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沐悠然是先朝重臣沐國公之子,與至修從小一起玩笑打鬧長大的,極為莫逆,只是生性瀟灑率性,不願受縛於朝廷,只愛遊山玩水,吟風弄月,真是生生合了那個名字,為人極大方,家裡本有花不完的錢,手裡又散漫,最愛結交朋友,先時沐國公在的時候還管著他不肯放他出去,如今老國公不在了,他越發瀟灑,索性一逛便是兩年方才回來一趟。
至修不是不羨慕的。
只是如何比得人家?身份不同,他有自己該做的事情。
而且,至修自問沒有他那種瀟灑,能放下世事什麼也不管不顧,所以,空自羨慕而已。
沐悠然喝口茶,皺皺眉頭:「虧你還是王爺,有權有勢,這種茶也喝?沒的笑掉人家的大牙。」
至修知道他的挑剔脾氣,只是笑:「有給你喝就不錯了,至少我沒拿掃帚趕你出去呢,你還敢挑剔我?這個茶是暹羅國進貢的,我喝著還好,你喝不慣?」
沐悠然放下茶:「也不算太難喝,勉強吧。我帶了七兩大紅袍回來,明兒給你送一半來,現在不知道還在哪個箱子裡呢。」
至修笑道:「那頂上株一年才產兩斤不到,就給你弄走這麼多,皇上吃什麼?」
沐悠然笑道:「我管他呢?反正他也吃不出來,給他吃旁邊樹上的也就罷了,那味道也將就了。」
至修搖頭笑。
這沐悠然真正是最隨便的一個人了。
不過他雖挑剔,對送上來的四色精緻點心倒是讚賞有加,尤其是那小餛飩,只有胡桃般大小,餡子是野雞肉加磨成粉的榛子仁做的,配清色而濃的雞湯,鮮美無與倫比。
沐悠然笑道:「你家的廚子果然長進了。」
至修淡淡一笑,這餛飩齊宣蕭也喜歡,每次在他這裡吃飯,他總是會在酒差不多了的時候吃一小碗再吃飯,在那些略有點陽光的晌午,他心滿意足,微微的笑著…………
真是沒來由的心痛。
至修忍下了要出口的歎氣,但劍一般的眉不由的皺了皺。
沐悠然瞟他兩眼,笑道:「你怎麼了?看起來氣色不好,最近有什麼煩心事不成?」
至修笑一笑:「有什麼事值得一提?還有什麼難得倒我麼?」
沐悠然嗤一聲笑出來,這人,一輩子這麼心高氣傲,可怎麼得了?
至修陪他坐了一會,說些閒話,聽沐悠然快意江湖,講著許多武林的傳奇故事和風流韻事,真讓人不由的神往。那種日子倒真讓人振奮呢。
不過,至修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不由問道:「你在外頭混那麼久,略有名氣的都該認得吧?」
沐悠然笑道:「就算不認得也知道很多事情呢,怎麼,你有什麼要打聽的?」
至修想了想,終是問出了口:「有一位叫沈未央,你可認識?」
沐悠然目光一跳,把至修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日,那目光極異樣,看的至修渾身不自在:「怎麼的?」
沐悠然笑道:「有點奇怪罷了,連你也要問他?」
至修皺皺眉:「他是不能問的麼?我不過好奇罷了,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沐悠然笑道:「那麼一個傳奇人物,我倒是只見過一面,絕頂聰明的人,十分精彩,長的又好,簡直是神采飛揚,只可惜……」
至修連忙追問:「可惜什麼?」
「可惜天妒英才,竟就死了。」
「啊?」
至修大吃一驚,死了?怪不得那日齊宣蕭伸手要拉住他時那麼惶急,聲音都哽咽起來,原來……那人竟是死了。
可是,惋惜之餘心中不由浮起一陣模糊的欣慰,漸漸變的清晰,那麼精彩的人物,那個佔據了他的心的人,原來是死了啊。
原來這麼讓他介意的人竟已經死了,那就沒什麼關係了吧?
他至修還不至於連一個死人都容不下。
只是心中忍不住的後悔,早知如此,便該大方一些,何況趁他難過曲意體貼,倒是好法子,竟錯過了。
至修想,若是早幾日知道,便不會讓他躲開,說什麼也要纏著他不放他走的。
真的,這個時候,心中一寬,立時有了信心,竟什麼難過都想不起來了,只覺得極有希望,只要多些忍耐多些體貼,多賠些笑臉,那人總有一天能慢慢的轉回來。
至修面容漸漸舒展,笑意漫上眼角眉梢,如春風一般和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