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春光無限,屋外偷聽無數。
屋簷上倒掛著十幾個人,窗戶下則蹲著六、七個人,就連門縫邊都擠滿了人,這些青春熱血,精力無處宣洩的年輕人聽得差點噴鼻血,嫉妒死那個能抱得美人歸的七爺──沈一醉。
憑什麼七爺就可以強搶民女,為什麼他們就不可以?
憑什麼七爺做了壞事不僅不受到懲罰,二爺還主動為他張羅婚禮?
這絕對是差別待遇!
裡面嗯嗯啊啊的聲音讓這些人熱血翻滾,手沒地方落,只好放到身邊伙伴的身上使勁,又是摸又是揉,幻想著身邊的男子漢是嬌嫩柔媚的美嬌娘──可憐的青春兒郎。
一名白衣男子慢慢走過來,看到這裡滿滿的人,輕咳了一聲。
男子一身白衣如雪,臉色亦蒼白,眉心還有一個宛如梅花的朱砂印記,他的五官極為俊美,冷厲肅殺中帶著一些陰柔。
最奇異的,他的頭發是銀白色,在月光下閃著冷冷的光。
「二爺。」那些偷窺者慌慌張張地離開原位,膽戰心驚地走到他面前,齊齊鞠躬問安。
「丟人!『白玉京』的人怎麼可以做這種偷聽的下三濫勾當?都回去睡覺。」白衣人──也就是蘇鳳南──的聲音並不大,卻帶著無形的魄力。
那些偷窺偷聽者只好灰溜溜地散去。
等他們全都離開後,蘇鳳南卻走到窗前,把耳朵壓在窗紙上,側耳傾聽。
確定裡面正上演著激情好戲,他這才嘴裡哼著小調,瀟灑地慢慢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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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輕輕把貼身的肚兜解開扔掉,當然下身的絲綢褻褲也被主人無情地拋棄了。
同樣身無寸縷的沈一醉被壓在她身下,只見她目露凶光,盯著他胸脯上的兩點舔著嘴唇,似乎打算從這裡開始吃掉這美味可口的大餐。
「輕輕……喂……」雖然很想吃掉她,但卻不是目前這種形勢吧?
夜很靜,只聽到彼此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
可能是酒精在身體裡催化的關系,聶輕輕感到體內越來越燙,興奮感也在不停的攀升。
沈一醉不僅看起來很可口,聞起來味道也很誘人,尤其是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那種獨特的、屬於雄性的氣息簡直讓她抓狂。
「沈一醉……」她叫他的名字,想說些什麼,但沈一醉迅速的把她的頭壓下來,用力地吻住她的唇……
這種搖動好像持續了很久,聶輕輕還傻傻地想,那壇女兒紅真是好酒,讓她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說不定,二爺真是個難得的好人呢。
所以,當那個陶醉癡迷的男人終於從她的身體裡抽離時,快要昏睡過去的小女人抱住他的胳賻,依依不捨,軟軟地叫了一聲:「二爺……」
沈一醉登時渾身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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嘰嘰喳喳的鳥鳴叫聲此起彼落,聶輕輕拉起被子蒙住腦袋──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
渾身都疼。
手臂宛如被折斷了一樣,稍微抬起就疼得她齜牙咧嘴,更別提隨之而感受到的腰的酸軟,以及一點點泛起來針扎似的疼。
聶輕輕慢慢地睜開眼,意識從最深最深處慢慢浮升了上來,呈現在她眼前是獅軒裡濃艷欲滴的蔥綠。
窗扇是打開著的,山上清新的空氣迎面襲來,明亮的夏日陽光一點也不覺得燥熱,只剩下如夢如幻的美感。
她發呆了好一會兒,好久沒這樣睡一覺了,突然醒來,大腦一時間還無法正常運轉。
「啊!」她呆愣了許久,忽然抱著腦袋大叫一聲,昨天發生的一切全部想起來了──她被擄上山,和那個獅面男子拜堂成親,然後就被……啊啊啊!
可惡!
她掀起一點被子,看到自己慘不忍睹的身體,雖然已經被清洗干淨,上面卻布滿了青痕淤紫,想必都是那個男人的傑作。
記憶中自己好像還主動攀住男人,緊緊抱住他的身體這樣那樣……啊啊啊!
昨夜的記憶並沒有因為喝醉而模糊不清,不管怎麼想,昨天都好像是她把那個山賊給強上了!
聶輕輕抱住自己的頭哀哀慘叫。
她閉著雙眼,心情急速墜到谷底。
她不應該那麼快就喝醉的,舅舅在她很小的時候曾說過,她的體質特殊,屬於那種千杯不醉的特例。
所以她昨夜才放心大膽地喝了二爺贈送的美酒,想借助酒睡個好覺,結果她卻大失常態,醉得一塌胡塗?
一定是沈一醉在酒裡放了藥!
難過、憤慨、失望、無奈等各種情緒像放出蜂箱的蜜蜂一樣,在聶輕輕的腦海裡盤旋,讓她的心緊緊揪成一團。
好想象受傷的野獸一樣狂嘶哀號幾聲,但最終她只是咬緊了嘴唇,哀哀地苦笑一聲:落到了強盜的手裡,妳還妄想保有貞潔,聶輕輕,妳實在天真可笑之極。
所謂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過是欺騙她這種傻瓜的陳腔濫調,最可笑的是,一開始她居然還真的相信了。
是她主動跟他上山,會有這種結果,她從一開始就該明白的,所以……聶輕輕,妳不能怨任何人。
整個人沒有一點力氣,她就懶懶地躺在床上發呆。
床鋪很柔軟,覆蓋在身上的涼被輕柔順滑,柔軟得彷佛能把整個人陷進去,她趴在床上,希望自己就這樣睡死過去。
但她越是想睡死好逃避自己已經失身的悲哀感,她的頭腦就越是清醒,最後連閉眼都感到難受,她只好扭過頭,打量這個房屋。
這個房間雖然很簡陋,但相當干淨整潔,床上的用品更是精致,讓她無法判定沈一醉到底是個粗鄙的山野之人,還是很有品位的落魄貴族了。
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門「吱呀」響了一聲,開了。
聶輕輕陡然睜開眼,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門口小心翼翼地探進一個小小的腦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接著是圓滾滾的身子,原來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兒,六、七歲的樣子,可愛極了。
雖然這個小娃娃穿著男裝,可是從那張秀美的臉蛋上,聶輕輕還是看出了是個小女娃。
聶輕輕看著她,小女娃也怯生生地看著她,肥肥的小手緊扒在門框上,不敢再走近一步。
兩個人互視著,大眼瞪小眼。
「哎──」聶輕輕正想叫她進來,小女娃的頭卻像烏龜般迅速縮了回去。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清脆如黃鸝的歡呼聲越去越遠。
娘娘?
聶輕輕揉揉隱隱作痛的腦袋,她何時有了一個這麼大的孩子?
既然不是自己的,那麼就是……沈一醉的?
想到有這個可能性,她原本已經跌入谷底的心情變得更壞,干脆抓起放在床頭邊的衣服穿上。
衣服是男子的款式,卻是她的尺寸。
水綠色的上衣,在領口、袖口及下襬都有錦邊裝飾,對襟、折領、窄袖,還有束發的緞帶和玉簪,下裳則是有豎條紋的小口褲,另外還有一雙絲履軟靴。
聶輕輕有些驚訝,這是祁國貴族間流行的女著男裝的標准衣服款式,而且用料頗為講究。
沈一醉到底是什麼人?
她從菱花鏡中打量了一下自己,把一頭秀發用緞帶綁起來,並在頭頂束成一個髻,插上那柄玉簪,鏡子中便出現一名嬌媚的男裝麗人。
忽然想到這柄玉簪也許是沈一醉送給別的女人用過的,聶輕輕一陣惱怒,把簪子拔下來,把發帶也扯掉,任憑烏雲般的秀發披散下來。
她把放在抽屜中的易容用品全部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兩腳,如果連易容也保護不了自己,她還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那個滿面真誠,眼神真摯的男人,明明說只要她不願意就不強迫她,卻又殘忍地毀約,沒有比這種男人更爛的了!
如果沈一醉強行把她擄來,不由分說的強占了她倒也了事,她就不當自己是個人,只把自己當作是報答生父的工具,她知道父親並不是不愛她,只是更愛官更愛錢而已。
偏偏沈一醉……偏偏他長得和「他」那麼相像,偏偏他之前的一舉一動雖然刻意偽裝成輕浮浪蕩子,其實看得出來是個出身高貴氣質高雅的男子,為什麼他會毀約?
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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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的西側是一座懸崖,陡如刀削,高數百丈,名叫「百丈崖」。
一道激蕩寬宏的瀑布從百丈崖頂傾洩而下,奔騰直落谷底,猶如一匹白練自天而垂,激起水浪上下翻騰,因長期激烈沖刷,崖下形成一個水潭,其深莫測,潭水成墨綠色,傳說有黑龍居於潭內,故稱「黑龍潭」。
百丈崖的左側有一高台,面積不足一畝,上有天然的石桌石凳,台上建一觀瀑亭,山寨中人可在此品茶飲酒,觀賞天下奇觀勝景。
當然,能得到這一殊榮的,也只有山寨中的幾位當家和大頭目們而已。
此時,高台上正站立著兩個人,他們卻沒有欣賞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閒情逸致,反而彼此敵視著,大有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氛。
「蘇鳳南,你為何陷害我?」雖然身穿紅色的衣袍,但沈一醉全身透著濃濃的肅殺之氣。
「七弟,你的用詞不恰當喔,我明明是好心,何來陷害之說?」依然一身白衣如雪,臉色蒼白如紙的男子輕笑一聲,眼底是濃濃的譏笑。
「你在酒裡下藥。」沈一醉瞇起雙眼,原本俊美的容顏因此而變得凌厲起來,頗有幾分獅子的威儀。
那是一種無色無味,來自西域的媚藥,放入酒中會讓酒變得更香醇,就算是大夫也分辨不出,輕輕那個小傻瓜當然不會知道自己被人擺了一道。
此藥有一個令人膽寒的名字,叫做「十八地獄」,意即一旦服用了此藥,就會連續十八個日夜受此藥控制,並且必須得到舒解,否則就會被體內奔湧的激情給活活折騰死。
蘇鳳南是個真正的狠角色,特別是對待女人。
「喔,真的嗎?我不通藥理,不明藥性,難道你堂堂『白玉京』的大神醫也不曉得?明知被下了藥還讓她喝,人家喝了就乘機下手,呵呵呵……到底誰卑鄙啊?」蘇鳳南沒有血色的唇角微微揚起來,一副「你就是個色狼還死不承認」的不屑表情。
「你──」沈一醉氣結。
那種藥一旦吃了,就必須做那檔子事才能舒解好不好?誰教輕輕那個笨蛋迫不及待去喝酒的?
可是,說起來沒有認真阻攔她的他,也算是心懷叵測。
沈一醉像被打敗的斗雞一樣垂下腦袋,一旦遇到了蘇鳳南,就連平素口齒伶俐的他也沒有張嘴的份。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沈一醉盯著他蒼白的臉色問,「又因為心情不好想設計陷害別人了?」
「我是成人之美好不好?難得我這麼善心大發地做好事。」蘇鳳南似覺無趣地歎了口氣,「這天地蒼茫,有趣的事情實在寥寥無幾。」
所以你就玩弄別人?沈一醉在心底反駁,卻不敢說出口。
「想大哥了吧?一旦他離開的時日多了,你就開始心情惡劣。」沈一醉一笑,蘇鳳南讓他在聶輕輕的面前身敗名裂,毫無信譽可言,那他對他也不會客氣。
「你敢說我像個怨婦?」蘇鳳南一直冷靜譏嘲的面容陡然大變,狹長的鳳眼瞪大,目光如刀地直逼沈一醉。
「難道不是?一被說中心事就惱羞成怒,眼睛瞪大,臉色變紅,手會不由自主地握緊袖子裡的暗器。嗯,二哥,你還真是容易看透的一個人啊,難怪被大哥利用徹底。」沈一醉又恢復了翩翩風度,兩人的立場頓時顛倒。
「小七,你是不是皮癢了?」蘇鳳南磨牙霍霍,「還是昨夜那女人讓你迷得神魂顛倒,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呵呵呵……說起來還真是要承你的情,謝你的意,讓我得以佳人在抱。輕輕真是美啊,啊啊……想起來她美麗的身體和美麗的聲音我就忍不住渾身酥麻。二哥,你到現在還沒有嘗過女人的滋味吧?可憐的童子雞。」
沈一醉的言辭越來越尖酸刻薄,「不要一顆心都放在大哥身上,偶爾也該想想自己的人生,就算是愚忠也要有個限度。」
蘇鳳南毫無血色的嘴唇變成深紫,手指捏得喀喀作響。
「我說錯了嗎?」沈一醉冷眼看著他問。
一支白色袖箭破空襲來,沈一醉身影一晃,右手微抬想夾住那支箭,可是箭勢太利,箭上藍汪汪的光澤明顯是劇毒,沈一醉大驚之下急忙收手,那支箭便深深地嵌入了他身後的石頭之中。
「二哥,你還真是疼我,上來就送我『銷魂箭』呢。」沈一醉笑了起來,可是他還沒得意多久,蘇鳳南的下一支黑箭也破風而來,且這次還是三支齊射,勢頭更加驚人。
沈一醉險險閃過,「『蝕骨箭』也來了?那麼『黯然神傷』呢?」
他還沒說完,十幾支七彩袖箭像雨點一樣齊射向他,沈一醉有些驚駭,蘇鳳南居然真的給他「黯然神傷」箭?
放眼全天下,能躲過這箭陣的不會超過三人,他沈一醉就沒有能夠逃脫的能耐,看來蘇二爺真的被他激怒了。
命大於天,此時完全顧不得什麼男人的尊嚴,沈一醉剛想不顧廉恥地大喊饒命,一個高大的黑衣人便擋在了他的面前,袍袖一揮,那如雨的彩箭便消失無蹤。
「三哥!」沈一醉大喜。
在「白玉京」裡,只有大哥蒼軒和三哥燕未勒能制止蘇鳳南發瘋,蒼軒是一句話就可以平息蘇鳳南的怒氣,而燕未勒則是擁有罕見的高深武功。
燕未勒生得正如聶輕輕渴望的那樣,高大威武,而且相貌堂堂,有龍虎之威,滿臉的落腮胡,皮膚黝黑而發亮,胸脯有兩尺寬──氣雄萬夫,志吞四海。
對於小孩子來說,他大概是一個像妖怪一樣可怕的龐然大物。
「你又惹二哥生氣了?」燕未勒回頭給了沈一醉一個爆栗子。「老七,你怎麼總改不了這個毛病?」
沈一醉尷尬地笑笑。
「二哥。」燕未勒把收好的各色袖箭悉數還給蘇鳳南,「別跟小孩子計較,老七還小。」
「小?早已過了弱冠之年好不好?」蘇鳳南冷哼一聲,轉身就走,「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就暫且饒過他,哼!小七,你記著,你已經欠我八十九條命了。」
等蘇鳳南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了,燕未勒才雙臂環抱,無奈地瞪著沈一醉,「看吧,二哥這次會更加恨你了,你那張尖酸嘴巴就不能改一改嗎?」
「我有什麼辦法?上行下效,我這可都是跟二哥學的。」沈一醉彈了彈一塵不染的長衫,沖燕未勒眨眨眼。
「你又何苦呢?明明是為了治療二哥的毒傷才故意氣他,讓他的積郁之氣發洩一下,毒氣才能從體內緩緩釋放出來,這麼多年,我們誰不了解?」燕未勒邊說邊歎氣。
「三哥,就你對我最好了。」沈一醉的臉上又浮現出狐狸一樣狡猾的笑,獅子的剽悍消失無蹤,他慢慢蹭到燕未勒身邊,朝他伸出手,「那麼,小弟我大婚,哥哥就沒有什麼表示嗎?」
「你又想要什麼?」燕未勒大駭,急急後退,「賀禮昨天我已經讓二哥一起給了。」
「那些珍珠瑪瑙我才不希罕。」沈一醉撇撇嘴。
「那你要什麼?」
「當然是──三哥最寶貝的『鷹之令』囉。」沈一醉笑得一臉無辜,那麼高大的男人露出撒嬌的表情,讓錚錚鐵漢燕未勒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麼蘇鳳南總是會被這個笑咪咪的家伙捉弄,如果沈一醉想整人,絕對比蘇鳳南更高竿。
天下九大禍害,「白玉京」便占了六個,唯有他燕未勒是個誠實善良的好男兒,可歎啊可歎。
他怎麼就誤入祁國,誤交這些匪類呢?
「要『鷹之令』做什麼?」燕未勒的目光內斂,乍看之下呈現黑色的眼眸竟然是幽幽碧綠色,那絕不是祁國人的相貌。
「當然有用囉,我可是最會物盡其用的人。」沈一醉再次逼近燕未勒,大手直接探進燕未勒的衣襟裡。
當他拿到那枚小巧如鴿卵大小的令牌時,燕未勒抓住了他的手,「要給弟妹用?」
「說不定她也是個禍害,又沒有自保能力,當然需要個護身符。」沈一醉雖然仍然笑著,但眼裡卻有一絲隱憂。
燕未勒是「白玉京」三當家,負責所有武裝護衛工作,以及屬下弟子的訓練,除了「至尊令」,就是三當家的「鷹之令」可以直接命令「白玉京」所有武者。
「為什麼?」燕未勒有些好奇。
「你看到她的模樣就明白了。」沈一醉慨然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