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弟……
搞了半天,藍千千年紀比他大?
而且,她兩年前從同一所學校的企管研究所畢業,是貨真價實的學姊。
這樣算一算,藍千千比他大上至少兩歲……不,她說她大學畢業之後並沒有馬上考研究所,先工作了一年多,所以……
不會吧,她竟比他大四歲?
那為什麼她看起來就一副嬌小可愛又年輕的模樣?
是現在的女孩子越來越懂得保養,還是他看起來太老了?
唐任群難得認真地找出室友的鏡子,仔細瞧著鏡中的自己。
還好啊,他看起來還不算太老,而且如果不注意眼睛下面那堆惹人厭的小細紋,遠看也還像個大學生。
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做著「照鏡子」這種娘娘腔的動作,他趕緊把鏡子扔回室友的床上。
搞什麼,何必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而在意自己的年紀與外貌?
不過就是學姊而已……
但說實話,當他那時低下頭看著那張還帶著淚痕的可愛臉龐,聽見她喊他學弟的時候,他的確震驚得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
糟糕,該死的,為什麼他現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藍千千身上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惡!
他像發洩似地迅速找出泳褲,決定去游泳,讓自己「冷卻」一下,不要再這樣胡思亂想。
他才不想再碰女人,或是被女人碰。
對他來說,女人根本是「麻煩」的代名詞,處處要人呵護,冬天要記得遞上外套,夏天要記得隨身攜帶冰水供她解渴;老為了芝麻小事打電話給他,把事情說得很嚴重,等他真的排除萬難趕到了,才發現不過是家裡的廚房出現一隻蟑螂,女生還哭哭啼啼地說蟑螂有多可惡、多可怕!
而且辛辛苦苦照顧她那麼久,她要分手的時候卻那麼無情,說分就分,他還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三天後就見到她挽著另外一個男生的手臂,親熱地逛街。
從此以後,他對女人就有了很不好的印象,當然,有時候喜歡或不喜歡一個人並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但他深深體會到,不管他再辛苦,付出再多,也無法保證能和對方永遠永遠在一起。
當兩個人之間已經有一個人不想繼續的時候,另外一個人即使不願意,也無法挽留;就算勉強繼續撐下去,那段曾經熱得可以燃燒的愛情火焰,也早就熄滅或是變質了。
他覺得談戀愛是很累的一件事。
與其把時間花在談戀愛身上,他不如拿來打電動或是睡覺,至少做這些事情能讓自己開心些,不必再為自己有沒有照顧好另外一個人而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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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任群發現自己來游泳池是個很大的錯誤。
他也痛恨自己的視力為什麼那麼好。雖然他有近視,但度數很淺,會戴眼鏡只是預防度數繼續加深而已。
他才換好泳褲來到池畔,就看見兩個救生員蹲在游泳池旁邊和一個女孩子說話。
他一眼便認出那個穿著淺藍色連身泳裝的女孩子是藍千千,那兩個救生員顯然正在教她如何游泳,其中一個人說著說著,乾脆短褲一脫就跳下水,藉著教學之名,正大光明地摸著藍千千潔白的手臂和纖細的腰身。
唐任群看了就一肚子不爽。這笨女人,被人家這樣吃豆腐都不吭聲嗎?
他繃著臉,氣呼呼地走過去,一把推開另外一個還在岸上的救生員,雙手橫在胸前,粗聲粗氣地對藍千千說:「上來,我教你游泳。」
藍千千抬頭看到他,睜大了眼。
「學弟,你也來游泳?」
「不然哩?來做三溫暖嗎?」唐任群沒好氣地回答。
他其實也知道自己的態度很不好,但他就是不想表現出很在乎她的模樣。
藍千千看看他,又看看正扶著她手臂的救生員,正想乾脆說自己已經練習很久,不想再游了,這時候,那名救生員突然伸手摸了她的大腿一下。
「啊——你做什麼?」藍千千嚇了一跳。
救生員連忙道歉,說自己是不小心手滑。
但唐任群在岸上都看見了。
手滑?手滑會剛好滑到那個地方?最好他的右手能滑到左邊來,還能摸得更加徹底!
這色胚,擺明了就是想乘機吃她豆腐!
沒來得及多想後果,唐任群馬上跳下水,賞了救生員一拳。
「喂!你幹嘛打人?」
「不好意思,我的手也滑了一下。」
「混蛋!討打啊?」
「來啊!誰怕誰!」
雖然這裡沒有球棒,但唐任群相信自己揮棒練出來的臂力不一定會輸人。
兩個人在池裡就要打起來的時候,藍千千突然喊了一聲。
「啊——」
原來她個子嬌小,踩不到游泳池的底部,剛剛又被唐任群粗魯地推開,便往池中央飄去。她方才在池畔還能撐在游泳池的邊緣,這會兒毫無依靠,不禁慌張起來,不住掙扎,緊張之下喝了不少水。
唐任群看到那個在池邊的救生員已經準備跳下水救人,他趕緊一個翻身游過去,搶先捉住她,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你笨蛋啊!明明這麼矮,幹嘛還跑到中央來?」
「我一開始是在那一頭練習,是他們說池子中央比較深,教人游泳比較適合。」藍千千這時也顧不得自己隻身上穿著單薄的泳裝,整個人像只無尾熊一樣攀在他身上。
「你……」唐任群聽了簡直要昏倒。
這根本是那兩個救生員想藉機欺負她的理由嘛!只要把她引到踩不到底的地方,怎麼吃她豆腐,她都沒辦法反抗的。
「拜託你不要這麼笨好不好?你就是這麼笨,才會一直讓人欺負!」他忍不住對她小聲吼道。
藍千千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滿臉委屈,接著淚水便從眼裡落了下來,和臉上的水珠混在一起,看起來極為惹人憐愛。
「對不起……」
唐任群自知理虧,卻沒想到先道歉的是她。
「你幹嘛說對不起?你……」
藍千千沒有再說話,突然間抱緊了他,纖細白皙的手臂攬住他的脖子,痛哭了起來。
天,他又把她弄哭了。
唐任群覺得頭好痛,看來他只要在她面前,只會把事情搞砸。
「好了、好了,別哭了啦。」他一面尷尬地安慰著,一面抱著她,想盡辦法躲到人少的角落去。
他越是安慰,藍千千哭得越厲害。
她已經失戀兩個月了,這兩個月來,雖然有不少朋友安慰她,連平時寡言的父親也突然變得多話,沒事就和她聊幾句,但那種安慰她總覺得不夠。
不夠,就是不夠。
每到深夜,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的時候,總會忍不住偷偷哭泣。雖然她都躲在棉被裡偷哭,但第二天早上紅腫的眼睛與黑眼圈,遮也遮不了,父親看了也只有心疼。
平常不也都是自己一個人睡的嗎?為什麼現在她總感到特別寂寞、特別心慌,好像這個世界上從此只剩下她一個人,再也不會有人愛她了。
是她不夠好嗎?還是她哪裡做錯了?
她努力回想著,想到了很多自己能改進的地方。每當想到這些,她就好想、好想回去找建民,告訴他,她還是很愛他,但是,每次她一提起這件事,朋友們總是異口同聲地要她先冷靜下來,不要衝動。
剛分手的時候,被拋棄的那一方無法接受事實,極力想挽回,這是很正常的反應。
但這時候最重要的並不是挽回對方的感情,而是要檢討這段關係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人都會害怕現狀被改變,但是,當現狀不得不改變的時候,也只有適應它,然後在情傷恢復之後重新檢討,並且告訴自己,下次絕對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藍千千不是不知道朋友們的話都有道理,她的理智也能接受,但是屬於情感的那一部分,卻一直沒有辦法找到宣洩的出口。
如果人真的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感情,那和硬邦邦的機器人又有什麼兩樣呢?
雖然時間可以治癒所有的傷痕,但是她不知道,到底要多久,她傷口才會真正的痊癒。
每次只要見到熟悉的景物,或是任何能聯想到建民的一切,她都會忍不住悲從中來,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就像現在,唐任群正緊緊抱著她,她不由得想到自己過去曾經也擁有這樣的擁抱,只是建民往後再也不會這樣抱著她了。
一想到這裡,她就更難過、更傷心。
她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只是拿學弟當替代品吧?可是,她卻捨不得放開這麼強壯、溫暖的懷抱。
至少這個懷抱讓她知道,她還是被關懷的。
有人在意她,願意照顧她、擁抱著她。
一隻有些粗糙的大手在她的背上輕輕拍著,抱著她的人喃喃地說了些什麼,她沒有注意聽,只知道他正在安慰她。
天啊,她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多麼需要一個擁抱!
哭了好一會兒後,藍千千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些。
她抹抹眼睛,低著頭,不敢看向抱著她的唐任群。
「我想上岸了。」
「嗯。」唐任群沒多說什麼,帶著她走向扶梯。
他把她扶上岸後,自己仍待在游泳池裡。
藍千千略帶歉意地看著他,笑了笑,然後轉身緩緩離去。
她一點也沒有想要繼續留下來撒嬌的樣子,又是戴起了堅強的面具,不想讓人擔心。
唐任群看著她嬌小的背影,心裡又出現那種複雜的情緒。
她就這樣走了嗎?
剛剛還那麼用力的抱著他,哭得像個淚人兒,現在卻又裝作沒事人一樣,靜靜地離開。
他有些失落,難道……他在期待著什麼?
他很想追上去,可是,就算追上去了,又有什麼用?
而且,他現在這個樣子追上去,鐵定會被她認為是大色狼吧?
下半身那股熱燙的感覺還是沒有消除,他懊惱地慢慢退回池水裡。
剛剛藍千千隻穿著那麼薄的泳衣抱著他,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曼妙的曲線,她因為害怕,雙腿夾著他的腰,胸脯也貼著他赤裸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她嬌乳上的蓓蕾隨著她因為哭泣而顫動的身體,摩擦著他的胸肌。
那感覺實在太具挑逗性,他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下半身。
也好險他是在游泳池裡抱著她,其他人看不到他那可恥的生理變化。
不過……剛剛抱得那麼緊,藍千千一定感覺得到他的「異狀」吧?
難怪她那麼急著想上岸,而且頭也不回地走了。
想到這裡,唐任群真想一頭撞死。
為什麼他會發生這麼丟臉的事情?
都是因為那個笨女人!
他氣呼呼地鑽進水裡,猛力游起蝶式。
煩死了、煩死了!女人都是麻煩!
他以後再也不要碰到藍千千了,不然他一定會更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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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任群游完泳回到宿舍,室友康家誠正好也在,他正拿著厚重的哲學書籍,戴著厚重的眼鏡,窩在厚重的被子裡,躺在床上看書。
「阿誠,拜託!外面天氣這麼好,不要老是窩在寢室裡看書好不好?而且你幹嘛還蓋那麼厚的被子,不怕悶死嗎?」
真是的,念哲學研究所的人腦袋果然都不太正常。
「我生病了。」康家誠頭也沒抬地說。
「生病不會去看醫生啊?」
「那種病沒有醫生能看的。」
「什麼病?神經病嗎?不會沒啊,我有認識不錯的精神科醫生,要不要推薦你去看看?」
康家誠不理會他的嘲諷,一本正經地說:「不,我生的是戀愛病。」
唐任群像是看到怪物一樣,神情詭異的看著他。
「你?戀愛了?和誰?你這種一天到晚只抱著康德和黑格爾睡覺的人也會戀愛?這真是太神奇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每個人都會談戀愛啊。」康家誠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可是戀愛有什麼好?平白無故為一個人擔驚受伯,弄得茶不思飯不想,心裡再也裝不下別人,然後再莫名其妙地收到好人卡嗎?」
「你說的只是戀愛這種東西的開頭與結尾。戀愛最重要的是過程,不管結尾有多痛苦,只要過程是美好的,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要說得那麼哲學好不好?」
「呵,這只是很基本的說法,如果你要聽哲學,那我可以舉很多例子,譬如,你覺得戀愛是義務論還是目的論?」
「這兩種有什麼不一樣?」唐任群懶得理他,只想倒頭大睡。
剛剛為了消耗體內莫名湧出的「精力」,他硬是一口氣游了五千公尺,上岸的時候腿都軟了。
「以目的論來說,就是戀愛的結果最重要,譬如結婚、生子、共組家庭,可是,以義務論來說的話,戀愛的過程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戀愛的過程是美好的,即使結局不圓滿,整體來說,這還是一段美好的戀情。」
「聽不懂啦,大哲學家,你確定你這樣說真的能吸引女孩子?」
「你有沒有過一種感覺,好像自己身上的靈魂並不是完整的?這個世界上,每一個完美的靈魂都被撕成了兩半,所以人類都要尋尋覓覓,找尋屬於自己靈魂的另外一半。」
「萬一找錯了呢?」
「那就重新再找。」
「你怎麼知道自己有沒有找對?」
「那是一種心靈的感應。」
唐任群從床上抬起頭來,看著康家誠說:「你真的有病。」
對一個學醫的人講這麼抽像的事情,誰聽得懂啊?
康家誠聳聳肩,不予置評。
就在唐任群快要睡著的時候,康家誠突然又說:「在邏輯理論裡,有一種東西叫作『若且唯若』英文是ifandonlyif,你知道嗎?」
「知道。這個我在遙遠的大一時代修過。」
「把這個理論用在愛情上的話,就是一種不可取代性。一切事物能成立的條件,是只有在『那個人』存在的前提下,才會出現的。譬如說,你今天想要擁抱一個人,是因為你想要擁抱『她』還是只是想要『擁抱』的感覺?」
唐任群想起剛剛在游泳池發生的事,精神忽然來了,仔細地聽著康家誠的話。
「如果你只是想要『擁抱』這種感覺,那麼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能達到這個條件。如果你想要的『擁抱』,只想發生在某一個特定的人身上,那麼,那個人對你所想要的『擁抱』而言,便是一個必須存在的前提,她就是你的『若且唯若』,如果沒有她,就不會構成你想要擁抱的任何條件。」康家誠說完後,從被窩裡探出來頭,看看唐任群睡著了沒。
只見唐任群平躺在床上,雙眼看著天花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哇,真難得,你第一次聽我講哲學的東西沒睡著耶!」康家誠很驚訝。
唐任群卻沒有理他。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康家誠提出的那個問題。
一個人如果想要擁抱另一個人,是因為想要擁抱對方,還是只是想要「擁抱」的這種感覺?
那麼,藍千千剛剛在游泳池裡擁抱他,是為了什麼?
她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擁抱,還是因為對象是他,所以她願意擁抱?
他的存在,對她而言會那麼特別嗎?
還是他只是她臨時發洩情緒的一個替代品而已?
為什麼……他會這麼在乎這個呢?
「喂,發呆啊?」康家誠從被窩裡鑽出來,伸手在唐任群的眼前晃了晃。
唐任群回過神來,瞪了他一眼,「幹嘛?」
「在想女人喔?」
「你才在想女人哩!剛剛不是才說你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嗎?」
「戀愛本來就沒得治,一掉下去就無可救藥。」
「那你還往下跳?等你被甩了就知道,哼。」
「如果做每一件事之前,都先預想不好的結果,那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
「可以省麻煩啊。」
「那你乾脆不要出生,活都不用活了,不是最省事?」康家誠揮揮手,懶得再理他。
唐任群笑了笑,翻過身子,打算好好休息。
但是,他一直睡不著。
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能感覺到藍千千那細膩的皮膚貼在他身上的感覺,還有她明明滿臉是淚水,卻還要裝作堅強的可愛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