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捨下堂夫 第10章
    紙終歸是包不住火。

    在傅香濃不得不從皇命,上殿接受公主封誥的同時,永康王妃「死而復生」,還曾淪落青樓之事,也迅速傳遍京城。

    無論丈夫如何勸哄,傅香濃堅持一步也不踏出王府,就怕聽見任何羞辱她或她家人的話語,連隨同左永璇征戰凱旋而歸的常相思出馬勸解,她也不為所動,眾人都拿她沒轍。

    但今日,王府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不由分說便帶著大匹人馬將傅香濃強擄出門,嚇得王府總管立刻派人快馬前去通知在宮中的南天齊。

    「——年紀輕輕便彎腰駝背的像什麼話,還不給我抬頭挺胸!」

    諸葛嬌嬌不只說,還往傅香濃背上一拍,力道重得差點將她打趴在地。

    「你,真是沒用!」諸葛嬌嬌及時扶住她,將她雙肩往後一扳、下巴往上一抬。「對,就這樣,把頭抬高,誰看你就把他看回去,你眼睛不比別人小,瞪也不會瞪輸人,怕什麼?」

    「左王妃——」

    「叫乾娘。」

    「……乾娘。」

    唉,誰來救救我啊∼∼

    傅香濃忍不住在心裡哀歎,想不到人在家中坐,竟也會「福」從天上來。

    諸葛嬌嬌,京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烏鴉變鳳凰的傳奇人物,從地痞流氓成為尊貴的定遠王妃,生下了如今封為一字並肩王的左永璇,還收了永康王和當今聖上為義子,要說當今朝野之內最有權勢的女人,絕對非她莫屬。

    這樣的她,卻在今早浩浩蕩蕩地帶著一隊侍從來到永康王府,初見面便劈頭要她跪下拜乾娘,然後二話不說就將她拉出門「遊街示眾」。

    說遊街示眾一點也不誇張。

    差只差在犯人是坐囚車,她們坐軟轎,可是轎子三面挖空,還描金漆、結紅彩,佈置得像神佛出巡的鑾轎,誇張得讓人側目,若非不敢忤逆尊長,傅香濃早已跳下轎逃之夭夭。

    「嬌嬌,好久沒見?出來逛大街了!」賣包子的老王一見她便笑呵呵地打招呼。

    「是啊,最近在忙我兒子的婚禮,可累了!王大哥,後天喜宴您一定要賞臉參加哪!」諸葛嬌嬌笑盈盈地揮手寒暄。

    「當然,為了參加你兒子的婚禮,我們全家還做了新衣呢!對了,我這包子剛出爐的,送你幾個嘗嘗。」

    「嬌嬌,早啊!」另一頭,又有人揮著湯杓問候她。

    「劉大姐,不早了,都日上三竿了!」

    「嬌嬌,恭喜你要當婆婆了!」

    「呵,謝謝您了。殷大娘,今天豆花粥的生意好不好?你們家的虎妞怎麼沒來幫忙?」

    「托你的福,生意還不錯,只是虎妞病了。」殷大娘的話匣子一開就關不了。「你也知道,我兒子和媳婦早死,就只剩這寶貝和我相依為命,留她在家裡沒人照顧,還真讓我放心不下,可是生意不做,我們老小又會餓肚皮。」

    「唉呀,您怎麼不早說呢!剩下的豆花粥我全買了,街坊鄰居一人一碗,讓他們自個兒來舀,我留下一個侍衛,待會兒幫您推攤子回去。」諸葛嬌嬌說完又扯起嗓門,對著五步遠的藥堂嚷嚷:「莊大哥、莊大哥、莊大——」

    「噯,聽見了!」

    藥堂裡有人應了聲,隨即走出一位穿著褐袍黑褂的中年男子,啼笑皆非地望著彩轎上的諸葛嬌嬌。

    「你這大嗓門真是數十年未改,哪裡像個王妃?說吧,你這回又要讓我上哪兒『義診』了?」

    「莊大哥,我這可是在幫你積福報喲!殷大娘家的虎妞病了,你快隨她回去看看。」

    「是、是,聽說你即將過門的媳婦兒是位女大夫,這「福報」往後別忘了自己積一些,我福田積得差不多,總該讓我開始積些老本了吧?」

    「呵,誰不知道你是京裡心腸最軟、最好的大夫,就算沒我來『討債』,你自己也看不慣有人生病沒錢醫……」

    傅香濃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完全忘了自己身處大庭廣眾之間,也不自覺地放下一直執帕遮掩臉上傷疤的手。

    她從沒想到左王妃竟然對京城百姓瞭如指掌,而且從大家和她之間的應對看來,像是將她當成了親朋好友,而非高高在上的王妃。

    傅香濃看得出來,大家和她談天說笑、不分尊卑的態度,不是因為看輕她低下的出身,而是左王妃不因嫁入王府而有所改變,依然保留當年混跡市井的豪爽習性,深得人心,什麼事、什麼話,都敢當她的面直言不諱。

    眼前這位地痞流氓出身的王妃,或許比新皇還受百姓愛戴呢!

    「嬌嬌啊,坐你旁邊的姑娘是誰?該不會就是你未過門的媳婦吧?」

    一聽見有人問起自己,傅香濃立刻回神,頭一低,伸手便要遮臉,卻被諸葛嬌嬌一把拉住。她還怕別人沒瞧清楚,攬過傅香濃的肩,指尖點上她左頰——

    「大頭哥,你眼力越來越差了!瞧見這疤痕還認不出來嗎?她就是近來京城裡頭號的風雲人物,名聲響當當的永康王妃。」諸葛嬌嬌說著還拍了拍自己胸口。「順道一提,我剛剛才收了她當我的乾女兒。香濃,叫大頭叔。」

    「……大頭叔。」

    傅香濃的淚已在眼眶裡打轉,不明白左王妃為何對誰都好,獨獨要如此戲耍她,逼她面對眾人的指指點點、輕蔑目光……

    「噯,別那麼喊、別那麼喊,我金大頭擔當不起。」

    她一聽,頭垂得更低,努力咬著唇不讓自己當眾落淚。

    唉,看來大家果然還是無法理解她的苦衷,連讓她喊一聲都覺得不願意——

    「王妃,這送您。」

    驀地,一根雕功精細、嵌著珠貝的玉鈿映入了傅香濃眼裡,隨之往上看,金大頭那張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歪扭臉龐讓她一時愣住,不曉得該不該接下。

    「大頭,你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別端著那張臉嚇壞了我的乖女兒。」諸葛嬌嬌老實不客氣地往金大頭那顆光頭上一敲。

    「我哭起來更嚇人哪……」

    雖然有自知之明,但金大頭還是忍不住當眾哭了起來。

    「王妃呀,您為了誅奸臣、殺昏君,不得已開了凝香樓當鴇兒的事,大夥兒都聽說了,真是委屈您了!小老頭的獨子也是冤死在奸相手裡,說起來您算是幫我報了殺子之仇的大恩人,我沒什麼能答謝的,只能將我自認做得最好的玉鈿送您,您要是不喜歡,改天我——」

    「喜歡,我非常喜歡。」傅香濃不忍推拒老人家的一片心意,連忙收下玉鈿。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再讓我給您磕個響頭——」

    「千萬不要!」傅香濃連忙下轎扶起他。「大頭叔,您別多禮,香濃擔當不起。」

    「王妃千萬別那麼喊,我怎麼擔當得起,還是讓我跪謝——」

    諸葛嬌嬌也下轎勸他。「大頭哥,你別折煞她了,哪有長輩跪晚輩的道理?人家是巾幗鬚眉,不計較這些俗禮,你再堅持反倒是為難她了。」

    「好,不為難、不為難。」金大頭連忙站好,不再堅持下跪。

    「王妃,請您也收下我做的繡荷包。」

    一位略顯羞赧的青衣姑娘,不知何時來到傅香濃面前,恭敬地呈上一隻精繡雙蝶舞春的荷包袋。

    「小姑娘,你又是為什麼要送永康王妃東西?」諸葛嬌嬌代傅香濃問出了心中疑惑。

    「因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兩年前我賣身葬父,是永康王妃幫忙我辦喪事、安頓弟妹,我已經認命要入凝香樓賣身還債,王妃卻說除了如玉姑娘,樓裡不收清官,只取我一條繡帕抵債,就讓我回家和弟妹團圓,所以我比誰都清楚王妃是個大好人。」

    說著、說著,青衣姑娘也掉下淚來。

    「王妃,鈴蘭一日不敢忘記您的大恩大德,也叫弟妹牢牢記得您是我們白家的大恩人,現在我只能送上一個小荷包聊表謝意,可將來我一定會成為京城第一繡師,為您縫製最美的衣裳。」

    「我等著那一天,這是好事,別哭了。」傅香濃既感動又開心,掏出繡帕為小姑娘拭去淚痕,但自己也掉下淚來。

    「王妃,您怎麼勸小姑娘別哭,自己也哭成了淚人兒?」路人甲遞上自己賣的嶄新花帕。

    「是呀,那麼漂亮的臉蛋,哭花了多可惜。」路人乙加入勸哄。

    「唉呀,拜了嬌嬌那樣不長進的乾娘,難怪她想哭了。」路人丙開玩笑要逗她開心。

    「這倒是,肯定是嬌嬌硬押著人家拜乾娘的,還逼她坐那麼誇張又招搖的轎子,換成我也想哭了。」路人丁跟著戲謔附和。

    「喂,我不說話,你們就當我死啦!」諸葛嬌嬌兩手插腰,故意裝凶。「她是王妃、我也是王妃,我難過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們哄過我?」

    「愛說笑,向來只有你讓人難過的分,有你這麼個流氓王妃,我們不哭就很好了,你還哭咧!」

    「你!我看你們是眼紅我收了這麼個疏財仗義、施恩不望報,心腸好的乾女兒,嘔死你們算了!」諸葛嬌嬌挑眉噘唇,得意得很。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永康王妃端莊賢淑,哪像你,都做了二十幾年王妃了,還吱吱喳喳地像只麻雀,跟人家怎麼比?虧你還好意思收人家當乾女兒,我都替她覺得委屈呢!」

    「死大頭,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啦!你看你,才哭得像鼻涕蟲,髒死了,還不快擦擦……」

    傅香濃被大家逗得噗哧一笑,可淚未止,反而急落如雨。

    她怎麼也想不到,今日上街不只沒人笑她臉上傷疤,身份被揭露後,也未曾遭受四方鄙視目光,還收受到許多人好意相待,安撫了她惶恐不安的心,讓她漸漸有了面對眾人的勇氣……

    「香濃!」

    南天齊一聽見家僕通知,立刻出宮沿路找來,沒想到遠遠就瞧見乾娘在一旁和人抬槓,任由香濃被眾人包圍,哭得如梨花帶雨,心疼得立刻朝她飛奔而去。

    「天齊?」

    傅香濃見丈夫一下馬便如飛箭穿入人群,急急朝她奔來,還來不及出聲問他發生何事,就已被丈夫牢牢抱入懷中。

    「你們在做什麼?!」南天齊怒目瞠視眾人。「為什麼要包圍我妻子,還讓她如此傷心?你們有任何不滿全衝著我來,別欺負弱女子!」

    「噯,我說天齊——」

    「乾娘,您這回玩笑也未免開得太過了!」

    諸葛嬌嬌一開口,讓南天齊更氣惱。

    「您要怎麼戲弄我都無所謂,就是不該拿香濃開玩笑!趁我不在家硬將她強擄出門,任她受人欺凌卻又置之不理,實在太過分了!」

    「娘,您怎麼又闖禍了!」

    緊跟而來的左永璇,也瞧見傅香濃哭成淚人兒的模樣,他想護短都心虛。

    「你們這兩個死小子!把事情弄清楚再罵還不遲。」諸葛嬌嬌賞他們一人一個白眼。「天齊,你可以再抱緊一點,悶死你老婆好換個新的!」

    經她那麼一提,南天齊趕緊鬆開妻子,傅香濃這才得以大口吸氣,沒被冤枉悶死。

    「天齊,你冤枉大家和乾娘了。」順過了氣,傅香濃連忙向丈夫解釋。「乾娘是擔心我悶壞,好意帶我出來散心,我哭則是因為大家對我和善體貼,我一時過於感動,才淚流不止。」

    「真的?」他一臉狐疑。

    她點頭保證。「真的,是你誤會了,我是開心,不是傷心。」

    「那就好,我還以為——」他歎口氣,為她抹乾淚痕。「我一路找來不知道有多擔心,總之,你沒受傷害就好。」

    「她好,我們可不太好。」

    諸葛嬌嬌雙眉斜挑,立於剛剛被他那聲怒吼嚇得躲到她身後的眾人之前,皮笑肉不笑地瞪著乾兒子。

    「你剛剛急衝過來,一副想殺人的表情是怎樣?難道我們是豺狼虎豹,會吞了你的小心肝?」

    「娘——」

    「住嘴!想造反嗎?」

    原本想當和事佬的左永璇,立刻乖乖閉上嘴巴。

    嘖,明明就是娘親沒通知一聲就把人帶走,連他也嚇了一跳,這會兒還做賊的喊抓賊,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乾娘,對不起,是我太魯莽,錯怪了好人。」南天齊抱拳恭敬一揖。

    「這樣就算賠罪?」

    傅香濃也捨不得丈夫被當眾責罵。「乾娘,相公有得罪您的地方,香濃在這兒替他賠罪了,請您顧念他是太擔心我,才會一時不辨是非,原諒他一次好嗎?」

    諸葛嬌嬌來回看了看他們夫妻,不由得笑歎:「夫妻感情好是件好事,但是像你們倆這樣,一個為對方著想過了頭、一個保護對方過了頭,這可不是件好事,明白嗎?」

    傅香濃和南天齊對望一眼,心中隱約明白些什麼,又不是太明白……

    「唉,還不懂嗎?」

    諸葛嬌嬌白眼一翻,乾脆說破。

    「香濃,大多數人都能體諒你為了誅奸相、殺昏君,不得已委身青樓一事,天齊也毫不在意,就你自己看不破、愛鑽牛角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想著少給他丟臉,巴望大家漸漸忘了有你這麼個人存在,卻沒想過天齊為了你的事有多苦惱。

    「天齊你也是,寵老婆也不是這麼個寵法,她鎮日將自己關在房裡,你也由著她去,不怕她悶出心病?何況你為了讓外人明白香濃的遭遇與苦心,不讓人輕視她,還不怕丟臉地去茶館、酒樓客串說書的,不厭其煩地將你們夫妻破鏡重圓之前歷經的曲折坎坷,一遍又一遍向眾人解說——」

    「你真的那麼做?!」

    傅香濃忍不住打斷諸葛嬌嬌的叨絮,淚又盈眶,終於明白為何自己私下所做之事路人皆知,原來全是丈夫在外頭拉下身段向眾人解說一切,才讓她一路行來不曾受到任何鄙視。

    「天齊,你真傻!你堂堂一個王爺、開國大將軍,怎麼能為了我委屈自己去做那種事,你——」

    「為什麼不能?」南天齊握住她柔荑,深情低語:「只要是為你好,我什麼事都敢做,也願意去做。」

    「是,厚著臉皮強逼所有京城百姓聽你們夫妻倆的情深義重、恩愛纏綿,你的確很敢,就是不敢硬拉你老婆走出王府。」

    諸葛嬌嬌涼涼揶揄,說得南天齊面紅耳赤,站在她身後看好戲的人們更是一個個笑開。

    「你看吧!要不是有我這個冰雪聰明的乾娘,幫你把人拉出來,讓香濃明白大家的好意,恐怕她這輩子都會縮在殼裡當烏龜,你這孩子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唉呀,娘,我差點忘了!」左永璇突然大嚷,打斷她的自吹自擂。「不曉得是誰寄了喜帖給芊惠姨,她不只要來參加婚宴,還提前來了。」

    「什麼?!」諸葛嬌嬌一把揪住兒子的衣領。「你沒騙我?」

    雖然已經是老夫老妻了,可是一聽見當年情敵到訪,諸葛嬌嬌依然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立刻打翻醋罈子。

    「是真的,方纔我臨出門前,正好看見爹帶她去後院賞花,還答應讓她住客房——」

    「他竟敢讓那狐狸精住下?!」諸葛嬌嬌眸中散發熊熊妒火。「好,我這就回去把客房全拆——不,拆了以後怎麼招待我那些遠道而來的兄弟們——全給我站住!」

    熟知她個性,猜到「禍事」即將發生的街坊鄰居,開始悄悄散的散、逃的逃,卻還是被她吼一聲便乖乖站住,認命地轉過身來。

    「你、你、——」她伸指往週遭點了幾個人。「你們幾個都跟我回王府作客,在那個狐狸精打道回府之前給我霸住客房,一間都不許空下!」

    「不會吧∼∼」被點到的人不由得齊聲哀嚎。

    「叫什麼叫,當年我為了對你們盡兄弟之義,可是好幾次公然挑釁那個昏君,還差點被宰掉,要你們做點小事還好意思在那兒鬼叫!要知道,兄弟有難卻置身事外可是天地不容,你們全都乖乖給我兩肋插刀……」

    就在諸葛嬌嬌將心思全放在對付老情敵,慷慨「教導」眾人兄弟之義時,南天齊已在左永璇的暗示下,悄悄帶著妻子上馬,遠離哀鴻遍野的京城大道。

    「乾娘好威風啊!」傅香濃對她真的有點崇拜了。「看得出大家其實都很喜歡她,才會和她像自家人一般笑鬧。」

    南天齊也點頭認同。「她的確深受百姓喜愛,所以大家才暱稱她為皇城的地下大統領。話說回來,你不也是懾於她的氣勢,才會糊里糊塗拜了乾娘,還被強拉出門,坐上她那頂令人退避三舍的大花轎?」

    「好像真是那樣。」想起那頂花俏轎子,傅香濃忍不住掩唇一笑。「其實我一開始也誤會幹娘,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招惹了她,才被她強拉上轎,遊街示眾。」

    他苦笑。「我雖然明知乾娘對不會有惡意,可是一聽說被她強行帶走,也急得五內俱焚,因為我從永璇那兒聽說過太多乾娘自作聰明惹的禍事,就怕因此遭殃。」

    「但這次她是真聰明,多虧她,我才能破繭而出。」傅香濃抬頭望他,嫣然淺笑。「對不起,因為我的固執和任性,讓你傷神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溫柔回應。「我不怕傷神傷心,只怕為我苦了自己。」

    「苦的是你吧?」傅香濃想起方才幹娘說的事,對丈夫又愧疚又不捨。「我真的沒想到,為了不讓我受人恥笑,你竟然跑去『說書』,親自面對眾人的質疑,我不想讓你丟臉,結果反而害你更丟臉。」

    「不丟臉,現在全京城誰不知道我南天齊娶了個至情至性、有情有義的奇女子,要不是你使計讓馮步勤翁婿倆互相殘殺,不曉得還有多少人會受他們殘害,大家都羨慕我的福氣,說是有其夫必有其妻,我南天齊的妻子果然也不是泛泛之輩,我可有面子了!」

    傅香濃笑瞅他一眼。「也不曉得是不是你說來哄我的?」

    「你不是已經親眼所見?」他提醒她。「方纔你還因為感動眾人對你的善意,哭得不能自已,不是嗎?」

    「嗯。」

    她點點頭,放心倚入丈夫懷中,這些日子以來壓在胸口上的大石,彷彿一下子煙消雲散,讓她頃刻間身輕如燕,開心得想飛。

    「只是……」低頭望著安心依著自己的妻子,南天齊仍有些擔憂。「這世上有好人、壞人,更有懂理與不懂理之人,日後你或許還是會遇上一、兩個愛道人是非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傅香濃笑得釋然。「到時,我或許難免有些傷心,可是我會想起今日、想起你為我做的努力,就像你說的,有其夫必有其妻,我丈夫是百折不撓的勇士,做為他的妻子,當然不能輕易被擊倒,我會勇敢面對,不會再縮回殼裡當烏龜了。」

    聽妻子那麼說,看看她不再試圖遮掩頰上的傷疤,唇畔始終掛著淡淡的笑,隨他騎馬過市,南天齊總算是放心了。

    看來回頭他真得備上大禮,好好謝謝乾娘解了香濃的心魔,也卸了他心中大石。

    「天齊,你也說給我聽好嗎?」她突然一臉好奇地瞅著他。

    「說什麼?」他一臉茫然。

    「你是怎麼和大家說我們的故事,也說給我聽聽。」傅香濃一時興起,也想知道丈夫究竟都說了些什麼?

    「好啊!」南天齊清清嗓,還頗有架勢的開場。「第一回,情生意動,嬌嬌女不畏地頭蛇,仗義扶弱、拔簪護僕……」

    白駒上,南天齊按轡徐行,娓娓道來兩人從相遇至今經歷的恩愛纏綿、生離死別,傅香濃靜靜聽著,也跟著墜入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

    「什麼?你怎麼連在凝香樓裡和我糾纏不休的事都說了?!」

    「為什麼不說?當時你為了讓我死心,刻意擺出的風騷、妖媚,我到現在想起來還熱血沸騰——」

    「別說了、別說了!」傅香濃急急回頭摀住他的嘴。「羞死人了!我再也沒臉見人了!」

    「呵,騙你的啦!」南天齊笑呵呵地拉下她的手。「你那風情萬種的嬌模樣當然只許我獨藏,怎可能和大家分享,我才沒那麼大方。」

    「唉呀,你說就說,手不要亂摸,還在大街上呢!」

    「香濃,要不我們打個商量,今夜在房裡,你再扮一次香嬤嬤讓我瞧瞧?」

    「你想得美!」

    「這也是夫妻閨房情趣嘛!香濃、愛妻、我的小心肝,再考慮考慮?」

    「好啊!那你學如玉,也男扮女裝讓我瞧瞧?」

    「……」

    情路仍長,他們要一起編織的故事還多著呢!

    【全書完】

    *烈女怕纏郎,痞子左永璇如何纏得冷冰冰的女大夫常相思心軟、感動?請看【相思成災】之一花蝶1245《難得有情郎》。

    *亦正亦邪的「玉閻羅」為何男扮女裝、藏身青樓?關於他的故事,請看【相思成災】之三花蝶近期《難誘冷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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