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數學老師正努力的寫著一道又一道的公式,口沫橫飛的講解著公式的應用,台下的學生,不是努力的作筆記,生怕錯過了哪個公式,就是早早陣亡,夢周公去了。
李靖遙木然的望著前方,桌上攤開的課本一片空白,手中拿著筆,卻始終動也不動。
他的心思,並不在課堂上。
這幾天來,眼前始終揮之不去的,是那一夜方沕遠輕賤蔑視的眼神。
一年多過去,他一直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那樣的眼神,夜晚,和男人走在路上時,路人投射給他的,就是那樣的輕鄙。
但是,方沕遠的眼神,除了輕蔑之外,彷彿,還多了什麼——
像是剝除了他所有的偽裝,他那銳利的眼神,幾乎撕毀了「小遙」的假面具,讓他那一夜差點毀了那個交易。
只是那樣的一個眼神而已,為什麼自己會那麼在意?
只是——那樣的眼神而已礙…
下課的鈴聲響起,講台上的老師還在作著最後的總結,台下的學生早開始動手收拾桌面上的課本,準備休息。
仍沈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李靖遙沒注意到已經下課,直到身旁有人叫了他一聲。
「靖遙,剛剛有位學長叫人傳話要給你。他說!老地方見。」那名同學搔了搔頭,跟著又有些好奇的問:「真是奇怪的傳話……你知道是哪裡嗎?」
臉色微微泛白,李靖遙簡短的向他道聲謝後,卻依然坐在位置上。
他知道叫人傳話的是誰,但是,他一點都不想見他,他不想——
「靖遙,你不去嗎?」傳話的同學見他沒有起身的打算,問道:「你要再不去的話,等會就要上下一堂課,可能會來不及哦。」
「……我……我知道。」李靖遙勉強的說道:「沒什麼要緊的事,所以,沒關係。」
那名同學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再說什麼。
李靖遙低著頭,雖然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很怯懦,也知道就算逃過了這次,方沕遠也不會就這樣輕易的放過他。
但是,這一次,他還是決定逃開了——在他武裝好自己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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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空氣,帶著些許清甜和微涼。
學生三三兩兩的踏進校門,離第一堂上課的時間依然十分充裕,學生們也不急著走進教室,踩著慢吞吞的步伐,十分悠閒的穿過正門進來的小花園,這才踱進校舍。
李靖遙正要踏上通往二年級校舍的階梯時,一個低沉的嗓音叫住了他。
「你忘了我們的交易了嗎?小遙?」淡淡的,毫無起伏的音調裡,透著些微的諷刺。
李靖遙倏地回過頭,站在他面前的,是方沕遠。
他的嘴角噙著一抹冷淡的笑,睇著李靖遙的眼神中寫滿了冰寒。
深呼吸了一口氣,李靖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快上課了,有事的話,晚一點——」
「你以為你還有選擇時間的權利嗎?」方沕遠打斷了他的話。
「你——」
方沕遠自褲子的口袋中拿出了一條領帶,丟給了李靖遙。李靖遙先是一愣,跟著反射性的接祝
「知道這是誰的領帶嗎?」
「我沒興趣知道。」手中的是一條極為普通的制服領帶,那條領帶,有可能是任何一個學生的。
「就算它屬於你最在乎的人,你也不想知道嗎?」方沕遠挑高了眉,笑了。
方沕遠話中所透露的意思,讓李靖遙不自覺的捏緊了手中的領帶。
「這是小楓的?它怎麼會在你手裡!」他的語氣失去了冷靜,迫近了方沕遠一步,追問著。
「想知道的話,就跟我來吧。」
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方沕遠的目的是什麼,他知道的非常清楚,但是,他不能不知道方沕還究竟對紀楓做了什麼!
眼見方沕遠已經先行離開,李靖遙只躊躇了片刻,便跟了上去。
方沕遠的腳步停在體育用品倉庫前,由於還沒到上課時間,且學校的體育課多排在下午,這時候並沒有什麼人。
「你到底想做什麼?」李靖遙瞪著眼前的人,怒意再也掩飾不祝
「我的目的很單純,只有你而已。只是,當你違抗我的時候,就該知道,那是會遭到懲罰的。」轉過頭來,方沕遠臉上是毫無笑意的微笑。
「你究竟想說什麼?」
「因為昨天你爽了約,所以,我只好找了一個代替品。」
代……替品?
一股寒意自腳底下竄起,手中的領帶像是突然變成了無比沉重的負荷——
「你對小楓……做了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我只是要他代替你盡到你未盡的責任而已。」
「你——強暴了小楓!?」吐出那兩個字時,李靖遙的呼吸突然一窒。
春日裡的陽光暖暖的照在他身上,然而,李靖遙渾身的血液像是突然被全部抽乾般,渾身冰泠。
從昨天開始,為了陪伴女友,季風已不再陪紀楓一起上下學,所以,昨天放學時,紀楓是落單的——
「強暴?我不會用那樣激烈的字眼。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你的寶貝紀楓感受到的絕不是只有痛苦。」方沕遠笑得輕佻。「不過,真是挺讓人意外的,不是嗎,我還以為季風已經嘗過他的味道了,想不到他還是那麼青澀,只是咬著他的耳垂而已,他的身體就會有反應——」
「住口!」李靖遙再也聽不下去,他揪住了眼前此他還高壯的方沕遠,握得死緊的拳頭,迅速凶狠的往他臉上揍去。
方沕遠的臉被他打得往左邊偏去,口中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的唇角已因為李靖遙這一擊而見血。
放開了方沕遠,李靖遙突然轉過身,他要去找紀楓,他必須確認紀楓是否安然無恙,他不能讓紀楓被他連累……
「你還想離開嗎?就算昨天的事再發生一次也無所謂?」吐掉了口中的血,像是凍結了陽光所有的暖意般,方沕遠的威脅冷冷的響起。
方沕遠的話成功的阻止了李靖遙,踏出去的腳步,總舊還是頹然的收回來。
握緊了手中的領帶,李靖遙驀地回頭,他凝視著方沕遠,眸中的怒火幾乎連厚厚的玻璃鏡片也遮擋不祝
「為什麼找上他,他和我們的交易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只是一個警告,」面對著李靖遙的怒意,方沕遠的表情依然冷漠。「只要我想要,你沒有說『不』的權利。」
「你——」李靖遙瞪著眼前危險的男人,一股恨意在胸臆間翻騰。他強暴了紀楓,竟然只是為了警告他!
「我不會再拒絕你,但是,別再接近小楓。」李靖遙站在原地直視著他,堅決的道。
「我說過了,昨天,只是個警告而已。所以,我放過了紀楓,但是,沒有下一次了。」
他放過了紀楓?這個事實讓他鬆了口氣,但是,這也代表了,為了不讓方沕遠再接近紀楓,他再也不能違抗方沕遠的任何要求
「過來吧,靖遙。還是,你想拒絕呢?」
聽著他的最後一句話,李靖遙的嘴角嘲諷的揚起:他還有拒絕的權利嗎?
方沕遠抱著懷中的人,輕輕的笑了。
將李靖遙帶進了體育用品室,他反手鎖住了門。
方沕遠拿下了李靖遙臉上的眼鏡,李靖遙清澈的眼瞳中,並沒有恐懼,他直視著方沕遠,就算隱約能猜到方沕遠接下來的舉動,他也沒有退縮。
那清澄無懼的眼神,讓方沕遠的唇角勾起。
雖然昨天紀楓帶著恐懼,泛著淚意的眼眸挺惹人憐愛,但是,李靖遙的眼神,更能引發他體內的獸性和征服欲。
取回了李靖遙手中的領帶,他將它捆綁在李靖遙的手腕上,緊緊的縛祝
「你的懲罰,才要開始。」他在李靖遙的耳邊低喃著。
帶著惡意的笑聲,讓李靖遙渾身竄起一陣惡寒。
他知道,這一次方沕遠絕不會輕易的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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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的睜開眼,映入眼中的,是灰色的水泥天花板,水泥地板的寒意漸漸的滲進了他赤裸的身體。
他不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多少次,醒來時,方沕遠已不知何時離開了,堆積了許多體育用品的倉庫裡,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拖著依然充滿倦怠感的身體,倚著牆壁,讓自己坐了起來……
這個即使是強暴,也能獲得快感的下賤身軀。
那就是方沕遠想告訴他的吧。
被男人盡情玩弄過後的殘敗身體,如同他再次被撕碎的自尊,再也拼湊不全。
李靖遙將臉埋在膝蓋中,他的心,就像這座連陽光也照不進來的倉庫一樣,黑暗陰冷。
他的眼中,沒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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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時分,學校附近的站牌,擠了一堆等著坐公車的人。
一輛輛公車停了下來,一群又一群的學生迫不及待的蜂湧而上,將公車擠得水洩不通,直到再也塞不下後,公車才拖著遲緩的步伐離去。
「小楓,你的車來了。」和紀楓一起等公車的李靖遙提醒著精神有些恍惚的紀楓。
李靖遙先代還沒回過神的紀楓舉起了手,待公車停下來後,他才推著紀楓上公車。
「記得,你只坐四站而已,別坐過頭了。」李靖遙交代道。
「嗯。」紀楓點點頭,有些憔悴的臉上綻開一抹要李靖遙安心的笑容。
目送著逐漸遠離的公車,李靖遙才慢慢的走向自己等車的站牌。
雖然和方沕遠有了約定,但是,從那一天開始,李靖遙開始陪著紀楓一起等公車。
除了不放心方沕遠外,還有一個原因,紀楓第一天坐公車,就曾因生過站而遲到,既然季風已無法無時無刻的陪在紀楓身邊,能守著有些迷糊的紀楓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所以,儘管自己幾乎因為方沕遠的事而心力交痺,他還是放不下紀楓——即使紀楓的心從來就不在他身上。
他察覺到,這一陣子,紀楓總是躲著季風,李靖遙心裡明白,紀楓比季風先察覺自己的感情。
心裡不是不會痛,但是,從一開始就放棄的自己,除了守在他身邊外,還能怎麼做?
李靖遙上了公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過沒多久,望著窗外的李靖遙感覺到有人坐在他身邊的位置上。
「每天陪著他一起等公車,你是不相信我的信用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李靖遙渾身一台,他慢慢的轉過頭,看著坐在他身邊的人。
方沕遠咧著嘴,狀似親熱的跟他打了個招呼,就像兩人是多年的好友一樣。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李靖遙抿著唇,聲音中透著薄怒。
連下課後也不放過他嗎?
自從那天過後,幾乎只要方沕遠高興,不管時間和地點,李靖遷都必須奉陪到底。
然而,從沒有一次例外的,是方沕遠每次離開後,他的感覺——那渾身洗不去的髒污。
是方沕遠將夜晚屬於小遙的黑暗,染上了白畫的李靖遙。
他憎恨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消極的期待著有一天,方沕還會對他的身體感到厭倦。
「這是公車,沒規定誰可以坐,誰不能坐吧。」
握緊了拳,李靖遙 別過頭,不打算理他。
他相信在公車上他應該還不敢對他怎麼樣。
「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又何必這樣苦苦守著他?」
李靖遙愣了一下,才理解到方沕遠說的是誰,他泠著臉,硬聲道:「那不關你的事吧!」
「還是說……你覺得只要守在他身邊就覺得幸福?就算把他拱手讓人也無所謂?」
李靖遙沒回答,卻也沒有否認。
「想不到你這麼天真,那種理論全是狗屁,想要的東西只有握在手裡,你的慾望才有可能得到滿足!只要是我想要的東西,我會不計手段代價弄到手。」
「我和你不同。」李靖遙淡淡的道。
他的心情,狂妄自私、只想得到自己的方沕還不可能會懂。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這條公車的路線,應該和你家完全相反吧,你要去哪裡?」聳了聳肩,乃沕遠沒再繼續那個話題。
「我不覺得我有回答的必要。」
方沕遠也不期望李靖遙會老實的回答。他會搭上這班公車,是留意到李靖遙每天都會搭上這班與他的家完全不同方向的公車,因為好奇,所以,他才追了正來。
他沒注意到自己丟下馬奇偉他們,匆匆搭上這班公車時,他們錯愕的表情,也完全沒有留意到,自己對李靖遙的興趣,已經遠遠的超乎他當初的預期。
這場由他開始的遊戲,在他沒注意的時候,已經悄悄的變質,慢慢的——超出他的控制。
公車在一家醫院前停了下來。
李靖遙起身,方沕遠見狀,也跟著和他一起下了公車。
望著眼前這座舒服的水藍色建築,方沕遠有些訝異,怎麼樣也沒有想到,李靖遙的目的地竟會是這裡。
李靖遙強迫自己漠視方沕遠的存在,他逕自走上醫院的階梯。
方沕遠的腳步並不曾猶豫,他跟在李靖遙身後,不由得開始好奇李靖遙來探望的人,和他有著什麼關係。
望著電梯停頓的樓層,方沕遠注意到,那是屬於癌症患者的樓層。
李靖遙推開一間病房的門,病床上,躺著一名女子。
開門的聲音,似乎驚醒了女子,女子緩緩的睜開眼,轉頭望向門的方向。
李靖遙轉身,正要把方沕遠關在門外時,女子開口了。
「靖遙,你來了啊,門外那一位,是你同學嗎?」
「媽——」
李靖遙正要否認,方沕遠已經先行開口。
「是的,我是。伯母妳好。」
「難得你會帶朋友一起來。」李母笑了笑,用枯瘦的手撐起自己的身體。
李靖遙見狀,也顧不得要將方沕遠關在門外,連忙走上前去,協助母親坐起。
方沕遠無視於李靖遙憤怒的眸光,也跟著大剌剌的走進病房。
「靖遙,不跟我介紹一下嗎?」也許是難得見到護士醫生外的其它人,李母的精神顯得很好。
「媽——」李靖遙有些為難的開口,卻又不曉得該怎麼解釋自己和方沕遠根本連朋友也算不上。
「怎麼了嗎?」李母疑問的望著兒子。
「不,沒有,媽,他是——方沕遠。」李靖遙只得勉強的道。
「伯母,妳好。」方沕遠一改平素的無禮狂妄,倒是很認真的打著招呼。
「嗯,你好,靖遙還是第一次帶朋友來看我呢。」李母欣慰的微笑。「過來這邊坐埃」
方沕遠也沒有推辭,坐到李母身邊,兩個人很快就有說有笑。
難得看母親這麼開心的樣子,李靖遙在心底歎了口氣,更是什麼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