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醫院,易向行一時沒了方向,茫然地站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一個人──那個預言妹妹會出車撞的神棍!不管是巧合還是他真有本事,妹妹有難這一樁他算是說准了!易向行記得神棍還說過妹妹的禍事注定會因他而起,如果他真能通神,也許知道妹妹是被誰所害。變成無頭蒼蠅的易向行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直奔神棍的小店。
無聲問卜──不動一唇一舌,但卜一人一事。
再次看到這塊招牌,易向行已經不會再去鄙夷其故弄玄虛。抬腳走進那間黑不溜秋的店門,裡面的景象卻出乎他的意料。店中間的黑布不見了,牆面上亂七八糟的掛件也被取了下來摞在了牆邊。那條老式躺椅更是被立了起來,上面還扣著神棍之前用來裝錢的竹簍。
神棍不在店裡,只有一個小孩蹲在地上,玩著幾個已經被磨得沒什麼光澤的小玻璃球。
「小朋友,這家店的主人在哪裡?」易向行問小孩。
小孩沒有反應,自顧自的玩著。易向行又問了一聲,他還是沒有反應。有些不耐煩的易向行用枴杖將其中一顆玻璃珠撥到自己腳邊,然後蹲下身拾了起來。這回,小孩的視線終於隨著玻璃珠落在了易向行的臉上。長長的劉海幾乎遮去了他的眼睛,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略厚的嘴唇。
「店主在哪裡?」易向行問。
孩子還是沒有出聲,只是伸出自己的小瘦胳膊,要從易向行的手中搶回自己的小玻璃球。易向行抬手避開,孩子髒兮兮的五指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向心為什麼會出車禍!那個神棍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為什麼我總是看到那女人的屍體,還有那些金線!該死的,那個神棍在哪裡!我要一個答案,誰能給我一個答案……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時而清脆時而低啞的童音從孩子的嘴裡冒出來,他終於開了口,內容卻讓易向行毛骨悚然。
「這個孩子是誰?他在說些什麼?為什麼他會說出我的心事……我想的他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孩子是誰……」
易向行心裡在想什麼,這孩子的嘴裡就在說什麼。一字不漏,分毫不差,就像寄住在易向行肚子裡的蛔蟲。
「貓子,放開他!」
隨著一聲高喊,孩子被扯開了,他的聲音也跟著戛然而止。易向行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剛剛發生的事情駭得一背冷汗。抬頭看來人,正是那有著一雙金魚眼的神棍,手裡還提著兩個便當。
孩子又回到了牆邊,拿著屬於自己的小玻璃球,一個人玩著。
將便當擱在地上,神棍毫不留情地譏笑了仍處在恐慌中的易向行:「不用怕成這樣吧!他只是個孩子。」
一個能看穿他人心思的孩子,你見過嗎?
易向行低下頭,揉了揉自己**的腳踝,然後試圖從地上爬起來。神棍伸手想拉他一把,可他沒領情。神棍悻悻地搓了搓雙手,小心翼翼地問:「你妹妹……真的出事了?」
就像平白無故被人踹了一腳心窩,原本差不多已經站起來的易向行再度跌坐在地上。「你不是已經算出她會遇上車禍嗎?」
「別這麼看著我!」神棍癟癟嘴,抽出一個便當遞給邊上的小孩,然後自己打開剩下的一盒,嘴裡嚼著飯菜,他含含糊糊地說:「你之前不是已經認定我是個神棍了嗎?」
聽這話易向行臉色有些發青,問:「也就是說你之前對我妹妹說的話全是在胡扯?我妹妹會出車禍純屬巧合。」
「也不是完全胡扯,你妹妹那事我是真的看見了。」
「看見?」易向行目露凶光。
「不騙你,我真的可以看到未來發生的事,不過只是偶爾而已。」神棍自嘲似的笑了笑,說:「『無聲問卜』的生意是祖傳的,到我這一輩算命是時準時不准。那天看到你妹妹,我腦子裡就閃過她被汽車撞飛的情景,我也不知道那個會不會發生……」見易向行臉色越來越難看,神棍放下筷子,有些賴皮地說:「你還別不信!早些年『無聲問卜』可是名聲在外,只不過是我能力有限,接手後慢慢走了下坡路。吶!看貓子你就知道了,他的『讀心術』可是一流的。」
「讀心術?」轉頭看了看正在吃飯的孩子,易向行發出一聲冷笑。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貓子天生就能讀到別人心裡的想法,不過他現在年紀小不懂控制,加上腦子又不太好用……」不無遺憾地看了孩子一眼,神棍接著說:「你不想被他看穿,只要不讓他碰到你的皮膚就是了。」
如果不是那個孩子,易向行只怕會轉身就走。可見識到那孩子的讀心能力之後,神棍的話似乎也變得可信了。
「那你說我妹妹的禍事注定因我而起是怎麼回事?」易向行又問。
「那個啊……」神棍支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那是我瞎說的。誰叫你態度那麼差!」
「你!」易向行覺得兩眼發黑,好半天才接著問:「上次你說可以化解我妹妹的劫數,現在還能做到?」總算是掙扎著站了起來,易向行滿懷希望地看著神棍。
「現在?」神棍嘿嘿一笑,退了一步,說:「禍事都已經發生了,還化解什麼?就算沒發生,呵呵,這種改天命的事情……呵呵……」
神棍就是神棍,就算祖上再神力無邊也還是個神棍。易向行算是明白了,於是蹣跚著往門口走去。這時,從門口衝進來幾名壯漢,差點將腳步不穩的易向行撞翻在地。
「誰是蕭慎言?」領頭的人沖屋內大吼一聲。
神棍見狀立刻抱起還在埋頭吃飯的孩子,兩下退到牆邊。
「該死的,怎麼又來了!喘氣還要時間哩!欠兩個錢而已,至於這麼緊咬著不放嗎?」小孩含著滿嘴的食物,嘟嘟囔囔地把神棍的心裡話統統倒了出來。
「閉嘴!」神棍被嚇了一跳,立刻伸手摀住小孩的嘴。這不捂還好,一捂上小孩更是停不下來。
「我就是蕭慎言,你能拿我怎麼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老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小孩唔唔地說著,還好除了心裡想著這些的神棍之外,誰也沒聽清他到底說了什麼。
神棍急出一身冷汗,乾脆把小孩扔到地上,低頭警告道:「噓!不許胡說!」說完,他又轉頭看向來人,一臉尷尬地說:「我就是蕭慎言,小孩子不懂事,您別理他。有事嗎?」
被這一大一小搞糊塗了,為頭的頗不耐煩,上下打量了神棍一番之後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語氣惡劣地說:「你小子別耍花樣!東西收拾好想去哪兒啊?」
「有話好好說。」神棍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連忙陪笑說:「店裡東西太亂,我也就是收拾一下……」
「你當我是二百五嗎?收拾!收拾好了就跑路,欠的錢就不用還是吧?」壯漢呸他。
「怎麼會!我哪裡會做這種事……」
「那你今天把錢還了。不然就別想走出這個門口!」
「期限不是到明天嗎?」
「明天?騙誰呢?明天你能乖乖在這裡?鬼才信你!」
「可我今天真的沒錢,錢要明天才能收到……」
「呸!少裝蒜,我看你是皮太緊,想讓我們給你鬆鬆是吧?」
「我不是……」
……
不但是個神棍,還是個欠錢不還的無賴。易向行冷眼旁觀,心中對神棍的鄙夷是更上一層樓。沒有看戲的心情,他挪動著雙拐準備離開。就在這時,已經被人掐住脖子的神棍竟然向他發出了求救的呼聲。
「等等!」這頭叫住易向行,那頭對壯漢點頭哈腰,神棍指著易向行說:「他是我朋友,我可以跟他借錢還你。」
「誰是你朋友?」易向行可不是樂善好施的人。
壯漢一聽這話,手上的力氣又加了幾分,神棍急得面紅耳赤,連連說:「我朋友這人就是小氣,你放開我,我跟他說說。」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易向行還是不想理這人。
見他如此冷漠,神棍使出了殺手鑭,壓低聲音說:「你妹妹上次給我看的照片,裡面那張金絲楠木做成的羅漢床可是來頭的!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妹夫是怎麼失蹤的嗎?」
一聽到「羅漢床」三個字,易向行的身上沒來由地冒出成堆的雞皮疙瘩。
「那張床可不簡單,你真的不想知道照片裡的那截手指是怎麼回事?」不能威逼,神棍只好使出利誘之計。
手指,羅漢床……易向行感覺眼前又出現了那些若有似無的金色絲線。
記憶的殘片混著支離的夢境糾纏在易向行的腦海中,走馬燈式的畫面時而詭異非常時而鮮血淋淋,如此狀態下再加上妹妹安危未定,妹夫下落不明,神棍的話對他無疑有著莫大的誘惑。只是,這神棍是真的知曉情況還是想騙人助他脫困?易向行摸不準,他決定賭一把。
「他欠你多少?」易向行問抓著神棍的男人。也許是他的表情過於冷硬,那個上門催債的男人不自覺地收斂了粗暴的態度。
「四萬。」
「這筆錢我付給你,你把借據轉給我。」
易向行到銀行取錢交給了那人,換來了神棍親筆簽名的借據。他仔細地看了一遍,簽名處「蕭慎言」三個字落在他的眼裡,讓他忍不住嗤鼻。慎言?慎在哪裡?真是浪費了一個好名字。
眼見債務易主,神棍暗自鬆了一口氣,轉頭看著一直跟著自己的孩子,狠狠地刮了一下他的小鼻樑,說:「小祖宗,差點被你害死!」
孩子沒理他,只是低頭把玩著自己的手指。易向行看著他那髒乎乎的小手,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現在這張借據在我手裡,如果你不能給出讓我滿意的回答,我會讓你後悔向我求助。」易向行對神棍說。
「什麼樣的回答你才能滿意?」神棍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
易向行沉下臉,反問:「你說呢?」
一瞬間,神棍的臉色變了又變,就像受了莫大的驚嚇。隨便一句恐嚇就能有這效果?易向行眉間攏起疑惑。
「你……」神棍用力閉緊雙眼然後再睜開,反覆幾次後乾脆猛地甩了甩頭。
易向行緊盯著神棍,不知道他在耍什麼把戲。
「我絕對不會賴你的賬。就算你被警察抓住,我也會把錢給你送進牢裡。」
「什麼?」
「呵呵……」神棍傻笑。剛剛他的眼前突然閃過易向行扼殺一個女人的畫面,而後又見警察出現。雖然場景有點混亂感覺卻異常真實,神棍知道那些都是即將發生的事,因為他總是能在不經意間窺見某個人的未來。
「別在這裡耽誤時間了,快說,那張照片裡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妹夫怎麼了?」看了看時間,易向行有點不耐煩了。
「你別急。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點東西,到時候你就明白了。」神棍抱起孩子,小心纏住他的雙手不讓他接觸自己,然後攔了台出租車坐上去。
易向行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坐了上去。「我還要去醫院給我妹妹辦入院手續,你最好給我快點,別想耍花樣!」
神棍連連搖頭,一臉討好地說:「不會,不會。」
不再說話,易向行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腳踝。撇下仍躺在醫院的妹妹,聽信一個神棍的一面之詞還跟著他到處亂跑,易向行從沒試過如此荒唐。如果不是接二連三的怪事,如果不是冥冥中有什麼在牽引著他……如果注定厄運不斷,那他至少要弄清楚發生過什麼。
車停了,易向行被神棍帶到一幢老舊的宅院前。說那宅院老舊其實還不夠貼切,因為它的樣子根本只能用破敗來形容。一層樓的老式宅子,灰白的牆面上塗料已經大面積脫落,木質大門也朽得搖搖欲墜,屋簷下還懸著一個燕子窩。在城市建設突飛猛進的今天,還會有這種千瘡百孔的老房子真是讓人難以想像。
「這是哪兒?」易向行問。
「我家。」神棍放下孩子,拿出鑰匙打開了門上的大掛鎖。
就在易向行跟著他跨進宅子的瞬間,胸口突然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就像心臟被人生生扯裂一般。易向行捂著胸口,忍不住**出聲。
「啊!」
「怎麼了?」神棍回頭易向行已經跪到了地上,他連忙上前攙住他。
「沒事。」那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易向行揉著胸口,有點莫名其妙。
就在這時,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兩人的頭頂掉了下來。易向行眼明手快推開神棍,那東西便直接插進了地面。兩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把剪刀,剪刀柄上還吊著半截紅繩,而另外半截紅繩還掛在門框上。
「你是不是惹上不乾淨的東西了?」神棍一邊拾起剪刀一邊問易向行。
易向行搖頭,他不明白神棍口中「不乾淨的東西」是指的什麼。
「這剪刀是我姐姐掛的,凡是有不乾淨的東西想進門它就會掉下來示警。」神棍晃了晃剪刀,有些得意。
「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易向行問。
「還有什麼!妖魔鬼怪唄!」
神棍說得煞有其事,易向行卻只覺得可笑。「妖魔鬼怪?你當是我三歲小孩嗎?」
「呵呵,你別急著說不信,看看就知道了。」神棍將人扶起,不容分說帶入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