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廷方湛候是十分熟悉得了,他知道皇帝勤勉,此刻多半是在御書房看折子,便直接往御書房去。
他不想叫人看到,只揀偏僻的小路繞過去。
走了一陣子,突然聽到前面花叢裡有人在小聲嘀咕:「笨蛋哥哥,討厭死了,討厭死了。」
就算不記得聲音,卻也立即知道這是誰。
方湛候不由的綻開笑容,這個這兩年來最讓他牽掛的小傢伙,此刻正活蹦亂跳的在宮裡呢。
看來流放一事已經解決了。
輕輕走過去,便見廷寶站在一叢玫瑰花旁邊,滿臉懊惱神色,揪著身邊的玫瑰,嘴裡小聲嘀咕。
方湛候滿心都是歡喜,開口緩緩道:「寶貝兒,就算你哥哥討厭,也別拿自己的手玩啊,刺破了有人會心疼的。」
廷寶嚇一跳,抬頭一看,不由歡呼一聲,撲過去:「小皇叔。」
方湛候忙摟住他,笑道:「怎麼了?皇上又什麼事不如我的寶貝兒的意了?」
廷寶不好意思的笑,只說:「小皇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竟不知道。」
方湛候笑道:「因為我誰也沒告訴,偷偷溜回來的,沒想到回來就看到你在這裡發脾氣,怎麼了?」
廷寶笑道:「小皇叔,我一直想你呢,真不知你跑哪裡去了,我派人去找也找不到,你這麼久不來看我,不疼我了。」
一邊嘟起嘴來。
方湛候笑:「你有你的皇帝哥哥,要我做什麼?怎麼在這裡發脾氣,來告訴我,我幫你出主意。」
廷寶從小與他親熱,也不避他,果然拉他在一邊小花閣子裡坐下,把煩惱告訴他。
聽完後,湛侯不禁大笑:「笨蛋寶貝兒,你瞧瞧干的什麼事。」
廷寶又嘟嘴:「什麼嘛,我哪裡不對了?不過沒成功罷了。」
湛侯笑道:「我瞧你管那個什麼教還弄得不錯,以為你長大了呢,沒想到還是小孩子樣子,你細想想,就算皇上喝了你的春藥,他後宮那麼多嬪妃,會和你生米煮成熟飯?」
啊?廷寶張大嘴,好像是啊,完全沒想到這裡去呢。
不過不肯服氣,說:「我會纏住他不要他走啊。」
湛侯笑而不語,細長的桃花眼睛裡帶著促狹的笑意,完全把他當了小孩子一般。
廷寶沒法子,說:「那現在怎麼辦呢?哥哥的木頭腦袋,我可不敢指望他能自個兒開竅。」
湛侯笑:「其實也不難,有個老法子最管用,要不要我告訴你?」
廷寶膩過去,撒嬌:「小皇叔快說快說。」
湛侯疼愛的摸摸他的頭:「那簡單的,你天天纏著你的皇帝哥哥,他都習慣了,哪一日你不纏著他了,纏著別人,他才會發覺不對勁,然後呢你來個霸王硬上弓,那才真叫生米煮成熟飯呢。到時候他半推半就,你們不就成就好事了?」
廷寶沉吟了一下:「那何必開始麻煩的去冷落他,直接霸王硬上弓好了,不也一樣?」
湛侯嗤一聲笑:「你這麼心急?你若開始不做功夫就那樣,他腦子轉不過來的,到時候只怕盛努之下,你們就沒有挽回機會了,你先讓他心急火燎一番,到時候就算他不開竅,你裝裝可憐也容易混過去些,不過——若是那樣都不行,我看你們就是真沒什麼機會了。」
廷寶笑一笑,又低頭想。
正想著,湛侯突然說:「哎呀,寶貝兒,你一個人慢慢想,你皇帝哥哥的侍衛找來了,我先走一步了。」
廷寶手極快,一把拉住他,淘氣的笑道:「小皇叔都回來了還怕哥哥知道?你要是躲了叫我去纏哪一個呢?」
湛侯一證,不由咬牙罵:「小混蛋,我好心幫你,你倒算計起我來了。」
一邊氣不過敲他的頭一下。
廷寶看侍衛走近了,便放開手,仍是笑:「那小皇叔就幫我到底嘛,你最疼我的了,你想想,除了你我去纏誰他才信呢?你不捨得見我傷心吧?」
湛侯無奈的笑:「你啊,真讓人不知怎麼辦好,這麼可惡,偏偏還讓人忍不住疼你,若不是看你這麼可憐樣的,我理你嗎?」
兩人打著嘴上官司,那幾名侍衛已經走近,看到成王湛侯不由得都一呆,但立即叩下頭去:「向成王爺請安,不知王爺幾時回京的,屬下竟不知道,沒早去請安,真真該死。」
湛侯當年是統領侍衛大臣,宮裡的侍衛幾乎都熟悉,便叫他們起來,笑道:「我也是才回來,還沒覲見皇上,趁如今我乾脆就和睿王爺一起過去,不用那套勞什子的規矩了。」
幾個侍衛連忙答應了,又笑著說了幾句方才對廷寶道:「剛才睿王爺出去了,皇上急的什麼似的,叫奴才們來找,并請睿王爺回去呢。」
廷寶沒好氣:「回哪裡?我府裡嗎?那我就回去吧!」
領頭的侍衛忙賠笑道:「睿王爺說笑,當然是回皇上那裡去。」
方湛侯心中暗暗好笑,便打圓場道:「寶寶和你哥哥慪氣,別拿這些傢伙出氣,又不干他們的事,我們還是走吧,我陪你過去,你哥哥不敢欺負你了。」
廷寶自然就著這個台階下來,領首道:「好。」
便站起身。
兩人才進去見皇帝,廷寶說皇上在寢宮,這才免得他走了彎路,與廷寶一起去了清心殿。
皇帝在裡面焦躁的踱步,見廷寶回來立時欣喜,拉著他問長問短,竟沒看到與廷寶一起進來的方湛候。
方湛候微笑,這兩人其實表現的都如此明顯,情根深種,還要什麼呢?
廷寶不明白,皇帝不自知,他在這一刻卻看得明白,這兩人不過一時看不清罷了,其實根本不必誰來推動,根本不必有什麼計謀。
不由得由衷的高興。
皇上本是世間最寂寞的人,幸而他有廷寶。
廷寶見皇帝沒注意到方湛候,便朝旁邊努努嘴,「哥哥,小皇叔回來了。」
皇帝這才看到站在旁邊的方湛候,也是呆了呆,方才驚喜的笑道:「小皇叔,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肯回來了?」
方湛候笑著行禮請安,笑道:「回皇上話,臣今日到京的,原是趕著來覲見皇上,不過路上碰到睿王爺,便一起進來了。」
心裡卻在嘀咕,還不是被你逼回來的,此時倒這樣,這皇上果然越發厲害了。
可皇帝看起來的確極為高興,笑道:「小皇叔在這裡就不必拘禮了,都是一家人,像小時候那樣說說笑笑的不好嗎?」
方湛候還要推辭,廷寶連忙拉住他笑道:「哥哥都說了,小皇叔還要講虛禮有什麼意思呢,來來來,坐這裡。」
推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一邊,笑嘻嘻的膩在他身上:「小皇叔,這麼久沒見你真是想你呢!」
方湛候笑,這小傢伙真會順竿子爬,果然與先前商定的一般和他十分親密。
看皇上臉色果然變了變,但極快的又恢復正常,快得簡直要懷疑自己眼花了一樣。
幸而他深知自己不會眼花,心中暗笑,表明卻不理會。
因為已經是晚上,方湛候和皇上談了一陣,又用了皇上賜的點心,這時已經深夜了,方湛侯站起來告退出宮,皇帝笑道:「也好,你先歇歇,明兒一早也不必上朝,午飯進宮來和朕一起吃,再多說說。」
湛侯答應著,廷寶便說:「哥哥,今晚我不住宮裡了,我和小皇叔一起住,我有好多話和他說。」
皇帝怔了怔,方湛侯想,想必平日廷寶總是要賴著他的皇帝哥哥不肯走的,今兒主動要出去?皇帝然後生疑,於是說:「皇上,微臣在外日久,也是想念睿王爺,還請皇上俯允,讓睿王爺到我那裡住一晚。」皇帝見方湛侯也這麼說,又捨不得拂了廷寶的意思,便對廷寶笑道:「好,只是你乖些,別鬧小皇叔才是。」
幾年不見,廷寶仍是飛揚跳脫,完全沒有學的穩重些,方湛侯見他那樣子,卻也心中十分高興,情緒好了許多。
◇ ◇ ◇
第二日,方湛候與廷寶一起進宮面聖,除了答應了廷寶的事情,也自然是有正事要說。
在宮中玩鬧了一陣子,兩人終於一起哄了廷寶去外頭玩,方湛侯才向皇上回明自己在外兩年的所為。
當年皇帝放他出京,除了秘密領旨考察地方官員之外,更要緊的是為新登基的皇帝在外經營。
皇帝聽他詳細回稟,一直點頭微笑。
直說了一個多時辰,才算略微告一段落,皇帝笑道:「小皇叔辛苦了,在外奔波著實不易,也虧的是小皇叔,若是換了旁人,能有小皇叔一分便不錯了。」
方湛候連忙推辭。
皇帝接著說:「朕早望著小皇叔回來呢,身邊沒有個得力的人真是煩惱,幸而小皇叔回來了,明日朕就下旨,小皇叔仍以原號領銜,輔朕左右。」
方湛候道:「皇上,微臣仍封王爵倒是不必推辭,不過也只能做一個閒散王爺,不瞞皇上,上京路上微臣便想過此事了,只是微臣在外兩年經營,雖說略有所成,到底還薄弱些,皇上也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沒有十年功夫不敢放手。」
皇帝皺一皺眉,不語。
皇帝登基時日不久,臣心還未降服,虎視耽耽的又多,皇帝也是憂心忡忡,方湛候當年領旨出京,除了他自己想要出去之外,也是皇帝的意思,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在外為他經營,在各地安插耳目,使皇帝耳聰目明,兩年來卓有成效,各地密折直送,地方上一點動靜都逃不過皇帝的耳目。
方湛候看看皇帝面色道:「皇上,此事關係社稷,定要皇上最信得過的人才行,微臣苦思許久,皇上幾個兄弟雖好,此事卻不宜讓他們得知,若是睿親王倒是好,只是……」
皇帝一驚,斷然揮手:「寶寶還小,不用考慮他。」
方湛候道:「是。」
然後又笑道:「微臣也是這個意思,睿親王現在這樣就極好,不必動了。」
君臣二人都明白其中深意,便放開這個話題。
方湛候又道:「微臣替皇上想過,皇上的幾個兄弟其實是極好的,除了此事不可為,別的倒不妨讓他們做一些。」
皇帝點頭笑道:「不錯,兄弟們都封了王了,自然是該為社稷出力才是,我看老三老四都不錯,差使也很用心。」
方湛候又道:「定國候、寧國候、靖國候當年都是皇上身邊的親貴,又都是文韜武略,可堪大用。」
兩人談了半晌,皇帝雖是不甘,卻也知道這個事情也只能由方湛候統領,挪不開的。
想了想,仍是不甘心,便道:「既如此,朕也實在繁忙,今後密折就由小皇叔拆看,有什麼朕便問小皇叔便是,若是有要朕看的,小皇叔寫了節略過來。」
方湛候早知道自己閒散不了,此時乾脆的便答了聲:「尊旨。」
正要繼續談,廷寶卻嗒嗒嗒跑進來,跳到方湛候身上笑道:「小皇叔還說陪我玩,盡在這裡和哥哥說話,悶死人了,快跟我外面逛逛去。」
也不由得他說話,扯了就走。
皇帝臉色不是太好看,只是隱忍不發,讓他們去了。
兩人走出去,方湛候笑道:「也是為了你我才脫不了身,真像欠你的一般。」
廷寶原本伶俐,知道方湛候是要保全他,便笑道:「是,小皇叔自然是對我好的,我不能幫哥哥,小皇叔幫哥哥不是更好?比我強多了。」
方湛候拍拍他的頭,微微笑。
廷寶偏頭看著他,幾年沒見,小皇叔似乎沈鬱了很多,黑沉沉眼瞳深不見底,完全看不出波瀾。
不過廷寶自己的事情正煩惱,也就只略皺皺眉心思就挪開了。
過了幾日皇帝下旨,方湛候重新封王,仍以原號領銜,只是上諭裡未曾派給差使,看起來似乎仍是無關緊要的。
不過以莫須有罪名被廢又無故復立,加上方湛候回京後幾乎日日進宮,皇上最為寵愛的睿親王與他形影不離,便是傻子也看得出其中有緣故,是以人人奉承,這一個閒散王爺的府邸竟比好些正經管事王爺府上還熱鬧的多。
不過還好,只短短數日皇帝與廷寶之間天翻地覆變了個樣兒,廷寶日日心花怒放,天天留在宮中不出來,沒空來纏著他,也就省了許多事。
方湛候全心全意忙碌在煩雜的政事當中,倒覺得平靜安樂,時光流水般逝去而不知。
已經深秋了,京城中歡慶一片,那般熱鬧景象卻彷彿仍是盛夏一般的耀眼。
方湛候書房正對著花圃,雖是深秋,花圃中卻也有些雪白花朵盛放,不畏寒的粉蝶在花間翻飛,就如府外的熱鬧景象。
早幾日方湛候便看了諜報,林將軍率三軍大敗外敵,殲敵十萬,驅逐千里。
這次重創外族,能保邊關十年安寧。
皇上大悅,傳旨命林靖傑班師回朝。
方湛候想著那人終於平安歸來,放下一顆心,輕輕歎口氣。
鬼面將軍林靖傑大勝敵軍,威震四海,率部班師回朝,各州兵士回地方,林靖傑只帶了京營五千官兵抵達京城,駐紮在城外候旨。
外族入侵一直是邊關至大威脅,先帝在位三十年也未曾完全驅逐,皇帝登基才幾年,便有了這次大捷,自然帝威傳遍海內,從此根基穩固,人人降服。
林靖傑便是大大的功臣。
皇帝看了林靖傑的折子,偏偏頭看了坐在一邊的方湛候,便轉頭對恭親王至修笑道:「老三,林將軍就在城外了,明天叫他進來。」
至修道:「是,明日皇上在哪裡見他?」
皇帝心情極好,笑道:「自然是正殿,賜宴就擺在清和殿吧!明日一早,你帶了旨意替朕出城迎接林將軍。」
「遵旨。」
◇ ◇ ◇
林靖傑絕早便起身,一早便全副武裝穿戴整齊了在營外候旨,身後是數組整齊的兵士,盔甲與雪亮的兵刃映著朝陽,分外耀眼。
這次班師回朝功勞自然是難得的,皇上早已下旨褒獎,入城後定然還有賞封,不過林靖傑心情雀躍,除了大勝之外,自然也是想到那個人。
終於可以見到他了。
算一算,分開也很久了,近年來他們兩人聚少離多,這次回來想必能停的久一些。
今日應該能看到他吧!
說不定他回來迎入城呢!
這種時候,按慣例應是親王代皇上迎他入城,他位高權重,多半會是他吧。
林靖傑不由笑一笑。
也不知他這些日子如何,政事繁忙,他懂得好好將養嗎?
正想得開心,聽到報訊冰報進來:「報——聖旨已到營門,請將軍出迎。」
抬頭一看,坐在馬上的是皇上的三弟恭親王至修。
恭親王至修代皇上出迎,這榮耀一時無兩,只是他覺得林靖傑接旨的時候并無欣容,倒是看了出城欽差一眼,晶亮雙眸中染上淡淡失望神色。
他還覺得不夠榮耀嗎?
至修在心中嘀咕,不過他是何等伶俐人物,面上哪裡看的出來,讀了旨意便滿面堆笑,親自扶了林靖傑起來,笑道:「林將軍此次驅逐了外族,為皇上爭了臉面,皇上歡喜的不得了,好幾日都睡不好,昨日看了折子,還想親自出城迎接林將軍呢。」
林靖傑聽皇上二字,連忙垂手道:「微臣不敢。」
至修笑道:「小王也是勸了皇上,聖駕親臨非同小可,倒累的林將軍心裡不安,皇上這才打消主意,命小王代聖上迎林將軍入城。」
說著看了身後數組,嘖嘖稱讚了一番,方才攜林靖傑登鑾入城。
入城之後繁文瑣節也不必細說,直鬧到午時清和殿賜宴,百官陪宴,共賀大捷。
作為主帥,此刻最大的功臣,林靖傑被強拉至皇帝下首一席坐了,一抬頭,正見兩道晶瑩目光。
半日來的失望立時消失,林靖傑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心中終於安定下來。
方湛候坐在皇帝左邊第一席,身邊還有皇帝最寵愛的弟弟睿親王廷寶及恭親王至修,與他正正相對。
只是方湛候眼光和他一碰,隨即便轉了開去。
林靖傑卻仍是笑,眼睛只管盯著他不放。
這人仍舊清瘦,看來政事果然忙碌,但此時穿著正式的親王服飾,清華尊貴,看在林靖傑眼中,竟然有一種隱然的嫵媚,他但見的嫵媚。
突然覺得一股熱流從丹田升起,林靖傑一驚,不由得有些狼狽的別開目光。
這是什麼場合,竟然會有這樣的反應,林靖傑在心中申吟一聲。
努力把注意力轉到別的地方去。
幸好他今日是主角,皇帝說了話飲了酒後他身邊就圍滿了人,敬酒不斷。
林靖傑來者不拒,一杯一杯不斷的飲下去。
雖有千杯酒量,也就漸漸的有了醉意。
只是整整一日都沒有與方湛侯說過一句話,有時候抽空看過去,只見他安靜的坐在席上,偶爾與人說兩句話,微微笑一笑。
林靖傑只覺得滿腹的話要與他說,卻找不到機會。
熱鬧繁華隨夕陽沉落漸漸消散,沈醉的林靖傑也被皇上命人抬了軟轎護送回府,朦朧的醉眼看出去,只見天邊猶存一縷金紅,映著天際,竟恍若一種嫵媚。
便想起那人雪白的肌膚,那尊貴的身上染上淡紅色的嫵媚。
低低的喘息彷彿就在耳邊,他皺著眉頭忍痛,牙齒咬的嘴唇失了血色,只留一點淡色,可是他不會動,不會掙扎,只是手指痙攣的絞緊,隱忍的喘息一聲一聲清晰無比。
林靖傑只覺那酒意上湧,燒的他渾身火燙。
軟轎慢慢的穿過京城的大街,林靖傑突然在轎裡叫道:「停轎!」
轎子停下來,隨轎的大內侍衛在外面道:「林將軍有何吩咐?」
林靖傑道:「我要去那裡。」
侍衛一抬頭,正看到一座御賜府邸——成王府。
那人知道林將軍喝醉了,便笑道:「林將軍,天也晚了,這時候拜會王爺只怕不妥,不如明日一早再來。」
林靖傑「唔」了一聲,侍衛便要命起轎,林靖傑卻自己從轎裡出來。
腳步虛浮,目光朦朧,抬頭看看門上的匾額,一副想要努力清醒的模樣:「現在我就要見他。」
說著抬腳就往裡走。
幾個侍衛都又好笑又好氣,只是若真讓他衝撞了王爺只怕大家都不好看,到頭來自己也脫不了干係,連忙上前架住他往轎子裡塞,嘴裡笑道:「林將軍今日醉了,明日再來給王爺請安吧!」
不想醉鬼的力氣格外大,林靖傑本又是武將,猛地掙扎起來竟把幾個侍衛都掙到了一邊,自己跌跌撞撞的竟衝進門裡去了。
王府侍衛聽到外面喧嘩正要出來察看,卻見一個人直衝進來,嚇一跳,連忙架住他。
一眼見到這人身上穿了二品服侍,倒也不敢怠慢,仔細一看,竟是今日剛班師回朝的林大將軍。
大內侍衛見林靖傑闖了進去,連忙跟進去,對王府侍衛笑道:「各位哥哥,兄弟幾個剛奉了聖命,送林將軍回府,沒承想林將軍今日高興,喝的多了點,到了這裡非要進來,一時沒勸住,還好沒驚動王爺。」
說著就要拉了林靖傑走。
林靖傑哪裡肯,只管要闖進去。
正熱鬧間,王府一個管家匆匆走出來,道:「這裡是在鬧什麼?王爺今日累了一天,心裡正煩呢,驚動了王爺誰擔得起?」
便要命人將人打出去。
話還沒出口,卻看到來人,不由嚇一跳。
這林將軍他是認得的,王爺出京前經常請了他來,似乎很是交好,此刻是他倒不知該怎麼辦好。
林靖傑哪裡管這有些什麼人,心裡只想著要進去見他,平日這府裡也來得慣了,今天怎麼進不去?
心中一怒,便大叫:「方湛候,出來見我!」
侍衛和管家都嚇的魂飛魄散,一時手足無措。
或許是他中氣足聲音傳了進去,或許是鬧的不堪了有人稟了王爺,只僵持了片刻,王爺書房便傳出話來,請林將軍進去說話。
林靖傑見沒人阻他了,不由一笑,高高興興的往裡去。
成王府他也算來得熟了,不過今日不知為何,走在這些熟悉的走廊上心中說不出的高興。
只是腳步虛浮,腦中又是昏沉又是興奮。
方湛候在書房裡等他,此時已經換了衣服,只穿件月白沙繡著四牙海水盤龍的外袍,頭發放下來束了根帶子,看起來人是越發清瘦了,可面若冠玉,倒是更顯俊秀。
看林靖傑跌跌撞撞走過來,身後的幾個丫頭想扶又不敢扶,不由便皺了眉,命人:「去打了水來給林將軍洗臉,吩咐廚房做醒酒湯來。」
林靖傑統統沒聽到,只是眉開眼笑看著他,隨即撲上去便將人一把攬進懷裡。
方湛候仍是皺著眉,雙手撐在林靖傑胸前,人就不得不往後略仰,修長雪白脖頸露在林靖傑眼前,彷彿一場盛宴。
林靖傑哪裡經得起這種誘惑,不由得低頭去親他,只是還沒碰到方湛候便躲了一躲,林靖傑從喉間不滿的唔了一聲。
方湛候知道他醉了,他打了勝仗,今日皇上又連賜殊榮,百官朝賀,自然是高興的多喝了幾杯,輕輕掙了掙,低聲道:「林將軍,放開我。」
林靖傑遲疑的頓了一下,抱得越發緊了:「為什麼要放開你?你不是喜歡我抱你嗎?」
聲音語氣倒是明顯的疑慮,并非以往的譏諷,方湛候無言以對。
窗外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方湛候一急,忙道:「快放開,有人來了。」
那醉鬼似乎又想了一下,看方湛候著急,終於鬆了手。
方湛候連忙離他遠一點。
林靖傑雖看起來不滿,但他此時思緒與行動都很遲緩,倒是沒什麼表示。
幾個丫頭端了大銅盆進來伺候,又奉上醒酒湯,只是林靖傑似乎喝的實在多了,一時仍是醒不了。
方湛候見他歇了歇,便吩咐丫頭:「請送林將軍回府的幾位大人進來接林將軍。」
林靖傑似乎消化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一下子站起來,怒氣沖沖的道:「我不回去!」
倒嚇了人一跳。
他逼近方湛候:「你為什麼要趕我出去,我今天不回去了,就要在你這裡。」
似乎越說越氣,一把抓了方湛候的手往外拖:「和我睡覺去。」
方湛候臉刷的白起來,又迅速紅了,甚為侷促,低聲道:「你先放開我。」
幾個丫頭見這情形,哪裡還敢留在書房,早悄悄退出去了。
林靖傑不肯放,倒高聲說:「你到底怎麼了,就想趕我走,以前我不來你還再三請我呢,現在怎麼不要我了?我才不要放,放了你就走了。」
通紅的俊臉不知是酒醉還是氣惱,越發紅起來。
一雙晶亮的眼睛盯著他,怒氣不減。
方湛候竟無話可說。
只是對著這醉漢也沒什麼能說的,只是柔聲哄他:「我不走,你先放開我,當心被人看到。」
林靖傑狐疑的問他:「真的?」
方湛候道:「自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哄過你?」
林靖傑偏偏頭想了想,醉態可掬,終於放開他:「快點,我累死了。」
方湛候苦笑,命人進來吩咐道:「林將軍醉了,不宜走動,收拾一間上等客房出來,撥兩個丫頭過去服侍林將軍安歇。」
林靖傑聽他這麼說,便笑了,拉著他的手搖了搖:「你呢?」
方湛候道:「我這裡還有點公務未完,完了就過來看你,你先歇著。」
林靖傑點點頭:「好,先歇一會也好,免得等會沒精神,你快點來哦。」
果然乾脆的隨丫頭們去了。
方湛候只得苦笑,他是萬萬沒料到要應付這個醉鬼,平日裡清醒的他就已經難應付了,更何況醉了,自然是更麻煩。
窗外夜色已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