地出口,那雙無波的眼中掠過一絲痛苦的光芒,「萊茵,其實我一直看不到未來的人,只有你而已。」
「什麼?」
「弗德裡克,「零揭開了他的面紗,對弗德裡克輕聲說,「我現在終於可以看到萊茵的未來了,在你剛剛被刀刺中的那一刻,所以,請你現在不要死。雖然我愛萊茵勝過一切
,但我不希望他因為你的死而失去生活的勇氣。」
伸出手,零拔出了弗德裡克背上的尖刀,那傷口奇異地竟然沒有流出血來。手中的水晶球輕輕按在傷口上,散發著美麗光澤的球體漸漸沒入了弗德裡克的身體。
「零!你剛剛在說什麼?」無法從震驚的發言中清醒過來的萊茵無力地看著面前的友人,「你說愛著誰?」
「抱歉,萊茵。」
零輕輕撫摸著萊茵的面頰,「我欺騙了你。身為神官明明不應該被情愛束縛,但我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我並沒有失去記憶,也沒有忘記你,只是,我自始至終想要獨佔的,
就只有萊茵你一個而已。傷害到弗德裡克我不會說抱歉,但我不想看到你的後半生都在痛苦中度過。」
「我愛你,萊茵!」
輕輕在萊茵的唇上印下一吻,零的身體如煙霧般漸漸消失在他的眼前。
「零,你別走!」
萊茵伸手在空中抓,卻什麼也沒抓到。
「祝你幸福,我愛著的萊茵。」
半空中隱隱傳來零的聲音,「現在,是我該離開你重新找回自我的時候了。」
「別看了!」
臉被壓入厚實的胸膛中,萊茵聽到了弗德裡克酸味十足的宣告:「你是我的,不許再想著他!」
「陛下!陛下!你們沒事吧!」
侍衛們圍湧了上來,彷彿時間剛剛解凍一般。
「叛賊已經抓到了,是拉斐爾-恩特和他的手下,他們意圖刺殺您!您有沒有受傷?」
「不,我沒事!」
「弗德裡克陛下,您呢?您也沒事吧。」
「啊,我也沒事。」
「德魯,你看到了零嗎?」
「零?他是誰?」
「銀髮的神官啊!」
「神官?陛下,您怎麼了?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啊……沒、沒事了!」
「跟我回王城好嗎?以我終生伴侶的身份。」弗德裡克貼在萊茵的身邊輕聲對他說。
「我愛你,弗德裡克!」
萊茵灰色的雙眸中盈滿了深情。
「我也愛你,萊茵!」
毫不理會周圍喧囂的人群,相擁的兩人在晴空之下,所有的國民之前深深相吻。
周圍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一句話。
相視一笑,弗德裡克的大手握住了萊茵的手。不管以後的路會是怎樣,他們一定也會這樣手牽著手並肩走下去的吧!
陽光,正燦爛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