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之後,樊昕與付雷霆的同居生活開始以一種奇怪的軌跡運行著,親吻與撫摸突然變得自然起來,疑惑與羞恥被一道名為慾望的屏障所隔離。
或許,在樊昕的潛意識裡,付雷霆這個存在早已無可替代,只是從來沒有想過要把他放在戀人的位置,單純的以為這不過是男人之間的相互慰藉而已。而付雷霆就像一隻蠶食木頭的白蟻,熱衷於對樊昕身體的改造,完全沒有想到尚未挑明的想法會被他如此曲解。
樊昕也曾考慮過公不公平的問題,畢竟付雷霆從來沒有要求過他的回饋。探問的結果是付雷霆暗示他更喜歡另一種回饋的方式。冷汗!駝鳥王樊昕自然是直接將此問題拋諸腦後。
日子一天天過著,彼此越來越熟悉,行動間也慢慢有了默契。細看付雷霆的家中會發現許多明顯的改變。首先是多了兩個衣櫃,其次是多了幾張可以用來坐的大墊子,一成不變的深藍色床單、被套換上了樊昕最愛的米色和咖啡色。
每逢假日,付雷霆會在樊昕的「脅迫」下老老實實地下廚,而樊昕則會被付雷霆強壓著打下手。借方展墨的話來說就是:分工合作,親密無間。
「阿昕,你在付先生那裡也住得夠久了,有沒有想過搬回來?」
這日,樊昕照例來看哥哥,卻聽到這句突如其來的問話。
「我現在住著挺好的,你別擔心。」
「我不擔心你,只是你打擾付先生的時間太長了,這樣不太好。」
徐佑林看見樊昕為難的表情,接話說:「付雷霆不是那種小氣的人,讓樊昕繼續住他那兒也沒什麼。」
很不幸,徐佑林原本是偏幫付雷霆,結果卻讓樊曄認為他仍在排斥自己的弟弟,當下不高興地說:「阿昕是我弟弟,總住在別人家裡怎麼行。就這麼定了,阿昕你明天就搬回來。」
樊曄的病情一直不見起色,徐佑林十分注意他的情緒,如今見他激動起來自然要順他心意,連忙說:「好、好、好。我明天就幫樊昕搬回來。」邊說邊對樊昕使了個眼色。
樊昕無奈,只能點頭,胸口有些發悶。
付雷霆知悉這個消息表面上並無太大反應,實際上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夜夜與樊昕同床共枕已經讓他的自制力瀕臨極限,現在保持一點距離可以讓他好好喘口氣,以免因為一時失控而功虧一簣。可是,他的平靜卻引來了樊昕的不快。
第二天,樊昕黑著一張臉搬回了哥哥家。付雷霆注意到了他的異樣,卻一直沒有機會詢問。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付雷霆明顯感覺到樊昕有意在躲他。每次想和他單獨講話的時候,他要不就站在人多的地方,要不就乾脆溜得不見人影。
是夜,酒吧後面的小倉庫裡,付雷霆成功地堵到躲了他一星期的樊昕。
「為什麼躲我?」
「我沒有。」
「別把我當傻子。」付雷霆惱怒地在酒箱上捶了一拳,震得箱內的啤酒瓶當當直響。
樊昕靠在牆上,有些受驚,也跟著來了火氣,說:「是你不想見我吧!少在這裡惡人先告狀。」
「惡人先告狀?我什麼時候不想見你了?」付雷霆被罵得一頭霧水。
「你就是不想見我!我搬回我哥那裡,你不是正好高興嗎?終於沒有人妨礙你和方展墨了!」樊昕劈哩叭啦又說了一通,付雷霆更加像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我在說你,少給我扯方展墨,關他什麼事?」
「怎麼不關他的事?你喜歡他誰不知道?看我要搬走你一聲不吭,不是高興是什麼?」
「誰說我喜歡方展墨的?你當我是什麼?」付雷霆有些哭笑不得,乾脆猛地將樊昕按在牆上,低頭吻了上去。
沒有絲毫溫柔可言的狂吻是瘋狂的掠奪與懲罰,花費了心機和時間卻讓樊昕產生如此可笑的認知,這讓付雷霆難以接受。牙齒因為過強的力道而發生碰撞,磕得嘴唇生疼生疼。樊昕脫力地靠向牆壁,因為付雷霆觸上來的那一剎那他才發現,他是如此懷念付雷霆的親吻。很快,被動的接受變成了主動的迎合,兩舌勾纏舞動,樊昕的雙手不由自主攀上了付雷霆的脖子。
很快,付雷霆氣餒地發現樊昕對他的誘惑有增無減。怒氣早已在在碰到他的那一刻消失殆盡,而他迎合的動作更是讓付雷霆抑不住心中的狂喜。
費力地捧住樊昕的兩頰,退開些許距離,付雷霆問:「你以為我為什麼吻你?」
樊昕搖頭。
「如果我還愛方展墨,就不會這樣吻你。我為你做的每一件事,你從來都沒想過是為什麼嗎?」
樊昕再次搖頭。
挫敗感頓時無情地擊向付雷霆,只聽他冷冷地拋了句:「你最好想清楚,不然後悔就來不及了。」隨即離開了倉庫。
門開的瞬間,正對上倚牆而站的方展墨,付雷霆無心過問他來了多久,擦身而過。
「為什麼?」
看著他的背影,樊昕有些茫然。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方展墨雙手抱胸,踱步上前,「先不管雷霆如何,你問問自己,為什麼要接受他的吻?難道為了發洩,男女不忌嗎?」
「什麼男女不忌,我說了我不是同性戀!」樊昕握緊了拳頭,眉頭擰起。
「那雷霆呢?他是個男人,你不會不知道吧?」方展墨逼上前,語氣咄咄逼人。
樊昕和付雷霆這兩個慢郎中,拖拖拉拉的,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當然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方展墨笑道:「雷霆不是第一次吻你吧?既然你不討厭他的吻,那試試我的如何?」
「啊!」
樊昕後退了兩步,肩膀撞到了後的牆壁。方展墨柔美的面孔上浮起一絲邪佞,十分滿意他驚慌的表現。
「你這是什麼表情,一副快要被人強暴的樣子。」
「我,我沒有。」
「那你抖什麼抖?」方展墨抓住樊昕的手腕,說:「怎麼?容不得雷霆以外的男人碰你嗎?」
方展墨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有效地制住了樊昕輕微的顫抖。
「放心,你不是同性戀,只是恰好喜歡上雷霆而已。」
樊昕張大了嘴巴,不能理解方展墨話裡的意思。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是喜歡的人,就會不自覺地去包容,再不可思議的舉動都會變得很自然。」
方展墨言詞篤定,樊昕心亂如麻,喃喃道:「所以,我喜歡付大哥?」
「不是嗎?堅持自己不是同性戀的人,卻任由一個同性做出那麼親密的動作,如果不是因為喜歡,怎麼會允許?別跟我說你只是向他表示友好。」方展墨甩開了樊昕的手腕,拿起旁邊的一箱啤酒,繼續說:「你那麼在意雷霆曾經喜歡我這件事,是因為你嫉妒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你又不是情竇初開,不會連這點也想不明白吧?」
方展墨字字在理,弄得樊昕心亂如麻,以前有意無意忽略的問題一一浮出水面。
搬回哥哥家的這段日子並不好過,付雷霆在他的離去時表現出來的冷淡態度更是讓他如骾在喉。整整一個星期,他就像個賭氣的孩子般執拗地不肯理會付雷霆的接近。可每每見他近在咫尺,又會止不住的渴望,渴望哪怕一個微小的眼神交流。矛盾的心情纏繞著,融化在今晚突如其來的親吻裡。
方展墨見時機以到,便不急不徐地說:「沒有人會永遠等你,如果錯過了後悔的可是你自己。」
樊昕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可之前所謂的戀愛只是模式化的約會與程序化的身體交流,缺乏激情少了牽掛,完全不似與付雷霆相處的感覺。回想那些抹不去的體貼與關懷,以及那些面紅心跳的曖昧夜晚……
愛上了嗎?那個男人,那個讓他放心依賴的男人。
樊昕閉上眼,倚著牆壁滑坐到地面。付雷霆以往的舉動也是因為喜歡上他嗎?因為喜歡所以縱容,這麼簡單而直接的理由。樊昕把頭埋進雙膝之間,伸手揉亂了自己烏黑的短髮。
方展墨在他失神的時候退出了小倉庫,剛出來就見到守在過道上的付雷霆。遞出手中的酒箱後,順手接過他手中的半截香煙。
「我發現你越來越雞婆了。」付雷霆走在前頭,聲音低沉。
方展墨無聲地笑了,他早已習慣付雷霆這種口是心非的道謝方式。
不知道坐了多久,門外的嘈雜聲打斷了樊昕的沉思。推門出來,只看見幾個服務生跌跌撞撞地往酒吧的後門跑去。
「出什麼事了?」樊昕攔下一個人。
「有人找麻煩,付老闆讓我們先離開。你也走吧!」
樊昕的胸口倏地一下被揪緊,抬腿跑向前面的大廳。只見大片的桌椅被掀翻,食物的殘渣與杯盞的碎片凌亂地散落在地面,三五成群的人們糾結在一起,拳腳相加的聲音不絕於耳。
「小心!」
樊昕高喊一聲,操起身邊的椅子砸向準備偷襲方展墨的男人。男人應聲倒地,轉過頭的方展墨狠狠地補上兩腳,空隙間還不忘料理身邊的另兩個壯漢。完全沒有章法的動作,憑借力量與速度飛快地解決了眼前的人。
只見他沖樊昕咧嘴一笑,喊道:「別愣著,把這些找麻煩的老鼠統統打回下水道去。」
樊昕來不及回答,已與一旁跳出來的陌生男人打了起來。其實他並不擅長打架,只是仗著身形靈活左閃右躲,抓住空檔回擊一兩下。被耍得團團轉的男人氣得直跳腳,抓起一個空酒瓶就揮了過來,樊昕剛要躲開卻絆上了桌腳,腿一彎人就往地上跌去,眼睜睜地看著酒瓶砸下。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黑影衝上前來,一腳踢飛了酒瓶,對著男人的肚子就是兩拳,將他打翻在地。
「你出來做什麼?」付雷霆的一聲暴喝,震耳欲聾。
看著那張剛毅的臉龐上張顯的灼人熱力,樊昕有些呆了。
「到後面去,別在這裡添亂。」不等樊昕反應過來,付雷霆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反握住付雷霆的手掌,樊昕低頭拒:「我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付雷霆一怔,若有所思地盯著樊昕半秒之後,僵硬地點了點頭。
在酒吧挑釁的人有七八個,大多沒什麼身手,很快就被付雷霆與方展墨打得滿地找牙。樊昕雖然留了下來,卻一直被付雷霆護著,沒有再出手的機會。
付雷霆的打法和方展墨很不同,衝上去專打要害,手上的力氣大得驚人,往往一拳下去就能把人撂倒。樊昕看著那個被打中下顎的人像塊破布一樣摔在地上,突然感到十分害怕。
「不要打了,會出人命的。」
從身後抱住付雷霆不讓他再打下去,樊昕的聲音有些抖。他想起了與付雷霆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也想起了哥哥被車撞倒的瞬間,恐懼如潮水般湧上他的心頭。
見狀,方展墨也停了手,一腳踩在對手的脖子上,質問:「是誰讓你們來的?」
「是、是對街的酒吧老闆。他說你們搶他生意,要我們來教訓教訓……你們,哎喲!」被踩住的傢伙痛得嗷嗷直叫。
付雷霆一言不發地看著那人,下意識將手覆在樊昕的胳膊上摩挲著,直到指尖觸到一絲粘膩。低頭看去才發現,樊昕的右手手背被玻璃碎片劃得血肉模糊。
「你受傷了?」付雷霆大怒,「怎麼不出聲!」
突然被吼,樊昕顯得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看著凶神惡煞的付雷霆。剛才他實在是太緊張了,所以根本沒發現自己受了傷,現在被付雷霆這麼一嚇,痛感立刻劇烈起來。
「好痛……」
誇張地把臉皺成一團,換來付雷霆擔憂的表情,樊昕不由竊喜。這一剎那,他開始有些明白真正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如果就這樣,一直被人心疼,一直被人寵愛,那有多好!
「忍著點,我帶你去上藥。」付雷霆小心地執起樊昕受傷的手掌,看見他嘴角藏不住的笑容,「你在傻笑什麼?」
「呃?」樊昕下意識地摸了摸臉。笑出來了嗎?
方展墨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立即決定早點了結手邊的麻煩。
「就憑你們也想來鬧事?再有下次小心我打斷你的腿。滾!」
「啊!是、是、是,馬上滾,馬上滾。」一群人如同得到特赦令,連滾帶爬地往門口逃去。
「慢著!你!」付雷霆突然指著為首的中年男人,說:「這些錢拿去看傷,別再讓我再看見你們。」說完,他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抽出一沓鈔票甩在旁邊的桌子上,隨後攬著樊昕,頭也不回地走向酒吧後面的休息室。
「為什麼要給他們錢?」樊昕看著小心翼翼為自己包紮的男人。
「這種混混,不用錢打發,以後只怕會沒完沒了。」
「先給鎯頭再給糖?」
「可以這麼說。」付雷霆心不在焉地接著話茬。樊昕手上的血擦去之後,傷口並沒有想像的深,這讓他鬆了口氣。
「你和方展墨都很會打架。」
「從小打到大,習慣了。」
「經常受傷嗎?」樊昕用沒受傷的手摸了摸付雷霆眼角的青紫,表情是難掩的關切。
付雷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牢牢鎖著他的臉龐,微微側頭在他的掌心印下一吻。
樊昕頓覺窘迫,飛快地抽回手,臉蛋瞬間紅得不行。
「你想明白了?」付雷霆的嘴角慢慢向上彎起。
「什麼?」樊昕裝傻。
倏地,他的反問被付雷霆以唇舌封緘,溫柔的親吻一寸寸地掠過皮膚,專注而用心,如同確認這片領地的佔有權。
咚、咚、咚!
方展墨輕叩著半敞的門扉,立在門邊,笑得曖昧。
「幹嗎?」好事被打斷,付雷霆一臉不悅。
「樊昕受了傷,你們先回去吧。」
「嗯,那這邊交給你了。」
「沒問題。」
不敢直視方展墨,樊昕低著頭任付雷霆牽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