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閣
依然是一藍一白兩道身影。
「無咎,你不覺得你做得有些過分了?」倚靠在欄杆上的裴翊收起了平素嘻笑的模樣,表情嚴肅地看著司隱。
司隱依然端坐著,慢吞吞地喝酒。
「無咎!」見司隱無視他的問話,裴翊有些著急,「這次你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我一點也不能理解呢?」
司隱冷然一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嗎?」
「是。我也不會去追問你的秘密,但是我想知道你到底要如何處置花解語?她不是普通女人,不是你說玩就玩、說拋棄就拋棄的青樓女子。」
司隱冷笑一聲,「這個我自然知道。」
「你……你要了她?」裴翊猜測道。
司隱點點頭,忽然又笑起來,「別看她平素一本正經的模樣,其實做起來也是熱情如火,呵……倒真是讓我好好的享受了。」
裴翊的表情愈發冷峻,「無咎,你在玩火自焚。」
司隱的目光陡然一寒,如電的眼神在裴翊身上一掃,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你放心,這是我的私事,即使有什麼麻煩,我也不會要你來善後了。」
「那你是真的在戲弄花解語了?為什麼?」裴翊鎖緊了眉頭,「你不覺得那個女子其實很可憐嗎?她那麼聰慧,卻遲遲沒有人愛,她大概是瘋狂地渴望著真愛,而你卻利用了她的真心。無咎,這不是你一向的作風,你從來不招惹良家女子,更不會去碰處子的——我想,公主她是吧?」
司隱微微一笑,表情完全恢復了淡然,「一切都有例外,不是嗎?難道我就不能破一次例嗎!」「如果你是真心對她,我沒有意見,但顯然不是。」裴翊肯定地說,「你的個性我還自認能夠把握,在這件事情的背後,一定有什麼內幕。」「你說過不會探人隱私的。」裴翊歎口氣,「無咎,我希望你念她對你一往情深的份上,善待她幾分。」
「我哪裡委屈她了?吃的、用的、住的都給她最好的,不會比她在皇宮差。」「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很在乎她,翊,你從來沒在乎過我要什麼女人,為什麼這次這麼多嘴了?還是你也喜歡上她?」司隱的濃眉一挑,斜眼看著裴翊。
裴翊哈哈一笑,「對,我喜歡她,我還從來沒這樣尊敬過一個女子。她的聰慧、她的沉靜、她的言談舉止都讓我欽佩,這樣的女人是該捧在手心裡小心呵護的。」
司隱目光如劍,「雖然說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物,但她是個例外,我不會讓給你的。」
裴翊嗤了一聲,「嘖嘖!你真是愈來愈像個愛吃醋的小男人了。」
司隱冷哼。
裴翊目光深沉地望著他,他已經確認司隱多少也在為那個女子著迷,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吧?
他那樣對待花解語,究竟為了什麼?
裴翊發現自己渴望知道真相,卻又有些害怕知道真相,因為他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那真相絕不是什麼美滿的愛情結局「對了,翊,你有沒有比較合適的人選,我想把翩然嫁出去了。」司隱又想起司翩然羞辱嫁禍花解語的事情。
「怎麼?這麼急著把她推銷出去?」
司隱皺了皺眉,「如不是看在司燭庸對我有救命之恩的面子上,我不會容忍她的。」
裴翊歎息一聲,「還不都是你惹的禍,沒事生這麼迷人幹嘛?顛倒了眾生,讓這麼多女子為你癡心眷戀。」
「說我之前,先看看自己吧!」司隱瞥了他一眼。
「我?我可是潔身自愛、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天上獨一、地下無二的曠古好男人。」
「是,天上的神仙不屑與你比試,地下的厲鬼更對你不理不睬,不天上獨一、地下無二才怪。」司隱最快樂的時候就是譏嘲這個拜把兄弟,誰讓他動不動就自詡是絕世好男人,還經常把司隱貶責得一無是處。
裴翊靠到他身邊,「怎麼?嫉妒了吧?艷羨的話就跟我學學,積點德吧,否則老天會降下報應的喔!」
司隱淡淡一笑,報應?
鬼才信!他司隱可不是被嚇大的!
更何況他還沒看到花解語的眼淚,這個驕傲的女人,竟然連在失去處子身的時候都不曾哭泣!
「姑娘,您真是愈來愈好看了。」為花解語梳頭的靈兒笑逐顏開地說。
「就你會說。」花解語微微嗔道,可是眉梢、眼角的笑意卻藏也藏不祝
「靈兒冤枉咧,靈兒說的都是實話!」她用手指戳戳花解語吹彈可破的肌膚,「瞧,皮膚都愈來愈水嫩了呢。哎呀,姑娘,你別打奴婢啊,奴婢再也不敢說了。」
花解語笑起來,這個小丫頭,真是愈來愈無法無天了。
「人家呀,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最美麗了,看來是真的喔!」靈兒小聲嘀咕道。
花解語也懶得再管她,可是想起司隱,心底卻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甜蜜。
自從那日歡合之後,司隱開始天天夜裡到微塵院來,並且對她索求無度,常常累得她腰酸背痛,第二日起不了床,被該死的靈兒笑話。
一開始司隱還會在房事過後離開,後來乾脆就住了下來,一直摟著她入睡,這更加讓她心虛,因為往往早晨他還會熱情無比地再次要她,雖然剛剛經過了一個激烈的情色之夜。
其實花解語也感覺到了自身的變化,腰肢愈發纖細了,椒ru卻愈發挺翹,臀部也愈發浮凸有致,玲瓏曲線愈來愈誘人,這一切都是因為愛情的滋潤嗎?
想起司隱,她常常心惶惶的跳,有點甜,有點酸,有點澀,又有點沉迷,司隱啊司隱,他是她命中的男人嗎?
她多麼希望他就是礙…
可是想起家人,她還是感到惶恐不安。
在和司隱的關係較穩定之後,花解語終於想到一個辦法,並決定馬上就做。
她給父皇花世榮寫了一封書信,簡單地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況,說自己在一個朋友家做客,安全無虞,希望父皇安心,不要惦念,也不要再派遣兵馬尋找了。為了讓父皇放心,她在最後承諾過一段時間就回家,希望他不要擔心了。
等晚上司隱來的時候,她把這封信交給他。
司隱看了看,「給你父親的?」
花解語點點頭,「我來此也有些時日,恐怕父皇擔心,如他有個好歹,那就是身為兒女的不孝,我會愧疚一輩子的。」
「如果我不將這封信送出去呢?」司隱唇角揚去一抹譏諷的笑。
花解語一怔,「無咎?」
「怎樣?」他故意板起臉孔,「我要你的心裡只有我,忘記這世上所有的人!」
「他是我的父親,不是別人!」花解語吃驚喊道。
「那也不行!我一樣會吃醋!」司隱抱住她,像個撒嬌的小孩子。
她微微顰眉,「無咎,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無情的人,是不是?而且我相信堂堂一位人間谷的谷主不會這樣不通事理的。」
「語兒,你總是讓我不得不照你的話去做。」司隱笑了起來。
見他終於答應了,她不禁綻開明媚的笑靨,「因為你是無咎,喜歡我的無咎啊!」
司隱抱著她,挑逗地問:「終於相信我喜歡你了?」
花解語點點頭。
「那……你呢?」
「我怎麼了?」花解語疑惑地問。
「你喜歡我嗎?」
她頓時漲紅了臉頰,嬌羞無限的模樣讓司隱情慾蠢動,低頭吻上她的粉頸,成功的換來她嬌弱的低吟,「礙…不……」
「不什麼?不喜歡我?」他壞心眼地故意咬了一下。
「不……是不喜歡……」已經習慣歡悅的身子被他稍微一挑逗,就開始微微顫抖……
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感到自己是被強烈需要的,是被激烈愛撫著的……
當激情過後,花解語香汗淋漓地窩在司隱的懷裡。
「無咎……」
「嗯?」
「我們會永遠這樣嗎!」
「嗯。」
「真好……」她發出滿足的歎息,「我寧願自己不是公主,沒有任何的負擔,那樣就能只想著你、陪著你,那該多好……」「小傻瓜。」司隱撫弄著她玲瓏的背脊曲線。「無咎……」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天特別想說話。「嗯!」「我……」「怎麼了?」
「我……好想有一個孩子。」她幾乎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著,說出來,自己已經羞得連腳趾都紅了。
司隱一怔,眉頭鎖起來。
該死!他是想讓她陷入他的情網,可沒指望她如此瘋狂啊!
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還奢望擁有他的孩子……
「你……不喜歡嗎?」花解語膽戰心驚地問。
他壓抑下滿腔的怒火,勉強一笑,「怎麼會呢?我也希望有個自己的孩子呢!」
「嗯。」她滿足地再次趴到他的胸膛上,臉上現出甜美而沉迷的笑容。
他卻暗暗咒罵自己,怎麼會這樣呢?
看來不能再這樣無止盡的拖延下去了,儘管她的身子讓他迷戀,可是她這個人卻讓他深惡痛絕啊!
也許世上真的有「心想事成」這種事吧?
在那日之後,約莫過了十幾天,花解語開始覺得身子有些不適。
到人間谷快兩個月了,她的月事卻一直沒來。
那天中午,靈兒端了她最愛的奶白鯽魚湯給她喝,她還投端起碗來,只是聞到那股腥味,胸口就一陣劇烈翻騰,然後就是令她幾欲翻胃的乾嘔。
見她臉色蒼白,嘔吐不止,靈兒嚇壞了,急忙為她拍打背部。「姑娘,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天呀,我要去找胡大夫!」
花解語伸手拉住她,「算了,昨兒個你不是說胡大夫病倒了嗎?還取笑人家大夫也會生病什麼的。他上了年紀,我自己去他那兒看看吧!」
「姑娘,我跟你去。瞧你的臉兒蠟黃蠟黃的,嚇死奴婢了。」
花解語虛弱地笑了笑,她心底隱隱覺察到了什麼,但又擔心不是,只希望去胡大夫那裡確認一下。
這件事她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所以就命令靈兒在微塵院候著,自己隻身去找胡大夫。
胡大夫因為不小心受了風寒,正躺在床上修養,聽說她來了,急忙下床迎接。
「別客氣,只是有些不適,聞到腥味就想嘔吐,還老是想吃酸的。大夫,你給我把把脈就是了。」花解語笑道。
胡大夫仔細的把脈,然後連聲恭喜,「姑娘是有喜了。」
花解語伸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這事兒只要你知、我知就行了,看在我尚是個姑娘的份上,請胡先生為我守著這個秘密好嗎?」
胡大夫連連點頭,「是是是!瞧我也老糊塗了,一時嘴快!姑娘不用說,老朽也知道該如何做,保守秘密乃醫家的職業道德,老朽一定會做到的。」
花解語起身道謝,「那我就回去了,謝謝老先生。」
回去的路上,花解語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自己終於如願以償,有了司隱的孩子;憂的是沒名沒分,這孩子將來出生了又該如何是好?
司隱也一直沒有個什麼表示,她又該如何開口呢?
只是他說他也希望有個孩子,還是將這個喜訊告訴他吧,讓他也高興高興。
走到微塵院的時候,靈兒在門口迎接她。「姑娘,你沒事吧?」
她擺擺手,「沒事,沒事,你就別瞎擔心了。」
靈兒鬆了口氣,然後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爺在裡面,裴大爺今兒個也來了,裴大爺說有事找你,爺看起來很不高興,兩個人剛剛還在吵嘴呢!奴婢嚇得退了出來。 姑娘你小心點。」
花解語停了一下腳步,然後示意靈兒在門外守候,自己靜悄悄地朝中廳走去。
走沒太近,就聽到杯子摔碎的聲音,花解語嚇得腳一軟,又停住了腳步。
「你就放了她吧!趁她或許還能回頭的時候!」裴翊的話更是讓她無法再抬腿,本能地警覺到或許事情跟她有關。
「這不關你的事,翊,你還沒有老到健忘的地步吧?我說過多少次了,這件事你不要管!我自有我的道理!」
「我不管你有什麼天大的道理,你再這樣拖延下去,除非你肯娶她,否則我不會再靜觀其變了,我要對解語說,否則她會被你活活害死!」
「我真的很奇怪,你為什麼這麼激動?難道你真的喜歡上她?」
「司隱!你現在愈來愈讓我失望!」
「翊,聽我的,不要插手這件事。」
「你不就是想看到她哭嗎?難道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看到?」
花解語心一寒,宛如一桶涼水兜頭澆下,讓她從頭涼到腳。
「我對她太好了吧,每天只看到她在傻笑。」司隱的聲音更是冷如冰霜。
這次已經不是冷水澆頭,而是五雷轟頂了。
花解語整個人傻住,呆呆地站在那裡,大腦一片空白,直到眼前一黑,身子朝前栽去……
「姑娘!」靈兒尖叫一聲,驚動了屋裡的男人,司隱和裴翊衝出來。
司隱抱起她大步走進內室,「快!去找胡大夫!」
等花解語醒來的時候,天已黃昏。
她怔忡地望著空蕩蕩的室內發呆,司隱不在。
靈兒端了藥湯進來,「姑娘,你醒了,就喝點藥吧!」
她伸手撥開藥碗。
靈兒的淚水都快落下來了,「奴婢求求你,姑娘,你就喝了吧,瞧你憔悴的模樣,這樣下去怎麼是好啊?這是怎麼了?昨兒個還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倒了呢?」
花解語淒然一笑,「我沒玻」
「姑娘!」
「別哭,傻丫頭,我真的沒玻」她心裡一酸,自己已經有了身孕,怎麼還能胡亂喝藥呢?萬一刺激到那小生命……
又想起司隱,她的心狠狠的痛起來,宛如萬箭穿心,都沒有個喘息的空隙。
「靈兒,麻煩你去叫司隱來。」
「去叫爺?」
「我有重要的話問他,去。」
「是!」靈兒聽話地走出去。
花解語以為司隱會迴避她;沒想到他真的跟靈兒來了。
「好些了嗎?」他問。
花解語點點頭,虛弱地半臥在床上。
「告訴我,你說的那些都是假的!」她懇求似地看著他。
她希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她所愛的男人怎麼會欺騙她呢?他曾經那麼深情款款地在她耳邊呢喃,說喜歡她、喜歡她、喜歡她……
司隱淡淡綻放一抹微笑,一如往常的吸引人,卻……冷酷殘忍。讓她膽戰心驚。
「無咎……」她喊。
「你沒聽錯。」司隱傲然一笑,「你以往聽到的那些才是假的。女人,我不喜歡你,一點也不喜歡你,每次強迫自己說那些肉麻的話,都會讓我倒胃許久。」
「不……」她用手摀住自己的耳朵,發出淒厲的叫聲。
司隱殘忍的拉開她的雙手,逼視著她的眼睛,「看著我!現在我來告訴你真相!女人,用點你那引以為傲的智慧,哪個男人會擄掠自己所愛的女人?哪個男人會除了交歡之外不看他心愛的女人一眼?我不喜歡你!我憎恨你,我擄掠你來的目的只有一個,我要讓你哭,心碎欲絕的哭。」
他的話猶如利刃,每說一個字就在她的心口割上一刀,字字句句宛如穿心的毒箭,宛如無情的刀劍,把她的心分割成一片片,碎了一地再也無從收拾。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是司隱?他是她的無咎嗎?
「為什麼?」她喃喃地問。
司隱冷笑一聲,「沒有為什麼,只是喜歡。」
「喜歡看到一個女人哭?喜歡看到一個女人為你心碎?」
「不,我只喜歡看你哭,喜歡看你心碎而已。」司隱冷漠地回道。
「司隱,你……」
「我怎樣?」
花解語一口氣堵在胸口,幾乎要窒息過去,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在凍結,感到腦海裡轟轟作響,幾乎要炸裂開來。
「你到底要怎樣?到底如何才會放我!」
司隱雙目如炬地凝視著她,「很簡單,流下眼淚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