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黎衡,他當年利用白羚對韓昆的感情,唆使她去出賣韓東。是黎衡……是黎衡害死白羚,害死了阿闖的媽媽……」
蒼白孱弱的女人含淚控訴著,短短幾句話幾乎耗盡她全部的力氣。
她是白羚的閨中好友,更是黎衡那時的情人,當年白羚被韓昆殺死後,她銷聲匿跡了很長一般時間。
如果不是想化解韓昆與韓闖之間的恩怨,黎湛也不會多管閒事去追查事件的真相,也就不會再次遇上她。聽她敘述她如何被心愛之人利用而誤害好友,看她明明是油盡燈枯的身體,卻要承載太多的良心譴責,叫人好不心酸。
直覺告訴黎湛,這女人不會誣陷自己的父親,但他怎麼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
回到家後,他問父親:「有個叫陳玫的女人,你認識嗎?」
「陳玟?」黎衡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突然發問的兒子,說:「我不認識。」
「今天她打電話過來,說想見你一面。」
「是嗎?」
「這是地址。」黎湛將便簽紙遞給父親。
黎衡瞟了一眼地址,沒有去接,「都說不認識了,有什麼好見的。」
見父親轉身回房,黎湛將手中的便簽捏起了團。
是夜,聽到房門響動,一直坐在黑暗中的黎湛站起身來,悄悄跟著父親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來到陳玟入住的醫院。
「是你!」看著多年不見的情人,陳玟強撐著病體,苦笑道:「是來殺我滅口的嗎?」
「你不該再出現。」
「當年如果不是我走得快,你也不會放過我,對嗎?」
「你覺得呢?」慢慢走到陳玟的床前,黎衡輕輕捏住陳玟的輸氧管。
「為什麼要害白羚?她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害她?」呼吸逐漸氣促,陳玟痛苦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要怪就怪她太蠢,她如果小心一點,韓昆又怎麼會發現是她洩漏了韓東的行蹤?她不是一心想擺脫韓東去跟韓昆嗎?現在死在韓昆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黎衡,你還是不是人啊!我怎麼會愛上你這種人!」
「我不是人你也沒機會後悔了,記得下輩子別再嫁給我就是了。」不想與女人再說下去,黎衡越捏越緊,卻不知黎湛早就站在了門邊。
女人的身體開始抽搐,十指張開,想要抓住眼前這個惡魔一樣的男人。
「原來是你還死了阿闖的父母。」黎湛走了進來。
突然聽到兒子的聲音,黎衡大驚,連忙把手鬆開。氧氣重回體內,女人一陣嗆咳。
「那是個意外。」雖然兒子的突然出現讓黎衡嚇了一跳,不過他還是很快鎮定下來。
「意外?什麼樣的意外?」看了陳玟一眼,黎湛無比心寒,「你要殺她滅口,也是意外?」
黎衡無言以對,頓時凶相畢露,「她不出現,我何必殺她?」
「我要去告訴昆叔,是你害死了他的哥哥,還有阿闖……虧他那麼相信你!」
「你去告呀!」一把抓住兒子的手腕,黎衡的眼中淨是凶殘,「去告訴韓闖,你爸爸是害死他父母的兇手!去告訴韓昆,讓他來把我碎屍萬段!他們死都死了,你還要我怎樣?我去陪葬他們就會活過來嗎?」
「你是他的兒子!」見黎衡與黎湛爭執不休,女人大驚,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卻差點摔到床下。
「陳姨!」黎湛甩開父親的手,連忙扶住虛弱的陳玟,一時間沒了主意。
「你居然是他的兒子!你……」陳玟原本以為黎湛只是韓昆的手下,於是答應配合他來引黎衡上鉤,這樣她在臨死前就可以揭發黎衡的惡行。沒想到黎湛居然是黎衡的兒子,讓她豁出命要幹的事成了一個笑話。
「滾!」猛力推開黎湛,陳玟憤怒不已,全身再次抽搐起來。
「陳姨!」黎湛為隱藏了身份而感到十分內疚。
病入膏肓的陳玟不堪刺激,很快就陷入休克,一時間,接在她身上的儀器警報大響。
「快走!」不能讓別人發現他們在這兒,黎衡拖著兒子離開了病房。
陳玟死了,死不瞑目。
見心頭大患已除,黎衡不由得鬆了口氣,轉個彎又在兒子面前為自己開脫:「白羚嫁給韓東有多久,韓東就冷落了她多久。我見她有怨氣,就隨口提了句有人想要韓東的命,我怎麼知道她會記在心裡?這個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們再提起來算是哪門子的事?難不成是想看我死嗎?」
見父親毫無悔意,黎湛不由氣得渾身顫抖,卻又無法發作。
他的確不能看著父親送死。他自幼失去母親,是父親一手將他拉扯大,大義滅親這種事,他根本做不出來。
「那件事真的是意外!我根本沒想過要韓東夫婦的性命,何況白羚還是韓昆殺的,又不是我下的手。」黎衡說得有理有據,彷彿陷害一事純屬無稽之談。
黎湛縱是心痛,卻還是心存幻想。也許,真如父親所言,一切只是意外。
「那你為什麼要來殺陳玟?」
「那女人瘋了!我看她就是記恨我當年沒有娶她,所以在這裡搬弄是非!韓昆的手段何其毒辣,我能留著她,讓她有機會來害我嗎?」
「你……」」黎湛內心開始搖擺不定。
「阿湛,我就算再壞,也是你爸爸。你真的想看我死無全屍?不管怎麼說,我都是你爸爸……」
有多久沒想起這些事了?一年,兩年……從那次之後便與父親達成了協議,只要他不傷害韓闖,他就永遠保守這個秘密。後來,生性多疑的父親擔心他會說漏嘴,便唆使韓闖將他陷害入獄。再後來,他出獄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像脫軌的列車,橫衝直撞地弄得滿目瘡痍。
為什麼他沒能早點認清父親的野心?為什麼他沒有早點向韓家示警?為了這個唯一的「父親」,黎湛背負了太多他本不想背負的東西。明明已經累壞了,壓垮了,為什麼這一切還是不能停止?
抬了抬沉重的眼皮,黎湛緩緩地睜開雙眼,對上韓闖疲憊的臉。
「你醒了?命還真大,子彈要是再偏點就射穿你的肺了。」雖然話裡聽不出半點關心,可韓闖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還是沒能逃過黎湛的眼睛。
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韓闖還肯守在他的身邊,是不是代表事情並未到最壞的地步?
「醫生一會兒就來,我走了。」見到黎湛欣喜的目光,韓闖突然不想再做停留,急著要離開。
猛地扣住他的手腕,顧不得傷口的疼痛,黎湛拚命嚥了口口水,啞啞地問道:「我爸呢?」
韓闖沒有出聲,臉上瞬間凝起一層寒霜。
見他這表情,黎湛就知道父親暫時沒事,於是誠心懇求道:「他欠你們韓家,讓我來代他還,好不好?留他一條命,你怎麼對我都可以。」
看了一眼緊扣著自己手腕的大手,韓闖冷笑,「你憑什麼跟我講條件?」
「我沒有講條件,我是在求你。」
「你……」韓闖煩躁地甩開黎湛,再次轉身向門外走去。黎湛三番兩次地捨身救他,他又怎麼忍心殺死他的父親。可是,不殺黎衡,他又如何對得起枉死的叔叔?如此矛盾,他需要時間來好好考慮。
「阿闖!」見韓闖要走,黎湛以為他已經打定主意要殺自己的父親了,於是急得從床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到韓闖身邊,拉住他的手臂,說:「我求你,算我求你了!你放他一條生路,他是我爸呀!」
被黎湛逼得急了,韓闖大吼:「那我叔叔的死算什麼!」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沒能阻止他。」黎湛的眼眶紅了,硬生生地跪到了地上,「你要殺就殺我好了,等到了底下,我去跟昆叔賠罪,好不好?」
韓闖想將黎湛拉起來,幾次用力都徒勞無功,不由大聲喝斥道:「賠罪,你拿什麼賠?!你根本就是幫兇。」
聲色俱厲的指控,正中黎湛的心窩。抱住韓闖的雙腿,他悔恨交加卻流不出半滴眼淚,彷彿整個胸腔都塞滿了硬梆梆的凝土。
「對不起,對不起……」
一聲聲對不起,折磨著黎湛,也折磨著韓闖。
再次動手扯了扯黎湛的衣領,韓闖想將他從地上提起來,結果卻弄得滿手濕漉。低頭一看,黎湛的後背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
「你在幹什麼?!」淤積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韓闖雙手架住黎湛的腋下,硬是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你想死嗎?你死了誰來代黎衡受過?你要是敢死在我面前,我回去就把他大切八塊丟到街上餵狗!」
裂開的傷口已經讓黎湛有些暈乎了,模糊中聽到韓闖的話,不禁喜出望外,「你同意了?你不殺我爸了?」
「我不殺,我不殺,可以了吧!」有些扶不住黎湛高大的身軀,韓闖只能抱著他,搖晃著往床邊靠。
「你真的不殺他了?」黎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
「不殺,不殺!不殺了!」踉蹌著與黎湛一起摔在床上,韓闖緊張地看了看他的傷口,發現黎湛已經支持不住昏了過去,急得韓闖失去理智地大吼道:「醒醒!姓黎的!你要是敢死在我面前,我就立馬去殺了他!黎湛!醒醒!黎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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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上令人舒心的油墨香氣襯著血腥猙獰的頭條新聞,違和感近似於生吞一群蒼蠅。
看見報導中被人用槍打成蜂窩的關虎,黎衡仍在強作鎮定,不願讓故意拿報紙給他看的李新察覺到他的怯意。
「你把兒子控制得很好,卻忘了何美琪。如果不是她,我們今天的位置只怕是掉過來了。」李新無意示威,卻還是忍不住刺激黎衡。
他精心籌劃了這麼久的陰謀,紕漏居然出在一顆無關緊要的棋子上,這樣的打擊比失敗更甚。
「何美琪?」
「你利用她來逼黎湛的事,她不小心全告訴我了。」
李新是幸運的,多虧了黎湛將何美琪托給他照顧,他才不至於被黎衡陷害得翻不了身。
那晚,他一得知真相就立刻去見了韓闖,兩人商量之後,決定將計就計。韓闖一邊假意將李新關押,一邊讓黎衡去聯繫關虎講和,等關虎上勾之後,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不但關虎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黎衡也落入了他們的掌中,唯一不好的就是傷了黎湛。
對於這個孩子,李新除了搖頭,還是搖頭。他明明就在黑社會打滾多年,優柔寡斷一直都是與他沾不上邊的東西,結果卻為了黎衡這種人渣父親弄得吃盡苦頭。即便李新可以理解黎湛對韓闖的感情,他也無法理解黎湛在處理父親這件事上的軟弱。
「哼!忘了她是我的失策,你要殺就殺,少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一心都在提防兒子洩密,卻忘了何美琪那個蠢女人,黎衡對這個令他功虧一潰的主因恨得牙癢。
李新冷冷一笑,說:「殺你是肯定的,四天後是昆哥的葬禮,我會拿你來祭他。」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在劫難逃,黎衡還是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太快了,他從沒想過自己的生命會這麼早就終結。
閉上眼,他突然又認命了。機關算盡卻落得如此下場,看來他是真的沒有出頭的命,這輩子果然只能在別人手下混到死。
黎衡的表情落入李新的眼中,讓他感到一絲快慰。他一直覺得韓昆的死與自己失職不無關係,如今能為他報仇,心裡總算是安穩了些。只是黎湛,終究是保不住這個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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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要放了黎衡?!」乍聽韓闖的決定,李新大吃一驚。
「我已經答應黎湛了。」相較於李新的激動,韓闖倒顯得十分平靜,「他差點為我送了命,我沒辦法拒絕。」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李新大搖其頭,「黎衡殺了你叔叔!你不處置他,韓家那些追隨他的兄弟要怎麼安撫?還有那些受了他的煽動,已經蠢蠢欲動的人,你不殺一儆百,他們怎麼會安份?」
「不一定要殺,」無法反駁李新,韓闖只能硬著頭皮強撐道:「我們可以要他一隻手,一條腿或者……怎樣都好,只要他記得教訓……」
「教訓?你以為他會悔改嗎?如果他會,就不會在害死你父母之後再來害你叔叔!」
藏匿多年的秘密就這麼陡然暴露在陽光之下,腐敗的味道直衝肺腑。
「你說什麼?」韓闖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擊得反應全無。
避開他的目光,李新一臉悔恨,「你媽媽之所以會出賣你爸爸,都是受了黎衡的挑拔。我一直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是不想讓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情,再來影響你們叔侄的關係……」
「我媽出賣了我爸?」韓闖瞪大雙眼。
「白羚她……」李新暗自歎了一口氣,為自己不得不提起這段在韓家諱莫如深的往事而大皺眉頭,「你媽媽把你爸爸的行蹤洩露給了韓家的對手,你爸中了埋伏,才會傷重不治。」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韓闖不信。
「她與你爸的感情一直有問題,其實她真正喜歡的是……」
「是誰?」
「你叔叔。」
韓闖張了張嘴,所有的問題都堵在了喉嚨裡,再發出聲音來時完全不像是自己在說話:「叔叔查出是她害死我爸爸,所以在葬禮上殺了她?」
「事情是我去查的,當時我並不知道是黎衡為你母親出的計策。等我知道的時候,昆哥已經……」
韓闖抬手揮了揮,阻止李新再說下去。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努力不去觸碰其中的真相,就是不想面對那些可能讓他無法承受的東西,可現在所有的事情都紮著堆兒來找他,簡直就是逼著他重做一遍當年的噩夢。
腳步不穩地走出房間,直奔黎衡那處。韓闖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讓他所有幻想全都破滅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