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大二便開始參與管理父親一手創立的十七家聲色連鎖店,到了法律系畢業,楚戩陽正式接棒,楚佬光榮退休。
所謂的聲色連鎖說穿了,不過就是那些地下賭場、舞廳、酒店……等等撈偏門的特種行業,只下遣楚佬的本事強一點,開的規模特別大,大到政府官員個個抓來開刀當下次選舉的漂亮經歷,黑幫混混也個個都想來分一杯羹。
但是,楚佬也不是省油的燈。
楚佬在黑社會崛起得早,幾次大型的械鬥讓他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是幫派中數一數二的大哥級人物,待先前的老大披列入警政署通緝黑名單,帶著賺得飽飽的包袱逃到東南亞不知什麼地方隱居,向來夠義氣也豪邁爽快不囉交的楚佬很自然就被底下的兄弟們推舉,坐上老大的寶座。
橫跨黑白兩道,楚佬深諳政商掛勾之道,常常兩者互惠的穩穩大撈一票,幾年下來,油水也頗為可觀。
反正撈也撈夠他吃三輩子享福了,於是,在楚戩陽的建議下,楚佬漸漸轉型,慢慢的將重心移向光明正大的休閒度假俱樂部,準備來賣那些一張最少都有七位數的高爾夫球會員證。
「戩陽,一切都順利嗎?」楚佬摟著新歡問。
冷眼看著剛過六十大壽的父親帶著僅僅二十歲——甚至比他還幼齒的女朋友出雙入對,楚戩陽只覺得可笑。
「很好。」楚戩陽微扯著嘴角。
「好,我明天去大陸找你乾爹,你有事知道怎麼找我吧?」楚佬邊說著,手順勢罩上女朋友的胸口揉捏。
「知道。」
「嗯……人家想去日本,不要去大陸那髒兮兮的地方……你陪人家去嘛……」她發嗲著。
楚戩陽冷笑著,他太清楚了,這麼多年來父親換過少說二十個「女朋友」,全都是同一個樣子。
等著看吧!頂多再一個星期,楚佬又會有用的新數,一樣只有二十歲,一樣有著艷光四射的絕色客貌,一樣是窮困出身,而且一開始都冷若冰霜,不甘不願,就像當年的母親。
待那些女人漸漸被富裕的生活慣壞了,會要求鑽石、要求房子……啊哈!屆時楚佬馬上換人,再換一個新的王淑媛。
果然,楚佬擰起眉,嫌憎的推開綽號也叫「緩媛」的女人,與楚戩陽相同的綠眸狠狠睨向她,「妳不用跟我去大陸。」
「嗯……楚……」她貼上去撒嬌。
楚戩陽冷笑一聲,「我先走了。」
或許該說是每個人年輕時總有一段最真的愛戀,即使是凶殘霸道的父親也有過,才會將他視為珍寶吧!
若非如此,以父親在外眾多不同女人生下的子嗣中,為何獨有王淑媛生下的他受到愛護?
也許父親愛人的方式不對,禁錮王淑媛,又以強硬的手段佔有,導致她最往丟下親生骨肉,幾乎崩潰的逃離。
但在父親心中,這輩子唯一令他動過心的,卻還是只有她一人。
就像……他也曾經有過一段純純的愛戀,那個有著紅髮的小女孩。
闊別四年,再次踏上故鄉小島,紀采璃心頭有忍不住的感慨。
四年前,父親以強硬的手段送她赴美讀書,一到了異國,便將她的護照沒收,教她有家也歸不得。
紀采璃取得高中同等學歷,考上著名的音樂學院就讀,專心一志的唸書。
四年過去,她絕口不提當年,但心底總有個疙瘩在,父女感情一落千丈,再也回不了從前。
大學畢業了,紀父才點頭讓女兒回國。
終於回到家,紀采璃生疏的像是陌生客,有禮而不踰矩,少了一家人該有的親暱與熱絡。
四年前的事在紀家成了無人敢碰觸的地雷,沒有人會去提,像是不說就沒有這回事。
縱使在外,紀采璃也都只是冷眼看著這世界,彷彿再也沒有什麼事會撩撥起她心中的一池湖水,她就打算這麼平平靜靜的終老。
看在二老眼中,他們心疼得說不出口,只能盼望未來她會敞開心門,讓另一個人進入。
休息了一周,調適了時差,紀采璃才撥電話給久未見面的樊於焄。
「焄,我回來了。」
「小紅?!」樊於焄驚喜的大叫。
兩人約在從前高中附近的咖啡廳內喝下午茶,紀采璃先到了,找了個靠窗的角落,靜靜的看著窗外一對對親密情侶走過。
「小紅!」樊於焄留長了發,原本就高的身材微瘦,穿件短短的牛仔短褲,搭件貼身的小背心,整個人甚是時髦亮眼。
「妳變漂亮了!越來越有女人味了喔!」紀采璃微笑,「若不是妳叫我,我還真不敢認妳呢!」
「嗟!妳是說我以前很醜啊?」樊於焄細眉一挑。
「以前比較男孩子氣。」紀采璃仍是保持淡淡的微笑。
樊於焄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恭維她道:「妳也越來越有音樂家的氣質啦!」
「還不就這個樣子。」
也許是個子嬌小的關係,紀采璃四年來幾乎沒有多大的改變,纖細的身子,淡雅脫俗的輪廓……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的眉宇之間多了一抹淺淺的哀愁,人也更沉靜了。
「這幾年好嗎?」
「人離故鄉賤,哪談得上什麼好不好。」
這幾年,若不是有臨行前樊於焄那一番話,只怕她早撐不下去,絕望而死了。
「一個人回來,還是帶著帥帥的阿豆仔?」樊於焄故意扯開話題。
「一個人。」紀采璃抿抿唇,輕啜了口冰咖啡。
「聽說台灣女生在美國很受阿豆仔帥哥們歡迎耶!尤其是像妳這種嬌小玲瓏型的,那些阿豆仔愛得不得了!他們怎麼可能捨得放妳回來?」樊於焄說得眉飛色舞的。
「我想,我大概沒辦法再談戀愛了……」
紀采璃心思飛到四年前的夏天,那個有著溫暖陽光的夏天……
「妳……」樊於焄小心翼翼的問:「妳不會還在等他吧?」
畢竟,經過了四年,楚戩陽已非當年的楚戩陽了,他與紀采璃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他是黑暗下的魔王,而她是陽光下的天使。
紀采璃沒有直接回答,將面前綿柔細膩、入口即化的乳酪蛋糕用叉子切成小塊,「他現在好嗎?」
「呃……應該還不錯吧。」樊於焄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輕描淡寫一語帶過。
上個月同學會時,她聽說林依婷跟楚戩陽在一起了。
「那就好。」紀采璃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紀采璃的反應讓樊於焄胸口有股氣直衝了上來,「那妳呢?妳以往打算怎麼辦?就這樣繼精默默的想他嗎?」
「我?」紀采璃失笑,「我的事我能自己決定嗎?」
「妳已經不是當年十七歲的小女生了,妳當然能自己決定。」樊於焄擰起眉,理所當然的說。
但樊於焄的理所當然不見得適用於紀家。
紀采璃只是道:「也許過幾年,照他們的意思去相親,嫁個醫生或老師之類的,生兩個孩子,平平順順的過下去,就這樣。」
「不再戀愛了嗎?」
紀采璃側著頭,「妳知道,我沒有辦法再戀愛了。」
這幾年她也試著和不討厭的異性出去吃過幾次飯,但,她的心還是平靜無波,她連坐在她面前的男人究竟長什麼樣、叫什麼名、說什麼話都記不住,心底只有那年的燦爛陽光。
「小紅……」樊於焄失聲。
難道她打算就這樣過完一生嗎?
「焄,我很佩服那些越挫越勇的人,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變成那樣的人。」紀采璃微笑著說。
她只記得日落後,她隨著雙眼的雨季而漸漸死去,漸漸的沒有知覺,滅絕於永無止境的黑暗。
樊於焄甩甩長髮,漾起笑,換了個話題,「對了,我出門前剛好接到秦慎言的電話,他說他很想念妳這個乾妹妹,問妳什麼時候有空,他要請妳吃頓大餐。」
紀采璃淡淡笑著,「好啊,約個時間,我一定出來。」
與樊於焄道別後,紀采璃一個人漫步,不自覺的走回那個充滿回憶的學校側門。
待回過神,她已站在側門對面的便利商店了。
看著一大群學生嘻笑著走出側門後分道揚鑣,有幾個成雙的女生牽手談天,有一票男生打打鬧鬧,還有個女孩站在側門邊等著人。
她在等誰?
當年,她也曾經站在同樣的門邊。
除了第一次外,他幾乎都沒讓她等太久,總是自背後愛寵的摟住她的腰,或調皮的拉拉她的長髮。
她還記得,當時她站在側門邊等著有情郎,總是有很多女同學對她投以羨慕的目光,當然,也有不少嫉妒的。大家都不敢相信平凡的她竟能抓住楚戩陽的心,而且還讓他放話不准任何人傷她一根寒毛。
紀采璃想起了楚戩陽,平靜的心起了一圈圈的漣漪,嘴角漾起了久違的甜美笑容,眼睛也藏著淡淡的笑意。
畢竟,那都是過去了,那一段往昔,留存下了美好的回憶在心底某個角落,這就夠了。
紀采璃返身想離去,卻迎面撞上了另一個人,她急忙的道歉,「對不起。」
「小璃……」楚戩陽愣愣的喚著他以為此生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的人,沒想到只是順路下車買包煙,竟能再次與她見面。
「陽……」紀采璃昂首,癡傻的望著她深愛的人。
四年的分離,楚戩陽還是保有當初的帥勁,那一雙教她為之著迷的綠眸多了分世故,深刻的輪廓依然出眾,換上了合身的西服,更襯托出他隱藏不了的獨特王者霸氣與孤傲頹靡氣質。
楚戩陽輕撫上她的臉,「妳變瘦了。」
紀采璃低下頭,心虛的反駁著,「哪有?」
她是瘦了,原本就不胖的身材瘦了一圈,更顯得我見猶憐,讓人一見便不由得想保護她。
「這些年妳好嗎?」楚戩陽憐愛的看著她。
四年未見,她的容貌幾乎與當年完全相同,只是脫褪了稚氣的天真單純,大大的眼睛內多添加了淡淡哀愁,長髮剪短了一些些。
「很好。」紀采璃違背心意的說。
沒有他,她怎麼可能好得了?
「聽說妳在美國念音樂。」楚戩陽直盯著她不放,好似他一不留神,她又會再一次從他生命中消失。
「嗯,畢業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楚戩陽的眸子微閃了閃。
「剛回來沒多久。」
「為怎麼不找我?」
紀采璃沒有回答,低下頭絞著手指。
「找個地方喝杯咖啡好不好?」楚戩陽期盼的問。
「不了,我才剛喝過。」紀采璃委婉的拒絕了。
這四年來,她也想通了很多事,若他有心,一定能找得到她,端視他願不願找罷了。
只是,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
四年前父親不能接受她自己交的男朋友,如今呢?如今他就能接受了嗎?
「一起吃晚餐?」
「我不餓。」紀采璃搖頭。
楚戩陽沉默了一會兒,倏地抱起紀采璃丟進敞篷車裡,自己也跳了進去,在她還沒回過神前,重重的踩下油門。
睽違四年了,再一次進到楚戩陽的住所,紀采璃作夢也想不到是被他硬架來的。
「為什麼?」紀采璃咬著唇問。
楚戩陽比從前更具魅感力,紀采璃心知自己抵擋不了。
「小璃,我不能再讓妳離開我。」楚戩陽將紀采璃緊緊的擁在懷中,感受她真實的軀體就在他身邊。
冰封的心在太陽的溫暖下逐漸解凍,又開始了跳動。
紀采璃慢慢有了知覺,她不確定的摟著楚戩陽,「陽……你真的在我旁邊嗎?」
楚戩陽吻上了他思念的朱唇,用最真實的吻確定他不是幻象,而是真真實實的在她面前。
水氣自紀采璃的大眼睛流出,她熱烈的響應著他的吻,一顆心漸漸的甦醒、活躍……