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近午夜,紀饒仍然沒能說服父母將他放出房門。
筋疲力盡地趴到床上,紀饒從衣櫃的大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背,上面分佈著被父親抽出來的六、七條血印子,讓他痛得牙關抽搐。不過,紀饒知道父親還是留了情。
皮帶揮下來時,全是挑背上肉厚的地方,傷勢看起來嚇人,其實只是些皮外傷。
父親會發這麼大的火,紀饒並不覺得意外。家裡向來不富裕,媽媽在他的央求下為呂釗墊付喪葬費已經是極限,如今自己又欠下這麼烏龍的一筆巨債,想要父親不怒氣衝天都難。
紀饒將臉埋進枕頭裡,狠狠地捶打著床褥。呂釗應該已經見到聶聞達,聶聞達會對他做些什麼?
都是他闖的禍,如果不是那個該死的水桶,呂釗根本不會認識聶聞達這號人物;如果不是他太無能,呂釗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向聶聞達求援,讓他有機可乘。
細數著自己的種種缺失,紀饒不知不覺陷入了沉睡,連有人進來看他都不知道。
紀媽媽小心地察看兒子的傷口,盡量輕柔地為他擦上藥水,偶爾見他因為痛疼而皺起眉頭,立刻心痛得淚光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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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釗悲傷地注視著這一切,感覺心頭一寸一寸被揪緊。
「不是阿姨不想幫你,而是我們家實在是無能為力。」紀媽媽從沒想過自己會在一個孩子面前如此誇張地表現自己的脆弱,她也不想傷害眼前這個孩子,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遠離他。可是……他是不祥的。
她聽說了他所有的事,知道他的父母,他的外婆,他所有所有的不幸。她不想往極端的方面聯想,可每當看到自己的兒子那麼關注他的朋友,不好的預感就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對不起,孩子。」紀爸爸也是一臉抱歉,為了呂釗臉上的傷痕,也為了他不得不趕走呂釗的決定。早在呂釗返還之前,他已經與妻子達成一致的決定。這個孩子,不能留。
平靜地點點頭,呂釗露出讓人心疼的微笑。
「我正準備告訴你們,我要搬回家了,我爸爸就在樓下……」
勉強撐住嘴角的弧度,他假裝輕鬆地指了指門口,可惜微顫的指尖還是洩露了他的無助。
紀家父母都知道,呂釗的父親如果願意幫助自己的兒子,絕不可能等到這個時候。可是,他們最終選擇了無視,不管樓下那個人是誰,只要能帶呂釗離開,他們都不想過問。
「我回來是想說一聲,我已經向聶先生解釋過,是他誤會了紀饒。我……我爸爸會把錢賠給他。所以……請你們不用擔心,也請……不要責怪紀饒。」
結結巴巴地說完自己最後的台詞,呂釗深吸了一口氣,禮貌地謝過紀家的照顧,然後告別。
一瞬間,紀媽媽很想挽留這個可憐的孩子,但是最後出口的卻是:「你的行李不帶走嗎?」
「不了,紀饒已經睡了,我改天再來。」
呂釗踩著虛無的步子往樓下走,幾度因為乏力不得不靠在牆邊休息。樓下沒有人等他,出了紀家,沒有人會等他。
呂釗一直不願提起自己的父親,這段日子他已經習慣沒有父親的生活,也不再奢望他會提供任何幫助。
今晚之後,紀饒勢必要遠離他,呂釗感覺不斷鼓勵自己振作的動力一點點消失了,就像生命力慢慢從身體中抽離出來。
腳下一滑,他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奇怪的是沒有預期的疼痛。
「沒事吧?」一個仁慈的聲音,溫柔而富有磁性。
「你怎麼在這裡?」
「我想,他們不會讓你再住下去。」聶聞達放開了呂釗,讓他站穩。
「你要收留我嗎?」呂釗知道聶聞達會同意,也知道聶聞達正在一步步軟化他的防線。他想拒絕,卻沒有拒絕的餘地,眼前這個人居然是他唯一的救星,感覺有點諷刺。
「在你找到新住處之前,你可以住在我家。」聶聞達表現得很自然,完全看不到半點企圖心。
「謝謝。」
除了這句,呂釗懶得再說其它的了。反正在聶聞達面前哭過不止一回,最狼狽的一面也被他看過了,在這個人眼前還有什麼需要顧忌的?
沒再說話,聶聞達打開車門,十分紳士地站在門邊。呂釗坐了進去,像個沒有生氣的木偶。聶聞達緊跟著坐到駕駛座上,自然而然地為他繫好安全帶,發動了汽車。
前後不過幾個小時,呂釗就再次踏進聶聞達的家。
之前他沒心情細看,這時才發現這間房子十分特別。
且不說傢俱裝潢如何,光是那個挑高式的結構與數尺高的落地窗戶,就看得呂釗目瞪口呆。通透、寬敞、簡潔、現代,與自己家的老房子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劉姥姥進大觀園了?」注意到呂釗的表情,聶聞達忍不住調侃。
向來臉皮薄的呂釗瞬間紅透了耳根,低低地說了句:「你家很漂亮。」
「是嗎?」繞過呂釗走進屋內,聶聞達打開了南面的一間房間,說:「希望你住得愉快。」
房間全是感覺舒適的米色系,沒有太多傢俱,靠窗的地方有一張很大的躺椅,看上去非常的舒適,讓人恨不得立刻就坐上去。
呂釗站在門邊,怯生生地說了句:「謝謝。」
「不用客氣。」聶聞達不想讓呂釗感到緊張,於是言簡意賅地說了說房子的佈局,最後強調:「有什麼事就直接說,不要跟我客氣。」
呂釗點頭應允,可是防備之意仍是寫滿他的小臉。
聶聞達不禁有些無奈,於是刻意在呂釗的注視下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間接表明他絕不會做任何逾矩之事。
直到再也看不到聶聞達的影子,呂釗才小心地關上房門。爬上那張躺椅,他努力地將自己蜷縮進那塊方寸之地,如同要鑽進某個保護殼。
深秋夜寒,屋內冷冷的空氣漸漸弱化了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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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半個月,紀饒沒有呂釗半點消息。家裡緊迫盯人是一方面,呂釗避而不見更是原因之一。
期間呂釗背著紀饒去紀家拿了行李,除了一張「希望你期末考好」的便條之外,沒有留下任何曾在紀家的痕跡。紀饒看到便條立刻將它撕得粉碎,之後再也沒在父母面前提過呂釗。
兩份工作,一份還款計劃,呂釗的生活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過了最初的那道坎兒,他已經不太抗拒聶聞達的幫助,聽任他為自己還清了紀家的欠款,並重新為母親請回了張律師。
母親很高興,她覺得自己的生活又有了希望。張律師的出現讓她露出久違的微笑,那笑容呂釗已經很久很久都沒見過。
現在,還錢就是呂釗的唯一目標;他心無旁鶩,機械地勞作,努力不讓那些像流水一樣的賬單淹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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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孝子!」
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震響了聖心醫院的高級病房。
聶聞達倚牆而站,雙手插在褲袋裡,頗不耐煩地看著暴跳如雷的父親。
「聶伯伯,您別激動。送您去國外治療是醫生的建議,聞達也是希望你能早日康復才同意的。」說話的是羅躍奇。
聶氏父子簡直就像炸藥和火星,如果沒有人在旁邊充當消防員,這兩個人肯定會吵得天翻地覆。
以前有聶聞達的母親緩和他們的關係,自從她去世後,羅躍奇就責無旁貸地挑起了這個大任。誰讓他既是聶聞達的死黨,又是聶守仁最好朋友的兒子。
聶守仁是聶聞達的父親,一個十分威嚴又有些專制的老人。自從妻子去世後,他的壞脾氣直線升級,這讓本來就不太擅長與父親打交道的聶聞達深覺棘手,雖然大多數時候他都在忍耐,但是忍無可忍的情況仍是時有發生。
「我給你請了最好的醫生,要是你認為這也是不孝,那我寧願當個不孝子。」
「聞達!你不能少說兩句嗎?」羅躍奇有種昏倒的衝動,聶聞達明明就不是一個不懂表達的人,卻總是選擇最拙劣的方式與自己的父親溝通。
「你爸不是在怪你。」
再次對聶聞達使了個眼色,羅躍奇轉頭對聶守仁微笑著說:「伯父不想出國,只是不想一個人在國外過新年,對嗎?」
被世侄看穿了心思,聶守仁微微有些尷尬,卻又不想曝露自己對兒子的依戀,於是順口找了個理由:「新的一年要從醫院開始,一整年都會倒霉。」
「你的病要是不治好,才會真正的倒霉。」聶聞達不以為然。
「小畜生,你敢咒我倒霉!」
「聶聞達!」羅躍奇下意識地摀住眼睛。
「我不跟你爭,反正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在父親拿起床頭的藥瓶砸向自己之前,聶聞達雙手一舉,做出投降的姿勢,「我陪你一起去。」
乍聽兒子這句,聶守仁的氣焰頓時消減下來,僵持一會兒,動作生硬地放下手中的東西。
聶守仁暗自高興著,卻還是端出家長的威嚴,象徵性地囑咐一聲:「你也去的話,公司可要安排好。」
聶聞達算是明白了,即使強悍如父親,也會對家人有所依戀。其實他一早就決定陪父親一起去治療,這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他並沒有特意地提起。現在看來,不提反而是個錯誤了。
見危機解除,羅躍奇連忙拖著聶聞達匆匆告退,生怕他再亂說話惹老人家生氣。
聶聞達一路沉默地走著,心裡記掛起另一個人。新年了,沒有親人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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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好了。」呂釗偏過頭,避開了聶聞達的手。
這半個月來,他已經習慣聶聞達突然伸手到他臉上的行為,因為那條被皮帶抽出來的傷口,已經成了聶聞達重點關注的對象。
呂釗起先有些反感,不過看他並無惡意,也就不再吱聲,只是這次聶聞達過於專注的眼神實在是有點奇怪。
「嗯,還差一點。」沒有理會呂釗的排斥,聶聞達繼續端詳著那條傷疤,「至少還要半個月。」
「不用,」下意識摸了摸那條已經變成黃褐印子的地方,呂釗說:「過幾天就消了。」
他不明白聶聞達為什麼這麼在意那道疤痕,他又不是女生,臉上有點小傷根本無所謂。他不知道,聶聞達早就把他看成了自己的人,雖然沒有採取任何實質性的侵佔行動,不過自己的人身上有別人弄下的傷口,看著就礙眼。
好不容易把注意力從傷口上挪開,聶聞達看似不經意地問了句:「過年只有你一個人,行不行?」
呂釗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啊」了一聲。
「我要陪爸爸去國外治病,大約要一個月。期間正好是新年,你一個人在這裡會不會寂寞?」聶聞達重複了一遍問題。
呂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下頭,說:「沒關係。」
雖然劉海遮去了呂釗的表情,但是聶聞達知道他只是嘴硬,但他沒有刻意去揭穿。而後,呂釗禮貌地關心了一下聶聞達父親的病情,就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間。
只有鎖上房門,他才覺得安全,不會被人看穿。今年,新年的喜慶對他來說已經變成了一種突兀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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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聞達走後一個星期就是年三十,呂釗攬下了超市還有快餐店的所有加班工作。因為這樣的節日薪水是平時的三倍,而且他也不想一個人在家待著,雖然把自己投入別人的熱鬧裡也是件挺難受的事情。
讓呂釗做夢也沒想到是,紀饒居然會在大年初二出現在他家門口。不對,應該說是聶聞達家的門口。
「你……」呂釗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新年好。」紀饒很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呂釗也應了聲:「新年好。」
「能進來嗎?」
不等呂釗回答,紀饒已經側身進了門,而且身後還跟著一個長頭髮的女生。
「這是於莉,我在補習班的同學。」紀饒做了介紹。
呂釗點點頭,機械地關上門,帶他們進了客廳。
「哇!這房子好漂亮哦!」看到聶聞達的挑高式公寓,於莉發出一聲大大的感歎。
紀饒的口氣卻是稀鬆平常,「還好啊,又不是別墅,大驚小怪什麼?」
女生見紀饒說她,不由得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見他們熟稔的樣子,呂釗突然有些不太舒服。端上飲料和糖果,呂釗有模有樣地招待起他們來。其實,那些東西都是聶聞達臨走前特地為他買的。
三個人一邊吃東西一邊閒聊,好不容易,呂釗終於逮到機會提出心裡的疑問:「你怎麼知道這裡的?」
「聶聞達來找我,說你住在這裡。」
「他?」
呂釗很驚訝,比剛才見到紀饒時還要驚訝。他一直以為聶聞達並不喜歡紀饒,雖然並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來支持這個想法。
「他說大過年的留你一人在這邊,不放心。」說話的時候紀饒一直在把玩手中的杯子,語氣稀鬆平常。
聶聞達的關心一直都是不露痕跡的,呂釗有些動容,同時又覺得害怕。欠他的東西越來越多,他怕還不起。
這時,紀饒不小心弄灑茶水,沾濕了自己的褲子。
「我去拿毛巾。」呂釗起身去了浴室,紀饒跟過去,順手關上門。
聽到門鎖落下的聲音,呂釗有些驚慌。
完全不在意褲子上的水漬,紀饒看著呂釗,認真地問:「這裡住著舒服嗎?」
「還好。」
「聶聞達……欺負你沒有?」
將毛巾拿在手中不斷擰來擰去,呂釗就像被催眠了一般,無法把視線從手上挪開。
見呂釗不答話,紀饒繼續問道:「他是不是……讓你做那些奇怪的事情了?」
「什麼……奇怪的事情?」毛巾尾在空中甩了個大大的弧度,呂釗突然想起那條毛巾是聶聞達的。
「我在網上查了,就是男人之間的……」紀饒就像喝醉了酒,整張臉紅得發紫,聲音也開始微顫:「就是問你,他有沒有對你做那些男人對女人做的事情?」
男人對女人做的事情?呂釗在心裡重複了一遍,突然間恍然大悟。
「沒有。」
「真的?」紀饒顯然不太相信。
「真的。」呂釗拿起毛巾飛快地放到水管下搓洗起來,流水滑過他的手腕,涼極了。「聶聞達很正派,從沒對我提出那種要求。」
大約是呂釗的表述過於自然,紀饒更加不好意思起來。這段日子他過得很不好,腦子裡全是呂釗的事情,一想到他有可能被聶聞達欺負,心裡就像刀絞一樣難受。他們是最好的朋友,而他卻無力為他提供任何幫助,感覺像個廢物。
「他肯定是怕你防著他,所以故意對你好,你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一有機會就離開這裡吧,不然吃了虧……」
「我暫時不會離開。」
「什麼?」
「如果聶聞達提出要求,我想我不會拒絕。」
呂釗的話就像平地一聲炸雷,差點沒把紀饒炸暈過去。
「你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資格拒絕。」呂釗用力擰乾毛巾,直到再也滴不出一滴水。
「你說過不會為了錢出賣自己的!」
「我欠他的不止是錢,還有人情。」
「你……」
紀饒狂躁起來,呂釗平靜而又認命的態度讓他完全無法接受,同時又十分驚訝,感覺就像看見一個素來驕傲的人突然開始卑躬屈膝。
看著紀饒無措而又帶著憤怒的表情,呂釗好想上前摸摸他的臉,撫去那些不屬於他的晦澀。可是,他除了把毛巾掛回架子上之外,沒有走近紀饒半步。
「不管我跟他怎麼樣,我們還是朋友吧?」
這是呂釗最後的願望,不管將來際遇如何,只要紀饒還當他是朋友,他就知足了。雖然他從沒到網上去查過有關同性之間的東西,但是對其如同瘟疫一般的本質還是略有所知。
他寧可讓紀饒以為他是為了還債才抵押了自己,而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對他心存幻想。以紀饒的單純與善良,絕對說不出「不是朋友」這類狠毒的話,所以呂釗自私地利用了這一點。
夠了,只要這一點點就夠了。
果然,紀饒一聽呂釗的問題就把頭點得像搗蒜,「我們當然是朋友,不管怎麼樣,都是朋友。」
「嗯。」呂釗也用力點了點頭,嘴角掛上一抹讓人心酸的微笑。
「不過,你不能因為欠聶聞達一個人情就把自己賠進去,他根本就不正常。要是別人知道這些事情,你鐵定會完蛋的!」
本以為紀饒不會再執著於之前的問題,可是呂釗卻低估他的死腦筋,轉了一圈又回到原點,他還是沒有放棄說服呂釗的念頭。
「現在的我,完不完蛋又有什麼區別?」呂釗反問。
「可你也沒必要去當個同性戀呀!」
「……」呂釗半張著嘴,有些受傷地看著紀饒烏亮的眼睛,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紀饒知道自己失言,一時間尷尬得不知如何事好,幸虧門外響起於莉的聲音,將他從糟糕的氣氛中解救出來。
「今天是於莉幫我掩護,我媽才同意讓我出門,我得在午飯之前趕回去。」紀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呂釗的反應。
可惜,呂釗此時唯一能做出來的反應就是完全沒有反應。即使紀饒說永遠是朋友,也不能改變他對同性戀者的鄙夷,雖然心裡想著夠了夠了,卻總是抑不住貪心的念頭,老想著也許有被接受的一天。呵呵,真好笑!
呂釗臉上苦苦的笑容讓紀饒的頭皮一陣發麻,顧不得許多,就拖著於莉逃似地離開了聶聞達的家。
屋裡又剩下呂釗一人。他機械地走回房間,像往常一樣縮在躺椅上,蜷起一團。直到晚上聶聞達往家裡打電話,他才有了動靜。
自從聶聞達離開之後,他每晚都會給呂釗打電話。
通話沒有太多的內容,就是問問呂釗有沒有按時吃飯,或者提醒他關好門窗之類的瑣碎事情。不過,今晚呂釗第一次開口詢問聶聞達幾時回來。
不為其它,只是人脆弱的時候,總是希望關心他的人近在咫尺。聶聞達的回答是盡快,他們誰也沒提起有關紀饒的事情。
因為紀饒的拜訪,呂釗無故曠工一天,早就想裁人的超市便將他辭退。正好快餐店白天缺人手,他的晚班被調成白班。
這天晚上,呂釗下班回家,卻意外在家中看到了聶聞達,此時距離他們上次通話,不過兩天的時間。除去兩地十幾個鐘頭的飛行時間,也就是說,聶聞達在呂釗問他幾時回來的第二天就動身趕了回來。
「這時候才下班,晚上不用去快餐店了?」聶聞達顯得有些疲憊,連行李都沒打開。
「快餐店的工作換到白天了,我過兩天再去找份晚上的工作。」呂釗靜靜地看著他,感覺心頭暖暖的。
「我要調整時差,明早你出門的時候記得叫我一聲。」
「好。」
沒再說什麼,聶聞達踏著慵懶的步子上樓梯。走到一半時突然彎腰沖呂釗喊了句:「新年快樂。」
呂釗抬頭看著他,頰邊浮起兩個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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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房子裡多了一個人,呂釗這晚睡得很踏實。
第二天早上叫聶聞達起床的時候,他第一次上了二樓。
這是聶聞達的私人空間,就算他不在,呂釗也一直不敢踏入半步,不能否認,他在潛意識裡一直對這兒感到畏懼。
不過,現在「畏懼」這個詞與聶聞達是越來越沾不上邊,取而代之的,似乎是溫暖還有安全。
會安全嗎?
看著裸身躺在被褥之中的男人,呂釗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其實也不是全裸,被子明明已經遮住重點部位,可是曝露在晨光之中的結實大腿,以及肌理分明的後背與肩臂,卻有一種無法忽視的侵略感。
也許是聶聞達本身就顯得難親近,也許是他脫下衣服後比印象中要結實許多……呂釗也弄不清楚,就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卻讓人挪不開視線。
甩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呂釗走上前,輕輕喚了一聲:「聶先生……」
聶聞達翻了個身,沒有動靜。
「聶先生?」
呂釗又叫了一聲,伸手推了他一下。
大約過了半分鐘,當呂釗打算重重推一下他的時候,聶聞達瞇著眼睛看了看窗外,然後皺著眉頭用手臂擋去眼前的光線,半睡半醒地問了句:「幾點了?」
「六點十五分。」
「這麼早?」
呂釗有些委屈。快餐店的早班是七點開始,他是特意拖到要出門才上來叫他。
久久不見有人回答,聶聞達總算是把眼睛睜開看了呂釗一眼,問:「快餐店比超市上班早?」
「早一個小時。」
「哦,我沒想到。」
聶聞達貌似地痛苦地拍了拍頭,然後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來。被子跟著掉下來,呂釗眼一掃,立刻「哇」地叫了一聲,而後摀住雙眼。
聶聞達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連忙問:「怎麼了?」
「你、你……」呂釗鬆開指縫,旋即又緊緊捂上,「你把衣服穿上!」
順勢低頭一看,聶聞達不由得有些好笑,「我有的你沒有嗎?」
「誰、誰有你那麼誇張!」呂釗仍是不敢睜開眼睛,聶聞達毫無顧忌地裸身已經讓他飽受驚嚇,更何況他的兩腿間還是那種劍拔弩張的狀態。
雖然男人晨間勃起是正常現象,可是那樣的尺寸……
呂釗直覺拿自己做比較,然後馬上被自卑感淹沒。當然,更多的是羞怯。
「呵呵……」
呂釗直白的可愛讓聶聞達忍不住輕笑兩聲,習慣性地揉了揉他的頭髮,然後大搖大擺地去了樓下的浴室。
直到聽不到任何聲音,呂釗才顫巍巍地把手放下來,感覺房內聶聞達的氣息突然變得明顯,不由得汗毛直立,立刻紅著臉逃離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