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顏如玉風風光光地嫁給了西夷若葉,作為新王後唯一的娘家代表,燕北飛和燕四參加了整整三天的慶典。
「好累啊!」燕四癱在床上,有氣無力地抱怨著,「難道成親是那麼累人的事嗎?我連骨頭也快被折騰散了,真奇怪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眼巴巴地要辦這種儀式。」
「因為開心,所以就感覺不到累了吧。」燕北飛也疲倦地躺在了他的身邊,單手揉在太陽穴說,「你沒看十四成親的那會兒,他樂顛樂顛地多精神。那麼多兄弟在酒宴上整他
折騰他,他也沒半點兒怨言,反而樂在其中。」
「不知道成親是個什麼樣的滋味呢。」直直地看著帳頂,燕四喃喃自語著。
「怎麼,我家的小四也想成親了?」燕北飛輕笑了一聲,將燕四攬進懷裡,「那麼,等我們回傲龍堡的時候,我們也挑一天來成親吧!」
「開什麼玩笑!」燕四睜圓了雙目瞪著他,「兩個男人成親,你也不怕被別人唾沫星子給淹死。」
「有什麼關系呢。」燕北飛悠悠地說,「成親是我們兩個的事情,關別人什麼了?老四,你就真的這麼在乎別人的眼光嗎?」拉起燕四的手,輕撫在自己套在他小指上的翠玉
指環,「我把我爹讓我交給媳婦兒的傳家寶都給了你呢。」
燕四臉紅了一下,將臉偎進了燕北飛的胸膛輕聲地說:「其實,成不成親什麼只是個儀式而已,在我心裡,我早就是老大的人了。」
「真的?」燕北飛一笑。
「嗯!老大,也早就是我的了。」燕四扯開嘴角,有點羞澀卻又十分自豪。
乏了一天,兩個人也沒換衣服,就這樣相擁著沉沉睡去。
睡至半夜,燕北飛突然從睡夢中驚醒,胸中隱約有幾分不安,卻不知這不安究竟是從何而來。窗外,累了多天的人們早已安然入睡,除了那一盞盞紅色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擺動
,一切都消隱在深沉的夜色中。
燕四睡得正熟,平和舒緩的呼吸讓燕北飛漸漸平靜下來。指尖輕輕撫弄那一頭烏黑的長發,他在那小巧的鼻尖了輕輕落下一吻。
寧靜的夜裡,一點點聲響也會變得清晰。窗外咯吱一聲,好像是樹枝裂開的聲音,燕北飛目光一沉,身體已悄無聲息地飄到了窗前。
靜靜地候著,窗外一片寂靜。燕北飛沒有動,身體隱藏在夜色之中,他耐心地等待著。過了許久,一支細細的竹管順著窗縫伸了進來。暗夜之中,ι燕北飛冷笑了一聲。應該
是怕屋裡的人聽到動靜,所以用水濕透了窗紙後才將竹管伸進來的吧……這個毛賊,倒挺謹慎。
青白的煙霧從竹管內裊裊升起,燕北飛無聲地伸出手指,輕輕捏住竹管,用食指的指腹將管口蓋住。
一二三心中默數著,不到五,窗外就傳來沉重的悶響。
誰?燕四從床上彈了起來。
門被燕北飛驀然拉開,可他的身子卻穿過窗戶飛了出去。燕四看見幾道銀光在門口閃過。老大果然機靈,心中暗贊著,身體卻已在銀光閃過之後飛速地沖了出去。
院落裡,燕北飛已經跟三四條黑影纏斗起來,窗外,一個黑衣蒙面人倒伏在窗下動也不動。
「小毛賊!」燕四卷了卷袖子,沖進了戰圈。
在西夷國主大婚的日子裡,宮裡居然會混入刺客,這是多麼大的事情啊!所以一大清早,西夷若葉和顏如玉兩個就怒氣沖沖地來到燕北飛的住處。
「真是會找人晦氣!」顏如玉哼哼地說著,染著豆蔻的指尖在桌上「咄咄」地亂敲,「膽敢來破壞我新婚的好心情,真是膽大包天!」
「是啊!北秋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西夷若葉也在一邊憤憤地說。不論是誰,新婚之夜的清晨被人從暖和的被窩裡挖出來的時候心情都不會太好,何況他還是個國君。皇宮
裡,就在他的寢宮邊上,居然就混進來好幾個刺客,這件事要是傳出去,那他西夷若葉多沒面子!「我即刻發國書給北秋,要是沒有合理解釋,我就發兵把它給滅了!」
「王兄王嫂別生氣了,這幾個刺客都已被拿下,大家也都沒受到什麼傷害。」一頭金發的貴公子綻開他那魅惑世人的笑容,提醒自己的兄長,「王兄剛剛成親,大喜之日若是
動武總是不大吉利的。再有,現在的局勢也不是很穩,國內八大部裡有好幾雙眼睛盯著您身下的寶庫。父皇去世沒有幾年,你現在應該是好好休養生息,培植力量的時候,小不忍
則亂大謀啊!」
「西夷晴璃說的有道理。」顏如玉點了點頭,「先把事情查清楚再說。」
「實在對不起,是我們連累了各位。」燕北飛抱了抱拳,「他們想要的大概是我跟燕四,如果不是我們在這宮中借住,他們應該不會闖進來冒犯王上和娘娘。」
「哼,你們算是我娘家人,又住在我夫家,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他們分明是沒把我們西夷放在眼裡!」顏如玉心裡還是有些不平。
我們又不是你的狗!燕四在心裡罵了一聲,臉色有些不好看。
正在這時,一名侍衛走了進來,在西夷晴璃耳邊低語了幾句,將手中一張輕薄的皮卷交給了他。
「怎麼說?」西夷若葉問自己的同胞兄弟。
西夷晴璃抬頭看了看他,目中星光燦爛,嘴角含笑道:「好消息!皇兄,北秋國用不著我們去打了。」
「嗯?」
「剛得到線報,北秋昨日發生國亂,國主……遇刺身亡了!」
「什麼?!」幾個人一起叫了起來。
「昨夜的刺客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西夷晴璃雙目一凜,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笑容,「如果他們知道下令行刺的主人自己被人刺殺,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說畢,西夷晴璃轉身看著燕北飛和燕四,雙目不覺瞇了起來:「說起來北秋王為什麼要派人千裡追蹤,甚至不惜與我國結怨也要派人入關刺殺你們呢?」
「呃,這個我們哪知道!」燕四撓撓頭,干笑了一聲。
燕北飛眨了眨眼睛輕歎了一聲。
「老四,反正瞞不住的,你又何必隱瞞?王上、王後和親王殿下又不是什麼外人。」
喂!難道你真的要說?燕四對燕北飛使了個眼色。燕北飛卻好像沒看見一樣。用有些猶豫地音調向眾人坦白道:「其實……是因為北秋的寶樹王看上了我,非要讓我做他的王
妃,可能因此讓北秋王大發雷霆,非要取我們的性命不可吧!」
燕四暗暗松了一口氣,看看燕北飛緋紅的面頰,心裡再一次地感慨……老大,你可真是個騙死人不償命的滑頭啊!
這樣的答案讓人聽起來很意外,卻又因為意外而增添了幾分可信性。西夷晴璃看著燕北飛,目光中充滿了同情和理解。
「唉,被人家看上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咳,咳!」燕北飛干咳了幾聲,裝作沒聽見。
「我明白!」西夷晴璃拍了拍燕北飛的肩膀,「我們都是做慣了上面的人,死也不會答應讓別人壓的。那個北秋王也未免太小氣了一點,不過是兒子被人上了,有必要發那麼
大的脾氣嗎?」
燕北飛的臉,這次是實實在在地紅了。而顏如玉,則是很沒形象地噴笑起來。
「晴璃,刺客是誰?北秋抓到人了嗎?」頭皮發麻的西夷若葉只好隨便拉個話題出來調整氣氛。
「哦,抓到了。聽說是寶樹王麾下很得力的一名武將。據稱是因為北秋王看上了他而將他強要去侍寢,但這名武將一意不從,在當晚將北秋王給刺殺了。」
「哎呀,這個人好可憐啊!」顏如玉捂住了嘴。
「也未必,坊間傳言這只是皇位爭奪的手段而已,誰知道傳言是否可信?北秋王活了四十幾年,從來沒聽說過對男色有興趣,怎麼會突然就要對男人出手了呢!」西夷晴璃很
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那個人,叫什麼?」燕四插話問道。
「哦,此人不是北秋人,而是北秋和中原混血所生的,聽說是姓洛。」
姓洛!燕北飛和燕四對視了一眼,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你們認識他?」西夷晴璃覺察出異樣,問他們。
「他是我們的恩人!」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我們要立刻去北秋,我們要去救他!」
離北秋王城不到二十裡的地方,一輛華麗的馬車正不緊不慢地向前行。車夫是個臉色蠟黃的中年人,弓著背,嫻熟地控制著馬車前行的速度,以免因為路上薄薄的積雪而讓車
子打滑。厚厚的鍛金車簾將車內的空間與外面刺骨的寒風密密地隔開,就算靠得很近,也很難聽到簾後的動靜。
圍著裘衣淡妝素裹的少女半閉著眼睛在車中打盹,坐在她對面的小丫頭表情木然,連眼睛也有點發直。
「真是的,他搞什麼!」那小丫頭的口中吐出與她清秀形象完全不同的聲音,讓假寐之中的少女不覺蹙起了眉頭。
「又怎麼了?」聲音不大,略有些低沉,但清麗的聲音讓人聽起來很舒服。
「明明時間這麼緊,他怎麼還是這麼慢地駕車!」丫頭皺著眉頭,被粉遮蓋的臉上看不出來臉色的變化,「再這麼走下去,說不定連最後一面也見不著了。」
「路已經上凍了,如果太快車子很容易側翻,」少女看著丫頭,眼中流露出幾分不耐,「還是說你認為你用兩條腿跑得比車子要快些?」
「那也不會比車子慢!」丫頭不滿地回答。
「除非你想在進城之前就把內力耗光!」少女厲聲說道,「外面這麼冷,光御寒就要費不少力氣了,再說,青天白日地你要是使什麼輕功出來,我保證你一進城就會被百十來
個官兵圍起來,當作可疑分子交官查辦!」
「啊!」丫頭苦惱地抱著頭,「琥珀,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冷靜啊!」
「哼」,冷笑了一聲,琥珀對他說,「要是我不夠冷靜,現在還能這樣跟你在車子裡聊天嗎?燕四!」
坐在車子裡的正是改裝後的燕四和琥珀。確認洛天曉有危險之後,燕北飛和燕四立刻決定要去北秋救人。顏如玉本來興致勃勃,一定要參加他們的「救人大計」,無奈被西夷
若葉苦苦絆著,死活不肯讓她在新婚第二天就出國救人去。無奈之下,顏如玉將西夷晴璃拎了出來。
「我娘家人的朋友有難,我不能只讓他們兩個去涉險,你也去,幫幫忙!」當朝的新王後頤指氣使地支使小叔子。
西夷晴璃很為難地摸著鼻子,對皇嫂的淫威不敢反抗。
「可是,我馬上要作為西夷的特使出使新唐了,國書也已經備下,皇嫂讓我去的話,誰代替臣弟出使新唐呢?」
「那怎麼辦?」柳眉豎起來,一副沒有人幫忙便絕不罷休的樣子。
「這樣的話……讓琥珀去吧!」西夷晴璃一撫掌,「他是我們西夷的用劍第一高手,人又機靈,有他去,皇嫂你只管放心。」
「哦!」顏如玉看了看西夷晴璃,「他不是要陪你一起去新唐嗎?放他外出,你捨得嗎?」
「有什麼捨得捨不得的,反正還有無決陪著我呢!」西夷晴璃狐狸眼一瞇,嘴上帶笑說道,「皇嫂你真愛開玩笑。」
在他的身後,琥珀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女人總會讓放松戒備,所以身材不高的琥珀和燕四改裝成了貴家小姐和壓環,而燕北飛則易容成車夫,一路星夜兼程趕到了北秋。
路上趕了快一個月的時間,一路之上,關於刺客的種種流言他們聽到了不下十種版本,種種都讓他們心驚膽戰。再過兩天就是北秋新王繼位之日,而在那天,身為犯上刺客的
洛天曉就會被用來祭天,而祭天的方式則是最讓人毛骨悚然的「天燭」。把犯人用布條裡緊,淋上香油倒懸於高桿之上活活燒死,美其名曰天燭,卻是對罪大惡極之人的最殘酷的
刑罰。
「洛天曉一定是被冤枉的!」燕四握著拳對燕北飛說,「就算人真的是他殺的,那也一定有非殺不可的原因。他是個好人,不可以受這麼痛苦的刑罰。」
「是!」燕北飛點頭,輕拍著燕四的後背,「放心吧,我們一定能救他出來!」
一進城,一種壓抑的,緊張的氣氛撲面而來,這與燕四印象中那個安逸平靜的城市相差甚遠。路上隨處可見盤查的官兵,燕北飛他們從入城到住店,被不下三撥人拉下去盤查
過。住處一安頓好,燕北飛便一個人出去打探消息,而琥珀也換了裝,去找西夷國在北秋安插的線人了解情況,到了晚上,才和燕北飛一起回來。
「情況怎麼樣?洛天曉他現在人被關在哪裡?」
兩個人神情凝重,搖了搖頭。
琥珀先開了口對燕四說道:「北秋王的確是洛天曉殺的。他當著很多人的面將劍刺進了北秋王的胸膛,這點千真萬確。」
「為什麼?」
「洛天曉當時就被拿下了。因為他是寶樹王的親信,所以寶樹王大為震撼。嚴刑拷問之下才知道,洛天曉原來是寶安王的屬下,寶安王是寶樹王的異母弟弟,覬覦皇位已久,
為了能夠扳倒寶樹王,所以將洛天曉安插在寶樹王的身邊將北秋王刺死。因為外界都知道洛天曉是寶樹王的親隨,那麼洛天曉殺了國王,寶樹王作為其指定的繼位者,嫌疑最大。
如此一來,寶安王便可以取代他的哥哥登上寶座了。」
「不對!」燕四叫出聲來,「洛天曉才不會是這種人!」
燕四的表情很憤慨,也很傷心:「如果洛天曉真的是寶安王派出來嫁禍寶樹王的殺手,那麼我肯定,他絕對不會把自己的主人招出來的。」
是這樣嗎?琥珀看了看燕北飛,後者點了點頭。
「我也這麼相信!」
「那麼這事情就復雜了……」琥珀皺起眉頭,「先不管這些。後天便是寶樹王的登位大典,聽說最近北秋的政局不太安穩,朝堂之上關於王位承選的爭執也從未斷絕。寶樹雖
然手上握有王城護軍的兵權,但分駐在其它各省的兵力是分散在他的幾位王叔和王弟手中。稍有不慎,北秋便會陷入內戰之中了。所以……」
「所以怎樣?」燕四向前探出身,急切地問道。
「所以寶樹王一定要快點完成登位大典,殺了刺客為他的父王報仇!」
「老大!」燕四急急地喊了燕北飛一聲。
「你別急,聽琥珀先說完吧!」燕北飛歎了一口氣。
「我們的人已經打探出來,洛天曉並不在天牢裡,而是被寶樹王關在了皇宮的一處角落,那裡派了眾兵把守,嚴禁人進出。」說著,琥珀從懷中摸出一張黃色的絲巾,上面用
炭條畫了些粗粗細細的黑線。」這是我安插在宮內的人冒死畫的地形圖。可惜他只能知道洛天曉被囚的方位,那個屋子他無法靠近,所以裡面的情形他並不知道。」
「如果我們要救他,就只有明夜最後一個機會了!」琥珀在桌下攤開了那張黃色的絲巾,平靜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的動搖。「進去這裡,把洛天曉找出來,只要出了王宮,那
裡就會有人來接應。你們,准備好了嗎?」
對視了一眼,燕北飛和燕四一起點頭道:「是!」
夜裡,烏雲遮住了晴空。凝厚的夜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如漆的暗色將夜行人的蹤跡悉數地隱藏了起來。
按著地圖的方位,燕北飛三人花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摸到了那處禁地。本以為那裡守備會十分森嚴,卻沒想到除了三兩個守夜的侍衛,黑乎乎的偏宮中幾乎看不到半個人影。難
道說情報有誤?頗覺詫異的三人互相看著,猶豫著該不該闖進去。
不過只停頓了片刻,燕北飛便輕笑起來。
「老四,你會不會怕?」
「怕什麼?我才不會怕!」燕四黑漆漆的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光。
「那你呢?」燕北飛問蒙著面的琥珀。
琥珀傲然抬起頭:「哼,就算裡面有陷阱,我也不信他們能奈我何。」
「那就好!」燕北飛輕聲笑了起來,「以我們的伸手,我看,他們想抓住我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麼,我們進去吧!」
出奇地順利,也沒有遇到什麼陷阱。純粹的好運還是上天的幫忙?三人無暇顧及這些,只一間房一間房地探查,希望可以找到洛天曉的身影。
不遠處,一間房中的燭火跳動了一下。
「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嗎?」男人醇厚的聲音響起,溫實的大掌撫摸過那張消瘦的身體搖晃著,牽動精鋼的鎖鏈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我該說的已經都說了,殿下,你還想聽到些什麼呢?」聲音聽起來很虛弱,但給人清朗的感覺。失去光澤的皮膚變得很粗糙,嘴唇上也因為干裂而起了一層白皮。深陷的眼
窩裡,曾經明澈清涼的雙眸被疲憊蒙上了一層薄霧,往昔清俊的青年,如今的樣貌變得完全不同。寶樹王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傷痕累累的身體,有些難過地別開了臉。
「我知道不是寶安,他就算再想當國主,也沒有這個膽量去刺殺自己的父親……我了解他,他只是一個空有野心的懦夫!主使你的人,是別人!為什麼不肯跟我說實話?為什
麼就算被打斷了肋骨也不肯跟我說實話!」寶樹的臉色發青,撕開了洛天曉的衣服,原本光潔柔韌的身體,到處是慘不忍睹的烙印和鞭傷。
「別看!」洛天曉輕輕歎了一口氣,但四肢被鐵鏈拴著的他,根本無力去阻止寶樹的行為,「很丑了,你別看!」
「天曉!」寶樹的指尖撫過那一個個新舊不一的傷痕,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只要你肯說實話……」
「說了之後呢?」洛天曉很平靜地看著他,一個月下來,寶樹憔悴了很多,眉間的刻痕也更深了,「你會怎麼樣?赦免我的罪行?不,我是殺了你父王的凶手,明天一早,在
你登位的大典上,我還是會被施與『天燭』之刑。當著文武百官,當著滿城百姓,裹上布,澆上油,被活活地燒死……」
「夠了!別說了!」寶樹捂住了洛天曉的嘴,掌心那粗糙得刺人的觸感讓他的心一陣緊縮。「別再說了。」
「殿下,想聽實話嗎?」洛天曉看著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實話就是,沒有主使,想殺他的和動手殺的,就是我一個人。真的,沒騙你。」
「為什麼?」寶樹喃喃地說著,看著洛天曉的目光中染上了深沉的痛苦。
「私人原因……你用不著知道!」洛天曉靜靜地看著他,「順便把寶安王拉下水,我很值了。」
「用不著知道?」寶樹大叫了一聲,怒沖沖地看著他,「你殺的那個人是我的父親,為什麼我用不著知道?你有什麼理由,什麼原因要殺了他,為什麼我不能知道!」
洛天曉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角沁出兩顆淚珠。
發了瘋一樣,寶樹捧著洛天曉的臉,近乎凶暴地啃咬著他的雙唇,直到彼此都嘗到血腥的味道。
「我恨你!洛天曉,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寶樹抵著洛天曉的額,一遍又一遍地說。
「我知道……」洛天曉有些哽咽,「你恨吧,恨著我……永遠恨著我吧……」
寶樹猛地一震,丟開了洛天曉,轉身就要出去。
「等等!」洛天曉喊住了他,「我明天就要死了,今天,再陪我一會吧。」
寶樹的肩頭微顫著,摸著窗沿的手用著力,「啪!」柔軟的柳木被他抓下來一塊。
「不行嗎?」洛天曉的聲音裡透出失望的情緒,「啊,沒關系,我是你的殺父仇人,你不想見我,也是應該的。」
「閉嘴!」寶樹猛地一回身,凶猛地扯碎了洛天曉的衣服。
「殿下,你要做什麼?」洛天曉有些驚慌。但沒容他拒絕,寶樹已經抓起了他的雙腿,猛地將自己的硬挺硬擠入他身後干澀的**。
突如其來的撕裂感讓洛天曉發出一聲慘叫,身體劇顫了兩下,痛得昏了過去。說是昏過去,但失去意識的時間只不過一瞬,下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將他喚醒過來,身體裡
,粗硬的凶器已經深深插了進去。
「痛嗎?」看著洛天曉臉色發青說不出話的慘狀,寶樹粗喘著停下了動作,「明天你被點天燭一樣燒成灰,什麼也不會留下,那種痛,你知道嗎?」
洛天曉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對寶樹慘然一笑說:「我,好歹也是第一次……可不可以……請你輕一點……」
寶樹的五官扭曲著,開始凶暴地侵犯身下這具傷痕累累卻依舊讓他心動的軀體。
身體的撞擊聲,洛天曉的慘叫和寶樹的粗喘在房間裡回蕩著,久久沒有停歇。
「我好想殺了他!」躲在房頂上,燕四含著淚捏緊了拳頭。
「不是時候!」琥珀按住了燕四的手,「殺了他,會驚動宮裡的人,不但救不了洛天曉,弄不好我們也會搭進去。冷靜點,洛天曉既然受了重傷,那麼再多一道傷也要不了他
的命。如果你想要他活著救出去,那只有忍,忍耐!」
燕四咬著下唇,咬得出了血。睜著血紅的眼睛,努力忽視下面傳來的聲音,靜靜地等待。
過了一個時辰,寶樹打開了房門,帶著守衛的隨從離開了禁地。燕北飛不許燕四下去,帶著琥珀溜下房梁,摸進了囚禁著洛天曉的地方。
洛天曉已經昏過去了,身上留下的白色殘液和斑斑血跡讓人看了心驚肉跳。琥珀快速抓起床單將他赤裸的身體裹住,然後取出身上的萬能鑰匙,將洛天曉手腳上的鐵鏈打開。
「快一點,不可以讓人發現!」琥珀小聲叮囑。從腰間取出了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套在洛天曉的身上。
「你放心。我們飛燕堂的輕功沒人可以比得過。」
掩上房門,燕北飛背著洛天曉,輕身躍上了房頂。濃重的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四個人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坐上換乘的第三輛馬車,天已經大亮了了。擔心追兵的燕四不住地看著離去的方向。昏迷中的洛天曉被放在車上的軟座上,依舊沒有醒過來。
「你怎麼看?」燕北飛問沉默不語的琥珀。
「太過輕易,讓人起疑。」琥珀回了他八個字。
「我也這麼覺得……簡直就像是……巴望著有人把它救走一樣……」燕北飛望著身前昏睡中的洛天曉喃喃地說。
「你們在說什麼?」燕四探頭過來問。
「沒什麼!」燕北飛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對他說,「老四,想家了嗎?」
燕四眼睛一亮,飛快地點了點頭。
「回家吧!」燕北飛伸出手,將愛人的手緊緊握在了掌中。
「嗯!」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洛天曉,燕四將身體靠在了愛人溫暖的懷中。
雙手抱著劍,就好像沒看到一樣,琥珀將頭轉向了窗外。
窗外,蕭瑟的風呼呼地吹過,枯直的樹干飛快地從眼前掠過。北秋的天,真冷啊!
尾聲
北秋的追兵終究沒有出現過,而據線人的飛鴿傳信,寶樹王的登位大典當日如期舉行,大典期間刺殺先王的罪臣洛天曉被點了天燭。洛天曉被帶上來的時候臉已經被毀得差不
多,而人也不剩半條命。在被裹上布澆上油後,禮官還沒有叫「上火」,他便因為過度虛弱和驚駭而死掉。天燭高高懸在祭桿上,足足燒了三個時辰。新任的北秋王在大典上什麼
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天燭燃燒直到變成一堆灰燼。
琥珀將他們一直送到新唐境內,然後和他們辭別。
「二殿下傳書給我,要我去新唐邊境等著他,我不能再陪你們了。」琥珀對燕四說。
相處了多日,燕四對琥珀已經生出了一些感情,知道他是個面冷新熱的人,著實有些捨不得。
「琥珀,你是不是喜歡你們二殿下西夷晴璃?」燕四悄悄地問他。
琥珀臉紅了一下,沒怎麼猶豫,輕輕點了一下頭。
「可是那個人好色成性,聽說他的後宮裡全是美少年,你怎麼可以跟著這麼一個沒心肝的男人呢?太可惜了吧!」燕四有些不平。
「殿下只是還沒有遇到能讓他定心的伴侶而已。」琥珀笑了笑,有些酸澀地說,「他喜歡我們,但不愛我們,這我早知道了!不過,在他沒有找到命定的那一半之前,只要他
不要我離開,我便會一生一世守著他。」
「你真傻!」燕四歎了一聲。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生死想許……」琥珀喃喃地念道。「這世上,誰不是傻子呢!」
如風一般離開,燕四一想起琥珀便會傷感不已。
洛天曉的傷,一天天好了,但是滿身的傷痕卻怎麼也消不去。他的武功全都被廢了,肋骨斷過,腿骨斷過,因為治得太晚,洛天曉走路一跛一跛地成了瘸子。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洛天曉笑著對燕四說,「有了武功並不一定是件好事,有些時候,你擁有了某樣東西便得為了擁有他而付出代價。現在我什麼也沒了,也就不用
再付出什麼,你該為我高興才對,為什麼要哭呢?」
「我真想去北秋把那個混蛋寶樹王給宰了!」燕四忿忿地說。
洛天曉沒有說話,只是神色黯淡地看著北方:「算了吧,那是我欠他的……已經還了。」
「天曉,進我們飛燕堂吧!雖然沒有武功,但你一樣會是很有用的人。」燕四拉著洛天曉的手。
「是嗎?」洛天曉輕笑了一聲,伸手從燕四的脖子裡拉出拴著鐵戒的項鏈,玄鐵的戒指已經落在了寶樹王的手中,現在戴著的這個是很久以前燕北飛讓人用黑鐵仿制的。「這
個東西,你還帶著啊!」
「你認得?」燕四驚道。
「嗯!」洛天曉點了點頭,然後悄悄地對燕四說,「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刺殺北秋王?」
咦?
「我沒跟寶樹說實話……」洛天曉有些淒涼地笑道,「可是你知道,如果一個人背著秘密背太久了,是件很痛苦的事。我想你應該是不會把這個秘密洩露給別人知道的吧!」
「呃……可是我不能保證我不會跟老大說……」
「沒關系。」洛天曉呵呵地笑。「其實這只戒指,原本是我的!」
「啊?!」燕四跳了起來。
「我的父親,曾經是北秋的王太子。」洛天曉歪著頭,淡淡地說出了心中最大的秘密,「我娘是他在游歷新唐的時候認識的,兩個人一見鍾情,互許了終身。當時我父親約定
第二年會來江南迎娶她,還留下了太子的符信這枚戒指。可是他剛一回朝,就發現了內亂。寶樹的父王,也就是我父親的異母弟弟策劃了這場內亂。在幾個忠心死士的護衛下,他
逃了出來。當時到處是追殺他的殺手,他只能隱姓埋名逃向新唐,因為他知道,我娘親還在江南苦苦地等著他。
他當年受了重傷,實在是走不動了,於是派出他最親信的侍衛去向我娘親報信。但他不知道,他離開的時候,我娘肚子裡已經有了我。因為未婚有孕,她被家人趕了出來,一
個人苦苦地煎熬。那個侍衛費盡千辛萬苦找到她,把我父親的消息告訴給了她。
娘親很高興,於是要侍衛帶著她,一路趕向北方去與我的父親會合。半路上,我娘親臨產,她把戒指交給侍衛,要他通知我的父親母子平安。可是當那個侍衛找到我父親的時
候,王叔的殺手已經追過來了。我的父親……死在了北方,而我的母親,還苦苦地等候他回來……」
燕四嗚嗚地哭了起來。
「別再怨你父親了,他當年也一定很捨不得離開你們母子!」洛天曉摸著燕四的頭柔聲說,「我要謝謝他,如果沒你的父親拼死守護,我和我娘根本無法生存下來。」
「那麼,他現在在哪裡?」燕四擦了擦臉上的淚。
「他送我去學武,讓我好好練成本事好回去搶回王位。可是你知道嗎?我根本不想當北秋的王,只想好好跟娘親一起生活。」
「我娘……逼我發誓,要手刃仇人為父親報仇!為了這,她用三尺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你的父親,在我學武的第二年,便離開了我的身邊……聽說,那一年,北秋王殺
了一個刺客……」
燕四的淚再一次湧了出來。
「對不起,燕四,是我害了你們一家。」洛天曉抱住了他,「所以,是我應得的!」
「洛,是我娘的姓,我的名字,本來叫做『天仇』……」
第二天,洛天曉不告而別,帶走了燕四還給他的鐵戒指。
「別哭了,明天就可以到傲龍堡了,可你的眼睛腫得桃子一樣。本來就不漂亮了,現在可更丑了!」
「我不哭、不哭!」燕四擦著眼淚,緊緊拉住燕北飛的手,「老大!」
「嗯?」
「我覺得,比起他們,我是不是太幸福了?」
「又在亂想些什麼!」
「不,我是想說,我大概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小傻瓜!」
「老大!」
「又怎麼了?」
「我們會永遠相愛著嗎?」
「呵呵……」
「你笑什麼啊!」
「我就說你是個小傻瓜了!」
「老大!」
「好、好……老四……我愛你!」
「嗯!老大,我也愛你,好愛、好愛你!」
陽光下,兩只狹長的影子緊緊靠在了一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