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原野開始回家休養,張鐸就幾乎成了他的全職保姆,鞍前馬後地伺候著,生怕有半點什麼閃失。得到如此重視,原野不由受寵若驚。逐漸體會到被愛的愜意,讓他感覺就像染上了毒癮。
以禁慾為懲罰的決定,實行了兩天之後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張鐸表現良好是原因之一,其二是因為原野發現那樣其實也是變相懲罰了他自己。他不是聖人,面對張鐸他也有慾望,只是相對比較含蓄而已。
雖然潛意識裡還是不想讓自己淪陷太深,可每每看到張鐸眼中流露的愛意,原野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於是他試著放下心上的包袱,學習順其自然。
日子像流水般滑過,兩人的生活漸入佳境。
等原野完全恢復,需要銷假回去工作的時候,張鐸差點想讓他乾脆辭職算了。如果原野不用去工作,那他們就能繼續這樣成天膩在一起。張鐸愛死這種日子了!
當然,這明顯是不可能的。所以,張鐸也只是想想而已,並沒有真的說出口。
坐在辦公室裡,原野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只要手頭閒下來,就會不自覺地想到張鐸。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大約就是他現在的感受了。
幸好同在一間辦公室的杜凱總是有意無意地投來奇怪的視線,才讓原野不至於忘了職責所在。
終於熬到下班,他以光速飛奔回家。意外的,竟沒有看到張鐸的蹤影。就在原野感到失望的時候,他接到了李珍的電話。半個小時後,他在自家樓下的咖啡店裡見到了匆匆趕來的她。
幫李珍叫了一杯拿鐵,原野慢條斯理地問:「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你在電話裡說得不清不楚的。」
李珍不答反問:「你和張鐸最近怎麼樣?」
原野的雙頰驀地一熱,下意識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藉以遮掩。「還好。」他說。
如此簡單的答案似乎不能讓李珍滿意,只聽她繼續追問道:「還好是多好?」
原野呵呵一笑,避重就輕地說:「你特意過來就是想跟我打聽這個?」
沒有響應原野的調侃,李珍只是看著他,神情嚴肅。原野頓時生出一股危機感,不由跟著收起了輕鬆的表情。
「我不知道告訴你這件事是不是合適,因為我也只是道聽途說。」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決心,李珍對原野說:「有人給張鐸的爸爸介紹了一個女孩。」
「他爸爸要再婚?」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原野想笑。
「不是啦!」受不了地看了原野一眼,李珍壓低聲音說:「是他爸爸想收那個女孩當兒媳!」
楞了三秒,原野再次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哦」了一聲。
「你沒聽明白嗎?張鐸的爸爸要讓張鐸娶那女孩。」
「哦!」原野不痛不癢的樣子讓李珍不由急躁起來,「你都不擔、心嗎?」
「你都說是他爸爸的意思了,又不代表張鐸會接受。現在就擔心,未免也太早了。」
「那可不一定!杜凱說那女孩是大有來頭的,如果張鐸娶了她,他爸爸的政治生涯就能得到質的提升。那可不是普通的機會,只怕到時候根本由不得張鐸拒絕。」
「杜凱說的?」原野還是沒有抓到重點,竟然只想到揶揄李珍。
看他這樣子,李珍沒好氣地嚷道:「是啦!」因為聲音過大,引來了鄰桌的側目,原野立刻尷尬地向對方表示歉意。
李珍感覺被他打敗了,不由氣地說:「是我多管閒事了。本來想給你提個醒,讓你可以有所準備,現在看起來是我多此一舉。」說完,她便負氣離開了咖啡店。
原野本想對她說聲「謝謝」,可到最後也沒開口。其實他對李珍帶來的消息並不是無動於衷,相反,他感到十分焦慮。只是,他還不習慣在外人面前表露出這樣的情緒。
***
夜裡十點,張鐸回到家,原野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張澤走過去把書抽走,然後半跪在原野身前,像個撒嬌的孩子一樣鑽進他的懷裡,將他抱緊。原野任他抱著。感覺勒在腰間的力量不斷增強,表情不由凝重起來。
簡單的唇齒相依迅速升級為激情的交流,張鐸的手頗為熟練地解開原野的睡衣,指尖流連在他胸前顏色深淺不一的皮膚上,不斷摩掌。這是他留下的印跡,也許會與原野相伴一生……
咕嘰、咕嘰、咕嘰……
突如其來的奇怪聲響打斷了張鐸的動作。他睜開眼,看到原野臉上的羞澀。
「你晚上沒吃東西?」居然會餓到肚子叫!
「我忘了。」原野尷尬地笑了笑。
「這也會忘?!」張鐸誇張地大叫了一聲,然後就丟下原野去了廚房。幾分鐘後,他將一碗泡麵擺到原野面前。
「只有這個了。」
「謝謝。」
端起熱氣騰騰的麵條,原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張鐸在一旁看著,眼神裡閃過難懂的情緒。
等原野吃完,他一邊收拾一邊不經意地說:「我明天要陪爸爸出趟遠門,大約去個十來天。」
「好。」
原野過於迅速的回答讓張鐸手上的動作滯了滯,只聽他接著問:「你會不會想我?」
「會。」
又是一樣,張鐸話音剛落,原野就給出了答案。怪異的氣氛陡增,原野先一步扛不住了,借口刷牙逃出了客廳。
這晚,他們像發了情的野獸一般瘋狂地做愛,直到累得不能動彈。那感覺就像大難臨頭時,兩人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粉飾太平。
第二天,原野頂著一對熊貓眼去了公司,兩條腿更是誇張到多走幾步就會一直打晃。
上司歐慶林見他精神不濟的樣子,以為他的傷病還未痊癒,還勸他回去多休幾天。而杜凱則是一臉的瞭然,好像昨晚他就躲在屋外偷聽一樣。
「旅行是個幌子,老頭們想藉機撮合張鐸和那女生。」午餐的時候,杜凱像幽靈似的溜到原野身後,丟出這枚重磅炸彈。原野彷彿看見自己的身體碎成一片一片的,散落在四面八方。
「喂!」發現原野兩眼發直,杜凱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回過神來,原野低下頭,說了聲:「謝謝。」
「別誤會,我雖然和李珍在交往,但不代表我會改變立場。」坐到原野對面,杜凱低聲說:「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難而退。」
聽到這話,原野雙肩一抖,笑了出來。
見他如此反應,杜凱突然茅塞頓開地說:「其實是我多慮了是不是?你根本就沒對張鐸認真!」
原野沒有回答,只是笑得更加厲害。
「難怪你知道張鐸接近你的原因也不生氣,現在看他被父親抓去跟女人相親也無動於衷。你跟張鐸在一起,只是隨便玩玩吧?」杜凱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沒錯。
不過,原野實在沒有興趣跟他討論這些,看到坐在不遠處的同事,他立刻端著餐盤湊了過去,把杜凱甩在了身後。
***
六天,張鐸走了六天,原野和他失去聯絡也有整整六天了。期間張鐸沒有給他發過一條短信,也沒有打過一個電話。
原野固執地等著,強迫自己不去主動聯絡他,把這當成一種分手練習。他努力適應,堅決不讓自己看上去太悲慘。雖然他常常會守著電話失神,或在夜半驚醒,以為自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這些症狀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加重,等到第十天,原野開始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他記得這感覺,徐佑林離開他時也曾出現過。
就在這個時候,一年一度的醫藥產品推廣交流大會召開了。這是全國性的大會,幾乎所有的醫藥產品供貨商和大小醫院的採購部門都會參加。作為東勝製藥的銷售核心力量,原野自然不能缺席。
收拾了簡單的行李,他就跟同事一起去了召開大會的城市。
有工作可忙,個人的事就顧不上了,原野覺得有種類似解脫的輕鬆。
可惜,這份輕鬆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會議期間,他遇上了徐佑林。
徐佑林是作為院方代表來參會的,他所在的醫院正是東勝製藥這次計劃開發的新客戶之一。雖然原野早有準備,可真到見面的時候,他的心裡還是有些坑窪。不過,他沒有讓私人情緒影響到工作。
幾番磋商之後,原野與徐佑林所在的醫院成功簽約。按慣例,他在簽約成功後以公司名義宴請了徐佑林及其同僚。
因為原野的一個屬下曾是徐佑林的大學同學,所以酒宴不似往常那般公事化,氣氛顯得十分熱絡。原野置身其中,不知不覺也多喝了兩杯。等到結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有點頭重腳輕。
徐佑林的情況比他嚴重多了,中途就吐了一次,不過被老同學抓著不放,只好繼續強撐。結果散席的時候忍不住又吐了一次,而且這次幾乎全吐到了原野的西服上。
無奈之下,原野只得攙著他一起去洗手間清理。等他把兩人收拾乾淨了,再出來時同行的人已經走得一個不剩。估計是大家都喝多了,根本忘了還有他們兩個存在。
不得已,原野只好把醉醺醺的徐佑林扛回了自己住的酒店。
把他安置在床上,原野餵他吃了兩顆醒酒的藥丸。見其遲遲沒有清醒的跡象,便決定先去浴室洗個澡,把自己徹底弄乾淨再說。
二十分鐘後,忘了帶衣服去浴室的原野在腰上圍了條浴巾走出來。
剛洗完澡的皮膚本應白裡透紅,可胸前大片被燙傷的痕跡卻是紅一塊褐一塊,雜亂無章的,看上去十分猙獰。
「那是怎麼弄的?」
安靜的室內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嚇得原野打了個寒噤。直到對上徐佑林澀紅的雙眼,他才很快鎮定下來。
「你好點沒有?」原野一邊問,一邊迅速抓起睡衣套在身上,掩去那些疤痕。
「是新傷?」徐佑林追問。
想他是醫生,反正都猜得出是什麼,原野乾脆如實相告:「是新傷,不小心燙到的。」
「已經完全康復了嗎?」
「嗯。」
「你真不會照顧自己。」徐佑林感慨了一句,然後掙扎著坐起來。
見狀,原野立刻拿了個枕頭塞到他背後,然後遞了一杯水給他。
徐佑林接過水杯,凝視了一會兒,說:「你還是那麼會照顧別人。」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讚美,原野有些不知所措。
「像我這種只會傷害你的混蛋,你應該把我丟在馬路上,而不是帶回來。」徐佑林又說。
原野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剛剛才成為我的客戶,我還不想弄砸自己的飯碗。」
「撒謊。」徐佑林也笑了,而後埋怨似地感慨道:「你就是太好心了!」
「……」
「你值得被人好好對待。可惜,那麼倒霉遇上了我。」
「……」
「回去記得跟你男朋友說,要是他不好好珍惜你,我一定會去教訓他!」
「……」
「狠狠的教訓,打得他滿地找牙!」
「……」
「我當然喜歡過你!雖然你和樊曄很像,可你始終是你啊!」
「真的?」原野不信。
「真的。」徐佑林靠在床頭,閉上雙眼,深深地自責道:「是我太自私了,斷不了對樊曄的感情,卻又貪戀你給的溫暖……我也想過要跟你一直走下去,可是我和樊曄之間經歷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我無法拔除對他的執念。我和他……」
「不要說了。」打斷徐佑林的訴說,原野露出心酸的笑容。
眼淚不知不覺就停了下來,原野感覺自己找回了長久以來失去的平衡。
張鐸說得對,沒有不求回報的愛情。他一直走不出過去的陰影,就是因為潛意識裡一直在介意自己的付出沒有得到徐佑林最起碼的響應。
原來徐佑林對他不是沒有感情,原來他並不是一個單純的替身。原野滿足了,他知道自己的付出沒有白費。
「對了,」酒精讓徐佑林漸漸昏沉起來,不過他還是記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剛才你洗澡的時候,有人打你手機。」
「哦?誰?」
「我沒聽清楚,好像姓張。」
張鐸?!不會吧?!
原野緊張的拿起自己的手機,來電記錄上顯示的號碼果然是張鐸的。
他立刻回撥過去,聽到的卻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
「你跟他說什麼了?」原野問徐佑林。
「沒說什麼。就說你在洗澡。讓他一會兒再打。」徐佑林的回答差點讓原野當場昏過去。雖然他說的是事實,可這也太容易讓人產生歧義了吧!
擔心張鐸會誤會,原野不停地撥打他的手機,後來又往兩人的公寓打電話,可惜仍是聯絡不上。這時原野才發現,他其實並不瞭解張鐸。
雖然張鐸曾經跟他說了很多自己的事,可是原野並不知道詳情。他不知道張鐸的家在哪裡,家裡電話幾號,都有些什麼朋友,喜歡去哪裡消遣。
離開了他們共同生活的公寓,原野根本不知道要上哪兒去找他。原野聽見自己的腦子裡冒出一個聲音:你要失去他了!
失去張鐸?
恐慌,成了原野唯一的感覺。就像全身的力氣被人抽走了,他一下跌坐在地板上。
徐佑林不知何時睡著了,甚至輕輕打起了呼嚕。原野從地上爬起來,衝出了房間。
剛剛進入夢鄉的杜凱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吵醒,當他黑著臉打開門,看到的就是只穿著睡衣,而且還光著兩隻腳的原野。
「張鐸家裡電話幾號?」原野問。
杜凱不爽地挑起眉毛,問:「幹嘛?」
「我要找他。」
「你有沒有搞錯?現在都幾點了……」
「給我他家的號碼!」實在沒有耐心聽杜凱嘰歪,原野失態地大吼出來。
結果,到最後也沒能找到張鐸。
被原野瘋狂的樣子嚇到,杜凱不得不幫他打了許多電話。可惜,沒人知道張鐸在哪裡。熬到清晨,杜凱實在受不了了,終於鼓起勇氣將原野趕出了房間。
不想回到有徐佑林的地方,可一身打扮又不適合走遠,原野只好選擇蹲在房門兒像只無家可歸的寵物犬。
從沒試過如此失魂落魄,他這才發現自己心上由張鐸帶來的綠意早已是漫山遍野。就算現在能點上一把火,只怕也燒不乾淨了。
不多時,徐佑林從房裡出來。看到原野,不禁問:「你還好吧?」
「沒事。」原野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拍了拍睡衣。
「我昨晚喝醉了,是你送我來這裡休息的嗎?」徐佑林問。
仰頭看他,原野的神情有些茫然。
視線之下,徐佑林面露尷尬,道謝之後便匆匆離開了。
望著他的背影,原野突然明白過來,徐佑林昨晚說了那麼多,都是因為醉酒緣故。他現在全心愛著樊曄,所以不想與其它人再有牽扯。哪怕對前任情人懷有歉意,也不願多做表達。如果不是醉酒,也許原野這輩子都聽不到昨晚那些話。
雖然這樣的做法對原野來說是一種殘忍,可對於樊曄卻是莫大的安慰。原野知道,徐佑林是對的。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
這麼一想,原野感覺豁然開朗。他再也不能一邊接受張鐸,一邊卻沉緬於逝去的戀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