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九診病的態度十分慎重,幾度沉吟。方若玉察言觀色,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看元十九垂下眼睛沉思,方若玉忍不住開口:「元公子但說無妨。」
元十九看他一眼,柔和的笑一笑,似乎意圖安慰他:「方兄請寬了上衣,待小弟用金針渡穴再診一次看看。」
方若玉欲言又止,頓了頓,還是寬了上衣。
元十九手法極快,十八枚金針盡數沒入方若玉身體背部,卻並不痛,只覺得麻癢。
他不知元十九在他身後怎麼做,只是覺得他很快就收了針,幫他披上衣服。
元十九對他柔聲說:「方兄,我們出去吧,凌兄弟只怕等急了。」
方若玉仍是沒有說話,只是目光飄忽,不知在想著什麼。
凌度羽果然在外室團團轉,十分焦急。
見他們兩人出來,連忙過去握了方若玉的手,向元十九道:「十九,沒什麼大問題吧?」
卻覺得方若玉的手冷冷的,不由加大了力度。
元十九看著這兩人,這般情懷,他的話還真不知該如何出口。
想了想,從櫃子裡一排玉瓶子中拿了個出來,交給凌度羽:「凌兄弟,這丹桂丸你收著,今後方兄發作的時候給他吃一顆,會略為鎮定點。」
凌度羽接過來,卻見元十九面上帶了些歉意神色,不由心中一驚,忙道:「十九,到底如何。」
說這句話,只覺得心砰砰直跳,等著裁決一般,提心吊膽。
方若玉卻說話了:「教主,沒有什麼,慢慢調養就好了……」
凌度羽焦躁無比,也不看他,只是斷喝一聲:「閉嘴!」
那樣的冷冽語氣,元十九從未聽過,倒是嚇一跳。
方若玉卻真是閉了嘴,一聲不吭。
只覺得凌度羽握住他的手力度十分大,且滿手冷汗。
方若玉另一隻手覆上去,輕輕摩挲,溫柔安撫他。
元十九緩緩說:「方兄體內有一股極霸道真氣,正好與方兄所練內功相剋,且這真氣比方兄內力強,所以方兄無法克制,只能任這真氣在體內流竄反噬,方兄只要略為激動,內力鼓蕩就會引起內力擊撞,顯出走火入魔之態,神智瘋狂身體不受控制,而且這真氣每流轉一周天就要更強上一分,到得後來完全控制住方兄,也就完全瘋狂,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
他停了停,又問:「方兄,是否近來這發作的頻繁了些?」
方若玉輕輕點頭。
便覺得凌度羽的目光刀一般殺過來,心中十分歉意。
凌度羽道:「既這樣,要怎麼才能化解?」
元十九道:「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只是或許難了些。」
凌度羽聽了這句話,心中總算安定了些,以天命教之能,凡世上有的也能弄了來。連忙道:「你只管說,只要能有法子就一定能做到。」
元十九道:「方兄可知你體內那真氣是來自於何人?」
方若玉一怔,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元十九又道:「我說難就難在這裡,方兄武功已是極高,卻敵不過這真氣,不知是何方高手,要化解這真氣,需尋到比這人武功更高的,且也須是習的方兄同種內功心法,實在是難,若方兄師門還有師父師兄在,當可一試。」
凌度羽方若玉齊齊一震,說不出話來。
凌度羽武功早在當年已經是天下第一,兩年來只怕更加精純,甚至無人能探得深淺,如何去找武功比他更高的?
凌度羽咬咬牙:「若玉,你師門可能找得出武功更高的?」
方若玉緩緩搖頭,低聲道:「我派每代只收一個弟子,我師父早已去世。」
他轉頭看著凌度羽,見他額間青筋暴起,不由伸手輕輕揉撫:「你別著急,慢慢想法子吧,也不是立刻就要……」
那個死字沒有說出來,只是陰影滿佈。
元十九也忙安慰他:「凌兄弟別著急,方兄這樣子暫時是不會有事的,我們慢慢再設法。」
這情形看起來,彷彿有事的是凌度羽一樣,兩人都在安慰他。
可是安慰也是很無力,說了兩句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凌度羽只覺得絕望如一張極大的網籠罩下來,且不停收縮,沒有可以喘息的地方。
兩年來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若玉會離開他,凌度羽只是略微碰觸這個想法的邊緣就已經遍體冷汗,喘不過氣來。
方若玉卻平靜許多,他只是傾身抱住凌度羽,凌度羽略比他高一點點,可此時,彷彿一個孩子般,用力把額頭抵在他肩上。
元十九悄悄走出去。
方若玉一隻手輕輕撫摸他的肩,低聲在他耳邊說話,言語十分模糊,想要安撫他。
凌度羽卻冷靜不下來,他雙手緊緊抓著方若玉的背,整個人都伏在他身上,方若玉發覺他在微微發抖。
方若玉憐惜的輕輕吻他發角,可是漸漸感覺肩頭一片濕意。
他不敢動,只是站直了身體,緊緊抱住他,再也說不了話。
凌度羽極少露出孩子般的樣子,這兩年來他長大了很多,少了霸氣多了成熟,可是此時,他如一個孩子一般惶恐落淚,他想要緊緊抓住他的愛人。
方若玉也不想放開他,凌度羽是他在這世間最寶貴的一切,無法捨棄。
可是死亡的陰影籠罩,方若玉終於發覺或許他注定要失去凌度羽。
兩年來的心病在這死亡的陰影下已經微不足道了,縱然掩蓋一切卻也掩蓋不了死亡。
房間裡十分安靜,方若玉靜靜的擁抱他的情人,時光倒流,以往的一切清晰浮現,方若玉終於明白,天早已注定他不該得到他,所以終要將一切都收回去,徒留一地傷心。
或許,這兩年真的不該存在,若沒有這兩年,凌度羽不會傷心不會痛楚,沒有這兩年,凌度羽正應臨絕頂,笑擁天下。
短短兩年歡愛,他卻毀了凌度羽。
是他的愛情毀了他,讓他此刻伏在他的肩上流淚。
方若玉臉色蒼白,面臨死亡的瞬間,一切都想的清楚了,一切都明白了,曾經瘋狂的執著漸漸遠去,只剩下了唯一。
唯一重要的凌度羽,方若玉不想要他經歷愛人死別的苦痛,他應該忘了方若玉,時間應該連接到兩年前,所有的執著所有的瘋狂留給死亡。
包括這兩年。
方若玉生命中歡喜無限的兩年,隨著死亡而去。
方若玉木然而立,他第一次覺得死亡如此可怕,因為他有留戀,他捨不得凌度羽,捨不得離開他,可是他不得不捨得。
他輕輕對凌度羽說:「教主別難過,我不會死的,你放心,我一定活下來。」
凌度羽終於抬頭,眼睛通紅,像一個委屈的孩子。
方若玉輕輕親在他眼睛上:「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死。」
凌度羽點頭:「若玉,你不能亂想,你只要記得沒有你我活不下去,知道嗎?那天我就說過,這是真的,你一定要記得。」
方若玉點頭,輕輕取笑他:「這麼大的人一下子就嚇哭了,好丟臉。」
凌度羽臉紅起來,便去咬他。
方若玉連忙軟語求饒,那聲音神態十足撩人,凌度羽難免情動,兩人便攜手回房親熱一番。
兩人兩年情人早琴瑟和諧,方若玉今日更是曲意承歡,凌度羽幾乎不知天上地下。
直到了深夜兩人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