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下班啦?」
看著那張數日來都陪在身旁的爽朗笑臉,單詠初一時間竟覺得好陌生,愣了片刻,才記起他是哥哥派來保護她的警察。
「嗯,麻煩你了。」她勉強揚笑,開門上車。
身著便衣、開著一般車輛讓人看不出身份,只有車上配備的無線電稍稍透露出他的職業。
「不會啦,不要那麼客氣。」好心的年輕警察一如以往將她的表情誤解成擔慮,出言安撫。「你不用擔心,我剛注意過了,沒有人跟,別怕。」
「嗯。」聽著那每天都要庭上一回的話,她禮貌微笑,沒有解釋她是因為心裡有事。「辛苦了。」
「我比較不好意思,還要假裝你男朋友和你同進同出,你很不習慣吧?」
這句帶著試探的笑語,警察也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被調來保護她的精彩不知道她和薛仕愷的關係,只知道她是可能會受到微笑誒的關係人,但美女人人愛,好感總是免不了。
「還好。」但心有所屬的單詠初感受不到,沒有力氣再維持客套虛應,假裝觀看風景望向窗外。
自從起了爭執的那一晚後,她沒再見過哥哥。隔天早上起來,他已不在,家裡多了這個警察,交給她一隻手機以及帶來傳言,說是奉命保護她。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給她手機,而突然出現的人也讓她感到訝異,但她沒有多問,默默地接受了他的安排,還因可以不用馬上面對他而鬆了口氣。
原以為只是暫時,結果一天、兩天,好幾天過去了,警察不只接送她上下班,晚上還直接住在客廳,幾乎成了貼身保鏢,而他音訊全無,她只能從警察口中聽到他的近況,說他很忙,說他為了某件案子的佈局幾乎住在地檢署裡。
浮動彷徨的心定了,確實因為心冷而定。公事很重要,但真忙到連撥通電話跟她交代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嗎?對方是值得信任的人民保姆沒錯,但他真放心到讓一個男人以男朋友的名義和她朝夕相處嗎?
他的所作所為等於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那一夜還在信誓旦旦說愛她的人,卻為了公事兒完全將她棄之不顧,教她怎麼能相信他?
她很想崇拜他的為民風險,司法界能夠擁有他是一大福音,但當她是被犧牲的那個一個,她真的很難做到理性看待這一切。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還住在那個家,連他自己都夜不歸營,不是嗎?但她累了,不想讓無辜的精彩難做事,也不想為了抗爭而去打擾他,就讓他專心忙碌吧,忙完這一切,也該是真正讓他走出她生命的時候了。
「什麼?抓到了?真的假的?」
陷在沉思的她被身旁的叫喊拉回了心神,她轉頭,看到拿著無線電的警察一臉興奮。
「人贓俱獲啊!」那一頭的聲音也同樣興奮。「薛檢察官設了陷阱,他們居然呆到直接往下跳,當場抓個正著,賴都賴不掉。現在正在偵訊,你要不要回來看熱鬧?」
「我可以撤了嗎?太好了!」雖然保護的是美女,但幾天下來也是挺累人的,聽到能夠解除任務高興得直歡呼。「我馬上回去!」
一掛上無線電,對上那雙沉靜的眸子,他才猛然憶起當事人就在身邊,不禁尷尬地紅了臉。「那個……」
「你回去沒關係,讓我在路邊下車就好。」已從對話明白狀況的她,幫忙給了台階下。
「這……不好啦。」警察窘得直搔頭,聽得出來語意不堅。
「犯人不是抓到了嗎?這也代表我不會有危險,有什麼不好?」在他的耳濡目染下,當她真有必要做,也是可以充滿說服力的。「何況這幾天下來,你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任務不是嗎?這證明了他們只把目標鎖定在薛檢察官身上,一切都雨過天晴了,你放心回去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嘍。」警察把車停在路旁。「你路上小心。」
單詠初下車,等他遠去後,伸手招下出租車,報出的卻是她承租小套房的地址。
她看著窗外景物流逝,在這個終於可以回家的時刻,心裡泛開的不是喜悅,而是一種連她也說不上來的鬱悶。
知道他沒有言明他們的關係,她也配合地跟著警察一起稱呼薛檢察官,這個生疏的稱謂讓她更加意識到自己在他心裡的地位。
要她搬回家的堅持,到底是因為擔慮她的安危,還是不想被威脅?一旦破了案,就允許警方立刻將保護撤走,連多一些觀察後續的時間也沒有,這真是在乎她嗎?
察覺自己竟在批判他,她趕緊將那抹心思斂下。別想了,她該為重獲自由感到高興,而不是再去無端煩惱。
幾天沒回來住了,都是灰塵味,她得先打掃打掃呢!逼自己振作精神,她走向浴室卸妝,準備用體力勞動麳轉移所有心思。
當她再出來,她的房間卻多了一個人。
被她深埋在記憶深處的臉龐,真實地出現在她面前,陰狠的眼中閃動噬血的光芒。
薛仕愷雙手環胸,往後靠著椅背,好整以暇地看著對面那張橫眉豎目的表情,他知道對方只是在虛張聲勢,認罪簽名是遲早的事。
原本不想將此事鬧大,因為知道的人一多,他的行動越容易被掌握,但和詠初的狀況讓他改變了決定,反而化被動為主動,放出風聲說他已握有民代所有的犯罪證據,並要求提早開庭。
果不其然,對方狗急跳牆,想用更狠厲的手法讓他心生畏懼,卻不知他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這一刻。
正在他車上安裝土製炸彈的小嘍囉當場以現行犯被逮回來,卻還睜眼說瞎話。
「那不是我的。」年輕暴戾的臉撇到一旁,堅持不看擺在面前的證物。
「未經許可製造爆裂物,至少可求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恐嚇、蓄意殺人、公共危險,我有把握,就算假釋你也會被關很久。」薛仕愷挑起一眉,從容地列舉著他的罪狀。「別寄望你老闆,他自顧不暇,哪有時間管你?你既沒有辦法阻止他被關的命運,也會因為毫無悔意及企圖隱匿罪行而被求處重刑,這有意義嗎?」
那些花造成了影響,理著小平頭的年輕人臉一陣紅一陣白,銬著手銬的手絞扭成一團。
知道逼得太緊有時反而得到反效果,薛仕愷佯作翻看數據,實則給他時間思考。看到名列保護人士的名字,他神色未變,只有難以察覺的微黯眼神透露了他的神傷。
他不想將保護她的責任交給別人,但愛她耗走他太多的心力,還將他逼到失控——幾乎失控。他在心裡苦笑。
再這樣下去,只會將他們兩人全都毀掉,她覺得痛苦,而他也會因情緒波動,變得沒辦法保有平常冷靜的判斷力,唯有先暫時抽離,才是最好的方法,讓她能沉定心情,好好地去想像他們之間的關係;而他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專心迅速地搞定對方。
必須等到危機解除,完全無後顧之憂,他們才能真正好好地坐下來談。
「我……我願意配合。」終於,對方給了他這句話。
沒讓心裡的欣喜表露出來,薛仕愷開始一一列舉罪狀要他認罪,但他列舉到關於單詠初所遇到的事時,之前一直點頭的年輕人卻一概否認。
「我沒有啊,我不認識這個人,她跟我有關係喔?」那表情看起來還有點懊惱。
薛仕愷心裡警鐘大作,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但若不是受到他的波及,不曾與人結怨的她怎麼可能會遇到那連番的意外?而且他很確定那不是意外,那是人為的,詠初不是粗心大意的人,要將那些事歸為倒霉也完全不合理。
「除了你,你們還有派出其它的人嗎?」他心存一絲希望,卻見對方搖頭。
「我們都以為你沒有家人,做的事都只針對你。」要是早知道,直接對那種弱女子下手簡單多了。
「不然恐嚇信上為什麼會寫小心失去最重要的東西?」薛仕愷繃緊下顎,他從沒有氣到這麼像揍人。
「你的車啊,你的命啊,這還不重要哦?」不知死活的他還好奇地問。「那是誰啊?你女朋友?」
「讓他簽名後申請羈押禁見。」薛仕愷不想再和他多廢話,對事務官交代完,起身往外走去。
一到走廊,他立刻拿出手機,正要通知派去保護詠初的警察別因此而掉以輕心,一轉身,卻看到原該出現在在電話另一端的人,如今竟一臉輕鬆地出現在他面前。
「誰叫你回來的?」薛仕愷的口氣變得嚴厲。
沒看到過他如此冷冽的模樣,警察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啊、啊……犯人不是抓到了嗎?」
該死的!薛仕愷現在只想殺人,但他必須忍住,因為他得先確定她是否平安無事。手機,進語音;家裡電話,沒人接;他越打越心寒。
「你把她送到哪裡了?」他甚至連她套房的電話都打了,仍然找不到人的狀況讓他全身血液冷透。
「單小姐說直接讓她下午就好,大概在公館那裡……」警察也終於察覺到事情不對。
恐懼籠罩了全省,薛仕愷閉了閉眼,不讓那股脆弱的情緒征服她。現在不是恐慌的時候,他要找到她,就算用他的生命去換,也要保住她的安全!
「回去聚集警力等我調派,要是她發生什麼不幸,我就拿你們整個分局陪葬!」
看著那張只出現在記憶力的臉孔,單詠初很像告訴自己這只是場惡夢,但身上的疼痛讓她無法逃避現實。
「沒想到我還會回來找你吧?」高瘦的中年男子緩步繞著她,冷笑說道。「以為你做了這麼壞的事,爸爸會原諒你嗎?」一回身,他毫無預警地朝她腹部揮去一拳。
即使她心理已有準備,但那一擊仍將雙手被反縛椅上的她揍倒在地,重得她停了呼吸,等她吸得氧氣時,疼痛漫然襲來,週遭揚起的灰塵也嗆得她發咳。
她覺得自己像被等待宰割的羔羊,幼時深埋的恐懼和如今身陷危險的驚惶讓她無法抑制顫抖,不管她再怎麼忍,淚還是湧上了眼眶。
早已從生命中遺忘的人突然出現,還把她帶到這個已經歇業的工廠,一路上她的身上已被他打得傷痕纍纍,他仍像以前一樣,專挑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打,每一拳都又狠又重。
為什麼?為什麼會在這麼多年後又找上她?他不是放棄了嗎?
「這一切,應該是我的。」他張手,像君王環顧他的領地似的。「結果被你們母女毀了,我被從遺囑中除名,還被監禁在國外,甚至還要我去住療養院?我就等,等那兩個老傢伙死。」
他停口,在她身旁蹲下,用力地捏住她的頰,陰惻惻地笑了。
「總算被我等到了,可惜啊,碧如那賤女人死得早,等不到我對她的疼愛了。」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哭嘛,像小時候一樣哭啊,這麼安靜很沒趣耶!」
即使下顎極快被捏碎,她也絕不讓眼淚掉下。她不再是當年的她了,哥哥把她教得很好、保護得很好,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只會哭泣的無助小女孩。
「媽的!」忿忿不平的他怒踹她一腳。「沒有我在,你果然學壞了,我就說嘛,你劣根性太重,本來就不應該留在這世界上,雖然晚了些,但還是來得及補救的,讓你走之前,我會好好地盡到父親的責任。」
看他拿出了一把刀,單詠初全身冰冷,瞬升的恐懼更是讓她屏住了呼吸。這人瘋了,不但想殺她,還要慢慢地將他凌虐致死。他怎能如此喪心病狂?!
「看到有人一直守著你,害我好緊張,還以為我要做的事被發現了,幸好不是,我那麼小心,才沒有露初破綻呢!」他走到一台鐵製機器旁,用機器的邊緣磨著刀子,那閃動光芒的眼神像他在製造藝術品。「還好我有耐性,看吧?還不是等到你落單了?」
知道任何回話都只會讓他開心,單詠初咬唇不語,卻在看到角落的動靜驚駭地睜大了眼——哥怎麼會麳?
對上她的視線,薛仕愷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靈巧地藉由四周機器的掩護朝他們接近。
看到救援,她不但不覺得安心,反而比剛剛更恐懼。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太危險了,她不要他來救她!
但出聲警示反而會曝露了他的行蹤,無計可施的她,只能緊緊捉住父親的注意力。「我皮包是你偷的對不對?還有花盆、開車撞我的人也都是你,對吧?」
「不偷皮包怎麼拿得到你的鑰匙?」罪行被揭發,他不但不覺得愧疚,還頗為得意。「花盆只是嚇嚇你,至於車嘛,我也只是想嚇嚇你,結果可能太興奮了,一時抓不準,還好沒撞上,不然這麼簡單就撞死你,實在太可惜了。」
她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看到薛仕愷離他們越來越近,她還是強迫自己開口:「為什麼你那麼恨我跟我媽媽?我們都已經離你那麼遠了,都十幾年了。」
是她疏忽了,鑰匙連同皮包不見,應該要換鎖,但後來受傷、搬回家裡住,接連而來的事讓她忘了,卻讓他有機可乘。
「是你們不好,太不完美了,我必須把這個污點消掉,我的生命才會變得更完美。」他像在自言自語,也像在回答她,突然揚起詭異的笑。「麳吧,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他轉身朝她走來,銳利的刀鋒閃著亮光,卻突然有一抹黑影朝他撲去,兩人扭打了起來。
即使驚駭得直想尖聲大叫,但她仍緊緊咬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她怕一出聲會害他分心,反而讓他遇到了危險。
「你這禽獸!你到底要傷害她到什麼地步?!」他一拳又一拳,憤怒的表情猶如死神降臨。
那失控的模樣震撼了她。不,這不是他,他應該會將它綁起來等待警方來接受的……看到他拾起一旁的刀子,她臉上血色盡失。
霎那間,她懂了他的想法,他不想再等待法律的判決了,他想直接殺了他,讓她的父親再也無法危害她!
「不要!」她失聲驚喊,淚洶湧而下。
身為執法人員的該知道這是違法的,他是那麼地正直、那麼地公正無私,這種人不值得他賠上光明的前程,她也不值得他這麼做啊……
被那聲驚喊頓住,薛仕愷持刀的手停在半空,臉上表情猶豫不已。
「不要……不要……」她該用盡方式來勸他,但她的心太痛,被他對她的付出和自責擰得發痛,她只能泣不成聲地一直重複這兩個字。
她怎能指責他不曾為愛瘋狂?為了她,他瘋到連顧全自己的責任都放棄了。她寧可承受父親出獄的恐懼,也不希望他跟著他一起終結了人生。
短短的幾秒內,卻漫長得好似永久,薛仕愷終於放下了手,刀子滑落地面,他又補了一拳,才起身朝她走來。
此時,警車的嗚聲由遠而近。
「沒事了。」他將她連人帶椅扶起,邊幫它解開繩索,邊柔聲道,即使臉上掛滿了傷,那抹笑容依然沉穩得足以撫慰人心。
「嗯。」心還因恐懼而急顫,她仍強忍哽咽點頭。
就在她覺得事情已告一段落,一切終將否極泰來,卻在頃刻間發生了變化——
警方破門而入、奮力一擊的父親持刀朝他們衝來,哥哥回身迎擋,所有的事全在同一時間發生,像慢動作播放一樣,每一個畫面都是那麼清楚,卻又快到讓她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哥哥和父親再度扭成一團,最後都不在動作。
「不准動!」衝入的警方圍成一個圓,舉槍對準他們,在這不明的狀況下,他們也不敢妄動。
不、不……她還沒說她相信他,還沒跟他道歉……單詠初完全不敢呼吸,也不敢眨眼,只能張大眼看著這一幕,彷彿這樣他就不會離她遠去。
壓在上方的單父先有了動靜,但卻被翻躺過去,心窩插著匕首,而身上滿是血跡的薛仕愷站起。
她想尖叫、想狂哭,感謝老天爺沒有帶走他,但這一連串的身心折磨已讓她不堪負荷,突然的心安更是將她殘存的堅強完全瓦解。
在他剛來到她身邊時,她已昏了過去。
當她醒來時,人已在醫院,而他陪在身旁。
那些畫面伴隨恐慌洶湧而上,她想握著他的手,從他身上汲取一些力量,卻是微微一動,就痛得她忍不住呻吟。
「別動,你傷得很重,肋骨都斷了。」薛仕愷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增添自己的痛苦。
那雙眼,盈滿了溫柔,和那時他舉刀時的冷狠眼神形成強烈對比,她不禁熱淚盈眶,那樣的他非但沒讓她覺得畏懼,反而為了他的不顧一切而感動。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她不怕死,她只怕那個沒有他的孤寂世界。能再這樣被他握著,恍如隔世。
「我給你的手機有衛星定位。」等不及警方召集人力的他搶先行動,他慶幸自己有這麼做,不然她不知道會再受多少苦,更有可能會遲了一步……
一思及此,他的執握更加收緊,向來剛毅堅強的男子竟無法克制地顫慄著。
「我沒事了……」她哽咽低喃。手被握得發痛,她卻感到滿滿的安全感。他們都需要感受彼此的體溫,幾乎失去的感覺太痛了,太痛了……
但他卻放了手,拉開兩人的距離。
「我沒資格這樣握著你。」薛仕愷苦笑。
「不,是我不好,我不該自己幫你解讀……」她想解釋,卻被他阻止。
「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麼,如果你知道了,只會鄙視我。」他深吸了口氣,望著她的眼。「你父親死了,是我故意殺了他。」
「那是意外!」她不顧身子的疼痛,掙扎著要起身。「是他先攻擊你的,警方懷疑你嗎?我可以幫忙作證……」
看到她疼白了臉,卻還想保護他,因不想用有罪之身碰她的顧慮完全瓦解,他趕緊上前。
「詠初,別動。」怕拉扯之間會傷到她,薛仕愷只好讓她靠枕坐著。望著那雙盈滿擔慮的澄澈的眼眸,他歎了口氣。「那是我設計好的。」
當他潛進時,正好看到那個人渣踢著倒地的她,再聽到他說的那些話,他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
他不該知法犯法,但法律判決有什麼用?他沒辦法將那個人渣關到天荒地老,更不相信進入監獄的他會洗心革面,只要他活著,詠初就會不斷地陷在恐懼裡;恐懼地倒數他出獄的日子,等他出獄後又要恐懼著他的現出,她的人生會因為他的存在而全然毀滅。
「那時我沒直接刺死他,不是我在掙扎,而是我在想該怎麼做才能將一切合理化。」不然心思細膩的他怎麼可能會沒想到要先把犯人綁起來,還將刀子丟在他伸手可及之處?就算那人渣被他打昏了,他都絕不會這麼大意。「我料到他的反應,也估算好時間,當警方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會是我在正當防衛下不小心殺了人。」
這一招很冒險,但看似關心詠初的他其實注意力全放在那個人渣身上,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擋下攻擊。拜那個人喪心病狂所賜,如他所料地動手了,也讓他設下的陷阱可以收網,取走他的生命,解放了詠初。
單詠初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怎麼可能?他觀念裡的是非曲直那麼鮮明,鮮明到連當律師他都無法忍受,他卻犯了罪,只……因為她?不值得啊,不值得啊!
「很狡猾吧?不但冷血殺人,還懂得如何為自己脫罪。」看到她眼中的震驚,他的笑容更加苦澀。「這些話,我不會再對第三人說,因為我不想為那種人渣坐牢。」
他不能坐牢,他拋不下她,更何況,為了那種人坐牢真的不值得,他有罪,但他寧願將生命用來補償更多因司法不公受苦的人。
潰堤的淚潸然滑落,單詠初泣不成聲。她知道他表現得越是無所謂,他心裡的自我譴責也越重,若是直接面對法律判決他還會好過些,但他卻選擇了更難熬的自我懲罰。
「你說得對,我太理智了,我沒資格去談論感情。」在下定決心的那一刻,他也將自己的人性和立場全然拋棄,這樣的他沒有資格擁有她,只能在一旁守護著她,這已是他最大的幸福。「你好好休息。」
她驚白了臉,她知道他不只要走出這間病房,更是要永遠地把自己的心和她隔絕,她慌了,不顧一切地撲上前抓住他的手。
「不要!我不准你離開我!」想到他為她所做的無悔付出,她的心幾乎痛成碎片。為了她,他將自己的一生都毀了,她竟還說他不夠瘋狂?現在的她只希望他不要那麼瘋狂!
「詠初,別這樣。」她的狂亂擰疼他的心,更因為她懸在床邊的危險姿勢而著急。「我還是會守在你身邊……」
他一靠近,她立刻抱住他大哭,緊得像只要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般。
「我不只要你守在我身邊,我還要你的心,既然要保護我就永遠保護下去呀!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沒有你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薛仕愷痛苦地閉上眼。他也希望能像之前那樣,但……他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我有罪……」
「我什麼都沒有聽到,我看到的和其他人一樣,你只是在抵抗,是正當防衛,那就是事實!」她哭到泣不成聲,但為了留住他,她仍拼了命地說。「把心力拿去幫助別人,這才是你要做的,這才是你當上檢察官的目的,不是嗎?不要讓我難過,不要讓我自責,求求你……」
薛仕愷怔住,她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如果他的自我懲罰反而會傷害她,已在十八層地獄的他又該將自己流放何處?
「這是贖罪還是同情?」但他也害怕是她因為內疚,而用自己絆住他,不讓他走向毀滅。
「是愛,我愛你好久好久了,你不要改,我愛的就是這樣的你,從小陪我長大的你。」她看向他,盈滿淚霧的水眸裡,流露的是再無隱藏的愛。「讓我陪你一起走,別把我丟下來,求求你……」
在她宛如水晶的瞳眸裡,他看到了深藏的自我,強烈的自責以及壓抑了多年的情感,都在無法遁形,吶喊著要他釋放,要他別再獨力強撐。
他的武裝被整個擊碎,薛仕愷再也承受不了,擁住她纖細的身子,不禁眼眶發熱。
罪愆化成了痛,深深地刻在心頭,用意不是為了懲罰,而是要他以此為戒,去幫助更多的人,早在之前,她就讓他明白了這個道理,如今,以為自己誤入歧途而迷失的他,仍是被她帶回了正軌。
「我不會丟下你。」直到情緒平息了,他才抬頭,輕柔地為她拭去臉頰的淚。「詠初,我的詠初。」
那低啞的呼喚帶著最純粹的愛戀,她知道他們之間的屏障已完全消失,不管是她築起的,還是他築起的,都已不復存在。
等著他們的,是美好幸福的未來。
她激動而欣喜地抱住他。
「我在,你不是一個人,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