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萱令 第七章
    西夷晴璃承認,顏濟卿實在是個打仗的天才。

    顏濟卿加入的時候,戰爭正處於膠著狀態。格昆部怎麼說實力也不容小覷,一個月下來,雙方互有輸贏,並非是西夷晴璃實力不足,只是他實在捨不得犧牲自己得力的下屬和同族的戰士。他一直在盤算著可以使自己損失最小而擊敗對方的方法,但是始終沒能找到讓自己滿意的答案。

    顏濟卿對西夷晴璃的想法嗤之以鼻,用最小的代價換取勝利固然是對的,但若像西夷晴璃這般瞻前顧後,舉棋不定,戰機早已被貽誤,到時候不但不能取勝,自己都可能陷入危險的境地。

    不知道是不是西夷晴璃對顏濟卿特別有信心,只要是顏濟卿說的話他都會聽進去並認真地思考。顏濟卿的作戰方法跟西夷慣用的有很大不同,可能是中原人與西夷人思維方式的差異,西夷人對陣一向是硬碰硬,而顏濟卿的小腦袋瓜裡卻裝滿了神奇的也可以稱為詭計的點子。

    讓自己的軍隊佯裝失敗而引誘敵人進入包圍圈,這小小的計謀對付耿直的對手實在是萬試萬靈的好用,因為這在生性淳樸的西夷人看來匪夷所思,弄得顏濟卿都覺得頗不好意思。大概是西夷跟中原和平的年月太久了,西夷人已經忘卻了中原人有多麼的狡詐奸滑。一路小勝下來,顏濟卿漸漸把敵軍逼到了白沙河。

    那時反叛的聯軍在河對岸駐紮,想憑借白沙河擋住西夷晴璃軍隊前進的腳步。初冬剛至正好是白沙河的冬汛開始之際,顏濟卿命人悄悄地在三十里外的白沙河上游建壩蓄水。過了五天,西夷晴璃軍忽然後撤到五里外的高坡之上,在叛軍還未及反應過來之時,上游蓄起的白沙河水滾滾而下,將叛軍的營地沖了個七零八落。雖然西夷晴璃很快地率軍出擊,在河水中撈起不少敵軍的兵士,但對方還是死傷無數,不是被河水沖走溺斃,就是被刺骨的河水凍僵。這一仗,叛軍元氣大傷。

    隨後,顏濟卿在軍中挑出三個口齒伶俐,能言善辯的人分別給乞勃侖、突鶻、鄂倫及亞三個部落的族長帶去西夷晴璃的親筆信,信的內容當然完全按照顏濟卿的意思去寫。溫言撫慰,厲語威脅,言辭之中更加了諸多暗示,讓人看了既憂又喜。先在戰場上給予迎頭痛擊,讓三個部落的族長心生畏懼,再適時給予利誘,讓他們與格昆的聯盟崩潰,這就是顏濟卿的戰略。

    果然,沒過多久,三個部落先後與格昆部決裂,投誠了過來。知道西夷晴璃的喜好,三個族的族長更是搜腸刮肚地獻出不少禮物,包括精心挑出來的俊美少年。

    但此後,想趁勝追擊的顏濟卿無論怎麼努力,西夷晴璃都故意不採納或是拖後拖後再拖後,推延推延再推延。任顏濟卿火燒眉毛,西夷晴璃總是老神在在。

    「你為什麼不發兵?」顏濟卿問了又問。

    「你的計策不是火燒就是水淹,要不就是土埋,好是好,可是死傷太多了。」西夷晴璃一遍遍回答,「就算是叛軍,也是我西夷的子民哎,你怎麼就像對待螞蟻一樣呢。」

    「我什麼時候當人命是螞蟻了!」顏濟卿氣得快說不出話來,「戰場之上當然會有傷亡,如果想不死人,還打什麼仗!」

    「不要!」西夷晴璃回答得乾脆。

    「我這次的計謀一定可以成功的,而且傷亡也不會太大,為什麼你還是不肯發兵?」

    「你沒看到在下雪嗎?下雪天怎麼發兵!」

    於是爭來爭去,已經到了深冬。

    唉……顏濟卿緊了緊衣領,把雙手伸進狐皮手晤子裡,心情郁卒到了極點。要說真的,幫助西夷平叛又不是自己的義務,幹嘛要這麼認真啊。顏濟卿踢了踢腳下未及融化的雪塊。西夷晴璃都不急,自己在一邊乾著急不是太傻了嗎!不過,這透骨的寒啊,讓人如何能再忍受下去!

    我要回家!顏濟卿咬牙切齒地說。要回到溫暖的南方去,在溫暖的房間裡裹著溫暖的棉被烤著溫暖的炭爐喝著溫暖的醇酒。

    離自己的營帳還有幾步遠時,顏濟卿停下了腳步。晨光裡,抱著長劍的憂鬱美青年倚著帳門等著顏濟卿。青年的身上籠罩著淡淡的金光,更映襯出他令人無法忽視的俊美。顏濟卿的心頭「怦怦」跳了兩下。

    「琥珀將軍!」顏濟卿的唇邊遲疑地吐出聲音。

    收回投在遠處未知角落的憂鬱視線,琥珀抱著劍立起身。看著顏濟卿的目光依然十分清冷,雖然感覺疏淡,不過總比之前的充滿敵意要好上很多。

    「我找你有點事兒。」琥珀的眉頭輕蹙著,說話也有禮許多。

    「好,好啊!請進來吧。」顏濟卿立刻推開帳門請他進去。琥珀是那種很難讓人討厭的類型,俊美的容貌不但養眼,個性也極富男子氣概,果斷、利落、強悍、有點固執但也能從善如流。顏濟卿其實打從心理喜歡琥珀這樣的人,這種人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成為男人玩物的人,但他偏偏就是西夷晴璃後宮中的魁首。顏濟卿很為琥珀覺得不值和惋惜。

    相對而坐的兩人有很長一段時間相對無言。

    琥珀手撫著劍鞘隔了好一會兒才向顏濟卿開口道:「顏將軍,末將有一事相問,請將軍您務必如實回答。」

    「好啊。」顏濟卿仔細地看著琥珀,這麼近地跟他講話更能看清他細緻優雅的五官。

    「您……究竟對殿下懷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呢?」

    「哎?」顏濟卿突然覺得很尷尬,「這個,你怎麼這麼問,我還能對西夷晴璃有什麼想法呢?」

    「不管您對殿下的想法是怎樣的,殿下對您的想法不會有變化。」琥珀咬著下唇,突然將身子湊到顏濟卿的面前,「顏將軍,請您給我個明確的回答!」

    顏濟卿微微蹙起眉頭:「我不知道你這麼問我是為什麼,不過我知道琥珀你應該是很喜歡西夷晴璃的吧。那天晚上……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前天晚上,我看見你進他的營帳了。」

    琥珀的臉紅了一紅,面上的表情卻依然沒變。

    「你放心,我無意介入你們。」顏濟卿把手放在琥珀的手上,「你的殿下只是對我這樣的人沒見過,有些好奇罷了。我對他可半點興趣也沒有,過段時間,他的興頭過了自然不會再來煩我。不過,我聽說他風流成性,他的後宮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憑你這樣的人材,怎麼會甘願被他玩弄呢!」

    「不是玩弄!殿下並不是您所說那種人。他對我們都有再造之恩,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心甘情願跟著他的,我們也從來不會想跟他要什麼!」琥珀的雙手緊抓著長劍,指節也因為用力而變得發白。「殿下沒有用心放在任何人身上,每個人都會很安心,因為這樣的殿下是大家的殿下,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顏濟卿聽得眉頭直打皺,他實在有些不能理解琥珀的想法。

    「殿下開始對你執著,你一天對他沒有回應,他一天就會窮追不捨,殿下就是這樣的人。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會離棄我們。到了那一天,我們真不知該何去何從。我不能忍受總這麼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所以,顏將軍,請您給個回答吧。末將有個不情之請,您要不就徹底斷絕了他的念頭,要不就讓殿下實現他的心願。」

    顏濟卿看著琥珀看了好長一段時間,看得琥珀渾身不自在。良久,顏濟卿歎了一聲道:「大好男兒,離開了這個男人就什麼事都做不成了嗎?誰告訴你們的!你就不用說了,就連上次跟你同來的明珠跟珊瑚不也都是能征慣戰的勇士嗎!我真不明白你們哪來的這些想法。我是很早就跟西夷晴璃說過不的,可是他老來戲弄我我也沒辦法。我可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你所說的執著,不過在我看來,他是想看我出醜而以戲弄我為樂。」

    看琥珀一臉的不以為然,顏濟卿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琥珀將軍,西夷晴璃並不是你人生的全部,又何必為了那個人付出你們的一生呢?我要是你,絕對無法忍受跟其它人分享自己的愛侶。既然有付出,要求回報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對方不能全心全意地愛我一人,那我才不會把身心全放在他一人的身上。不如考慮離開他吧,去找一個值得自己全心付出而對方也能全心待你的人。」

    琥珀的嘴角微微動了動,抬起頭看著顏濟卿悠悠道:「我何嘗不知道。」琥珀慘然一笑,「想要超脫又何其之難。不過您放心,如果有一天殿下要我離開,我一定不會有任何怨言,這樣的結局我早就想過不下千次。能在殿下身邊陪伴這麼多年,我已經很滿足了。是琥珀孟浪,給將軍添了不少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顏濟卿連聲說,不過心裡還有些不大明白,為什麼琥珀要自己放心呢。

    沉吟了片刻,琥珀說:「末將對顏將軍一直很不敬,希望將軍可以原諒我。之前末將曾對將軍說過不少蠢話,現在悉數收回。我們對顏將軍您的用兵都十分欽佩,等這次戰爭結束,有機會的話,還希望能跟您討教一二。」

    「客氣、客氣,慚愧、慚愧!」顏濟卿連連拱手。

    「跟您談一會兒話,心裡豁然許多。那麼,末將先行告辭了,請大人好好休息。」琥珀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那不送了啊!」顏濟卿在身後喊著。

    「這個琥珀,到底來幹什麼的啊?根本都沒講上幾句話嘛。」目送琥珀離帳的背影,顏濟卿喃喃地自言自語。

    這場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個月,突然說停就停了。

    這次沒有等到顏濟卿來踹帳門,西夷晴璃難得積極地出兵,直撲格昆部的王城。糧草已經所剩不多,如果再不速戰速決,情勢就會變得危險。西夷晴璃當然知道,不但他知道,他還把這個情況告訴所有軍中的兵士知道。

    「你這不是在動搖軍心嗎!」顏濟卿皺著對他說道。

    「不、不、不!」西夷晴璃連連搖手,「照你們中原人的說法,我這個叫做『破釜沉舟』。休息了這麼長時間,敵我雙方都會有些懈怠。如今耗到我方糧草吃緊,如果不能早日拿到格昆部的王城,我們的大軍就會餓死,你說他們怎麼能不拚命呢!拼了命去打,我們的傷亡反而會更少,不是嗎?」

    「你不要弄巧成拙才好!」怪不得死拖活拖不肯出兵,雖然心中覺得這隻狐狸還有點心機,不過顏濟卿還是忍不住要潑點涼水。「你現在是在把我們的十萬大軍逼上絕境!如果控制不好,你反而要當心兵變。」

    「放心吧!我們西夷的勇士跟中原人不同,他們都是我在戰場上的好兄弟,只有向前,絕不會後退!」

    看著西夷晴璃信心滿滿的樣子,顏濟卿也就不再說什麼。

    格昆部的王城裡有上好的美酒和成群的牛羊!不用多說什麼,十萬大軍以驚人的速度出現在敵人面前,把王城圍了個水洩不通。突出其來的進攻讓西夷曦光措手不及,好在城中軍備充足,還可以抵擋一陣子,不過,每日城門外的鼓聲叫陣聲還是讓吃了不少虧的格昆部兵士們人心惶惶,軍心渙散。

    如果西夷曦光一直堅壁不出,對我方倒是大大的不利!顏濟卿在陣前緊蹙著雙眉,想著對策。

    如果可以把西夷曦光引出城外就好了!

    城樓上,西夷曦光緊張地注視著城外黑壓壓的西夷大軍。

    「那個人是誰?」指著陣前帥旗下,西夷晴璃身邊的男子,西夷曦光問他的手下。

    「王上,那個是新唐的特使,聽說是西夷晴璃從新唐請回來的。」

    西夷曦光瞇起了雙眼。雖然看不清相貌,但與西夷晴璃並肩坐在馬上,未著鎧甲,裹著厚厚棉衣的顏濟卿顯然弱不禁風。

    如果新唐的特使死在戰場上,請他前來的西夷晴璃一定脫不了干係!西夷曦光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笑。

    「箭來!」身後的隨從立刻奉上他專用的弓箭。

    西夷晴璃,你可以躲開我的箭,你身邊的那個人能躲得開嗎?執弓在手,西夷曦光屏氣凝神,箭搭弦上。

    「錚!」利箭脫弦而出,挾著刺耳的嘯聲,向顏濟卿的胸膛飛去。

    這箭來得如此突然,顏濟卿怔了一下。

    「小心!」耳邊傳來西夷晴璃的驚呼。顏濟卿抬手就要去接箭,卻沒想到眼前一黑,西夷晴璃整個人已經撲在顏濟卿的身前。鐵器割破肌膚撕裂肌肉撞擊骨頭的聲音在顏濟卿的腦中久久迴盪著,看著倒在懷裡血流如注的西夷晴璃,顏濟卿的腦中一片空白,竟自怔住了。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誰也沒有來得及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狀況。突然間,城頭上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那是西夷曦光和他的部屬。本指望可以解決掉那個新唐的使臣,沒想到身為主帥的西夷晴璃竟然會挺身受箭,這是不是中原人常說的「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呢!

    「殿下、殿下!」一旁的琥珀催馬趕到顏濟卿的馬前,伸手去扶西夷晴璃,卻發現西夷晴璃的身子被顏濟卿緊緊地抱著,憑怎麼樣也拉不動。

    「顏將軍!顏將軍!」這個時候不可以兩個人都失去意識!琥珀推著形如木頭人的顏濟卿。身後的兵士們已經在蠢動,如果再沒有人出來主持大局,結果將會是難以收拾。

    「顏、濟、卿!」琥珀在顏濟卿的耳邊大叫了一聲,正待舉掌打醒他,顏濟卿的目光突然回了神。

    緊緊抱著西夷晴璃,顏濟卿的雙眼泛起血色。看著城樓上歡呼雀躍的敵兵們,顏濟卿冷冷地說了四個字:「鳴金,收兵。」

    西夷晴璃的軍隊說退就退,一夜之間,十萬大軍已不見蹤影。西夷曦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可見長生天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可見自己當上西夷國主那是上天注定的。騎馬走在西夷晴璃曾經駐軍的營地上,西夷曦光放聲大笑。到處是來不及收拾的歪斜的營帳,丟棄得隨處可見的兵刃以及散亂一地的盔甲。他們撤得如此狼狽匆忙,難道是西夷晴璃被自己一箭射死了?!西夷晴璃一死,西夷還不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嗎!一思及此,西夷曦光怎能不欣喜若狂。

    「找到他們了嗎?」西夷曦光問遠遠奔來的探子。

    「回大王,找到他們了,就在向西離城二十里處。」探子跪下稟報。

    「軍容如何?」西夷曦光又問。

    「軍旗歪斜,軍容不整,而且小的遠遠看見軍中人人頭纏白布,似有喪事。」

    果然是天助我也!西夷曦光在馬上哈哈大笑。

    「西夷晴璃果然死了!現在他們一定亂成了一團。機不可失,傳令下去,咱們傾城而出,殺他個片甲不留。」

    遠遠地,西夷晴璃的營地靜悄悄的,只能偶爾聽見幾聲馬嘶。營中旌旗招展,不過七歪八斜。炊煙裊裊,飄飄搖搖地升上半空,最後消失無蹤。

    「哈哈,看來西夷晴璃一死,他軍中的將士們嚇得都跑回姥姥家了!」西夷曦光高高舉起馬鞭,「大家一起上,誰先找到西夷晴璃的屍身我賞他黃金五百兩!」

    眾人一聲歡呼,一起衝入西夷晴璃的營盤。

    奇怪!奇怪!奇怪!

    難道人真得全部跑光了?在營中轉來轉去,除了幾匹瘦馬和空空的營帳,西夷曦光連半個人影也沒看到。

    突然,營帳外戰鼓喧天,人聲鼎沸,西夷曦光猛地勒轉馬頭。

    中計了!

    原本空空的營地裡塞滿了到處尋找西夷晴璃屍身的自己的手下,而寬闊的營盤外,裡三層外三層打著鮮明旗幟的不正是應該早就跑遠的西夷晴璃的將士?!

    高高豎起的帥旗下,亮銀的鎧甲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唇邊那慣有的微笑和翠綠如湖的雙眸不正是應該直挺挺死去的西夷晴璃嗎?!

    西夷曦光和格昆部的兵士們都驚呆了,一個個如木雕泥塑般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叔王,好久不見了!」西夷晴璃輕輕地笑著,說話的聲音中氣十足,根本看不出是受了傷的人。莫非是他有神助?明明看見他前胸中了箭的,怎麼只一夜的功夫竟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了人們面前?

    「格昆部的將士們聽著,我西夷國主一向愛民如子,寬厚仁慈。你們不過是受了叛臣西夷曦光的脅迫才會跟他起兵造反。如今你們大勢已去,不要再做無謂地掙扎。你們都是我西夷的子民,都是同源同宗的兄弟,不能為了這個叛臣而手足相殘自相殘殺,想想你們家中的老父老母,妻兒兄弟。只要你們放下手中兵刃,宣誓效忠我西夷國主,我西夷晴璃向各位保證既往不咎。」

    「你們不要聽他的鬼話,大家一起向外衝,跟他們拼了!」西夷曦光揮動手中的長刀。

    「不要跑,不要跑!你們誰敢投降我殺了他!」眼見著軍中開始有人扔下手中兵器向對方陣營跑去,西夷曦光扯了嗓子大聲地叫著,手中的長刀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刺目的光芒。

    「回來!回來!」

    就算是揮刀斬殺了身邊逃開的士兵也沒有用處,開始只是幾個人,接著是十幾個,接著是上百人,就如突然潰崩的雪山,西夷曦光的隊伍如摧枯拉朽一般轉眼所剩無幾。眼見是西夷晴璃顯然是得意洋洋的勝利笑容,身邊是零零落落的若干死黨,西夷曦光大勢已去,不禁長歎一聲。

    「臭小子,想不到本王會敗在你這個陰險狡獪之人的手裡,上天何等不公!本王死不瞑目、死不瞑目!」說畢,舉起手中長刀,自刎於軍前。

    「很好。」西夷晴璃在馬上輕輕吁了一口氣。「沒費一兵一卒,一切順利,皆大歡喜。我們可以凱旋而歸了。」

    「小卿卿!」西夷晴璃突然苦笑了一聲。

    「嗯?」一邊的顏濟卿催馬上前。「你還好吧。」

    「我實在是……撐不住了。」西夷晴璃把手伸出來,扶住顏濟卿的肩膀。「幫我一下!」

    入夜,中軍帥帳中燭光搖曳,照在人臉上忽明忽暗。顏濟卿捲著袖子坐在西夷晴璃的床前撕扯著他的衣服。

    「真是夠嗆!」顏濟卿皺著眉,嘴裡還不停地念叨。「早跟你說過不要太逞強,這是箭傷又不是什麼擦傷,好不容易給你縫起來的傷口現在又裂開了,你就不能不用那麼大的力氣嗎!」

    「小卿卿!」西夷晴璃歎了一口氣,「叫我上陣的可是你啊!我又不能讓人抬著上陣吧。要上馬持韁,胳膊怎麼可能不用力,還是說你想看我從馬上摔下來比較開心!」

    顏濟卿張了張嘴,又把話嚥了下去,只是埋著頭沒好氣地用棉花蘸著烈酒擦拭西夷晴璃胸前的傷口。雖然已經經過顏濟卿巧手縫合,但割開的傷口還是又紅又腫刺目地橫在胸前。就好像那傷口是開在自己的胸前,顏濟卿的胸口一陣疼痛,擦著擦著,眼眶已經紅了。

    「好了,別再哭了!」西夷晴璃伸手捧起顏濟卿的臉柔聲說道。

    顏濟卿甩開他的雙手,紅著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說誰哭了!本將軍才不會為你這只臭狐狸掉眼淚。小心你的手,要不要我在你胸前再來一劍?」

    西夷晴璃笑出聲來,靠著墊枕,看著顏濟卿雙手如飛、安安靜靜地給自己的傷口換藥、包紮,西夷晴璃突然有一種就算這樣死了也不錯的想法。

    「小卿卿!」西夷晴璃輕聲地叫。

    「沒事別煩我!」顏濟卿低著頭,把布條纏在西夷晴璃的身上。

    「謝謝你!」西夷晴璃由衷地說道,「這次兵不血刃就可以收了格昆部,你的功勞最大。」

    「哼,要不是西夷曦光給你一箭,想引他出來哪有那麼容易。」為了將手裡的布條繞過西夷晴璃的身後,顏濟卿的身體貼近西夷晴璃,雙手在他的身後交叉,幾乎成了緊緊擁抱的姿態。

    西夷晴璃突然一使勁,將顏濟卿緊緊摟在了懷裡,讓自己的胸膛緊緊貼著他的胸膛。

    「你幹什麼!」顏濟卿想要掙開,又怕碰到他的傷口,只能在他的懷裡對西夷晴璃怒目而視。

    「我聽說你那時哭得很厲害,」隨著雙唇翕張,吐出的氣息拂撩著顏濟卿的面頰,從脊背竄升出麻麻的感覺,讓他失去了掙扎的力氣。「你一邊哭一邊用刀子割我的衣服。」西夷晴璃輕輕吻著顏濟卿的額角。「要不是琥珀他幫你,你連把我身體裡的箭頭挖出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顏濟卿的臉紅得像只熟透了的蘋果,「我以為你要死了,所以勉為其難表示一下而已!你少得意了。我怎麼就忘了壞蛋活千年這個俗語。像你這樣的壞蛋,千年就算活不到,百八十歲也不會成問題。」

    「能夠換來你為我掉淚,讓我再中個十箭八箭我也甘之如飴。」

    「少噁心人。」顏濟卿作勢抖了抖,「你對你的那些美少年們也都是這麼甜言蜜語的嗎?」

    「你吃醋的樣子也是這麼可愛。」

    「我哪裡在吃醋!」好不容易抽出一隻手,顏濟卿立刻不客氣地揪住西夷晴璃的面頰,不是很用力但也用了力地擰著,「少把我跟你的後宮們混一在起。我可不是你西夷晴璃的人!」

    西夷晴璃深深地看著他,翠綠色的雙眸燃燒成墨綠色。顏濟卿的心怦怦地亂跳著,兩個人誰也沒說話,鼻尖頂著鼻尖,額頭貼著額頭,空氣中四處飄浮著名為曖昧的味道。

    「卿卿,」西夷晴璃突然很鄭重地輕聲地說,「我可不可以吻你一下?」

    顏濟卿垂下眼簾,有點彆扭地動了動身子。

    「可不可以啊?」

    「你幹嘛要問我!」顏濟卿瞪著一雙水盈盈的眼睛,柔和而溫醇的嗓音聽在耳中酥酥的,麻麻的。「你不是一向都隨心所欲的嗎!」

    西夷晴璃忽然吻住了顏濟卿的雙唇,柔軟的唇瓣還帶著一點藥汁的苦澀,不是沒有碰觸過別人的唇,可是沒有一個人的雙唇可以讓西夷晴璃如此渴望。雖然只是唇與唇的接觸,西夷晴璃已然可以忘卻身體的疼痛,那種甜蜜而揪著心的感覺,就在這一觸之間在他的身體裡爆發。渾然不覺傷口的存在,西夷晴璃以手托著顏濟卿不住後退的頭,幾乎是強硬地把他鎖在自己的胸前。

    顏濟卿的腦中一片混亂。知道這樣不對,知道自己應該推開他,可是渾身的力氣好像被西夷晴璃悉數抽走,除了張大眼睛向後仰,自己竟然無法對西夷晴璃動手。

    原來接吻的感覺是這樣的。顏濟卿混亂的腦中想著。他的雙唇很柔軟,味道也不讓人討厭,只是手腳變得麻麻的,心也不受控地亂跳起來。

    「這個時候最起碼應該把眼睛閉上吧!」放開顏濟卿,西夷晴璃無力地歎氣。

    「我又不是你那些身經百戰的情人,我閉不閉眼睛你管得著嗎!」胸口急速地起伏,顏濟卿紅暈著雙頰,嘴裡卻一點也不服軟。「你未經本將軍許可擅自做這種事,當心我一拳把你的傷口打裂開來。」

    「剛剛不要我問詢,又讓我隨心所欲的人好像是你吧!」

    「我又不是那個意思!」顏濟卿忍不住又擰了下西夷晴璃的臉頰。

    「那是什麼意思呢?」西夷晴璃的嘴角露出一絲淺笑,顏濟卿的臉更紅了。

    「你給我小心點兒,」顏濟卿顧左右而言其它,「你是命大,箭射入體內時是斜插進來的,要是再偏一偏,就正中你的心臟了,到時候神仙也救不了你。雖然性命無礙,但是你這時候應該還是好好休養吧,再做這些有的沒的,傷口又會裂了。」

    「那又怎麼樣!」西夷晴璃嘻皮笑臉地說,「大不了讓你這個神醫再幫我縫上。不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就讓我做個風流鬼好了。」

    「啐!」顏濟卿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做了鬼,你手下那些大將們還不要了我的命!誰要你多事,非要代我受那一箭的?」你就算不擋在我身前,我也躲得開啊!這句話顏濟卿當然沒說,也不好意思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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