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加上連番的驚嚇,花解語回到微塵院之後就昏倒了。
她發著高燒,渾身火燙,還不停地作著噩夢,在噩夢中她不停地掙扎,宛如萬株籐蘿纏身,將她捆綁得死死的,她怎樣也逃不脫、走不掉。
等她再度醒來已是兩日之後。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光線太過明亮,讓她又閉上。
一直守候在旁邊的靈兒驚喜地叫道:「姑娘,你醒了?」
她虛弱地應了聲。
「太好了!你昏迷了兩天兩夜呢,可把奴婢嚇壞子。爺的臉色看起來好嚇人,要是你再不醒,恐怕胡大夫的腦袋要搬家了。」靈兒就像只山間的小黃雀,嘰嘰喳喳地說話。
「司隱……」花解語無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大腦還處於混沌狀態。
「爺可擔心你了,他在你身邊守了兩天兩夜呢,今兒個要不是裴大爺有急事找他,他還會守在你身邊呢!」
花解語的心一顫,那個倨傲的男人一直守候著她?
她的記憶終於在瞬間恢復了,山洞中的一切再度浮現在她眼前,讓她臊紅了一張小臉。
「哎呀,姑娘,你又發燒了,這可怎麼是好啊!我去找大夫。」
靈兒叫道。
花解語虛弱地喚道:「回來,我沒事。」
靈兒摸摸她滾燙的額頭,「可是真的好熱喔!」
她羞窘地笑笑,「沒事。」.
「那我去端點稀粥來,你一直不吃東西,要不是爺親自餵你,恐怕餓也餓壞了。」
「他餵我?」
靈兒忽然也紅了臉兒,「是……嘴對嘴喂的耶!」
花解語啞然無語,那個狂妄的男人,竟然再三地輕薄她。
「姑娘,你真好命。靈兒到這裡都七年了,還從未見過爺這麼體貼哪位姑娘呢!都是那些姑娘巴著爺、纏著爺,可是爺都不肯拿正眼看她們一下呢!」
「多嘴。」花解語佯裝惱怒地喝斥。
靈兒趕忙噤聲,隨後這個靈巧的小丫頭又湊到花解語的耳邊說:「其實姑娘心裡也很喜歡爺吧?你的臉兒都羞紅了。」
「死丫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花解語瞪她。
靈兒笑著逃開,「姑娘,我去給你端粥。」
一整天,花解語都心亂如麻,又像是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司隱所觸摸過的地方無一不在擾亂她多年平靜無痕的心緒,所有被他觸摸過的肌膚都久久保留著一種酥麻的觸感,令她整個人心緒不寧。
她怎麼也想不通,司隱究竟有多大的膽子竟然敢做出這等舉動,難道真如他所說,他喜歡她,喜歡到不怕皇權威嚴的地步?
可是花解語在這之前並不認識司隱,也從未見過他,他怎麼就喜歡上她了呢?他是怎麼認識她的?
更令她想不通的是自己在司隱膽大包天的侵犯下竟然幾乎無法抵抗,軟弱得像只被囚的鴿子,鴿子還會掙扎著揚動翅膀,她卻任由他那雙粗糙的大手戲弄她清白的身子。
直到此刻,椒ru還戰慄得讓她心悸,她死死揪緊兩邊的衣襟,好像那宛如被施了魔法的手還不知廉恥的停留在那裡。
聽靈兒說,司隱在她榻前守候了兩天兩夜,如此情深意重,為了什麼?
他會喜歡她嗎?
是不是在逗著她玩?
她能喜歡他嗎?
喜歡一個劫掠她的朝廷犯人?
她心亂如麻,好想馬上找到司隱問個清楚,偏偏身子虛弱地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中午時分,司翩然風一樣地席捲進來。
「你說!你究竟怎樣勾引隱哥哥?」小美女杏眼圓睜,怒火熊熊燃燒著。
花解語吃驚地望著她,「司小姐何出此言?」
「什麼此言那言的!別裝得人模人樣假撈淑女了!呸!不知羞恥的賤人!就憑你那醜模樣也想勾引隱哥哥!別癡人作夢了!」
花解語緩緩坐了起來,平靜地開口,「司小姐,請你放尊重一點,不自重的人也不會被別人尊重的。」
「你配被我尊重嗎?不知哪裡來的野女人,竟然去勾引隱哥哥,看我不把你這張臉給撕爛!」
司翩然竟然真的伸手來抓花解語的臉,花解語驚叫著閃避,可是司翩然顯然練過功夫,力道比她大得多,眨眼間,她已經被狠狠摑了兩個耳光,留下青淤的印痕。
「放肆!」
正當司翩然發瘋時,一道藍色的身影閃人房間,一把把她揪住丟在一邊。
司翩然剛想大喊大叫,發現來人正是司隱,不由得雙眼一紅,放聲大哭,「隱哥哥!你也欺負我!說什麼這個爛人是你的女人,我才不相信呢!你以前從來沒說過誰是你的女人,你騙人!你騙人!」
司隱對她的大哭大鬧置若罔聞,卻滿臉關切地欺身到花解語面前查看她的傷勢,「痛不痛?我讓靈兒去取點活血散淤的藥來。」
花解語深深吸了一口氣,「沒關係。我的頭有些疼,想安靜一會兒。」
司隱點點頭,「好,先躺下吧!」他溫柔地扶著花解語躺下。
花解語被他深沉的目光所魅惑,怔仲地看著那張俊美到邪惡的面龐發呆。愈發看不下去的司翩然衝過來,又要鬧事,被司隱一把推開。
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拎到外廳,厲聲喝道:「你能不能一天不要胡鬧?你已經十五歲了,到了及笈的年紀,再這樣刁蠻任性下去,誰敢娶你?!」
「人家才不希罕!人家只要隱哥哥!」司翩然嘟著紅艷艷的小嘴說。
「我是你哥哥,你一輩子都別想了。」
「爹爹說我們沒有血緣關係的!」司翩然叫道。
「燭庸?!他又在胡說八道了!」司隱皺緊了眉頭,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厲。
司翩然發現大事不妙,想收嘴已經晚了,爹曾經再三囑咐她,這是個秘密,不准告訴任何人,可是……
可是隱哥哥不是任何人哪!
「隱哥哥……」司翩然見硬的不行,便扯了司隱的衣袖假扮柔弱,嬌滴滴地撒嬌。
司隱摔開她的手,「我當面告訴你,你沒聽錯,花解語是我的女人,就像我的生命一樣,你若再動她一絲一毫,看我怎麼處置你。」
司翩然雙眼一紅,淚水奪眶而出,「什麼嘛!她有什麼好?她那麼老,都過二十歲了,不就是個沒人要的老處女嘛!哼,不對,她肯定不是處子了,看她那麼騷,說不定勾引過不少男人呢!她又沒我美,到底有哪點吸引你啊?!」
「啪」的一聲,清脆無比。
連內室的花解語都驚住,心驚肉跳。
果然,司翩然再次嚎啕大哭,「你打我!你為了這個女人打我!從小到大,你從來沒打過我的!嗚……嗚嗚……」
「給我滾出去!」司隱厲聲吼道。
司翩然委屈地看看他,「哇」的一聲大哭著向外跑去。
「翩然,你給我乖一點,否則我就把你嫁給那個色棍劉慎虛!」
跑到屋外的司翩然嚇得呆住,連跑也跑不動了,只是在原地發傻。她回過頭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從小寵愛她的司隱,這真是她的隱哥哥嗎?
雖然她知道外界的人都叫他「雙面閻羅」,可是她只見過他和善可親的一面,因為他一直很疼愛她,難道她一直不知道司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難道現在的他——這個無情、冷絕、狂傲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司隱?
她嚇得手腳冰冷,久久無法動彈。
劉慎虛是清風堡的堡主,也是遠近聞名的色狼淫棍,被他糟蹋的黃花閨女不計其數,但大多數人被他的金錢所收買,或者畏於他的權勢而不敢得罪他。
但是司翩然知道,劉慎虛是司隱最不齒的那種人,只是因為清風堡一直和人間谷沒有過節,又沒有人向司隱求救,所以司隱也不便下手除掉他。
可是一個月前,司翩然私自出谷去玩耍,被劉慎虛碰到,貪慕她的美色,竟跑到人間谷來求婚。司隱自然不允,將他強行逐出谷去。
現在他竟然威脅她,要把她嫁給他最不齒的男人?
就因為她得罪了花解語?
司翩然暗自發誓,花解語,花解語,我總有一天會除掉你,不要以為本小姐是好欺負的!
「喲!這是怎麼了?」第一次來到微塵院的裴翊看著哭得梨花帶淚的司翩然問。
「不要你管啦!」司翩然朝他大叫一聲,拔足跑開。
裴翊走進房間,又看見臉色鐵青的司隱,「怎麼了?剛才不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變了臉色?」
司隱冷哼,「翩然那丫頭是愈來愈放肆了,哪天要好好給她點教訓。司燭庸就她一個女兒,所以對她百般寵溺,才造成現在的惡果。」
「喲喲喲,瞧這話愈說愈嚴重了,都成了惡果?」裴翊笑著,「是不是因為你那位公主殿下,才讓你發現翩然根本和人家沒得比啊?要氣質沒氣質,要才學沒才學,除了耍脾氣、使性子,就是胡鬧、胡鬧,再胡鬧。」
「算了,不提她,提到就生氣。」司隱歎道。
「你之前不也挺寵愛她的嗎!」
「那是她乖巧的時候。」
「呵呵。」裴翊心知肚明地笑笑,也不再戳穿他的心思。
聽到外面有陌生人的聲音,花解語讓靈兒攙扶著下了榻,又重新梳理了一下頭髮,才慢慢地走出來。
「怎麼出來了?」司隱問。
花解語看向裴翊,不禁有些訝然,好個風流倜儻的人物!
一身白衣更襯托他的出類拔萃、飄逸出塵。與司隱站在一起,一個巍峨如崇山峻嶺,一個灑脫如不羈白雲,竟然如此的賞心悅目。她微微點頭,「你好。」「他叫裴翊,我的結拜兄弟。」司隱介紹道。裴翊彎腰施了一禮,「姑娘好。」花解語想他應該也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也就沒有回禮。裴翊忽然笑著抬起了頭,打量著她,「或者我不該稱姑娘,而應該叫一聲『嫂子』了吧!」
花解語的芙蓉面瞬間燒紅了,嗔怪地瞟了司隱一眼。
司隱卻哈哈笑道:「裴翊這傢伙整天胡說八道,你當作耳邊風就是。」
「我可是認真的。不過不再閒話多說了,劉慎虛的事情你到底要如何處置啊?」裴翊問道。花解語疑惑地看著他們。司隱先讓大家坐下,又命靈兒端上茶水,等她退出去方對花解語說:「事情說來話長,是這樣的……」
司隱把劉慎虛的情況簡單扼要地向花解語解釋了一下,「就這樣,他對翩然是死纏爛打,對人間谷也是騷擾不休。前幾天裴翊找人教訓了他一下,沒想到他不知輕重,居然又糾合了一些烏合之眾前來攻打人間谷。」「怎麼教訓他的?」花解語很好奇。
裴翊詭譎一笑,「他不是好色嗎?把他的命根子弄傷,不就六根清淨了嗎?」
花解語又是臉紅又是驚嚇,「那不成了太監?」
「還沒做絕,我們總會給人留條活路,如果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只是受了點傷,一、兩年之內不能作惡就是。可惜他不老實,居然還想來報復。」裴翊笑道。
花解語點點頭,「這種人就要好好教訓才是。他集結的人多嗎?是不是人間谷有了危險?」
司隱面色凝重的開口,「很麻煩,他拿錢賄賂了許多武林正道人士的子弟,我們又不能真的大開殺戒,得罪了那些自詡白道的人就麻煩了。倒也不是怕他們,而是實在嫌麻煩。」
裴翊附和,「瞧,我們的大谷主太仁慈了,不想擾了人間谷這片清淨之地,又不能不應戰,左右為難呢!」
花解語思索了片刻才說:「如果兩位不介意,或許我可以幫一些忙。」
司隱與裴翊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沒錯,這正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不僅司隱,連裴翊都很想見識一下這個小女人到底能想出什麼樣的計謀?
司隱在擄掠花解語之前,將她所有經歷都調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她曾輔助東方旭復仇,奪回開陽國的皇位。
司隱真的很好奇,東方旭真的需要她嗎?而她也只是為了跟東方旭接近才答應的吧?
花解語略微想了想,「在這之前,我需要知道清風堡的完整資料,它建於何地?離這裡有多遠?堡內有多少人?都是些什麼人?清風堡週遭還有民居嗎?地勢、地形如何?而人間谷又有多少人可以利用呢!」
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司隱與裴翊試探的目光漸漸變成欣賞,光是從這些問題中,就足以看出這個女人確實很有頭腦,思路清晰、切中要害。
裴翊咳了一聲,「清風堡離這裡約兩百里,堡內有百口人,皆是劉慎虛的走狗,週遭沒有民居,因為他們作惡多端,附近的民居早都搬遷走了。離得最近的就是咱們這兒了。清風堡建於兩座山之間,前後是平原,也都是清風堡的田地。在清風堡之前有一條大河流過。咱們這兒呢,可以利用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只要公主說出個數來,總會滿足你的。」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卻允許任意說出個數字來?
花解語暗自心驚,看來人間谷的勢力絕非僅限於這個基地,他們的人員應該是分佈到大陸各個角落的吧?
花解語將這些資料大致分析了一下,心裡有了譜,看向司隱和裴翊,「不知兩位心中有什麼打算?」
司隱笑了笑,「怎樣?不如我們也學學先人,各自在手心寫出那個關鍵的字?」
裴翊鼓掌,「好!也看看我們的默契。」
司隱喚來靈兒,命她取來三枝毛筆,各人拿一枝。「寫吧,寫完再來對證。」司隱說道。
於是三人各自在手心寫了一字,把毛筆交還給靈兒,靈兒退出去。
「一起攤開手掌。」司隱伸出手來。
裴翊與花解語也同時伸出手,兩隻大手映襯著花解語白嫩如蔥的纖纖玉掌,煞是有趣。
手掌同時攤開,三人看了,會心而笑。
他們手中寫了同樣一個字:「水」。
「解語,你說,為什麼寫水字?」裴翊問道。
花解語看向司隱,「你怎麼解?」
司隱微笑,「也不過是竊取古人的智慧而已——圍魏救趙。」
「也可以解釋為——前門失火,後院遭殃。」裴翊補充。
花解語莞爾,「那我們的想法是一樣的。清風堡作惡多端,人間已留它不得,不如來個水淹七軍,讓他們自救不暇,哪還有心思來進攻人間谷?挑選人間谷的精壯男丁一百二十人,命他們將大河挖一個缺口,將河水引向清風堡,待淹個差不多之後,再迅速將缺口修復,這樣,根據地已失,三年五載他們是不敢再來騷擾的了。」
司隱目光一寒,「自然,這還是給了他們二條生路;如再犯,就送他們下地獄去了。」
花解語歎息一聲,這個男人真的很可怕。
花解語的身體漸漸康復了。
司隱和裴翊去處理清風堡的事情,也有幾天沒來微塵院了。這幾天的空閒,讓花解語陷入沉思,回家的心情漸漸淡了些,想司隱的時候反而愈來愈多。
這種念頭讓她惶恐,即便是愛慕東方旭的時候,都沒有如此心慌意亂過。尤其是夜晚,一閉上眼,她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山洞裡的那一幕,渾身發熱,然後就是久久的失眠。
她把自己罵了千百遍,難道自己真像司翩然所說的,yin蕩無恥嗎?否則這渾身的焦灼不滿怎麼解釋?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空虛過,總覺得缺少了什麼,心裡空蕩蕩的。
天黑下來,今日司隱又沒來。
她有些失望,琴也懶得去彈,只是坐著發呆。
靈兒從外面興匆匆地跑進來,「姑娘,好消息!」
「什麼事?」她懶洋洋地問。
靈兒手裡拿著一個紅緞子包裹,「爺送了件禮物,說一定要我親手交給你。」
她精神一振,接過那包裹,「是什麼?」
「奴婢不曉得。爺吩咐一定得由你自己打開。」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這裡不用你伺候了。」
「是。」靈兒告退出去。
花解語心兒怦怦跳,竟然像要見到司隱一樣的緊張。
她慢慢地把紅緞子打開,裡面是一本製作極其精美的錦面冊子,封面上寫著「玩玉秘譜」。
花解語疑惑地翻開,不一會兒便面紅耳赤起來,什麼秘譜,竟是一幅幅妖精打架的春宮圖兒,旁邊還配了一行行字體娟秀的香艷詩詞。
想那畫也是出自名家手筆,幅幅維妙維肖,十分逼真,蕩人心魄。
花解語翻了兩下,心頭火頓起,「啪」的一聲把書擲到地上,又羞又惱,這司隱也太過羞辱她了,竟給她這等下流低俗的東西!
心裡氣不過,她又將那本冊子踩了兩腳,覺得心窩發疼,坐回椅子上兀自發抖。
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司隱根本是將她當作水性楊花的下賤女人了!
她伸手取了茶杯喝了口茶,覺得口乾,將一杯都喝下,又生了一會兒氣,才回到內室躺到床上。
心煩意亂,想著明天一定要找司隱給他兩耳光,這樣翻來覆去的,竟比往常更早睡去。
第二天,花解語是在靈兒的驚叫聲中醒過來的。
她睡眼朦朧地問:「怎麼了?」
「姑……姑娘……」靈兒指著她的身邊。
她順著靈兒手指的方向側過頭,竟然看到一名赤身裸體的男子睡在她的身旁。男子不是司隱。她的頭「轟」一下全亂了。靈兒將男子揪起來,喝令他穿上衣裳趕緊走。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司隱的聲音——「語兒,起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