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野的書房很大,光線也很充足,可是卻給人一種太過莊嚴肅穆的感覺。
或許是那些顏色沉重的書櫥,也或許是那龐大而沉重的紫檀木書桌,又或許是那些花樣繁複瑣碎的壁紙的緣故,水清靈走進這個房間時,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袁牧野,你找我?」她站在門口小聲地問。
袁牧野正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那椅子有著精雕細刻的扶手,看起來就像一件價值昂貴的骨董。
他稍微抬了抬頭,看了她一眼,「進來吧!」
「呃……有什麼事嗎?」水清靈再次打量一番這間房子,確信自己不喜歡這樣的裝飾風格。
她好想離開這裡喔,剛才艾倫的話讓她的心情變得很糟糕,突然非常不想看到眼前這個男人。
袁牧野皺了皺眉,不悅地喝道:「你在門口扭捏什麼?讓你進來就快點!」
「喔!」被他突然升高的聲音嚇了一跳,水清靈快步走到他身旁.身體還是有些僵硬。
袁牧野一把抓住她,把她勒到自己的懷中,然後雙臂托起,讓她坐列門己的大腿上……
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不知是一瞬間還是永恆,袁牧野沉溺於甜蜜的親吻中,直到他驚覺手中盈滿水清靈的淚。
袁牧野抬起頭,水清靈的雙眼仍然緊閉著,大顆大顆的淚順著她的臉頰流到腮邊、下巴,流到袁牧野的手上。
就連初夜,她都沒有這樣哭泣過。
袁牧野怔住,溫柔地托起她的下巴,「怎麼了?」
水清靈狼狽地用手胡亂擦拭著自己的眼睛,天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流淚,她一點也不想哭啁!真丟臉!
她的小手把眼睛都搓紅了,可是淚水還在不停地、爭先恐後地湧出,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袁牧野拿開她的小手,有些冷峻地凝視著她,「水清靈,不許再哭了!」
什麼啊?她都哭得這麼悲慘了,他還對她這麼凶?
這個男人果然不解風情!一般男人不是都會溫柔地勸慰她嗎?
他果然不是真心愛自己的,果然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玩具,也許是因為他玩慣了各色美女覺得無趣,才忽然拿她這個灰姑娘開玩笑的口巴?
「有心事就說,不許再哭了!」袁牧野皺緊眉頭,一副冷酷嚴峻的模樣。
水清靈抽泣了兩聲,再次舉手使勁揉搓自己的眼睛,等那些不爭氣的眼淚終於慢慢乾涸了,才緩緩地說:「我討厭被人玩弄,更討厭被人愚弄。」
袁牧野的眼神一寒,大掌死死掐住她纖細的小蠻腰,「什麼意思?」
水清靈昂起小小的臉,雖然淚花滿臉,狼狽萬分,她還是驕傲地回視著袁牧野,「你是把我買下的,不是嗎?你把我當成一個玩具吧?對待一個玩具,何必假惺惺地對它那麼好,還讓它誤以為自己被主人愛上了呢!」
「水、清、靈!」袁牧野的大掌再次收緊,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掐死這個莫名其妙的小女人。
她那個笨腦袋瓜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東西?
他袁牧野是什麼人?他會為了討一個玩具歡心而這樣費盡心思嗎?他會為了一個玩具而讓它和自己同床共枕嗎?
城堡裡最笨拙的僕人也知道,主人的臥室只有一個人可以共用,那就是他的另一半,他這一生的唯一伴侶而已。
他已經對她如此了,她卻還委屈兮兮地哭,還嚷著什麼被人愚弄?
袁牧野相信自己現在沒掐死她,完全拜自己超級良好的自制力所賜。
水清靈擦子擦眼睛,哀傷地說:「我知道自己該謹守本分,不該又哭又鬧,你一定討厭極了這種不知好歹的女人。你救了我弟弟,還讓我享受這麼高級的生活,我應該很感激才對。可是……我的心好痛,你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劉我殘酷冷漠呢?那樣我就不會誤會,不會心存奢望,不會以為你有一點點愛我,結果讓我也愛上了你。嗚……我的心好痛,我討厭被人愚弄!」
這個小女人嘮叨了一大堆,可是袁牧野卻只聽到了那最重要的一句,他捧起她那像小花貓一樣的小臉,興奮而又帶著奇怪的顫音問道:「你……愛……我?」
「傻瓜也知道!不愛你為什麼會讓你……抱我啊?你以為我真的是那種為了金錢而出賣自己的人嗎?如果不愛你,我寧願你把我賣了、殺了,也不會讓你對我為所欲為的!」
水清靈又委屈起來,眼淚再次滾滾而下,她恨恨地瞪著眼前「無情無義」的男人,指責著他的罪行,「可是你呢?把我帶進這裡來,還讓那些僕人叫我『夫人』,而你……你居然已經有了未婚妻!你是個混帳王八蛋!」
「我有未婚妻?」袁牧野詫異,「我怎麼不知道?」
「你還裝傻?!」水清靈氣結,
袁牧野眼睛一轉,似乎明白了什麼,不由得好笑,「你聽誰說我有未婚妻?」
「不管聽誰說的,反正你愚弄了我,你是個大混蛋!」
袁牧野笑了一下,隨即臉色陰暗下來,「這麼說,你是不相信我,是不是?不管我為你做了些什麼,不管我怎麼呵護你,都抵不過別人的三言兩語,是不是?」
「啊……呃……」水清靈被他冷酷的臉色嚇住,心口怦怦跳,好像做錯事的人成了自己,咦?怎麼可以這樣?
「我找你進來只是想告訴你,我剛才聯繫到凱風了,他說你兩個弟弟都很好,小弟已經住院,據說找到了可以移植的骨髓,準備好就可以動手術了。」
「真的?」水清靈頓時忘記了剛才的爭吵,喜出望外地問。
袁牧野「嗯」了一聲。
水清靈猛然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大聲喊道:「袁牧野,你真是一個好人!你真是一個好人!」滾燙的淚再次滑落下來,她激動地哽咽。
太好了,小弟有救了!小弟有救了!
為了這一天,她吃再多的苦又有什麼關係呢?
袁牧野等她慢慢平息下來之後,才慢慢推開她,冷笑道:「剛才是誰指著鼻子罵我混蛋的?」
水清靈「啊」了一聲,臉蛋更加緋紅起來,太多的情緒糾葛交織在一起,讓她也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
一想到袁牧野有未婚妻,心就會隱隱的疼;可是再想到他為弟弟所做的努力,又對他感激萬分。
既怨他又感激他,這種複雜的心思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才下眉頭又上心頭啊!
* * *
當夜幕降臨時,城堡的宴會也開始了。
水清靈卻一個人被關在臥室裡。
據愛嚼舌根的女傭說,主人其實並不太喜歡這種宴會,所以城堡很少有機會舉辦這種奢華的酒會。
水清靈縮在臥室裡,把房門關上,窗子也關得緊緊的,不想聽到樓下傳來的任何一點聲音。
儘管她知道現在下面正飄揚著動人的樂曲,那些華貴的男女正翩翩起舞。
袁牧野也一定正摟著他的未婚妻吧?
「可惡!可惡!」一想到那種畫面,水清靈的頭就一陣陣炸裂般的疼痛,她使勁摔著柔軟大床上的抱枕,把它們想像成是袁牧野,摔!摔!摔!
摔死你!摔死你這個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口是心非的大騙子!
因為袁牧野的特別吩咐,水清靈不准出席今天的宴會。
哼!誰希罕參加了?看到那些裝模做樣的人她就覺得噁心,有錢人都是有怪僻的怪胎、喜歡玩弄別人的壞蛋,她才不屑和他們在一起!
今天在袁牧野的書房裡,兩人不歡而散,袁牧野把她攆出來,還罰她到臥室裡面壁思過。
她有什麼過錯?為什麼要面壁思過啊?該懺悔的人是他吧?
這個討厭的袁牧野,這個討厭的城堡,房間多到不可思議,人怪得豈有此理!
「叩叩!」
正獨自憤恨時,外面傳來敲門聲。
「淮啊?」水清靈不耐煩地吼道。
「感到被拋棄的落寞與傷心了吧?」一個動聽卻刻薄的聲音涼涼地響起,隨著門被推開,進來一輛輪椅,輪椅上坐著連天使也會感到汗顏的美麗少年。
水清靈一古腦從床上爬起來,盤腿坐好,警覺地敵視著笑得無比愉悅的少年,「你來就是為了嘲笑我的嗎?」
艾倫聳了聳肩,笑咪咪地說:「是啊,我最喜歡看別人傷心難過了。」
變態!袁牧野是大變態,這個小於則是小變態!
水清靈眼珠轉了幾圈,隨即笑道:「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我一點都不難過。」
「喔?」艾倫不信地挑了挑眉,「真的嗎?既然不難過,為什麼你的眼睛紅紅的、鼻子皺皺的、臉色比烏雲還難看?」
水清靈哼了一聲,「艾倫,看別人難過你真的很開心嗎?」
艾倫得意地抬起了下巴,「反正看你難過我就很開心。」
「那是因為你哥哥愛我,你嫉妒的緣故吧?所以你才特別討厭我吧?」水清靈反將一軍。
艾倫的臉色果然一沉,隨即噘嘴回道:「是,原本是的,可現在哥哥已經不喜歡你了,你就等著被拋棄吧!」
水清靈淒然一笑,「艾倫,你何必如此渾身是刺、咄咄逼人呢?袁牧野身邊的女人迎來送往一批又一批,可是你卻能一直在他身邊,不是嗎?你應該感到滿足了。」
艾倫哼了一聲。
「我知道,自始至終都明白我是個什麼角色,我和他是因為利益關係才在一起的,一旦這種關係消失,我和他之間將沒有任何聯繫,他如天上的星辰,而我卻只是地上一株最不起眼的小草,我不會奢望永遠陪在他身邊。當他厭倦了我,不,當他一旦再去擁抱另外一個女人,我立刻就會走,一點也不猶豫。雖然我已經很可憐地愛上了他,雖然我愛他,可我還有小小的……小小的自尊,」
說到最後,水清靈難過地垂下了頭,手指死死抓著柔軟的枕頭,好像那是自己的心,與其讓別人傷害,不如自己先毀壞了它。
艾倫怔忡地看著她;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東方女人會說出這樣一番哀怨的話來,艾倫能夠感覺到其中的憂傷輿絕望,那也正是他長久以來的感受。
這個女人和哥哥以前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艾倫雖然一直嘲笑她,處處和她作對,她卻一直對他和顏悅色,從來沒有當著哥哥的面對他好,背地裡卻對他百般刻薄。
艾倫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轉動輪椅朝外走,走到門口時回頭說:「如果還能收心就別愛他,愛上他注定會傷心難過的。」
水清靈愕然抬頭,艾倫已經消失在她的眼前。
這個年紀小小的孩子怎麼會有這麼濃重的憂傷呢?
他是袁牧野的親弟弟嗎?
為什麼袁牧野說自己沒有任何家人?
水清靈再一次深深感到這個城堡裡到處是秘密。
* * *
宴會大廳裡——演奏的音樂是史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隨著音樂翩翩起舞的男女顯得飄逸而美麗。
袁牧野卻站在角落,端著一杯雞尾酒,時而小啜上一口,時而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高大的他身著名貴的深藍色西裝禮服,搭配著他那星空顏色的眼眸,宛如天造地設般完美,雪白的襯衣和領巾完美襯托出他古銅色的肌膚與堅毅的面部輪廓,合身的剪裁烘托出他媲美模特兒的身材。
鼻樑上的銀邊眼鏡隱藏了他的野性,使他像只潛伏的獵豹,有一種別樣的驚心動魄,
薇薇安著述地看著他,每次見到他,他好像都要比記憶裡英俊冷酷幾分,見他的次數愈多,薇薇安就愈著迷,
似乎感受列了她的視線,袁牧野轉過了身,看到她,微微頷首致意,「莫禮斯小姐,非常感謝你的光臨。」
「你太客氣了。」薇薇安嫵媚一笑。
「你的父親呢?」
「他最近有些身體不適,還住在醫院,所以無法前來,這次由我全權代表莫禮斯家族前來。」
袁牧野的目光陡然一黠,臉上卻不動聲色,「關於南非的鑽石生意,莫禮斯家族是否要插上一腳了?」
是的,今天宴會的主要目的就是解決前段時間的生意糾紛,因為莫禮斯家族已經動用了黑道,袁牧野才格外憤怒。
上次去台灣,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亞洲的生意受到了極大的破壞。
居然有人敢在他的頭上玩花樣,大概那人以為自己有九個腦袋吧?
「爹地說,如果德萊登家族可以和莫禮斯家族聯姻的話,生意的糾紛好解決。」薇薇安笑得更加千嬌百媚。
有了亞洲最大的黑幫做後盾、歐洲的第二黑道勢力做依靠,她不相信塞繆爾。德萊登還會死撐。
儘管塞繆爾擁有歐洲第一的黑道勢力,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更加明白。如果硬要和莫禮斯家族火拚的話,即使他贏了,也會是大傷元氣。
再說,他也曾經和她在床上翻雲覆雨,那時候他也說她很有魅力的,不是嗎?她不相信他不答應。
只憑她薇薇安「第一美女」的稱號,也足以打動這個傲慢冷酷的男人了吧。
男人都是下賤的生物,貪財好色又喜新厭舊,可是她並不介意他身邊的鶯鶯燕燕,只要她能得到德萊登夫人的位置!
袁牧野靜靜地看著她,忽然淡淡一笑,輕輕吐出兩個字,「作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