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苗興匆匆地跑到雷騏家門口,他卻還沒有回家。
她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一接通,便是童昕焦急的聲音,「苗苗,你在哪兒?快回來,大事不妙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躲在某個角落,用手捂著話筒說的。
「舅舅?怎麼了?」
「姊姊到台灣了!她現在就在我家,說要接你一起回日本!你快點回來,我快招架不住了。」說完,他便匆匆掛上電話。
葉苗臉色一變。
糟糕,阿姨怎麼會到台灣來的?
她深知阿姨的脾氣,要是現在不趕快回家的話,舅舅說不定會被阿姨給剝了一層皮!
可是……可是她還沒告訴雷騏這個好消息啊!
葉苗急得團團轉,最後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也為了可憐的舅舅,她咬咬牙,終於決定還是先回舅舅家再說。
試鏡的事……明天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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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苗才剛走近童昕家門口,就聽見裡頭傳來女子的怒吼聲,左鄰右舍已經紛紛關緊了窗戶,平常在這兒閒晃的流浪貓狗也都不知去向。
深呼吸一口氣,好,不怕,不怕,只要舅舅沒說漏嘴,一切都好辦。
再度用力深呼吸好幾口後,葉苗才慢慢打開大門,瞬間,阿姨中氣十足的吼聲便衝進耳朵裡,讓她當場一跳。
「苗苗!你給我死哪兒去了?現在都幾點了!」童寧寧一見到葉苗,就捏著她的耳朵,把她給拉進門。「你到台灣來就野了是不是?仗著童昕寵你是不是?說!你到底去哪兒了?」她的大嗓門生起氣來火力更是十足,童昕很驚慌地發現自己家的玻璃窗居然開始微微震動。
「阿姨……我……」葉苗被她這樣對著耳朵一吼,霎時眼冒金星,她露出求救的眼光看著舅舅,希望他能伸出援手。
可是童昕也實在很怕這個姊姊,看見葉苗的眼光,他也只能視而不見,假裝突然間對自己的腳丫子很有興趣,專注地研究起來。
「說!」又是一陣怒吼,好幾滴口水噴在葉苗臉上。
「我……我去看電影了。」情急之下,她胡亂掰出一個藉口。
「看、電、影?」童寧寧一臉不相信的神色,轉頭望了望正數著腳趾頭的童昕,「她真的是去看電影了?和誰?」
「她……自己去的。苗苗突然說想趁著回台灣之前去看『超人特攻隊』。」
童寧寧皺皺眉,還是不太相信這兩個人的一搭一唱。
不過算了,回日本之後她有的是機會慢慢「盤問」。
「阿姨,你怎麼會突然來了?」葉苗一面問,一面伸手把自己的耳朵從童寧寧的手上搶救下來。
「喔,公司臨時派我來台灣出差,我又請了一天假順便看看以前的朋友。反正你也是明天要回日本,那不如今天晚上就和我搭同一班飛機回去好了。」
「咦?今天晚上?」葉苗嚇了一跳,這麼快?
「是啊!我剛剛機票都幫你改好了,怎麼,你不想和阿姨一起回去嗎?」
「沒有、沒有。」她哪敢。
「那就好,東西收收,我已經叫了計程車,大概半小時後就會到。」
「阿姨,那個……我……還有些事情沒弄完耶……」完了完了,她還沒把試鏡的事情告訴雷騏啊!
「有什麼事情要童昕幫你去處理就好了,反正你今天和我走就對了!要是不乖乖聽話,以後也別想再來台灣了!」
在這麼強勢的「威脅」下,葉苗根本沒有辦法反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阿姨把她的東西胡亂塞進行李箱裡,然後催著她快點準備上路。
在一團亂中,葉苗好不容易抓住童昕,把他拉到廁所裡「密談」。
「什麼?!那傢伙居然得到『貓』的試鏡機會?」童昕也嚇了一跳;沒想到萊特先生居然一開口就給了這麼大的面子。
「噓——不要讓阿姨聽見啦!」葉苗趕緊摀住他的嘴巴,「舅舅,我看我今天是來不及說了,你幫我去和雷騏說一聲好不好?而且一定要他去參加試鏡喔!」
「苗苗……」童昕打量著她,「他真的值得你對他這麼好?」
葉苗一頭霧水,不明白舅舅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傻苗苗,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這半個月以來,你是不是都沒有去他那裡了?我聽萊特先生說,你幾乎天天跑到他家樓下去等他,不是嗎?還有,你難道都沒發現,你這半個月來都是愁眉苦臉的嗎?你真以為舅舅的眼睛是白長的啊?」
童昕有些擔憂地揉了揉她的頭。
「苗苗,你和雷騏發生什麼事情,我不知道,我也不想過問,因為那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我相信你知道該做什麼,對不對?可是我希望你能快樂、幸福,不要有遺憾。」
「舅舅……」沒想到一天到晚只會取笑她的舅舅,居然這麼關心她,葉苗的鼻子一酸,差點要掉下淚來。
「苗苗,你告訴他實話了沒?」
「沒有……」
「是不敢嗎?」
葉苗想了想,「我不知道……以前是真的不敢,怕他會討厭我,可是現在……」她咬咬唇,「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討厭我了……」
想到雷騏,想到那天他所說的傷人話語,再想到他以前總是那麼溫柔的笑臉,她的心口突然一陣悶痛,呼吸又困難了起來。
「苗苗,他是不是做了什麼傷害你的事情?」童昕看出葉苗的異樣。
「沒有、沒有,都是我不好,」她搖頭否認,「我不該突然闖入他的生命,那麼理所當然地入主他的生活……都是我不好……」明明就把錯都往自己身上攬,可是為什麼她一面說,眼淚就一面落個不停?
「苗苗?!」童昕真的急了,「他真的欺負你?你怎麼都不說一聲?為什麼把苦都自己擔呢?」雖然知道葉苗從小就不喜歡讓別人擔心,可是見到她這副模樣,還是會心疼啊!畢竟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在某些方面來說,葉苗也像是他的孩子一樣。
「我沒事,舅舅,我真的沒事。我只是會不斷給他惹麻煩而已,他怎麼可能……真心喜歡我?但是……但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真的很快樂……」真的很快樂呢!即使想到他就會心痛,但想到兩人曾經共處的那些幸福日子,她滿是淚痕的臉上卻又露出笑容。
又哭又笑,又愛又痛,想離得遠遠的,卻又發現自己根本放不下,原來那個人已經在心裡生根,再也拔除不掉。
童昕見她這副模樣,知道現在不是問話的好時機。
他拍了拍葉苗哭得通紅的臉頰,故意裝出輕鬆的笑容,「傻苗苗,我知道了啦!人生苦短,能給自己製造一些值得紀念的回憶也很好,不是嗎?雖然那些回憶可能不全然是快樂的,可是正因為有悲傷,才能更襯托出曾經幸福的時光。乖苗苗,不要傷心了,從今天開始,你已經長大了,知道嗎?一個長大的人是不可以輕易掉眼淚的喔!」
他抹去葉苗臉上的淚痕。
「還有,快點把臉洗乾淨吧!不然等一下被姊姊看到你這副模樣,八成又會以為是我在欺負你了,到時候我的耳朵一定會被她吼到報銷。」童昕裝出一副耳朵痛的慘樣,把葉苗逗得笑了出來。
「舅舅,」她聽話地抹去眼淚,「雷騏的事情就拜託你了喔!」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哼哼,竟敢欺負他們的乖苗苗,他絕對會好好「照顧」雷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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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騏打開門,見到外面是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男人。
「請問……」
「你是雷騏?」對方不客氣地開口詢問。
「是。」察覺到來者不善,雷騏也有些警戒,「請問你是?」
「我是葉苗的舅舅。」
「舅舅?」雷騏挑高一邊的眉。
葉苗不是孤兒嗎?哪來的舅舅?
童昕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推開他,逕自走向屋子裡。
雷騏狐疑地看著他,腦袋裡想著各種可能性,最後他得到一個結論——
什麼「舅舅」?這個男人八成就是葉苗在外頭找的新男人!這會兒找上門來談判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他那沉寂多時的酸楚妒意又控制不住地湧了上來,手指緊握成拳,想到葉苗這幾天都在這個不要臉的男人身邊度過的,他就恨不得馬上衝上前把這張小白臉給痛揍一頓!
童昕打量了一下四周,果然看到客廳的音響旁堆著不少音樂劇的CD盒子,好些還已經打開了,裡頭的歌詞散落四處。
「看來苗苗說得沒錯,你的確還是很喜歡音樂。」
苗苗?誰准這個男人叫得這麼親熱的?
「你到底是誰?」怒氣已經隱隱顯現在聲音裡。
「我不是說過了,我是葉苗的舅舅。」
奇怪,他耳朵長假的啊?
「葉苗是孤兒,哪來的舅舅?」
「她騙你的。」童昕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騙我?」
怎麼可能?葉苗怎麼可能會騙他?
他倒覺得這個莫名其妙跑到他家的人才在騙他呢!
瞧瞧,這人長得一副白白淨淨的斯文模樣,葉苗一定是被他給騙了!
雷騏愈想愈生氣,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雙手也不自覺地握成拳,恨不得馬上衝上前把這假想的情敵給痛揍一頓,消消這幾天所受的怨氣。
感受到雷騏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童昕不由得退後幾步,吞吞口水。
哇,這男人怎麼看起來這麼可怕?苗苗到底是看上他哪一點?他看起來好像很想把自己痛扁一頓的樣子?
就在雷騏要踏上前準備賞他一拳的時候,童昕趕忙問他,「我問你,你還記不記得五年前曾經救了一個小女孩?」
儘管被一個陌生人突然這樣問起,感覺有些突兀,但雷騏愣了一下後,還是點了點頭。
「那個女孩就是苗苗。」
「什麼?!」雷騏張大一張嘴,不敢相信怎麼會有這樣的巧合。
「不要把嘴張那麼大好不好?蒼蠅都要飛進去了。」看著雷騏驚訝的蠢樣,童昕真不明白為什麼葉苗對他那麼死心塌地?
「那次意外之後,苗苗就一直惦記著你,即使她到了日本以後也從沒忘記過你。每次她一回台灣,就會到處打聽你的下落。我本來對她這種盲目崇拜的少女心態是不抱什麼希望的;沒想到這次她真的找到你了。」
雖然還是有點半信半疑,但雷騏的怒氣已經消了一大半,可是瞬間取而代之的,卻是被欺騙的不堪。
為什麼葉苗不告訴他實話?為什麼要瞞他?
「你一定在想,為什麼苗苗一開始不告訴你實話?還要騙你,說她是個孤兒?」
「你知道?」
童昕白了他一眼,「廢話,我當然知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她的舅舅,她每次回台灣就吃我的、住我的,她在台灣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
「住你那兒?」雷騏的妒火又莫名燒了起來,「她為什麼不去和她的父母一塊住?難道她在台灣沒有家嗎?」
「她在台灣是沒有家。」
雷騏愣住了。
「她其實也不算說謊,在她還小的時候,她的確覺得自己是個孤兒。苗苗的父母在她上小學的時候就離婚了,後來兩個人又各自再婚,苗苗就變成了兩邊不是人,像個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後母、繼父不喜歡她,親生的父母親也沒什麼時間管她,後來是我姊姊看不下去,才決定把她帶到日本一起生活。」
雷騏的心裡瞬間湧起一股悔恨,還有心疼。
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卻要面對父母離異、再婚,以及被當成多出來的孩子的尷尬。可是她看起來卻這麼堅強,在他面前總是笑著、跳著,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世。
是不是只有在他的面前,葉苗才會這麼快樂?
看著雷騏怔愣的模樣,童昕又說了下去,「就因為這個緣故,苗苗習慣把心事都往肚子裡吞,不肯輕易告訴別人,因為她擔心會給別人造成困擾。我知道苗苗很喜歡你,說老實話,如果不是因為你的話,她可能根本就熬不過那段難過的日子。
「那時候她天天哭,躲在我家裡不肯去上學,後來還是她表姊拉著她出去到處走走,帶著她認識你、去參加你的新歌發表會什麼的,她才慢慢把注意力都轉到你身上,不再那麼排斥去接受自己的遭遇。其實說起來,苗苗還應該感謝你才對,不過……」
他突然瞪了一眼雷騏。
「感謝歸感謝,你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傷害她吧?苗苗很愛你,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是我看過她最幸福快樂的日子,可是帶給她快樂的你,卻也讓她跌入痛苦的深淵。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我只知道苗苗是個好女孩,只要她愛上一個人,就會死心塌地,除非那個人不要她。不然你以為憑什麼她還是愛你如昔,甚至一點都不在乎你臉上的傷?」童昕愈說愈氣。
想到可愛的外甥女因為這個笨男人哭泣的模樣,他就一肚子火。
「總之,我告訴你,即使你這麼混蛋、這麼沒用,但我家苗苗就是愛你,我也沒辦法!」義憤填膺的模樣好像葉苗是他親生女兒似的。
「這些話……為什麼是你來說?葉苗呢?」
為什麼她不自己來告訴他?
為什麼她要突然躲起來,再也不見他?
為什麼?
「她想說啊!只是她怕你會討厭她。」
「討厭?為什麼?」
童昕拍了拍自己的右臉頰,「你難道從來沒有因為這個傷痕而恨過那個小女孩嗎?」
雷騏愣愣地摸上自己臉上的傷疤。
好奇怪,這一陣子以來,他似乎都已經忘了自己臉上有道這麼難看的疤痕。
是不是因為葉苗根本不在意他的傷痕,所以讓他也忘卻了那傷疤所帶來的所有不愉快記憶?
他甚至覺得路上的行人也不再因為他瞼上的傷痕而對他偷偷側目了。還是……他已經開始不在意這些人的眼光了?
「苗苗一直覺得她對不起你,認為都是因為她,你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童昕歎口氣,「我和她說過多少次都沒用,她就是不聽。其實像你們這種靠臉蛋為生的偶像歌手,如果沒有真才實力,過不了幾年就會被市場淘汰。你自己想想吧!就算你臉上沒受傷,如果你依舊只靠臉蛋賺錢,你也根本撐不到今天,不是嗎?」
「我知道。」雷騏回答得爽快,倒讓童昕愣了一下。
「你也知道?」哇,這男人看來好像還沒那麼糟糕嘛!至少認錯認得挺快的。
「其實我本來就不想靠一張臉吃飯,只是那時候我和經紀人簽了約,不能按照我喜歡的方式去做。後來我的臉受了傷,她帶著我所有的錢跑了,家裡又突然出狀況,所以我才會完全從演藝圈退出來,做了卡車司機,賺錢養家。」他抓了抓頭,「我從來沒恨過那個小女孩,因為意外不是每個人都能預料到的,我只希望她能過得好……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那個小女孩居然會是苗苗……」
心裡一時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何理起。
「你……真的也喜歡苗苗?」童昕問他。
雷騏毫不遲疑地點頭,「不只喜歡,我愛她,希望能一直和她在一起。之前是我不對,我對她瞭解不深卻又誤會她,所以才會傷害她這麼深。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告訴我她在哪裡?我要去找她!」
童昕笑了起來,看來這個男人也不全然是狼心狗肺、沒良心的人嘛!看他這副焦急又誠懇的模樣,應該也是很在意苗苗的。
「先別急,苗苗被我姊姊抓回日本去了,這幾天學校開學,我想她一定忙得團團轉,你不用這時候過去再給她添麻煩。不過苗苗臨去前倒是為你做了一件事,這件事你一定要去做,不然她的苦心就全白費了。」
「什麼事?」
「去『貓』的試鏡。」
「啊?!」一時沒聽清楚,傻傻地又問了一次,「什麼?」
「去『貓』的試鏡。」
「貓?」會喵喵叫的貓?貓和試鏡有什麼關係?
「音樂劇『CATS』知道吧?」
「當然知道。」廢話,這可是他每天早上的起床曲耶!
「他們要來台灣巡迴演出,知不知道?」
「當然知道。」這人怎麼這麼喜歡問廢話?這和葉苗有什麼關係?
「苗苗她每天早出晚歸,為的就是去幫你爭取『CATS』的試鏡機會!這下你懂了沒?」
「啊?!」
雷騏真的不是故意露出這麼蠢的驚訝神情,只是這件事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根本就不在他的思考範圍內啊!
「貓」耶!多少人擠破頭想要進去的知名音樂劇呢!
誰來告訴他這是不是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