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體育課,陽光毒辣得很,將每個學生都烤得頭昏眼花,連賽克思貓都提早準備了急救箱,以免有學生中暑,然後自己躲在樹蔭下散漫的吹著哨子,旁邊還放著疑似啤酒的鐵罐,指揮著班上的同學照順序上場投籃。
時間是兩分鐘,次數不限,一球五分。
同學們一個個爭著上場,可是一看到段品威來到,每個人馬上換了臉孔。
「品威,你先上吧!」
「快點大展身手,表現你上次那個佛山無影連環投。」
「不不不,土死了!什麼佛山不佛山的,應該是索命連環投啦!」
段品威悄悄往我這瞄了過來,發現我顯然還在為剛剛的事情發脾氣,他才對眾人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
他接過一個同學丟過去的籃球,「那麼我就獻醜了。」
一旁的賽克思貓一臉看好戲的模樣,李皇文則露出微微的不以為然。
我的表情則像一盆狗屎——我發誓絕對不是因為操場旁邊聚集了想要一睹段品威風采的大學部學姊的關係。
接著,段品威就開始投了。
沒有一球失誤,時間才過一半,他已經讓塑膠籃裡的二十幾顆球百發百中。
分數已經超過一百了,賽克思貓看看手錶,示意他繼續。
匆然,我發現段品威的臉色有點蒼白,旁邊也開始了小聲的討論。
「欽,你看,品威的臉色真差。」
「投球也變慢了。」
「大概是後繼無力吧,哈!」
我瞪了那個笑的人一眼,不能否認有點擔心段品威。
下一秒,眼前高大的身影已經倒了下去……
「品威?」
現場頓時一片寂靜。
旁邊圍觀的學姊們則發出心疼的叫聲
賽克思貓是第一個有反應的人,他馬上站起來,驅散所有圍觀的同學。
「滾開,別擋路,你們這群礙事的死小鬼。」撥開擋在前面的同學,賽克思貓嘴裡叼著香菸,蹲下來看段品威撞到的地方。「哎呀,俊俏的臉蛋掛綵了。」
「舅舅!」李皇文對賽克思貓輕浮的態度很不以為然。
「哎呀,別吃醋嘛,小文,在我眼中還是你最可愛啊……」
李皇文一臉恨不得去撞牆的模樣,「誰在跟你吃醋!」
摸摸段品威的額頭後,賽克思貓的臉色一沉……
「歡歡,你跟我過來。」說著,他一邊毫不費力的將段品威打橫抱起來,示意站在旁邊的我跟著他。「其他同學馬上回教室自習。」
我微微一愣,不知所以,卻依然乖乖的在眾人眼光下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直到定到保健室,將段品威安放在床上之後,賽克思貓才開口說話。
「做了幾次才開始發燒的?」捻熄了菸蒂,賽克思貓又重新點燃一根。
我則張大了雙眼。「什麼幾、幾次?」
賽克思貓呼出一口煙,一邊從冰箱裡面拿出一個冰袋,放到段晶威的額頭上。「插進去幾次啊?」看我一臉癡呆,他沒什麼耐心的蹺起二郎腿,然後拿出一管藥膏。「告訴我受傷多嚴重,我才能配藥啊……還是你要我親自動手解開他褲子查看傷勢、替他上藥?」
我馬上大力反彈,「不准!」卻又猛然罵自己笨,這豈不是不打自招?
「你怎麼會知道的……」我實在很懷疑,他怎麼知道段品威發燒是因為我……
賽克思貓瞇細了眸,「光是他脖子上那排齒痕,就可以證明一切了。」
實在不知道賽克思貓的自信打哪兒來,我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唇。
「做了一次而已……」
「一次?」賽克思貓揚起那對細眉。
「對……」我決定省略我昏過去的那段。
「你進去前用什麼抹?」
不會吧?連這種事情都要講?我驚愕的抬起頭。
他聳聳肩,「你不說我沒辦法診療。」
許久,我才紅著臉開口:「有用……用那個……」
「歡歡是第一次攻人吧?難怪品威會受傷。」皺起眉頭,賽克思貓換了個問題追問。「一定要用蘆蒼膠、凡士林之類的乳狀物才行,還有呢,磨砂膏、尖銳的異物都是禁忌品。」邊說著,沒注意到我的頭越來越心虛的低下,賽克思貓拿出幾管軟膏。「這些藥拿回去給你哥哥抹,記得要細心照顧。」
「是!」我就像個老實的學生,暗暗記下賽克思貓的告誡。
我算還好,只對段品威使用過磨砂膏而已……
「那可以用萬金油嗎?」萬金油涼涼的,應該可以才對,
賽克思貓沉思了下,「恩……不清楚,我改天試試看再告訴你。」
你要找誰試啊?突然有點毛骨悚然,我連忙低下頭,愧疚的看著臉色蒼白的段品威,一邊試圖將他抬起。
「讓他在那裡休息不就好了?」賽克思貓不以為然的看著我的舉動。
「有你這隻貓在這裡,我怎麼放心讓病人睡在這兒?」將他一軍。
不過賽克思貓沒有面露窘色,只是無所謂的聳聳肩,開始翻閱疑似PLAY BOY的雜誌。
回到宿舍,下午兩堂課看來也不用去了,我看看周圍,許貫晴顯然已經收到通知,不甘願的將他那堆行李打包起來。
段品威被我慢慢扶到床上,可惜他實在太重了,我手一鬆,他引以為傲的金頭腦便狠狠的撞到床頭櫃。
「唔……」他緊閉的雙眼慢慢睜開。
「品威……你、你醒啦?」我喉嚨一緊,看著他臉頰上的瘀青,一邊慶幸這週末回家去,爸媽剛好要出門辦事不在。
「歡歡……」
看他弱不禁風的樣子,我有些不忍,便坐到床邊去,打算和他談談。
「品威,對不起。」
他眨了眨眼,一臉困惑。
「我果然太嫩了,第一次讓你流血,第二次還讓你昏過去……」我深吸一口氣,續道:「所以,我決定了!」
「你決定……」段品威重複道,雙眼閃著期待的光芒
一扯唇,我微笑道:「我決定好好研究怎麼做才能讓彼此都有愉快的感覺,反正又開始住在一起了,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練習。」
瞬間,我覺得段品威看起來很像又要昏過去了。
回家之前,擺脫許貫晴花了不少工夫。
他不斷央求我們帶他一起回去,不過帶許貫晴去,保守估計需要浪費的精神和體力約多三倍以上,所以我們最後還是將宿舍門反鎖,才逃過一劫。
上帝,請保佑貫晴在餓死前弄開那扇門,阿門
我們搭一個綽號「阿干」的學長的便車,往家的方向去。
阿干學長說帥不是很帥,戴了副眼鏡,長得斯文倒是,唇紅齒白,要是皮膚再白一些,也算得上是一個俊美的男人
一路上,零食、八卦不曾斷過。
「好吧,我看我還是老實招了,反正我相信你們兩兄弟不會到處亂講。」阿干學長熟練的轉上高速公路。「事實上,我這次載你們去中部,是要順便去看一個女孩子的」
段品威相當感興趣的聽著,我則打了個大呵欠。
「我前不久也去找過她一次,那次啊,和她正搞得火熱,結果快衝到高點的時候,她男朋友正好回家,害我嚇得整個縮起來。」
「後來呢?」段品威揚起濃眉,聽得津津有味。
「後來我就趕快躲到衣櫃的後面,期望那個天殺的男人快點滾出去。」神秘一笑,阿干繼續說道:「怎麼知道他不但沒有出去,反而緊接著做了起來。」
段品威忍不住猜測道:「該不會你那沒有發完的子彈,接下來就靠自己在衣櫃後頭解決了吧?」
「不,大錯特錯。」阿干一口否認,似乎認為這樣的推論太過瞧不起他
我原本沒有太認真的聽著,然而聽到這裡,手上的餅乾已經被我渾然不覺的捏碎了。
阿干看我們兩個聽得一愣一愣,忍不住得意起來?「後來啊,那個女的一邊喘氣,一邊說「好難得啊,你會主動戴保險套」,結果你猜怎麼著?」
我和品威同時屏息。
「結果呢,那個男人就困惑的說他沒戴啊,還納悶她今天怎麼特別濕呢!」說到激動之處,阿干忍不住拍了方向盤兩下。「原來我的保險套還留在那個女孩子體內,而我的子彈……早發出去了。」
我聽到這兒,覺得那女人可憐,那男人也挺可憐的,忍不住插嘴問到底。「後來有被發現嗎?」
「沒有,那男人其實也是心知肚明吧,反正那女人那麼破,名義上他是她男朋友沒有錯,可是大家也只是玩一玩而已,有誰會去吃那種醋?」阿干搖搖頭。
玩玩而已?我的心臟猛然抽搐了下。
說真的,我無法接受男人這樣對待一個女性,即使是多麼差勁的女性!
沒有戴保險套,要是懷孕了怎麼辦?
這樣,世界上豈不是又多了一個「段語歡」
段品威似乎看出我臉色不大好看,居然偷偷的抓住了我的手。
「你幹嘛……」我瞪他一眼。
可是他卻微笑起來,把我的手抓得更緊……
「放手!」我忍不住低暍。
幸好一路上他只有牽住我的手,後來我實在有些累了,乾脆隨他去。
甚至到最後,我睡著時,頭還枕在他肩膀上。
然後,我們回到了我們的家。
阿干很有義氣的將我們送到家門口,他說他要去的地方離我們家很近,等到我們要回去時再打電話給他。
段品威將我搖醒,我帶著一堆繁殖出來的瞌睡精靈,搖搖晃晃的走到家門口。
忽然感覺脖子一疼,且有點濕潤,這才發現他居然偷咬我脖子。
「段品威,你想要我揍你嗎?」我瞪他一眼,不甘示弱的舉起他的手咬。
段品威微微倒抽一口氣,接著傾身到我耳垂邊。
「噓!你看……燈亮著耶。」
我抬頭,看見玄關的燈的確亮著,不免一愣。「不是沒人在家嗎?」
我們互看一眼,最後決定先進去屋裡再說。
玄關旁,一雙罕見的粉色女性高跟鞋,是相當年輕的款式。
老媽雖然是個很開明的母親,不過鞋子方面,似乎不會選擇這類過於年輕的款式,甚至也不怎麼穿高跟鞋……我心中一陣不安。
這麼說,是有客人羅?
才這麼想著,客廳已經傳來了爸媽的聲音,以及一個略帶哽咽的女性嗓音。
我和段品威對望一眼,有默契的一起走進客廳。
爸面對客廳的門口,當他看到我和段品威出現時,臉上的表情從微微的愕然,轉變成一種苦悶的神情。
就連總是愛開玩笑的老媽,今天看起來也格外嚴肅。
窗外明明是酷熱的大太陽,我卻感覺背脊發涼。
沒有往常那種噓寒問暖的開場白,也沒有趕緊來摸摸他們的寶貝兒子。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視線居然從一開始就在我身上,而不是在段品威身上。
「品威,你先上樓去,歡歡,過來。」
老爸沉聲說話的同時,我察覺背對我們的女客人顫抖了一下。
段品威難得不安的看了我一眼,似乎也察覺到今天不大對勁,我忍不住用手肘抵了抵他,要他快點上樓。
爸一直等到段品威走出客廳,並且聽到上樓梯的聲音以後,才再次開口:「歡歡,你過來。」
我走了過去,在我最喜歡的位子坐下,卻刻意垂下臉,偷偷打量著眼前似乎是造成今天氣氛不對勁主因的女人。
她看起來很年輕,大約才三十五、六歲左右,有一張可愛的娃娃臉,雙眼大概是哭過的關係,看起來水汪汪的,我的目光對上她時,她很慌亂的別開了視線。
她到底是誰?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彎彎的眉、深邃的雙眸時,我的心撼動了下。
「歡歡,你想要有個家庭嗎?」老媽開口,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一愣,接著陪笑。「家庭?我不是有了嗎?」
媽卻搖了搖頭,眼眶也有點濕潤。「你過去不是老是嚷嚷著想要當獨生子?」
「那是小時候的事情……」誰教段品威這麼惹人嫌!我忍不住小聲的呢喃,在看到眼前的女人一臉又快哭出來的樣子,我趕緊閉上了嘴巴。真是個怪女人!
「等等,我猜猜看,你們不會要跟我說段家已經養不起兩個小孩,所以你們要把我送人吧?」我忍不住尖叫起來,慌張的看著他們。
「不是。」爸回答了我
我鬆了口氣,不是就好……至少還沒想出有什麼情況比那樣子還糟糕的。
「那總不會是,這個人其實是我親生母親吧?」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手指向那個始終不發一語的女人。
可是爸沒有否認,媽也沒有否認,反而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看著我。
「我知道……我知道這樣很突然……」那女人突然開口,用一種泫然欲泣的口吻。「不過,我能不能聽語歡你喊我一聲媽?」
我傻住,下巴當場掉了下來。喂喂喂,怎麼這樣戲劇化?
爸媽為難的看了那女人一眼,最後總算替我解釋了一切。
「歡歡,她是陳太太,你的親生母親。」媽拋開平日愛開玩笑的態度,講起話來非常嚴肅。「她這次回來……是想要你同她回去美國一起生活」
看見我一臉漠然,媽似乎很擔心。「歡歡,我和爸爸討論過後,決定讓你自己決定要不要離開段家」
我轉頭看那女人,一臉畏懼又心疼的看著我,我想開口說些什麼,喉嚨卻無法出聲……我要對她說什麼?
對這個當年拋下我的女人說些什麼?
天旋地轉的時刻,腦中浮現了一個疑問,啊……有了,我要問她……
「你當年為什麼要扔掉我?」許久,我只能吐出如此直接的一句疑問。
困擾我很久很久……困擾我將近十六年的一個疑問。
我沒有做錯事,也不是自願被生下來的,為什麼一出生就遭受被人扔掉的命運?
她愣住,卻沒有回答,看起來更加自責,不斷落下豆大的眼淚。
我心裡冷笑起來,認定她是不敢回答,便轉過頭去問:「爸、媽,我知道你們雖然疼我,還是最重視血緣的,如果我去她那裡,你們會不會好過一些?」
爸愣住了,看起來似乎被我的話語所傷害。
可是這些大人憑什麼認定自己被傷害?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不想多說什麼,我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準備衝上樓去。
那女人一把抓住了我。
接觸的瞬間,我感覺一種靜電的刺痛感傳來……
「親人」的碰觸,格外令人敏感。
「歡歡……語歡……聽我說……」她的口氣中有滿滿的哀求,「我這幾天會住在這裡,我還是希望你可以跟我走。」,
我沒有答話,背對她,背對爸媽,我的唇咬得發紫。
我只是個布娃娃,你們不想要就丟、不喜歡就扔,想要時就撿回家。
也是啦!有誰會問一個布偶的心意?
「歡歡……我的兒子……」她氣若游絲,似乎相當喪氣。
不再理會,我用力的甩開了她,跑上樓去把自己關在房裡。
那個女人在二十歲的時候生下了我,是和學校裡的教授的婚外情,原本對方沒有打算和她太過深入的,可是她一再哀求,並且發誓絕對不會說出去,那個我該稱呼一聲父親的男人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她。等到發現懷孕時,那女人也不願意被人發現,偷偷生下了我,取了名字,便扔到公家機關的門口。
因為一時的感情,她生下了我。沒有能力撫養,便扔掉了我。
現在嫁給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美國大富豪,便想要回我。
這之中,到底有沒有一絲一毫的母愛?
我將自己關在房裡,不能接受這一切,也不斷思考著這一切。
學校那邊,媽說要替我請假,段品威在知道這件事後,也說一併連他的假都請了。
我心裡複雜萬分。
過去,因為討厭段品威,所以討厭當段家的小孩,如果說現在跟那女人走了,也算是一大喜事。
可是我也討厭那個女人,那個將我丟下的女人。
該怎麼選擇,才能兩全其美?
晚餐時間,我不得不出來露個面。
那個女人在廚房幫母親的忙,看到我時,手上的刀子抖了下,割到了她那保養得相當暖潤的手指,瞬間冒出了數點血珠。
我心中忍不住隨著那艷紅震動了下。
那是和我一樣的血……
她是我長久以來渴望的親人
「歡歡,聽你媽媽說,你最喜歡吃鱈魚了,我替你弄了塊鱈魚……」她扯著微笑,緩緩靠近我。
段品威在一旁,臉色不大好看。
爸則是一邊看著報紙,一邊發出很像被魚刺梗到的聲音。
我沒有動那塊鱈魚一口,面無表情的吃完了老媽的拿手好菜,看也不看那塊魚一眼。
那女人的臉上頓時灰心滿滿,看起來又快要掉淚了。
「吃飽了。」說完,我從座位上站起來,恨不得背上長了翅膀飛回房間去。
老媽看氣氛不大對,趕緊夾起那塊香嫩多汁的鱈魚到我碗裡。「歡歡,慢點,這是我教陳太太做的,你看跟媽煮的味道像不像?」
那麼希望我接受這個女人嗎?
難道我目前的態度看不出來是無法接受嗎?
你們真的希望我離開段家嗎?
媽似乎不希望氣氛弄得太僵,我看媽十幾年來頭一次這麼給我使眼色,要我聽她一次,我只好坐下來。
不料,段品威卻乘機抓住了我的右手,不讓我動筷子。
我抽了半天,又不能讓其他人發現,乾脆不再動作。
看著那女人臉上越來越難過的表情,我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品威,你放手……」我終於小聲的開口,要求段品威放開我的手。
段品威一愣,可是沒有馬上放開。
我又小小聲的道:「你放手。」
他看起來無比難過,一臉不希望我接受那女人的模樣,僵持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鬆開了我的手。
在眾人的目光下,我舉起筷子,將一塊有點涼掉的鱈魚送人口中。
第一次吃到「媽媽」的菜,居然是如此苦澀。
偷偷低下頭,才發現那股澀味原來竟是伴隨著我的眼淚。
晚餐結束後,趁著段品威給阿干學長打電話的空檔,我溜上樓去。
段品威這兩天老是找機會要和我談話,都被我迴避了。
俗話說: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歡歡,你快開門,我想問你事情。」段品威在外面敲著門,似乎已經被我的自閉逼到了極限。
極限,我也到了極限,瞬間感覺喉攏被什麼哽住了。
我想問問他,我不做他弟弟,是不是比較好? |
於是我開了門,看見像山一般聳立在門口的他。
「品威,全部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是不是?」我輕輕的問他,好像靈魂都散去了。
段品威點頭,強將身體擠進房間,把門給關上。
他有些不安的拾起頭,眼中閃爍著我從未看過的陰冷。「歡歡,你不會跟那女人回去的,對不對?」
「我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已經包涵太多心思。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討厭那個「親生母親」。
因為她表現得太在乎我,讓我同時間也開始在乎她。
但我不知道自己過去不斷吶喊著討厭當段家的小孩,是否是真實的心情。
「你不可能跟她走的,她是當年拋下你的女人啊!」
可是她現在想要我了……
「歡歡,你不要走。」段品威開始苦苦哀求,不斷搖著我的肩膀。
品威,我不知道。
我搗住耳朵,一點也不想聽,可是段品威繼續纏了上來,我索性衝出房門,跑到院子。
他很快追了上來,狠狠的把我抱住,有點發涼的唇緊接著貼了上來。
這個混蛋!要是被爸媽看到了怎麼辦?
「走開!」我朝他揮拳頭,卻很遜的被擋了下來。
「歡歡,你老是說我是個騙子,可是你才是個大騙子!」段品威忍不住朝我怒吼起來。
我一愣,忍不住抬起腿狠很的踹他一腳。「你胡說八道!滾開!」
「是真的,我就算騙光身邊的人,也絕對不會欺騙自己的感覺,我會為了自已的感覺而去欺騙別人,可是我不會為了別人的感覺,而來欺騙自己!」段品威沒有呼疼,也沒有躲開,持續拉住我的肩膀。「你臉上明明寫著你不想離開段家,這兩天又何必要自閉?你直接去跟那個當年拋下你的狠心女人說一句『我不想跟你回去』,一切不就風平浪靜了嗎?」
我大力的搖著頭,「胡說……我哪有……我想離開段家,你不要管我!」
其實段品威說的沒錯,我在欺騙自己,可是我不甘心就這樣承認。
即使不想離開段家,但是想起那個女人一點也不像演戲、一點也不像假裝的可憐神情,我幾乎看到了母愛。
我同情她的一方面,也恨著她。
我知道她生下我是有愛的成分的,只是我不能接受她的衝動。
她衝動的生下我,但沒有能力愛我,只好把我送走……
我同情她,同情這個可悲又可憐的女性——我的親生母親,陳茜寧。
所以,我給了自己一個理由,就是我討厭段家、討厭段品威,才願意回到她身邊。
然而更令我恐懼的是,這兩天我竟慢慢化解了對女人的不信任,我想我也許可以去接受一個女性……
「我以後,就叫作陳語歡。」我幽幽的講著,一臉平靜。「你曾經對我說過,我親生母親取這名字是希望我講話討人喜歡,我以後會收斂脾氣,去當她的乖孩子,有錢人家的乖孩子。」
段品威的瞳孔慢慢收縮,大腿邊的手掌握成了拳頭。
我想起了阿干學長曾經在閒聊中提到那個和他亂搞的女孩子。
「品威,世界上沒有不該出生、不該被重視的人。」我苦笑了下,「我想我親生母親一定是因為重視我、想要我活下去才會生我。」
「歡歡……歡歡……」段品威近乎行屍走肉的呢喃著。
幾滴熱熱的眼淚,滴到我鼻樑上。
他哭了!
我頭一次看到他哭得這麼難過,這麼悲傷……
「歡歡你別走……」他不斷搖頭,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般。
我心疼了,可是勉強牽起笑臉。「段品威,你白癡呀,哭什麼哭?你要祝福我才對啊,我一直希望找到親生母親的,以後又不是見不到面!」
看著他雙眼的紅腫,我最後吞吞吐吐的開口:「品威……哥哥,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叫你哥哥。」深呼吸,我靠著照射在院子裡的月光,將此時的段品威深深記在腦海裡。「我決定要和我親生母親一起去美國生活。」
再見,品威!
你再也不是我哥哥了。
我一直以來的希望,實現了。可是……為什麼,我一點開心的感覺也沒有?
品威,如果你知道答案,也不要告訴我,因為我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