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最後一點微明也隨著太陽而湮沒於重重夜幕之中。因為是月初,新月細細彎彎地斜掛天邊,柔弱而黯淡,沒有了月光爭輝,或明或暗的星子密密匝匝佈滿了天空。
入夜的曠野之上,只能聽見幾聲蟲鳴和風捲過野草的聲音。白晝裡出沒的野獸和飛鳥此刻全都消失了蹤影,偶爾從夜空中傳來的鷹的尖嘯也被夜梟的啼音取而代之。
星光的照映下,荒涼的野地上燃起熊熊的篝火,火光映紅了圍坐在它身旁的每個人的臉。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每個人都無聲地忙碌著手中的工作,機警的眼睛時刻關注著周圍的一切。
篝火上烤著的羊腿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音,從焦黃色的羊皮上滴下的油脂濺在火上,竄起一簇紅色的火焰,香氣漸漸瀰漫了四周。另一叢篝火邊,黑衣的青年不停攪動著吊在火上的鐵鍋裡翻騰的米粥。
顏濟卿身上披了件厚厚的長袍,抱著雙膝蜷縮在篝火的一角。
就算是在全是黑衣裝扮,又都是高鼻深目的人群之中,西夷晴璃依然是最耀眼的一個。映著火光的捲曲長髮閃動著微帶紅色的黃金光澤,耳垂上的綠松石映襯著翠色的雙瞳,只是站在人群之中,就有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守在烤羊身邊的人用身上的彎刀在羊腿上割下最肥美的一塊肉用大碗盛了呈給西夷晴璃。看看蜷在角落裡一言不發的顏濟卿,西夷晴璃走了過去。
「給你。」蹲在顏濟卿的身前,西夷晴璃不禁對自己表現出的溫柔略感訝異。「吃吧,你已經二天沒吃東西了。」
顏濟卿連眼睛也沒抬,對西夷晴璃視而不見。
「還在生我的氣嗎?」西夷晴璃索性坐在他的身邊,撕了一大塊肉放在嘴裡。「要發脾氣鬧個兩天也就算了。你再任性下去,體力不支倒在荒原裡我可不管。」
那樣最好!顏濟卿心裡說。
「這裡是荒涼的大草原,方圓數百里都見不到一戶人家,沒有嚮導就找不到水源,也沒有糧食,更別說走出去了。你是不是想著這樣就能從我身邊離開?行啊,如果你想成為這荒原上野狼的食物,我也不攔著你,只是,那樣死掉可是很難看的哦!」
「那也比跟你在一起強!」顏濟卿終於抬起頭。兩天裡只喝了一些水,沒有進食,顏濟卿已經覺得四肢乏力,頭腦發脹了。每天晚上也不敢睡覺,只偶爾打幾個盹兒,以至於現在的他,精神委靡,形容憔悴,兩隻眼睛佈滿了血絲。
「是嗎?」西夷晴璃也不生氣,「聽說野狼先會一口咬住獵物的脖子,讓其血流盡而死,然後再召來狼群,你一口,我一口,把肉一條條撕下來吃。如果運氣不好,在狼群開吃之前還沒有死,那可就要受苦了。對了,聽說新唐有一種刑罰叫作『凌遲』,是用刀一刀一刀把犯人的肉割下來的,讓犯人活活痛死,嘖嘖,真是殘忍,不知道跟被狼吃哪個痛苦少一些。」
顏濟卿聽得臉色發白,看著津津有味咬著羊腿的西夷晴璃,突然說:「你不是狐狸。」
嗯?西夷晴璃愣了一下。
「明明是頭狼,為什麼要叫狐狸。」
我嗎?西夷晴璃用手指了指自己。遠遠地,從曠野的深處傳來一聲尖厲的狼嚎,嚎叫聲在夜色裡迴盪不息。
顏濟卿渾身抖了一下,佈滿血絲的眼睛中驚恐一閃而過。
怕了吧。西夷晴璃微微一笑。手中一鬆,羊腿被劈手奪走。顏濟卿大口大口地嚼著羊肉,嘴裡含混不清地嘀咕。聲音太過含混,西夷晴璃聽不清楚。他從腰上解下皮囊,遞了過去。
「慢點慢點,別噎到了。」連西夷晴璃自己也沒發現,跟顏濟卿的對話中越來越多的寵溺之意。
顏濟卿把皮囊抓在手裡,一口氣喝了幾口,火辣辣的酒順著食道衝到胃裡,又火辣辣地衝上頭頂,熱乎乎的烈酒把眼淚也衝了出來。
西夷晴璃沒聽見,顏濟卿剛剛說的是:「他奶奶的,大不了就是被吃了,都是被吃,與其死無全屍死得難看,不如只當被狼咬一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更何況,那隻小狼還不一定就能把自己吃到嘴不是嗎。
說是這麼說,但顏濟卿還是缺乏相當的勇氣。
西夷晴璃看著縮在帳篷一角,嘴裡咬著拳頭的顏濟卿既覺好笑又覺可氣。雖然有帳篷擋風,但暫宿荒地,夜裡還是涼得很,看著顏濟卿凍得臉色發青,西夷晴璃歎了一口氣。
「你還是過來吧,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你動手動腳!」
顏濟卿抬抬眉毛看了看西夷晴璃,眼神裡分明三個大字:「我不信!」
「我真的這麼不值得你信任?」西夷晴璃幾乎要開始對自己進行反思了。
顏濟卿重重地點了點頭。如果可以相信眼前的這個傢伙,那豬也能飛上天了。
西夷晴璃把被子掀開,對顏濟卿不無誘惑地說:「你瞧,我身上衣服都沒有脫,穿得很整齊。這被子裡非常的暖和,絕對會讓你躺進去就不想離開。你不會想就這麼一直坐到天亮吧!」
顏濟卿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落得如此田地還不都是這傢伙害的。可是,天真得很冷。顏濟卿已經有二天沒有怎麼闔眼,面前熱乎乎的被子對他而言實在是天大的誘惑。顏濟卿身子一顫,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看吧,我怎麼說,你都受涼了。」西夷晴璃拍了拍身邊的空位,「來吧,現在正好已經被我捂暖了。」
「啊嚏!」顏濟卿張著血紅的眼睛,揉了揉鼻子,「我才不要。本將軍寧願凍死也不與狼共枕。」
西夷晴璃皺了皺修長的眉。顏濟卿自從一起上路以來,態度就沒怎麼好過,就算自己再有耐性,心裡的熱情也會漸漸冷卻,不過,好勝的鬥志卻如營外的篝火,越發熊熊起來。
「就算是狼也是有格調的,你以為像你這樣的貨色本殿下會有興致動手嗎?」西夷晴璃啪地合上被,一頭睡下去,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請顏將軍好好照照鏡子,以你的姿色,在我的後宮裡連當個灑掃的僕役都不合格。」
顏濟卿的自尊受到了莫大的傷害,他「噌」地站起來,跳著腳罵:「我長得怎麼樣用不著你來評!有後宮就很得意嗎?當年想嫁給我的姑娘還擠破了我家的大門呢!你算老幾,就算我長得再普通也比你那張白慘慘的狐狸臉要強百倍!」
狐狸臉?!西夷晴璃的綠眸子閃過一道厲光。
「你說什麼?有膽子再說一遍!」
聽著西夷晴璃陰惻惻的聲音,顏濟卿脖子一縮。話已經出口想收回哪有那麼容易。顏濟卿胸口挺了挺,清了清嗓子,話音清晰又響亮:「狐狸臉、狐狸臉、狐狸臉、狐狸臉!」
西夷晴璃掀開被子站了起來。
「來人啊!」
帳篷的門簾應聲挑起,進來的兩人拱手侍立。
「你們兩個,把這傢伙給我拖出去,叫他在我帳篷外蹲著,不許他跑遠。」
這麼冷的天……真要讓我凍死嗎?不理會顏濟卿的掙扎,兩個強壯的漢子就把他給拖了出去。扯到帳篷的側面,把顏濟卿往地上一按,兩個人真就站在一旁看著他了。
初時還不覺得怎麼樣,過了一會兒,夜風颼颼地直往衣服裡面鑽,顏濟卿搓著兩隻手,背靠著粗厚的牛皮帳篷,不停地打哆嗦。
「把人趕出來也該給幾件衣服披一下吧。」顏濟卿嘴裡小聲地抱怨,眼角瞄著面前如門神一樣站著的男子。「喂,兄弟!」顏濟卿臉上擠出一絲微笑,「麻煩你們,給我拿件袍子或是毯子披一下吧。」
那兩個人默默地站著,眼睛看著不遠處燃著的篝火,竟似沒有聽到顏濟卿的聲音,理也不理一下。
顏濟卿決定再後退一步道:「算了,你們怕狐狸臉罵。那我們隨便聊聊天也好,不然……」後面的「長夜漫漫」還沒說出來,脖子上已經多出了兩把明晃晃,冷森森的彎刀。
「你再敢說我們的主人半個字……」左邊的男人目露凶光。
「我們就宰了你!」右邊的男人凶光目露。
「好好好,我不說了!」顏濟卿小心翼翼地把兩把刀慢慢推開,背脊上已經流下了一道冷汗。玩笑還是開不得的。顏濟卿老老實實地坐在地上,不再說話。
過了沒多久,聽見帳篷裡面西夷晴璃在叫人。嘰哩咕嚕的西夷話聽得顏濟卿直打嗑睡。不一會兒,遠遠一個人向帳篷走來。夜色深沉,顏濟卿看不清來人的樣貌。只有在他經過帳前篝火時,火光在他的臉上一掠而過,明暗閃動,火光太明,反而更讓人看不清楚。顏濟卿看到與其它人相同的一身黑衣,和與隊中其它人相比纖美許多的身材。
那個人在帳前低低地說了什麼然後就進去了。顏濟卿心中頗有幾分好奇,不過睡意漸漸濃起來,身邊的景物跟聲音也隨之有些模糊。將身體完全緊貼在帳篷上,這樣似乎可以暖一些,帳篷內的聲響自然也斷斷續續地傳入他的耳中。
那是一種模糊的,曖昧不清的聲音。先是噥噥的人語,接著是悉簌的摩擦,再後來,就是一種奇妙的聲響了。有點像哭泣,卻又帶著歡愉,好像很滿足,卻又帶著痛苦,夾著類似喘息的聲音,帶著某種特殊的節奏,那種聲音像是長了鉤子,先是鑽入人的耳朵,然後鑽入人的心臟,用鉤尖細細地刮著,有點痛,有點癢,有點麻,撩撥得人全身都熱了起來。
這種聲音是什麼?顏濟卿有些迷惑,心裡卻好似了了。怎麼坐也覺得不好受,顏濟卿抬頭看了看站在身前的兩人。他們的腰還是挺得直直的,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從帳篷中傳出的聲音似乎只是顏濟卿的幻覺一般。抬頭仰視天空,滿天的星星無聲地眨著眼睛,看著看著,心神漸漸平息,思緒漸漸抽離自己的軀體,與深純的夜色相融,顏濟卿慢慢閉上了眼睛。如果,身上再有一床薄被,該有多好啊!
迷迷糊糊地醒來時,天邊露出了一線曙色。脖子有些酸痛,大概是昨夜坐得時間太久了,不過身上倒還是暖暖的。顏濟卿抬了抬手,把身上的裘皮外袍拿開。
「這是誰給我蓋上的?」顏濟卿問面前的兩個人。從昨夜到今晨,他們的姿式幾乎沒有變過,難道他們真地站了一夜?顏濟卿有幾分好奇。
看看他們也沒有要回答的意思,顏濟卿站起身來,揉了揉發麻的雙腿,把袍子裹在了身上。長長油滑的毛皮貼在身上的感覺真好,顏濟卿滿足地笑了笑。
太陽終於掙脫地平線的挽留躍上天空,天邊的雲層邊上染成了金色。顏濟卿踢了踢腿,舉起胳膊伸了伸懶腰。正在此時,帳篷門簾一挑,一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不是西夷晴璃,那是昨晚看到的人嘍。顏濟卿睜大了眼睛。
是個青年,身上穿著跟其它人沒什麼兩樣的黑衣,身體看起來纖細但不失矯健。黑色的長髮微微有些捲曲,白皙的面龐,細長而上挑的眼睛,紅潤的桃色雙唇,是個長相很俊美的青年。他的表情有些奇特,眼睛裡,嘴角邊,處處流露出一種濕潤慵懶的嫵媚風情,讓人一看就很容易聯想起昨夜裡的那些聲音,顏濟卿就是這麼想的,所以他的臉控制不住地有些紅了。
青年對著剛剛升起的太陽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浮起陶醉的神情,陽光映在他的臉上,那肌膚給人一種近乎透明的質感。好像瓷娃娃啊!這是顏濟卿對青年的評價。青年的樣貌比起西夷晴璃應該還差一些,不過已經讓顏濟卿看得有些失神了。
好像感覺到被人注視的目光,青年偏頭看向顏濟卿這邊,有些驚訝,還皺了皺眉頭。只一轉眼的功夫,先前的嫵媚已經從臉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凌厲的目光。
看他走過來的步態與氣勢,應該是個身手很不錯的人。顏濟卿暗暗歎氣,真是可惜,這麼優秀的青年,怎麼也會墮入那隻狐狸的魔爪呢。
青年走近顏濟卿,站在他身前的那兩個人立刻擋在了面前。
「大人!您不可以難為他,他是殿下的客人!」
「我知道!」
青年揚了揚眉,把兩個人推到一邊,上下仔細打量著顏濟卿,或許是顏濟卿的錯覺,他感到那青年似乎吐了口氣,像是卸掉了什麼沉重的包袱。
「你就是新唐的顏濟卿?」青年雙手抱在胸前,神情很平靜,但顏濟卿卻似乎能感覺到他眉眼之間隱隱的輕視。「真想不到,殿下竟然會請你去西夷。」
請?是強擄吧!顏濟卿嘴裡發苦。
青年伸手拽了拽顏濟卿身上的裘皮外袍,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這是他最喜歡的一件皮衣了,從來沒有見過他給別人穿過,沒想到,為了你這樣的人,他竟然會在半夜親手把它蓋在你的身上,想起來還真讓人奇怪。」
是西夷晴璃的衣服?顏濟卿拎起袍子的一角,仔細地端詳。怪不得昨夜睡著了也沒有覺得冷。可是……
「喂,什麼叫我這樣的人!」如此明顯的輕視也太傷人了吧。
青年的眉頭在聽見顏濟卿的聲音後猛地跳了一下,臉上的神情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倏然出手抓住顏濟卿的下巴,青年的臉在顏濟卿的眼中放大又放大。兩人愣愣地對視了半晌,青年的手鬆開,眼神黯淡了下來。
俊美的青年一臉的鬱鬱,看得顏濟卿心中也有些不忍。伸手拍了拍有些失魂落魄的青年,顏濟卿柔聲地說:「算了,算了,你怎麼說我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以前也常有人這麼說我,我也不會怪你的。」
青年一掌揮開顏濟卿的手,神色一變,鬱鬱的表情立刻又回復高傲的模樣:「你是什麼人,別用你的手碰我!」
顏濟卿的手懸於半空,落下不是,收回也不是。
「我是什麼人!我好歹也是新唐的將軍,職位也不低,你又是什麼身份,很了不起嗎?」顏濟卿有些惱了。是不是漂亮的小孩脾氣都這麼壞的。皮相越好越是高傲任性,顏濟卿又想起讓自己感到痛苦的四個小魔君。
「琥珀!不要欺侮客人!」
一隻手搭上了青年的肩頭,神奇的是,聽到了這個聲音,青年浮起了初見時那種醉人的嫵媚。
「西夷晴璃!」顏濟卿叫了一聲,向後退了退,手裡緊抓著那件皮袍,心裡猶豫著該不該還他。
「怎麼樣,顏大將軍,昨天夜裡看星星是不是很有趣啊!」西夷晴璃親熱地攬著琥珀的肩頭,一臉的戲謔。看著西夷晴璃的樣子,在顏濟卿心裡剛剛浮起的一絲感激之情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臭狐狸,你很得意嗎!把我趕出來的是你,假惺惺的給我衣服做什麼。」一把扯下身上的皮袍,顏濟卿張手就扔了過去,「本將軍不希罕,有本事你把我凍死算了。」
「無禮的傢伙!」被西夷晴璃叫作「琥珀」的美青年怒目相向,舉手就要打過去。
「琥珀!」西夷晴璃一把將琥珀的手抓住,「別忘了,他是我帶來的,你不可以這麼沒規矩。」
「是,是琥珀僭越了。」琥珀溫順地垂下手,卻在回頭看顏濟卿時丟過去一個殺氣騰騰的眼神。
「你要小心,不要輕視我的琥珀哦,他可是我們西夷數一數二的劍術高手,少有的勇士之一,我不可或缺的得力下屬。惹惱了他,你十個顏濟卿也不是他的對手。」西夷晴璃摸著琥珀柔滑的頭髮淡淡地說。聽著這些話,琥珀的臉紅了,眼中滿是抑制不住的喜悅之情。
「那真是太可惜了,」顏濟卿冷冷地回,「可惜了一個大好青年,居然會被你……」看著琥珀的眉頭又皺起來,顏濟卿把未完的話又嚥了回去。
「小卿卿,難道你對我有什麼不滿的嗎?」西夷晴璃嬉皮笑臉,伸手在顏濟卿臉上摸了一把,「不如你試試看,試過一次保證你不會再有任何怨言。」
琥珀眉頭一皺,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顏濟卿就更不用說了,當即就回給西夷晴璃一拳。
「不許你用那麼噁心的聲音叫我!」顏濟卿頭上青筋一陣陣地跳,「你不是說我連灑掃的僕役也不夠格嗎,你總不會對僕役下手吧。」
西夷晴璃目光閃爍,拉長了聲音悠悠地說:「那,也要等你做了僕役再說。」
「你不是當真吧!」顏濟卿心驚肉跳,「那,那個,你的琥珀怎麼辦?」慌亂之中,只好先拉個人來墊。
「琥珀?」西夷晴璃笑了笑,把琥珀低垂的頭抬起,溫柔地看著他問,「琥珀,你說怎麼辦?」
琥珀抬起眼來,聲音清晰而穩定:「殿下是琥珀的主人,只要殿下有需要,琥珀願意為殿下做任何事。殿下想做的事,琥珀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
很好!西夷晴璃滿意地點點頭,轉臉看向顏濟卿:「聽到了吧!」笑著親了親琥珀的臉說:「你總是這麼可愛,怪不得我後宮裡的那些人一向都那麼妒忌你,他們永遠也不及你。」
琥珀一臉坦然地接受了西夷晴璃的稱讚,只是在西夷晴璃看不見的時候送給了顏濟卿一記冷冰冰的眼神。
顏濟卿只當作自己什麼也沒看到,一門心思都在西夷晴璃的身上。識時務者為俊傑,更何況他顏濟卿從來就是最識時務的。所以,顏濟卿在嘴角抽動了幾下之後,立刻換上了近乎諂媚的笑容。
「對啊對啊,這位,呃,叫琥珀的小弟實在是人品一流。我見過那麼多人,可沒見過像他這麼俊逸出塵的。他跟我站一起,根本就是雲泥之別。」顏濟卿也不顧對方的難看臉色,抓起琥珀的手一陣亂搖,「我這種平凡普通的人,站在他的身旁都是一種罪過……」嘴裡拉拉雜雜地一通亂扯,手終於被不耐煩的琥珀甩到一旁。
想甩掉手上的觸感,琥珀不停地擦著手,一雙妙目看著西夷晴璃。殿下怎麼會看上這樣的人,除了一副好嗓子跟勉強說得過去的長相,其它看不出任何長處。琥珀暗地裡鬆了一口氣,殿下大概又在耍著人玩了。
看著顏濟卿臉上的豐富表情,西夷晴璃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大概是嚇壞了,西夷晴璃這麼想。從鳳台關出來沒有幾天,顏濟卿已經瘦了一圈下來,本來就不是太胖的臉現在更沒有什麼肉了。因為一直熬夜,兩隻眼睛又紅又腫,嘴角也起了白皮,原本屬於清秀的一張臉現在更不能引人注目了。看著他臉上堆著笑,其實眼睛盈滿的恐懼和藏在身後微微發抖的手,西夷晴璃忽然有些心疼。
「逗你玩的。」西夷晴璃大發慈悲地說,「你還真當我對你有興趣嗎?我是閒著太無聊了,現在有琥珀陪我,你啊,乖乖靠邊站吧。」
真的?顏濟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西夷晴璃的形象陡然間光輝燦爛了許多。
「好了,本殿下也玩夠了,你就無需再嚇成那樣子了。你的印信符節過幾天自會有人從新唐的京城送到西夷來,你安心在西夷呆滿任期就回去好了。」
西夷晴璃這幾句話聽在顏濟卿的耳中不啻天音,眼淚幾乎就要下來。顏濟卿心中一鬆,頓覺雙腿發軟,腦袋發昏,身子也穩不住向前栽去。西夷晴璃一把扶住,目光閃爍。
望著西夷晴璃半扶半抱著顏濟卿回帳的背影,琥珀的心中湧起濃濃的不安,一股寒意從腳底衝向頭頂,麻麻地充塞在四肢百骸,殿下的身上,好像有什麼開始變了,那是一種自己無法掌控無法捉摸的情緒。定了定神,琥珀暗自笑自己過度敏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比殿下要的任何人都要普通,他的存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威脅。
「或許殿下只是想換換口味,過二天就會膩了吧。」琥珀自言自語地低聲說,然後,振作了振作精神,信心十足地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