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曄,你還好吧?」
徐佑林嘶啞的聲音喚回了樊曄的神智。
「我……」居然昏過去了!
徐佑無聲地摟緊羞澀地埋首於自己胸前的樊曄,一遍又一遍在心中低喊:我再也不放開你,再也不放開!
遺落在四年前的幸福終於找了回來。
***
接下來的日子,徐佑林每每見到樊曄沉睡在自己的臂彎中,就會忍不住慶幸自己當初沒有退縮。毫無保留的付出,終是得到了回報。
就在徐佑林感歎老天爺的公平時,風波卻再次悄然而至。
「徐主任,雖然我們作為私立醫院不會過問醫生的私生活,但是如果個人的作風問題影響到醫院的聲譽,那我們是不可能坐視不理的……」
「我知道,我明天會把辭職信交上來。」徐佑林拿起桌上一大疊他與樊曄在一起的照片,退出了上司的辦公室。
愚人節還差兩天,就有人提前對他開了個大「玩笑」。
鋪天蓋地的匿名信與費盡心思偷拍的照片,不費吹灰之力就揭開了徐佑林與樊曄的同性戀情,輕易阻斷了他的前程。
是誰?徐佑林懶得去猜,只是很擔心樊曄也會受到影響。
急沖沖地趕回家,只見樊曄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屋內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曄,」徐佑林半跪在樊曄的身前,拉下他的額頭與自己的額頭相抵。
「沒事吧?」
樊曄掙開了徐佑林的手,說:「我失業了。」
「我養你。」徐佑林捧住樊曄的臉,彎起了嘴角。
四目相交,樊曄的眼中有掩不住的驚慌。
「有人偷拍我們,還寄了匿名信,我在雜誌社待不下去了……我……」
「沒事的,有我在,沒事的。」徐佑林死死地摟住樊曄,他開始想知道是誰在背後算計他了。
「可是……」
拍撫著他的後背,徐佑林篤定地說:「沒事的。」
樊曄有些疲憊,下意識地縮進了徐佑林的懷裡。
光線在窗簾後面一點一點退去,留下滿室的陰影。
***
次日,徐佑林剛從醫院走出來,就碰上急忙跑過來的原野。
「你辭職了?」
「是。」
「去哪?」
「買菜。」
原野聞言彎起了嘴角,忍不住揶揄:「工作都丟了,居然還有閒情去買菜?沒想到你還是塊居家的料。」
「你來看我的笑話嗎?」
「我不能嗎?」
「下次換個高明點的手段,這種撓癢一樣的報復太小兒科了。」
「你什麼意思?」
徐佑林如炬的目光在原野的臉上來回掃視了一下,說:「你整我可以,別拖上樊曄。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你以為是我害你丟的工作?」
「我和樊曄的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我已經辭職了,你也適可而止吧。」徐佑林從原野的身邊繞過,不想多說。
「慢著!」原野怒目圓瞪,喝住了徐佑林,「原來我在你眼中就是這麼一個人!」
徐佑林不語,轉身想走。誰知原野不依不饒地攔住他的去路,神情激動。
「我在你眼中就是個無聊時用來發洩的玩物對吧?現在正牌情人重回你身邊,我這個替身就毫無用處了,甚至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懶得拿出來。徐佑林,你這個混蛋!」
「我就是個混蛋,你有完沒完?」
「哼,我如果要整你,大可以直接去告訴樊曄你和我上過床,何必玩那種匿名信的把戲!」原野只是因為聽到了徐佑林被迫辭職的消息,所以忍不住想來看看他,沒想到卻落得被誤會的下場,這叫他怎能不氣憤?
聞言,徐佑林一怔。
「比起這份工作,你更在乎樊曄對你的看法吧?要是他知道你曾經對他不忠,你說他會不會原諒你?你這種人,活該被人一腳踹開!」
徐佑林知道原野說得沒錯,比起被辭退,他更在意樊曄。如果是原野要報復他,針對樊曄會更有效。看來,他真的可能猜錯了。
「樊曄!」
原野的一聲低呼打斷了徐佑林的沉思,順著他的目光轉身一看,樊曄正一臉蒼白地站在不遠處。
「樊曄!」該死!他站了多久?
「別過來。」樊曄不住地往後退,身體微微地顫抖。
徐佑林焦急地看著他,想要上前又被他冰冷的眼神鎮住不敢動。逮住空檔,樊曄突然攔了一台出租車,絕塵而去。
密閉的車廂變成不斷縮小的囚室,困住了人,困住了心。樊曄只覺得雙眼漸漸失去了焦距,胃部也開始痙攣,帶著內部的殘渣一波一波湧入氣管。空氣變得稀薄,耳邊只聽見越來越紊亂的喘息聲。
司機從後視鏡上看到縮成一團的樊曄,忍不住問:「先生,你沒事吧?」
樊曄想回答,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如同被人掐住了咽喉,割去了舌頭。
「先生?!」司機看到樊曄煞白的臉色,連忙停下車。
突如其來的停頓讓樊曄從座椅上跌了下來,額頭撞到駕駛區的安全護欄。鈍痛喚醒了他的些許神智,也讓嘔吐感更甚。用盡力氣打開車門,他跌跌撞撞地衝到路旁,吐得一塌糊塗。
司機見狀一臉不快,忍不住發牢騷:「你暈車也打個招呼啊!嚇我一跳,真是!」
樊曄頭暈耳鳴的,根本聽不清司機在說些什麼。尾隨而來的徐佑林立刻車錢遞給了司機,打發他離開,然後靜靜地站在一旁,直到樊曄吐到吐無可吐。
小心地扶住他虛軟的身體,輕輕按摩著他的背部,徐佑林柔聲說:「我們回家吧。」
「不用你管。」
「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好不好?」
「我……」樊曄話沒說完就被徐佑林強行背到了背上,「你幹什麼,放我下來!」
「別吵,這是在大街上,多難看。」
樊曄被徐佑林一提醒,立刻警覺地看向四周,發現身旁過往的行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時,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你放我下來。」
「我背你回去。」
「坐車……」
「你這個樣子怎麼坐?聽話,一會兒就到家了。」
徐佑林不再說話,將樊曄的身體向上抬了抬,然後收緊手臂大步向家中走去。為了不讓自己從徐佑林的背上滑下去,樊曄只能無奈地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心還在亂,身體卻綿軟無力。徐佑林的臂膀溫暖如昔,埋首其間,很快就隔絕了路旁的人來車往。
眼前的這條路,是通向終點還是另一個起點?
樊曄疲憊地閉上眼,腦中閃過汪紅充滿鄙夷的眼睛。
早晨,他無意中發現了鬼鬼祟祟在屋外徘徊的她。她手中的相機,無聲地揭露了她的目的。
「為什麼?」樊曄問汪紅。
「還用問嗎?」
「……」
的確不用問,同性的戀人,普通人眼中的萬惡之源,這樣的理由夠充分了。樊曄努力讓自己不去悲觀,可心頭的沉重卻始終揮之不去。
不被祝福是他們無法跳脫的命運,如同被詛咒一般,週而復始。父母如此,朋友如此。他們之間的關係脆弱到一碰就碎,即使費盡心力去彌補,裂痕依然清晰可見。
原野的話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在樊曄心頭紮個了窟窿。無法用婚姻鞏固相愛的誓約,沒有一脈相承的骨血增強彼此的聯繫,縱使再濃烈的愛情都會趨於平淡。如果有一天,徐佑林要離開他,他要如何收回自己投下的感情?
「去洗漱一下好不好?」
徐佑林放下樊曄時,已是滿頭大汗。
樊曄假裝沒有看見,逕直去了洗手間。將臉浸在冰冷的水中,想平復一下心情,結果徒勞無功。
「原野的事是個意外。」關於原野他早就想說了,只是一直沒勇氣開口。
「我不想聽。」
「你很生氣吧?」
徐佑林從背後摟住樊曄,將他整個帶進自己的懷中。
「沒有的事。」
「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徐佑林自顧自地說著,表面上看起來平靜,其實心中十分地忐忑不安。
樊曄低下頭,不願回應。
「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可以虐待自己。還有,不要再丟下我。」徐佑林加重了擁抱的力度,語帶哀求:「你要打我、罵我都好,只是不要再丟下我。我受不了……」
「我……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會不會好一點?如果只是普通的戀人會不會好一點?我們的愛怎會如此疲憊?
樊曄掙扎著轉過身,將臉靠在徐佑林的胸口,緊緊地回抱住他。
徐佑林紅了眼眶,喃喃地說:「我愛你。」
「我也是。」無論明天如何,至少今天,我還愛你。
第二天,當徐佑林醒來時,樊曄已不見蹤影。床頭的小櫃上放著一張紙條。
佑林:
我想冷靜一下,不要來找我。
樊曄
隻字片語,輕而易舉地將徐佑林打入無底的深淵。
***
「你真的沒有見到他?」徐佑林抓著樊靈,忍不住吼起來。
「我說沒有就沒有。這次你又做了什麼把我哥氣走了?」樊靈推開徐佑林,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條瘋狗,「他如果存心想躲你,你不可能找得到。不用太擔心了,也許讓他想個幾天,想通了也就回來了。」
「想通?如果他那麼容易就能想通,我也不會一等就是四年。我一定要找到他,不會讓他再有機會離開我。」
「隨你便。」
樊靈看著徐佑林離去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隨後,她走進房間打開衣櫃,把躲在裡面的哥哥扶了出來。
「你聽見了。有什麼事兩個人坐下來好好談不行嗎?真把他逼瘋了,難過的還不是你自己。」
「我只是想冷靜一下,想想和他在一起到底對不對。」
樊靈苦笑,幽幽地說:「愛情這種事,哪有什麼對錯可言。如果能夠冷靜得下來,也就不是真正的愛情了。」
「你不在乎我和他的事?我們……」
「哥,」樊靈打斷了樊曄的話,握著他的手說:「這是你的生活,別人沒有權利干涉。不管你愛上什麼人,你始終是我哥哥。」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愛到最後。」樊曄回握著妹妹手,眼底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